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这儿,心头顿时火气,一把拍开他的手,身子一扭从他腿上跳下地去,看着帝俊冷傲地一笑:

  “我道主上怎么突然驾临,原来是替乌珍夫人讨公道来了。是云筝有罪,伤了主上的心肝宝贝,这就去珍珠楼负荆请罪。”

  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却不妨被他从背后一把捞起来,又按回腿上抱着。

  “朕的心肝宝贝可不就在这儿坐着呢,不过随口说一句,你怎么就恼了。”

  我皱着眉挣扎,却被他死死圈在怀里,挣脱不得,于是转而朝外面大叫:

  “暗眸、暗瞳,给我进来!”

  她俩听我叫,忙跑进来,见我正和帝俊绞糖似得纠缠,顿时傻在那里。

  “哎呀,定是陛下和主上闹着玩儿呢,没事儿,没事儿,快出去吧。”

  祥云机灵,跟着进来就要将她俩拉出去。

  “谁说没事!”

  我大叫一声,手朝地上一指。

  “你们两个赶紧跪下请罪!”

  暗眸、暗瞳面面相觑,却还是听话地跪了下来。祥云见状,也不敢出去,就在旁边看着。有人在,帝俊便也不好再闹我,任由我挣开身子,站了起来。

  我理了理已经有些凌乱的衣裳,冲着暗眸和暗瞳说:

  “你们两个打了乌珍夫人,虽说是为了护着我,可到底是伤了主上的心头肉。我一个和亲来的妖精,自身都难保了,稍后也得去珍珠楼负荆请罪,求乌珍夫人开恩呢!如今我保不住你们俩,赶紧自己跟主上请罪,好歹留你们一条性命吧!”

  “胡说什么呢!”

  被我这样一闹,帝俊的火气也上来了。

  “朕不过提醒你一句,免得你日后行事不慎遭人诟病,倒引来这么一堆话!乌珍夫人虽说位份比你低得多,好歹也是朕的人,你身为后宫之主,为了盆花就打她,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朕为你将此事压了下来,倒招来埋怨了!可不是朕将你宠的过了头了吗?”

  我听他这番话,心中陡然一紧。倒是小看了那乌珍夫人,竟有本事凭着一面之词在帝俊面前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看来这恩宠倒还很浓的。

  心念电转,我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此事是云筝鲁莽了,甘愿领罪。只求主上开恩,饶了暗眸和暗瞳,放她们回灵界去吧。”

  我这一跪,一屋子的人都惊了。我膝盖触到冷硬的地面,心中暗暗咬牙。

  想我自为灵界储君以来,除了父王和清凌,便不曾跪过其他人。便是嫁给帝俊时,也只行妻礼躬身屈膝,绝不跪拜。如今为了这乌珍夫人的事,竟逼得我跪下了。这笔帐,我可不会就此算了。

15.固宠

  跪在地上,我再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屋子里的气氛骤然凝结,谁都不敢喘一下大气。好一会儿,我只觉得膝盖都已钝钝地疼起来时,帝俊才叹口气,将我再次抱了起来。

  他抱着我重又坐回榻上,手摸了摸我膝盖,一阵酸疼袭来,我立时抽一口气。方才跪得猛了,膝盖磕在地上,约莫是要青了。

  “这会儿知道疼了?朕都还没说要治她们罪,你就先跪下求情了,诚心堵了朕的口是不是?”

  他嘴里说着,大手却轻轻捂在我膝上慢慢揉。我偎在他怀里,脸却转过去看着暗眸和暗瞳,眼圈儿就红了。

  “起来吧,没看你们主子心疼呢?”

  帝俊开了金口,祥云连忙去拉她俩,谁知她俩却还跪着不肯起。

  “我们姐妹跟着主子到了天界,自然也要受主上的管束,不敢不从。主上要打要杀,我们姐妹都不敢说个不字,可说咱们是为了盆花打了乌珍夫人,让我姐妹连主子一起背这个黑锅,却说什么都不情愿。”

  暗眸往日沉默寡言,今天竟然开口喊冤,连我都吃惊了。

  “我们是主子贴身的人,主上许是不信。但当时除了咱们,可还有常仪宓凝和好几个宫卫在场,主上不妨找他们来问问,看是主子为了盆花打了乌珍夫人,还是那乌珍夫人恃强凌弱指使宫女殴打小孩。主子看不过去出言阻止,那乌珍夫人却口出恶言,辱骂主子,还想来打主子,奴婢们这才出手的。我们主子什么身份,什么性情,主子再清楚不过,岂会眼睛浅到为了一盆花跟个后宫中的夫人争斗?”

  帝俊听暗眸说完,转脸看我。我只把头撇开,红着眼眶不说话。他皱皱眉,犹豫一下,这时候祥云开口了:

  “主上,奴才先前偶然听那几个宫卫提过此事了……实在是乌珍夫人先动的手,要砸花房给紫灵宫准备的花,还辱骂灵后陛下来着。”

  “那你怎么不早说?!”

  帝俊就着台阶下来,半真半假地骂了一声,祥云连忙赔笑:

  “嗨,是奴才不好,今儿忙昏了头,疏忽了。”

  这个鬼奴才,惯会替帝俊粉饰太平的。只见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头,一副懊恼的样子:

  “以陛下的本事治理后宫,哪里会有不妥当的?主上跟陛下嘱咐两句,那也就是两口子的私房话,总是在替陛下设想罢了。只是没想到比气性大,又心疼两位姐姐,跟主上竟把事情说拧了。这事儿是奴才的错儿,是奴才没办好差事,两位主子恕罪。”

  说着,他便去拉暗眸和暗瞳,死拖活拉地给拽了出去。

  “两位姐姐快起来吧,这么跪着陛下瞧着心里得多难受。实在是两位姐姐好福气,又忠心耿耿,才得陛下这样爱护。哎呀,说起来,昨儿陛下让奴才带过去的点心还真是不错呢,主上很是喜欢,姐姐们不如去教教奴才怎么做吧……”

  屋里又只剩我和帝俊,他不说话,将我的脸扳过去面对他。我由着他扳弄,垂着眼睑不看他,眼眶里含着一汪泪却不掉落。

  在男人眼中,含泪隐忍比梨花带雨更令他们心疼。

  “若是她们两个不辩白,你就打算这么跟朕憋着气了是不是?哼,打从一开始你便是这么犟的,朕该料到才是。以你的傲气,又怎么会屑于同乌珍一般见识。”

  四指托着我的下巴,姆指在我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阵,突然又高声叫祥云。

  “去,传朕的旨意,乌珍夫人失德无礼,降为美人,奉资减半。灵后身边侍女暗眸、暗瞳虽然以下犯上,但护主有功,就功过相抵吧”

  祥云在外面高声答应了一声,他便转回头,在我脸上、眼上细细地亲吻着,柔声哄劝:

  “筝儿,宝贝儿,朕给你出气了,你那两个丫头也不罚了,莫要再恼了可好?”

  我闭上眼,柔顺地应承着,主动将身子贴了上去,在他耳边呢喃耳语:

  “是云筝不好,乱发脾气,让主上操心了。”

  他身子猛地一震,发狠似的将我按倒在榻上,用力吮住我的唇,良久之后才放开,眼中尽是欲火:

  “你这小妖精!整个后宫,唯有你敢与朕叫板,偏偏每次都让朕火冒三丈之后还舍不下,之后一句话又让朕气不起来,一而再地容你放肆。你说,朕要怎么处置你才好?”

  不规矩的手已然探入衣襟四处撩拨,喷洒在耳畔的呼吸也越发炙热,我在被他含住耳垂时发出猫儿一般的细细的呻吟,双手揽住他坚实的背,将我俩的身子紧紧贴合住,眼却冷冷地注视着他背后花架上那盆碧昙,脸上越发淡漠。

  帝俊,你可又让我蒙冤一次了……

  一夜癫狂,再醒来他已不在身边。暗眸暗瞳她们进来服侍我更衣,暗瞳吐着舌头说:

  “主子,昨晚真是好险啊。我跪在那里,吓得背上都出冷汗了。这个天帝也真糊涂,只听了一面之词就来要打要杀的。先前看他训斥兰妃的样子,我还觉着他对你挺好的呢。”

  “你当他是真糊涂?”

  我看她一眼,套上胭脂色嵌银丝的软罗纱衣。

  “他不过是寻个由头让我知道,我是灵后,可我也是他的妻妾之一,他可以宠我,也可以冷落我。他可以为了我处罚天后跟兰妃,也可以为了乌珍拿我身边的亲信开刀。他是在警告我呢,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其他人都要服从。”

  “那主子更不该同天帝那样顶撞,太凶险了。万一他动怒,主子难免要吃亏的。”

  暗眸皱眉说道。我坐在镜前,让玉梨给我梳发,嘴角勾起冷笑:

  “他不会动我的,至少现在还不会。我越是这般恣意地使小性儿,他便会越对我放心。你们见过哪个心有图谋的人不是终日里小心翼翼,曲意迎奉,恨不得在额头上刻个“忠”字的?”

  “可他知道真相了竟也只降了那个乌珍一级,未免厚此薄彼了些。怎么说主子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啊!”

  暗瞳仍旧有些不满,玉梨却先与我开了口。

  “那是天帝尚未对她失去兴趣而已,后宫之中这算不得什么。他日若是她失宠了,还怕没得时日收拾吗?”

  我拿出那只紫玉凤簪插入发中,笑笑不说话。这时宓凝走了进来:

  “陛下,刚才祥云大人派人过来传话,主上午膳时候会过来。”

  “好。玉梨,你去把前晚让祥云带去的点心再做些来。”

  玉梨点头,将手中的梳子交给宓凝接手,转身出去了。宓凝来到近前,看了我一眼,说道:

  “主子今天穿得鲜艳,不如再上些薄妆,更搭配。”

  我依言拿起脂粉,嘴里笑道:

  “宓凝,你说那乌珍美人,还能让主上新鲜多久?”

  “乌珍美人蒲柳之姿,自然不能与娘娘相提并论。”

  我微微一笑,将胭脂抹在唇上,便是一层妖艳的红。

  脸上施了薄妆,想了想,捏起笔沾了胭脂在额上描出一朵梨花。

  中午帝俊过来,看到我,眼睛顿时一亮,拉着我的手笑道:

  “昨夜乃见一朵白莲月下舞,今日又赏一枝海棠春意浓。筝儿果然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各有风味,每种都让朕爱不释手。”

  忽而看到我额上的梨花妆,神色一黯,复又勉强笑了笑:

  “大婚那日,筝儿额上一朵金莲,妩媚非常,今日这朵梨花,倒也娇俏。”

  我嫣然一笑,故作轻松道:

  “陛下若喜欢金莲,下次我画了便是。若只有那一朵,日日看着未免乏味,如今不是很好,可以常换换花样。”

  自大婚那日喝了散功的药,我额上那朵金莲便渐渐消失了,想来是连最后一点儿灵力都被化去了。我发现后也没做声,随它去,今日突然画一朵梨花,立时勾起帝俊的记忆,他心疼地搂着我道:

  “都是朕不好,竟让他们钻了空子,用了那样猛的药,害得筝儿到现在都体弱,让朕每每想起都觉愧疚啊。”

  我将头埋在他怀里,掩住嘴角勾起的冷笑。

  我要的,可不就是你的愧疚吗?

第九卷 覆雨翻云

1.醉酒

  再次见到天罡时,兰妃已经香消玉殒。

  刑部的劲松被查出收受犯人贿赂,徇私枉法,进而供出了他与兰妃串通陷害文枢,想要诬陷我与文枢私通的事。

  天帝大为震怒,立刻将兰妃打入冷宫。她在冷宫之中哭泣了很多天,终于在一个清冷的夜晚悬梁自尽。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给碧昙的花苞上喷水。看着从花苞上滑落的水珠,我也忍不住猜想,那一晚,从那美丽又张扬的脸上,是不是也有一滴泪水滑落,带着她一世的眷恋,砸碎在布满尘埃的地上?

  当晚,祥云慌慌张张地来找我,求我去他寝宫看看。

  “主上听到兰妃娘娘薨了的消息,什么话也不说,就把自己关在寝宫里不肯出来,也不让奴才们进去,陛下快去看看吧!”

  擎天宫,天帝的寝宫,也是他历来招幸妃子们的地方——除了羲和与我。

  天后向来有特权,可在自己寝宫侍寝。而我,前世的时候,他为我建造了那座紫灵宫,在那里陪伴我,从不让我去那边服侍。

  他说:“朕的凤儿怎可与那些女人相提并论?非得这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东西才配得上你才对。”

  今生,我是他的灵后,享有与天后相当的尊荣,更不必到这里来侍寝。所以,这是我第一次踏足这座擎天宫。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醉醺醺的帝俊坐在地上,背靠着华丽的盘龙柱,身边是七八个小酒坛,不少都已经倒地,显然已被喝空了。

  帝俊,你是在这里悼念兰妃吗?

  天界的玉露酒,入口甘醇,可后劲极大,看他的样子,大约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谁?”

  帝俊睁开朦胧的醉眼,摇晃着头试图看清来人。

  是凤儿!是兰妃!!

  我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恶意,想要那样回答。

  “主上,是灵后陛下来看您了。”

  身后的祥云轻声细气地回禀。

  帝俊看了半天,接着便醉朦朦地笑起来:

  “是筝儿啊,正好。来,坐这儿来!”

  他用力拍打着身边的地板,抓起身边的小酒坛朝我晃了晃。

  “来陪朕喝酒!祥云,你去再给朕拿些酒来!”

  祥云为难地看着我,我摆摆手叫他出去,自己朝帝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