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冰再次醒来时,就听到枫儿的哭叫:“爹爹,爹爹。”她皱了皱眉,心想着,怎么这么的吵。勉力的抬起了手,旁边的秋月已是先叫了起来:“夫人。”
语冰皱了眉,问她:“枫儿为什么这么吵啊。”
秋月哽咽着还未回答,枫儿已是扑了过来,满脸的泪痕,抱着她的脖子,哭着:“娘亲,爹爹走了,爹爹走了。他不要枫儿了吗?”
“住口。”语冰的口气忽然严厉了起来,一把推开了他,颤抖着手指着他,喝斥道:“胡说些什么。你爹爹什么时候不要我们了。把眼泪擦干了,待会你爹爹回来时看到你哭了,他会生气的。”
枫儿惶恐的看着秋月:“秋月姨,我娘亲她怎么了?”忽然又扑了过来:“娘亲,爹爹不要我了,你可不能不要我了。娘亲,你不要吓枫儿,枫儿怕。”
秋月不停的用手帕拭着泪。而语冰,却是茫然的抱住了枫儿,那眼泪终是慢慢的流了下来。
“夫人,公子他…去了。可是您还有小少爷呢。您可要想开些。”秋月安慰着。
“他在哪?”语冰很平静的问着,倒吓了秋月一跳。
秋月很小心的回着:“阿福领了公子的遗体回来,现今正在前面。”
语冰直直的站了起来,握了枫儿的手,依旧是很平静的说着:“枫儿,我们,去看你爹爹。”
灵堂内,阿福在忙碌着,看着语冰和枫儿走了过来,有些责怪的看了秋月一眼。秋月摇摇头,示意她也阻止不了。阿福叹了口气,忙走上前陪着小心的问道:“夫人,你…”
而语冰已是蹲了下来,一下下的摸着那躺着的人。
“去打盆水来,还有,拿块干净的手巾来。我要给远之哥哥把这些污泥擦掉。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这样子他会不高兴的。”
阿福推着旁边的秋月,秋月会意,悄声的去端了水拿了毛巾过来。
湿湿的手巾拿在手里,慢慢的擦拭着。头发上的沙粒细心的捡掉,虽是模糊的脸,可依旧记得他的眉眼。温暖的眉眼,时常含笑着看着她。手指轻抚向眉间,那时,自己总是不懂事,往往的都会惹的他皱了眉,就那般看着自己,眼睛里却是无可奈何的神情。远之哥哥,你现在有没有在皱眉呢?语冰现在很乖的,以后也会一直听话的,往后你都不要再皱眉,好不好?语冰想要你一直的笑着,那样该多好。眼睛,细长的双眼,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暖暖的。远之哥哥,语冰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你长的实在是很好看呢,你是语冰这辈子见过的长的最好看的那个人。那双唇,薄薄的唇,总是一声一声的叫着自己语冰语冰。自己高兴的时候,悲伤的时候,迷茫彷徨的时候,他都在身边,一声声的叫着,语冰,语冰。可现今,远之哥哥,你为何却不叫了?只要换得你再叫一声语冰,我愿放弃所有。
心是空的,木木的,竟然没有了眼泪。但为何,也不觉得痛,远之哥哥,你走了,语冰为何却不觉得痛呢。
轻轻的握住了右手,抬起来,慢慢的擦拭着,就是这双手啊,那些日子里牵着自己,走过千山万水,再难的困境都没有放开过。午夜梦回噩梦初醒时,是这双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背,抱着自己,直至再次入手。而平日里,这只手,却是握着细细的毛笔,垂着头,眉眼专注的看着那些账本。远之哥哥,你知道不知道呢,曾经多少个夜里,我看着烛光下你握笔的样子,心中真的觉得很是踏实安详。
眼泪终于一滴滴的落了下来,语冰轻轻的握着那只手,摩挲着,往日那般温暖的手,而今却是一片冰凉。远之哥哥啊,我愿用尽所有换你平安,用尽一切,哪怕是我的命也好。
枫儿早已是哭的声音沙哑,周边人的哭声也不停的传来。秋月见语冰不停的盯着那手看,心中唯恐她一时想不开,走上前来正要去安慰几句时,语冰却一下子放开了那手,蓦然抬起头来,脸上竟似有喜色流过。
“夫人,你,你怎么了?”秋月生怕她受此打击,导致情绪失常。她想着,刚一定是自己眼花了,这当会的功夫,夫人怎么会有喜色呢。
“啊,没什么。”
秋月依旧有些狐疑的看着她。
“我真没事。阿福,你过来。”语冰站起身来,吩咐着:“阿福,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好生的敛了这人吧。”
这人?阿福和秋月对望一眼,心中均想道,想是夫人仍然接受不了公子已去的消息,总是以为这人不是公子吧。唉,也罢,先随着夫人的意思好了。
阿福答了声是,语冰点了点头,握着枫儿的手进了后院。
进宫
三日,寝食难安的三日。三日后,果有一队人进了萧宅,整齐的宫装,领头的那人声音尖细,前来接语冰。语冰心中是微微的冷笑着,果然来了。
转身,将枫儿牵了过来,嘱咐秋月阿福:“我要离开些日子,枫儿就暂时交由你们两个来照顾,家中的事,你们两个也多费心吧。”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远之哥哥的书房,你们记得要每日打扫。他爱干净,要是回来看到书房不干净了,他会不高兴的。”
尚在云里雾里的秋月阿福下意识的一一答应着。
语冰又蹲下身来,仔细的端详了枫儿一会,替他将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细心的嘱咐着:“枫儿,娘亲要出去些日子,你在家里,要乖啊,要听秋月姨和阿福叔的话。还有,每日要记得读书练字,爹爹回来了可是会查的。到时娘亲可不帮你圆谎。”
枫儿眼里含了泪,问语冰:“娘亲,爹爹真的还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语冰用力的点头。
进了宫,语冰被安置在一处宫殿。傍晚的斜阳透过窗户淡淡的洒了一室夕照,语冰在这夕照里微眯了眯眼,看着光影里缓步而来的那个人。
那人慢慢走近,含笑看着她,柔声的说着:“语冰,你来了。”
语冰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走上前来,欲握她的手。语冰微微一个侧身,躲过了。那人似是有些发愣,仿佛没想过她会躲开一样。那只手依旧突兀的伸在空中,在斜阳光影中微微的颤抖。
“你,竟然躲开了我?”那人沉声的说着。
语冰低着头,紧紧的抿着唇,沉默着。
“为什么?”他低声的问着,似是有些受伤。
语冰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无奈:“林尚轩,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她:“我听说了萧远之的事。他走了,我来照顾你,好不好?语冰,让我来照顾你。”
语冰冷笑:“不用劳您大驾。他没有死,也不会死。”忽然又有些激动起来,问他:“你说,是不是你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你那日刚来,第二日就发生那样的事?秋日的雨再怎么下也不会大到冲落了山上的石头下来。是不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尚轩却是轻笑了起来:“十年过去了,你依然是那个性子。心里有什么事情始终都藏不住,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在脸上。语冰,真好,你一点都没有变。你还是从前的那个语冰。”
“你还没有回答我。”语冰不理他的那些言语,只是冷声的说着。
“语冰,不要这样对我。”林尚轩走上前来,从怀中拿出了根簪子。木制的簪子,簪前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他拿了那簪子,偏着头,打量着语冰的那头黑发,似是在琢磨着怎么插在她的发髻上比较好。
语冰往后退了两步。但林尚轩一把拽住了她的手,不是十年前那温软清冷的双手,而今却是带着几分粗糙。握了上去,语冰的心中一颤。
“语冰,你看。这簪子,你还记得吧?”林尚轩柔声的说着,轻轻的将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髻上,仔细的看了看,又接着柔声的说道:“那时候,我每日晚间都在烛光下一刀一刀的刻着这簪子。那时,我问你,要刻什么花好呢。你望着窗外的那颗桃树,那时候,桃花正落了下来,一朵一朵的,树下落的都是桃花,风一吹,花瓣漫天飞。你回过头来一笑,说那就刻桃花,簪子上的桃花总会永远不落下来的吧。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每日的催着我,要我早点刻好,说你以后要每日的戴着它?”
“别说了。”语冰低声的打断了他。
“你都还记得,是不是?”林尚轩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
语冰将头微微的偏了过去,斜阳余辉中,可看见她那柔美的脸部轮廓。
“记得又能如何?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语冰低着头,轻轻的说着。
林尚轩激动起来:“不,语冰,没有过去。这十年来,我每日的都记着我们以往的那些事情,我每夜的都会梦到你。语冰,你可知道,我每日思念你思念的都要发狂。可是语冰,现今好了,我们能在一起了,这十年的时间,都过去了。我回来了,语冰,我回来了。”
“我现今已是远之哥哥的妻子了。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用。“
“可他已经死了。”林尚轩的声音陡地寒了起来。
“他没死。我知道的,他不会死的。远之哥哥他,常年拿笔,他的右手上有茧子,可是那日的那个人,他手上分明是没有的。”语冰抬起头来,看着林尚轩,含着泪,恳求他:“他没死,是不是?你知道的。那些事,明明是你做的。否则哪有那么巧的事。你把他关在哪里了?”
“你竟然为了他哭?”林尚轩的声音渐渐的冷了下去。
“他是我的丈夫。”
“可你说过只会喜欢我一个人,只会嫁给我的。”林尚轩紧紧的握着她的肩膀,逼她看着自己。
语冰惨然一笑:“那又怎样?我早说过,那些早就已经过去了。现今,你是当今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你有自己的皇后,有自己的妃嫔。而我,却只是一介草民而已。”
林尚轩的声音里满是痛苦:“可我不爱她们,我爱的始终都只有你啊,语冰。”
“那又能如何?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林尚轩颤抖着放开了她的肩膀,后退两步,眼中恨意顿生:“你竟然这样说?你爱上了萧远之?”
“他是我的丈夫。不爱他,我又怎么会嫁给他。”语冰丝毫没有退缩。
林尚轩忽然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她的双肩,恨恨的说着:“你这辈子只能爱我。”
语冰毫不退缩的看着他。
林尚轩忽然又换了一副悲哀的神情:“语冰,不要,不要这样看着我。”
语冰的心中有刹那间的心疼,很想跟以前那样去逗他开心。可是,她也知道,这时候,容不得她来心疼。
“放了远之哥哥,放了我。这十年间,你不也是过的好好的么?我们再像那十年间,不相见岂不是好?”
林尚轩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他慢慢的放开了她,沉声说着:“萧远之已经死了。我也不会放了你。语冰,这次,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开你。”
一个人时,语冰总会在殿中枯坐,默默的看着外面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有时甚至能从晨曦初现一直坐到星辰满天。林尚轩不时会过来,但两人之间除了语冰每日例行所问的你什么时候放我和我丈夫回去,和林尚轩每日的例行回答“语冰,我会等你”。其他的时间,便都是沉默。
殿中的侍女每每见到的情景便是如此,夏小姐看的是窗外,神情淡漠。而皇上看的是夏小姐,神情悲伤且坚定。
天边金乌咋现之时,朝霞映红了天,语冰醒来,望着窗外的那株木芙蓉出神。想来昨晚是下了霜,浅红色的花朵上白色的霜花被太阳一照更显瑰丽。语冰忽然就想起了那几年在巴蜀的日子。
那年,离开了京都,辗转至各地。后来,和远之哥哥雇了一艘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也是这样的秋日里,天空澄净高远,白云千载悠悠。路过三峡时,语冰为浩荡江水以及两岸风光所震撼。不同于江南的烟雨杏花,小桥流水,触目所及,皆是木叶萧萧的肃杀之气,以及两岸高山的雄伟壮观。语冰站在船头,看两岸石壁上前人所刻的诗词逐一呈现,虽经历过千百年长江水的冲击,但字体依旧清晰可见。还有那两岸古迹,飞檐斗拱、淡青色的琉璃竹瓦在秋日那抹夕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也是这样的清晨,两岸白霜,一泓秋水,她站在船头,望着晨曦乍现,朝阳出谷。秋风中,远之哥哥站在身后,握着她冰凉的手,将她轻轻的拥在怀中。船一路而下,水声哗哗,时有大鱼跃出水面。那些日子啊,不论何时回头,身后总会坚定不移的站着他。
这些年,他在她身后站了多长时间,望了她多长时间,等了她多长时间?
语冰慢慢的垂下了头,任由眼泪肆意而下。
远之哥哥啊,如今你在哪里?我回头,却找不到你了。难道你真的任由我一个人孤单的在这世上么?
是什么时候开始依赖上了他了呢?语冰想着,许是很久很久以前吧,久到那时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步。那几年,东奔西跑,忽一日,到了幽州。时正值天下大乱,皇帝昏庸,宠信奸臣,忠良多有不保,朝政大乱,民不聊生。忽闻临江王起而肃君侧,然不久便闻临江王父子不幸在战场遇难,取而代之的是前叶将军的儿子领着叶将军原有的部下攻打各州各县。
这样的战乱中,人命贱如蝼蚁,漂泊如飞蓬,任谁都躲避不了。在幽州时,人心惶惶,时局动荡。自己和远之哥哥本想出了这幽州,回到维扬,可城门紧闭,谁都出不了。城里不时有官兵来掠夺钱粮,抓男丁上城门守城。
艰难的躲藏,食不果腹,每日担惊受怕。忽一日,传来叶将军部下攻城的消息,一时城内局势更为不堪。叶家军尚未到来,城内的守兵守将已然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中,不断有士兵前来掠夺,准备逃跑。混乱中,为了保护自己,语冰亲眼见到那柄刀插在了他的身上。一时,血流如注。
抱着满身是血的他,坐在路旁,路旁是纷纷乱乱的人群,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他,看到他因失血而面色渐渐的变的苍白。可即便那样,他依旧对着自己笑,抬起手擦去自己的眼泪,虚弱着安慰:“我没事,别哭。”
怎能忘记那时心中的惶恐,只觉得天地间一切都成了灰色。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其实,一直都习惯于有他的存在。他总是在身后默默的为她做着一切,总是对着自己那般温暖的笑,即便他心中再怎么伤心,那面上依旧是和煦春风般的微笑。远之哥哥啊,可叹这些年来我竟然不知,只是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你为我做的一切。远之哥哥啊,你可知道,那时,只觉得你要是死了,自己的这条命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抱紧了他,在他的耳边轻声但坚定的说着,你死了,我陪着你。
能清晰的看着他逐渐黯淡的眼睛中霎时又有了光芒,依旧是那双修长的双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语冰,回了维扬,我们就成亲。”
不停的点头,泪如雨下,哽咽的声音:“好,好。回了维扬,我们就成亲。”
远方传来攻城的声音,身旁脚步匆匆,尘土飞扬,不断的有呼叫传来:“快走,领军的是昔日叶家军的孙将军。”
紧接着是城门大开的声音,呐喊的声音,马蹄的声音。尘土纷乱中,他挣扎着站起,慌忙的扶住,他转首一笑:“语冰,我们很快就可以成亲了。”
然后,便是拦住了那支队伍,坚定的身影,站着,沉声的说着:“叶家军麾下林将军之子求见孙将军。”
说完这句,倒在她的怀中。但昏迷前的那一刻,分明唇角上扬。
在行军帐中,守了他几日几夜,那时,才了解三年前自己昏迷的那段时日里他该有多担心。眼见着黑色的药汁一碗碗的喝了下去,他却仍旧只是不醒。一遍遍的叫着他,不分昼夜的陪着他,所有的辛苦,所有的担心,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就都是觉得值得的。
眼泪扑簌簌的而下,他却只是微微的笑着,轻轻的擦去眼泪:“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醒了么。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不哭了啊。”
狂乱的点头,紧紧的握着那双手,那一刻,终于不想再漂泊。
再然后,是一脸络腮胡须的孙将军进来了,盯着他们看。眼神中自是有疑惑。
扶着他半靠在床头,心中亦自有困惑。记得昏迷前的那时,他明明说的是叶家军麾下林将军之子。何时,他又成了林将军之子。
“你是谁?”对面的那个孙将军首先发问。
而他只是抚着胸口,那刀伤所在的地方,微微的笑着:“孙叔叔,当年在叶将军寿宴上我曾见过你。不知您是否还记得远之?”
孙将军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你是远之?”
含笑的回答:“是。”
孙将军显是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走过来,伸出手就想拍他的肩膀,但碍于他有伤在身,又生生的缩回了那只手,只是脸色欣喜,不停的搓着双手:“你竟然是远之?当年你才那么高,可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林大哥要是地下有知,那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而远之哥哥只是一直含笑的看着他。
“好孩子,好孩子。”孙将军的眼里竟慢慢的有了湿意:“这些年,苦了你了。”
“孙叔叔,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都好了么?”
孙将军不停的点头:“对,对。”
又望到他身旁的自己,问他:“这位姑娘是?”
“这是拙荆。”
尚且记得听到他当时那温和的声音,看到他那温柔而笑的表情,自己的一颗心竟是砰然而跳,慌忙的低下了头,晕红双颊。但心中,实是满满的欣喜。
次日,孙将军满是欣喜的过来说着叶将军之子明日就要过来,到时正好给他引荐时,远之哥哥的神情却是略变了变。
“孙叔叔,你可还记得外公为何给我取名为远之么?”
孙将军欣喜的表情有了变化:“你,当真不愿?”
“孙叔叔,当年家父入了仕途,外公心中一直多有芥蒂。自我出生后外公给我取名远之,自是希望我远离那是非之所。而远之从生下来后,倒是有大半时间是跟着外公的,叶将军之事后,远之更是一直跟随着外公。而今,远之跟随外公而姓,自是有责任要承担起萧家现今的所有生意。孙叔叔,恕远之无法接受您的好意。”
“可远之,你父亲他当年…”孙将军显然是想再劝说劝说。
截住了他的话,依旧是淡淡的言语:“孙叔叔,您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远之心意已决,还望您成全。这样吧,当年叶将军之事我也清楚。现今起兵,每日耗费巨大,远之这些年来接管外公各处生意,手头尚有剩余,不如拿出这部分剩余来买些粮草军马,孙叔叔,您意下如何?”
次日的清晨,晨曦薄雾中,缓缓行驶的马车中,他半靠在自己的身上,嘴角噙着笑,问着:“可还记得那日你答应的事?”
而当时自己却只是红了脸,硬给他灌下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板着脸说着:“什么话?我忘了。喝药,这么着急的就要走做什么,也不等伤好了再走。”
而那时,一向谦文有礼的他却是笑的戏谑:“遵命,娘子。”
即便是现今想起那时他的神情来,语冰依旧会觉得脸红的发烫。他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可现今,却连他的生死都不知。
远之哥哥啊,等着我,无论是生是死,我这次总不会再让你等着。
真相(一)
又一日的清晨,语冰依旧静静的坐在殿中,望着窗外。屋外却忽然有了声音传来。她凝神听了起来,却是殿前侍女的声音,带着些许急切:“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另一个声音传来,像是气愤不已:“大胆,后宫还有皇后娘娘不能去的地方吗?你这下贱的奴婢,还不让开。”
“娘娘,实在是皇上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去。奴婢,奴婢也是没办法,要不然就是借给奴婢十个胆,奴婢也不敢阻拦您啊。”
啪的一声响起,语冰皱起了眉头。忙走到门口,就看到门外两名侍女正跪在地上,其中一名侍女左边脸颊上面五个手指印很是清晰。而打人的那个,语冰细细一打量,一张瓜子脸,眉梢上挑,姿色一般。观其穿戴,应也是普通侍女。而她旁边站着的那位,却是容色秀丽之极。一身冰绡,裁剪得体,头上那凤钗映着朝阳流光溢彩,灿然生辉。
语冰想了起来,十年前,是她站在林尚轩的旁边,语笑嫣然的问着:“这位姑娘是?”
她是当年的迎夏郡主,现今的当朝皇后。
只是那时候她光彩照人,如夏日初荷,让她自惭形秽,而现在,却是如秋日的杨柳,虽然依旧美丽,但仿佛那叶落之日即将来临,再也没有了初春的朝气。
觉察到她眼中的探究之色越来越重,语冰忙行了礼:“民妇见过皇后娘娘。”
“妹妹何须多礼。快快请起。”不若十年前那温柔如水的声音,现在的这个声音,让语冰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她。
“你们两个,也起来吧。去外面守着,不用进来了。”淡淡的声音,吩咐的却是跪在旁边的两个侍女。
“是。”
然后便是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然后,偌大的宫殿一片寂静。
“起来吧,不用老这么跪着。烟月,去扶夏小姐起来。”
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转眼到了她的眼前,然后便有一双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