曹琋说:“那是在庞家这样的对手面前。”
桑广廷被激怒了,同时,又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尽管他与“新技术交流中心”达成了协议,也见过对方展示的部分实力,但有实力和有足够的实力是两回事,有足够的实力和使用足够的实力也是两回事。对方是否会为了自己惹上曹家,甚至他背后华家这样在星国盘踞了数百年的庞然大物?
曹琋突然打开通讯器,一个温柔女声问:“曹先生,庞局长问是否需要他出面?”
桑广廷听得浑身一激灵。“庞”和“局长”这两个词在眼下太敏感了。
是中央情报局局长庞鹤园?
他为什么会帮助曹家的人?
是陷阱?
是吓唬?
是…
桑广廷的心思已经全乱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觉得自己握住了全世界,这一刻,他却觉得世界正离他远去。
曹琋似乎并没有在意那条令桑广廷魂不守舍的通讯,而是接通了另外一个人,温柔地说:“到门口等我们。”
稚嫩又清亮的声音问:“哪里门口?”
“住宅门口。”
心神不宁的桑广廷还没有领悟到住宅门口到底是什么意思,住宅的警报就像被踩中了肚皮一样,歇斯底里地长鸣起来。
桑广廷看了曹琋一眼,戒备地拿出一把枪,扣在手心往外走。客厅到大门的路他从小到大走过千万遍,这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漫长,尤其是伴随着重物不断撞地的震颤感,让他的心也随之忐忑。
老管家在警报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门边,正惊慌得向外张望,看到桑广廷出来,连忙伸手阻拦:“少爷,别出去,我已经叫…”
桑广廷推开他,拉开门。
炮台被对半拆开,从空中坠落,砸在其他的炮台遗骸上。一台红色发亮的小机甲从空中降落,一台银黑发光的机甲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
桑广廷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作目标锁定了,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
“这台机甲的主人今年才八岁。”曹琋站在他的右后方,聊天似的诉说着,“就算把这里夷为平地,也不会被关太久。而且曹家有不少人在法庭工作,与星国的华敏**官关系很不错,只要说他是自卫反击,也许根本不用坐牢。”
桑广廷呼吸渐渐粗重。
曹琋压低声音:“曹家再落魄,弄死你也只需要动一根小指。”
桑广廷愤然地举枪指着他的脑袋。
红色小机甲猛然举炮对准他。
桑广廷狰狞地咆哮:“你敢开炮?大不了一起死。”
老管家吓得腿都站不稳了:“少爷你不要冲动!你不要冲动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桑松柏从午睡中惊醒,匆忙下来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拿枪指着一个漂亮的青年…“曹燮?!”小时候的噩梦活生生地上演,惊惧、敬畏、愤怒…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他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了。
“父亲!”桑广廷丢下曹琋,扶住他。
桑松柏挥着手:“让他走,让他走!”
桑广廷咬牙,对管家说:“让郭探把人放出来。让他们马上滚!都给我滚!”
关在牢里也不过三天,可是一进一出,仿佛前生后世,豁达如王震看到蓝天白云,都忍不住展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老管家催促他们:“快走吧,一会儿老爷少爷看到你们又要生气了。”
出了牢房,王震又生龙活虎了:“走什么走!还没有算账呢!我们干什么了,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把我们关起来?”
曹琋说:“桑广廷说你们意图伤害他。”
“用脑电波吗?!还是眼刀?”王震道,“我们进门就见过这个老头,喏,和那个小老头!哪个是桑广廷?”
他说的小老头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背有些驼,发有些灰,但看上去很精明干练。“我叫郭探。”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落在程岫身上:“刚才是你打败我的?”
程岫耸肩:“刚才收拾掉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你在不在里面。”
郭探确定了:“你小小年纪,怎么会驾驶机甲?”
“天生的。”
老管家看他们竟然还聊上了,着急地说:“你们不要聊天了,少爷让你尽快把人送走!你们快走吧。”
王震不肯罢休:“不行,今天你们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就绝对不走!”
老管家头疼地说:“抓你们不是我们少爷的主意,你们找别人去。”
“那是谁的主意?”一直看戏的曹琋终于说话了。
老管家立刻闭紧双唇不说话了。
“我送送你们。”郭探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什么事情问我也一样。”
“郭探?”老管家吃惊地看着他。
郭探抱了抱他,附在他耳边说:“跟桑广廷说一声,我不干了,让总部再派个警察过来。”
程岫的机甲带不了太多人,郭探就开了辆车出来,王震、曹启智和曹琋都坐上去了,程岫开着机甲在天上跟着。
王震憋不住话,拍拍驾驶座的后背:“刚才老头说不是什么少爷要关我们,那是谁?”
郭探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们来之前,还来过一个人,自称‘新技术交流会’的秘书长,邀请桑广廷加入。使他怂恿他将你们关起来的。”
王震问曹琋:“‘新技术交流会’是什么东西?”
曹琋摇摇头,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
郭探说:“我也不知道。但桑广廷对他很信服。”
王震说:“他信服是他的事,不能把他的信服寄托在我们的不幸福之上!”
郭探说:“你们来之前是不是找过马强?”
“谁啊?没有。”
“张耀?”
“没有。”
“吕玉婷?”
“没有”
…
王震一口气报了七八个名字,王震总算说了个“有”。
郭探说:“他和他不和。”
王震也是无语了:“桑广廷是天煞孤星吧?跟谁都不和吧?”
郭探说:“他就是这个脾气。”
王震对曹启智说:“幸好有人抢先了一步!”
曹启智靠着窗,看着窗外出神。
王震这才发现从牢房出来到现在,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你怎么了?”
曹启智在郁闷。
离开首都星的时候,他是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的。就算不能超越曹琋,也不能差的太远。谁知道才几个月,就沦落到曹琋和程岫跑来救人的地步。这还不是最伤人,最伤人的是,几个月过去,他的业绩并不好。这让考试分数从小就是优等生的他产生了类似考试交白卷、作业没按时完成的羞耻感。
感觉到曹琋在看自己,他更紧张了几分,转移话题:“你是怎么说服他们放人的?”
郭探也很好奇。以桑广廷的争强好胜,就算自己被打败,也一定会梗着脖子硬撑,这样服软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曹琋说:“有很多原因。”
程岫强大的武力值是一个原因。
曹家强大的威慑力是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与桑广廷的父亲有关系。
他说:“被抓的时候,你有没有提起曹家?”
曹启智十分敏感地反问:“提他们做什么?”
曹琋不说话了。
郭探将他们一路送到星舰,却不走,而是伫在门口,看着程岫驾驶的小机甲。
曹琋不着痕迹地拦在他面前:“我想星舰上没有令警察感兴趣的东西。”
郭探说:“我已经辞职了。”
曹琋说:“那就不打扰你寻找下一份工作了。”
郭探突然挺了挺胸,努力扳直自己的后背:“你觉得我怎么样?”
曹琋说:“不怎么样。”
“我要的薪水不高。”
“没有请人的打算。”
郭探不死心地说:“他们下次出去,我可以当保镖。”
王震过来:“我们有自保的能力。”
郭探一脸质疑。
王震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地方出,立刻摆出架势:“不信我们试试!”
程岫停好机甲出来,就看到两人在外面你来我往打得激烈。曹启智和曹琋在旁边围观。
曹启智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不问我这些天拉到了哪些赞助?”
曹琋双手插兜,悠悠然地说:“你想说会主动说。”
曹启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展开给他,一页十几个名字,只有两个打了钩,旁边的注释还选择了最低档的赞助。
曹琋扫了眼点点头。
曹启智说:“我已经尽力去说服他们了。”
曹琋见王震闪过郭探的攻击,抬手鼓掌。
曹启智手微微攥紧,半晌才说:“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
曹琋扭头看他:“但我不一定等你。我的心只给一个人,包括所有的耐心。”
曹启智:“…”明明是很严肃很凝重的气氛,忽然就被粉红泡沫甩了一脸,还被对面闪得睁不开眼是怎么回事?!
战局终于分出结果,郭探试探了半天,摸熟了王震的路数之后,终于一拳将他击倒。
王震站起来还想打,郭探已经后退让开了。
“年轻人,打起来就没个完了。”郭探平了平气,一双眼睛渴望地看向程岫。
程岫说:“我未成年。”
郭探说:“你机甲用得很娴熟,老师是谁?”
难道他是武痴?
程岫摸着下巴想:坑谁比较好?
他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曹琋。
曹琋也低头看他。
这么多年过去,每次想到坑人,第一个目标还是托马的曹啊。
程岫抿了抿唇,对郭探说:“无师自通。”
郭探不相信,准备亲自找出答案:“留下我,你们会用得上的。”
王震不服气地说:“你也就赢了我一点,能派上什么大用场!”
曹琋问:“赢了一点你们怎么被关的?”
王震脸红了一下:“那次他穿着警察制服…”
他和曹启智一头雾水,等被人关了进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种傻乎乎的黑历史说出来太丢人!他别过头,不愿继续说下去。
最终,曹琋还是同意郭探上船。
为了感谢程岫和曹琋千里救援,王震好好地露了一手,不但准备了饭后甜点,还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郭探不客气地蹭了个饱。
饭后,曹琋指着排在桑广廷下面的人:“拜访过吗?”
曹启智摇头。
郭探瞄了眼说:“曾城?奥黛丽星最受欢迎的几个旅游景区就是他的,桑广廷当初买了两个景区想抢生意,输了,两人的关系也不好。”
王震异想天开地说:“如果我们一进去就大骂桑广廷,他会不会对我们另眼相看啊?”
曹琋说:“会。”
王震觉得自己出了个好主意,十分得意。
程岫明白曹琋的意思,解释道:“他会用白眼看你。”
王震:“…”
郭探说:“曾城做生意很踏实,偶尔会做点小慈善,不是机会主义者。”
曹琋微笑道:“不是机会主义者不等于不喜欢机遇。”
上门之前,曹琋让郭探将曾城的近况做了一份详细的报告。原本以为需要一点时间打听,谁知郭探转头就写好了——简单的履历,家庭成员,平常的爱好等等。
郭探说:“奥黛丽星大部分的商人桑广廷都叫我调查过,而且我的记性不错。”他知道曹琋没有完全接受自己,找到机会就做自我推销。
曹琋将纸递给曹启智:“你准备怎么说服他?”
曹启智拿着纸,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论文答辩的那一天,紧张却只多不少。他想了想说:“我会承诺,等新党派成立之后,在中央星系宣传美女星系的旅游业,争取更多的政府拨款和优惠政策。”顿了顿,“你呢?”
曹琋微笑道:“首先,我会告诉他,在三年之内,我们将争取到一百个国政议会次席议员的席位。”
32.谈判(中)
国政议会一共有一万零六个次席议员的席位,一百六十八党派平分,每个党派获得的还不到六十。当然,各大党派实力不同,分到的席位也有多寡,像时进、民声这样的大党,起码有几百个,相对的,也有小党只有少得可怜的个位数。就算保益党解散,席位让出来,也不可能让一个新建的政党分到一百个。
曹启智不用说话,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曹琋说:“不相信,觉得很疯狂?每个股民都喜欢疯狂大涨的潜力股,低买高卖。如果连给予高收益的自信都没有,别人为什么要投资你?做慈善吗?”
曹启智凝眉思索。
曹琋想,曹家宠爱曹启刚而不是曹启智,不是没有原因的。曹启刚或许成绩差,或许为人浑,但该使用手段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比如说第一次见面,他的敌意是对突然跑出来抢夺资源的堂弟的警惕。第二次见面,他傲慢的口气也阻止了曹启智的归家。不管有心无意,曹启刚排除异己的时候,格外有战斗力。虽然这种人放在家族里就是一颗老鼠屎。但曹启智太稚嫩了,放在粥里也煮不烂,总有一天会被排斥出去,还不如一颗浑水摸鱼的老鼠屎。
他让郭探安排车,直接堵到曾城的家里。
曾城听完他们的来意,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请他们吃了一顿饭。饭很简朴,六个人才三菜一汤。程岫吃得直咬筷子。
曾城说:“你看,这就是我的生活,有多少钱吃多少米,来的人多了,我只能吃得少了。”
曹琋说:“怎么不见尊夫人和令嫒一起用餐?三菜一汤一个人吃,还是奢侈了一点儿。”
曾城道:“她们昨天玩得太累,还在休息。”
曹琋说:“无忧无虑的生活,多么令人羡慕。不知道令嫒以后能否找到一位像您这样爱家顾家且顿顿都吃得起三菜一汤的好丈夫。”
曾城沉下脸:“你是什么意思?”
“曾先生不觉得奥黛丽星太小了吗?和你身价差不多的富豪只有十几个,挑挑拣拣出来的乘龙快婿也只能将就着看。奥黛丽星的经济正在飞速倒退,佩拉星系摩尔星、太古星系始祖星、绿宝石星系森林星等的崛起,正猛烈地冲击着旅游市场。奥黛丽星能坚持多久?在这颗星球上的富豪,有谁敢断言自己能躲过破产的风险?你舍得将自己的孩子交托在这样的风险上吗?”
曾城说:“我会为你存下一笔钱,保证她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辈子。”
曹琋笑了。
“你笑什么?”
“你想为自己的孩子存下一笔足够的钱,将心比心,她一定也会这么想。就算她做到了,那么她的孩子呢?她孩子的孩子呢?时代在进步,物价会上涨。没有强大的家族的庇护,无忧无虑是天方夜谭。”
“那是她的事情了,我已尽力。”
“你真的尽力了吗?”曹琋幽幽地问。
曾城说:“你一定没有见过那些从踌躇满志到倾家荡产的人。”
曹琋道:“你一定没有见过踌躇到后悔的人。这场交易并不需要你举家之力,只是举手之劳。你可以当做自己投资了一处房产,而得到的远比升值的房产要多得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