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直划出去,瞬间增大了几十陪,所过之处妖仙尽成散灰,最后光芒几乎将整个赤江笼罩。

同时,原本被黑烟弥漫遮天的赤江,被这灵光所带气流冲破云霄,厚厚烟云散开,犹如天被劈开一条口子,缓缓露出一方青白天空,一日当空,光芒万丈地映向赤江江面,让所有妖魔鬼仙都不由惊得停一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仰头望去。

紧接着,当辰月击出的那道灵光落向江而之际,自江心之中涌出数十只如腾龙般的粗大水柱,水柱直入天际,翻腾不止,似是要将天地连接到一起。

见到这样的情景,立在赤江两岸的各族皆惊得后退,害怕这样的水柱会在瞬间崩溃,然后如当年在天夙河岸一般,这里所有的仙魔妖鬼皆成了新一轮的丧命者,这赤江会成为第二个干涸千万年的天夙河。

辰月立于这些水柱之中,回头看向卓桑,卓桑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丝毫情绪。

辰月了看了看已经开始躁乱的江岸,笑道:“卓桑,你为我成了魔,现在我为你逆了天道,我此时在成了天地间最不能容下的至邪至恶,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卓桑缓缓眨了眼,一头银发被风吹得拂掩了半张脸,只是那双赤红的眸子却异鲜明。

他缓缓抬手,眼中露出杀气,道:“你是谁?为何要为我与他们作对?”

辰月歪了头笑,走近卓桑,牵了他的手紧紧握住,道:“原来,你是不记得我了。没事的,现在没谁敢伤你半分,我们离开这里,我会想法子将你体内的魔魂取出,然后你就会记得我,一切就会好起来。”

“离开?”卓桑笑起来,邪气从眼中露出,赤红的眼露出杀气,迅速一挥手,他满头银发瞬间四下散飞,黑袍长风而舞,身后多出了一层似可庶天掩日的黑色浓雾。他立于中间看着辰月凶狠冷笑,道:“我为何要离开,现在只消我一挥手,这里的一切都可化为烟雾散尽,我将成为天地的统领,无谁敢同我抗衡。”

见得卓桑召出如此强大的魔力,原本立在江岸之上的天界众将皆惊恐万状,纷纷开始劝舒渊离开,一干妖魔鬼卒发出了惊慌的在叫,开始四下溃逃。

“卓桑,收手吧,和我离开。”辰月直对着卓桑凌空立着,满眼悲伤心痛地望向他。

卓桑眨眼看过辰月,猛然一挥手,身后的黑色浓雾瞬间倾涌而下,将方才露出的一方青天重新遮上,黑雾所过之处出现无数妖魂,龇牙咧齿地开撕咬所遇见的妖类或是冥魂。

同时,卓桑自双掌之心开送出一股力量,将身后江岸之上的无数沙石化为所用,垒起一面沙壁,垂直立起朝江面压下。乍然一看,竟似是卓桑将半边江岸立了起来生生折压过来,这样的力量压下,这里的一切,不论是谁,都将被埋葬。

看明卓桑已再无一丝挽回,辰月垂眸苦笑,退后三步,以剑为笔在面前划过,然后迅速旋身立上一处水柱之前,双掌结合后分开,驱出力量,随着一声轻喝,她身后的水柱瞬间化成数只凤凰,挥动着凤尾引起万丈水幕迎上卓桑压来的沙墙。

一时之间,赤江之上,生生立起了一面接天高墙,一面是水,一面是沙,水又合着沙不停涌下,随着两边的力量不停加强,赤江开始显出异象。泛红的江水混合着灰黄的沙石开始逆流而上,如一道漩涡,将一切翻动着朝上游流去。

辰月隔着水纱的墙看对面的卓桑,还是那张容貌,却没了往昔的言辞笑貌,看着只是心痛。

辰月咬牙,从腰间取出那颗卓桑曾送与她用的避水珠抛向面前的水墙,破水之际,又将那片卓桑送她护身的银子贝掷于剑尖,剑锋斩过,银子贝裂成两半,里面散出凝聚的万年功力,卓桑似是胸口被击中,皱眉一退步,辰月剑锋急剌,穿过水墙夹带着剑气直剌入卓桑的胸口。

剑过,破体而出!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一瞬之,身边的浪流之声,惨叫声,似乎全都凝固停止!

许久,辰月看着面前的卓桑,慢慢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松开握着宿斩的手,摇晃着后退,

“你为什么不护体?就算我毁了你的护身符,你…你也不会…”辰月摇头,捂了自己的唇。

卓桑眼里的赤色消失,一头四散在空中的银发落下,披洒了满肩,银发之中的脸上却露出笑意,然后从身后伸手递向辰月,摊开掌心,里面赫然躺着一滴血泪。

卓桑道:“那日,那日在魔崖,你落泪的时候我突然好心痛,就将这泪收了起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心痛,一直在想,就在方才我突然想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反击,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剑的威力,你会死的!”辰月嘶声喝问着,眼泪瞬间滚落。

“我说过,若我真成了万恶的魔头,必然要死于谁手下,你是最好的。如此,就好了!”

“你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道你这样有多自私!你让我看着你死,让我后悔,你觉得好了,可我觉得不好!”

“辰儿,我们回清池吧。”卓桑笑着向辰月伸手。

辰月的泪涟涟落下,她打开卓桑的手,哭道:“我不回,我为什么要回?”

“辰…辰儿…”卓桑的唇开始泛白,身子摇晃着站不稳,他咬牙握住胸前的宿斩剑柄,闭眼从体内抽出,然后一个仰面就翻倒了云下,直朝江中落去。

“卓桑!”辰月大呼,翻身直朝卓桑跌落的身子追去。

坠落的一刹,卓桑束着银发的玉冠散落,一头银发瞬间散了满身,纠缠着身上的黑色长袍,如瞬间在赤江之上凌空开出一朵魔蕃花,俊美的面容苍白如雪,却仰面含笑望着俯面朝他追来的辰月微抬着手,无限留恋不舍。

辰月下俯着身子,奋力伸长了臂朝卓桑去,白色纱裙被风高高吹起向后,黑发如长绸落了一长段,眼中的泪落下,滴到了卓桑的脸上。

最后,在卓桑要落入赤江之时,辰月一声长呼,自身体散出强大灵力,束着髻的发被自体而散出的力量炸散,一头黑发散开,赤江水面瞬间凝结一半,成了如冰面的水镜,辰月急速翻身侧落,探臂将卓桑从背后揽住,跌落于水面之上。

辰月卧坐在凝成镜面的水上,将卓桑紧紧抱住,看到卓桑的眼开始闭上,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害怕地泣声道:“卓桑,我听你的,我们回清池,你别睡,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卓桑笑着咽了一声,半闭起眼睛。

“魔尊死了。”不知是哪只妖物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原本慌乱害怕的众妖魔仙鬼皆看向江面,又拿起兵刃对向辰月和卓桑所在之处。

辰月扭头侧看向江岸,隔着还未消退的水幕冷清一笑,长袖一挥,那百丈高的水沙幕墙瞬间裂开大一条大口,从大口之中,他们见到脸上带泪的辰月眼中露出从未有过的凶光,都不由退后了几步。

“你们要的天道正义,我已还与你们,前世也好,此世也罢,我同卓桑再不欠你们一分一毫!至此,便是天崩地裂,混沌重开,亦再不与我们有半分干系。”

说着,辰月甩袖在身侧半绕一圈挥出,那分开的两面水沙幕墙化成水瀑倾泻而下,翻腾起如巨龙的浪头,沿着赤江快速逆流而上,这逆流如一条巨龙,将江岸上的妖仙都吓得退后,不敢靠近。

辰月仰天而望,看着那一方墨雾弥漫的天空,笑着垂首看了怀里的卓桑,道:“记得你说过,待到一日,你要披霞踏彩,携日带月,以三媒九聘之礼迎我入回清水龙宫。现在,你是迎不了我了,不过我却还是想同你披霞踏彩,携日带月在天地间走上一遭。”

辰月将落在的宿斩执起放于面前,右手执剑,左手握紧剑刃,剑刃一点点自手中抽出,所过之处皆染满红血,那血渐渐在剑上生出红光,溶入剑身,原本乌色的剑变得暗红,剑身散出一种灼热之气。

待到整个剑刃都成了赤红,辰月仰头,指天一划,将整柄剑抛起,迅速以掌凝尽全身之力,从剑柄推掷向上,宿暂就如破失之箭,带着半圈银白剑气直入天幕。

刹那,头顶的黑雾在与剑气碰触之时被划开,透过团团云雾有阳光直射而下,不待多时,那一方青天白日再现,一日一月,赫然出在东西两方天空。随着头上的黑云越散越开,青天白日开始变色,由白变得金黄,再变成灿烂的绯金一片,霞光自云后的天空团团凝出,霞光云氤,弥漫了整个天空,映得所有一切都似成了赤朱丹彤锦缎上投映的灿烂华丽影像。

辰月低头看怀里的卓桑,微笑仔细地拂拭了他散乱在脸上的银发,道:“披霞踏彩,携日带月,我们都有了!”

然后,辰月敛袖抱着卓桑飞起,破云而出,跃入漫天霞光之中。

背对着一天一地的红云霞光,辰月带着卓桑落在了清池水瀑边,旁边水瀑如从天落,辰月小心低头看向怀里的卓桑,他却已不知在何时闭上眼没了气息。

辰月看着卓桑的脸,抖着指想要去摸摸,却又怎么也不敢碰触,双唇颤动着要唤他的名字,想要哭,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辰月闭眼,有一滴泪落下,落在了卓桑眉心的印额之间,那泪就发出金白色的光,凝成了璃珠缓缓飞起。

辰月抬起泪眼看去,见到高高的水瀑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通身雪白的绝色女子,一头白发汇入水中似是与这水瀑合为一体,又似是她本就是水拟而成。

她微捻中指,那一滴璃珠就飞落在了她的指间,她微笑看向辰月,发出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道:“可还记得与我的约定?待你至爱,至痛,至悔,至明之时,落下的一滴泪,称之为至情之泪,而当至情之泪落下之时,便是你消失与天地之时,若非天道逆转,不得改变。”

“你是洞明镜神!呵呵…如此说来,也是我要死的时候了吗?也好,也好!”辰月哭着涩笑。

镜神敛目摇头,慢声道:“不,你错了。我来,只是收你这一滴泪,但你不会消失。今日已经天夙河满,日月同明,而他亦逆了你本应死于他手的天命,你已经然成为存于天地六道之外的神灵万成之身,若非再有一次逆天之事发生,你将与天地同寿。”

“天地同寿…天地同寿…”辰月苦笑着念过两遍,然后抬头看向镜神,道:“可这非我所要!镜神,我与你做一回新的交易吧,用我这万成之身,换一个封印。”

镜神微蹙了眉,许久才道:“你可想好了?天地各族亲见你手刃魔尊,现在你又有了万成灵身,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拥有与天帝齐肩,甚至更高的地位。”

辰月摇头,道:“不,这都非我所求!”

镜神敛目,似有叹息一声,不再劝阴,曲指打出一粒水花到辰月面前,道:“这便是你要的,当封印开启之时,你将失去一身法力。”

辰月点头,扶起怀中的卓桑,仔细地看过他的脸,笑着附唇到他耳边,轻声道:“我要这清池恢复十里青峰,百里花开,与你长眠于此!”

然后,辰月曲指引力指向那朵水花,小小的水花瞬间化成无数朵四下散在空中,汇成一只似是无比巨大的花苞,辰月伸手拂着卓桑的脸,闭眼吻上他的唇。

瞬间,天地轰响一片,整个清琅山开始震动,旁边的水瀑突然如飞开大翼的鸾鸟扑向辰月和卓桑,一瞬之后水瀑消失,只有一片微凸的平地。然后,地上开始纷纷生出绿芽。

绿芽从地中生出,长高、开枝、长叶、分枝…只是这眨间的功夫,一株株花木长出,有绯白或绯红花朵从枝头长开,然后一朵接一朵,却又开不到片刻,花朵凋零落下,花瓣所落之处再次长出一株株新花树,然后再次长高、开枝…

就在前一刻还光秃秃只有石头的清池,不到片刻,花枝如海,葱郁无边。

有轻风拂过,十里繁花,瞬间尽开,似是在谁的微微一笑间,洒起满天花雨,落进一方天空的霞光之中。

一眼之幻,两世之葛,十里青峰,百里花开!

当夜,天宫设宴,舒渊端着琼浆玉觞,看着殿中歌舞,仙倌宣读旨意,自即日起白获封为新帝后,入住紫阳宫。

白获由三十六位仙婢掌灯开路入殿,一身凤袍华美到至极,舒渊坐在帝台之上看着她走近,在登上最后一级龙阶时,白获轻抬皓腕,将面纱取下,露出一张绝世颜色的脸。

舒渊觉得却猛然似是被什么击中了胸口,然后一段他被尘封的记忆涌出,他想起一个红衣媚颜的脸,卓桑死了,封思咒印解开,他记起了三千宠!

白获看着舒渊眼中显露从未有过的惊慌,微笑着走近舒渊,附唇到他耳边,道:“天帝,我知她是你最为深爱的女子,可你却你亲手杀了她,换了她的脸,以后让你日日对着,这便是你当初在陌书台上对我的羞辱,设计利用我哥哥所得的报应!以后,你我帝后同寿,与天地同在!”

转身,白获端然坐上凤座,殿中众仙齐贺,白获笑意举杯相应。

舒渊侧头,三千宠轻笑着的脸浮现在他面前,离迷着泪眼,伸手似要去拂他的脸,道:“我诅咒你,有朝一日你会后悔,你将永生为今日之事后悔,思不得,悔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六道皆乐,唯你永寂。”

“思不得,悔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六道皆乐,唯你永寂!”舒渊重复着,涩笑饮下一觞琼酒。

抬头,舒渊一如平日般面带笑意,目光平静,临顾众生!

后记

一千年后,人间。

天边红云霞似火,有润着金光的凤凰在自天边腾空而舞,后飞入一处群山之中。

一道士远观奇景,掐指一算后不免微张了唇,神色似笑非笑。

跟在旁边的小道童从来没见过师傅有什么表情,不免好奇地拉了拉道士的袖摆,问道:“师傅师傅,你看到了什么?”

道士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望着凤凰落下的地方对旁边的小道童子,道:“天降祥凤,是有贵人临世了。”

小道童挠挠头,不解地皱眉。同时,身后的路上传来辚辚车马之声,道士转身回头,见到有一行乌甲将士由一名银甲领将领着飞奔而来。

领将在隔着道士数步的地方驻马跳下,冲道士行礼,道:“国师,传圣上口喻,皇后娘娘诞子在即,请国师暂停游历之事,回朝以备诰天祭礼。”

道士微笑点头,回头再望了一眼方才凤凰落下之处,转身牵着小道童踏上备好的马车。

“对面的群山之后,是何处?”道士问。

“回禀国师,那是一处小村,名曰青颜村。”

当夜,国师回朝,得知在傍晚时分皇宫上方显出云聚异像,随后皇后诞下一皇子。

三天后,新皇子受封太子。

十八年后,太子随国师出宫,代皇帝前往泰山祭祀,路经青颜村,国师将一只晶亮的雪贝交与太子。

太子将雪贝接过,那雪贝便化作了一只形似鼠却又似兔的活物,它吐出一粒血琉玉珠,血珠就飞起来印入了太子的眉心,太子自此昏睡。

国师以为太子驱魔疗伤为由,将太子独身带入青颜村后一处古林,吩咐重兵在林外守候。

三日后,国师出林,言明太子不时可醒,然后在一干将士面前,被一团自天边而来的金云托起,腾云而去,众将皆跪拜。

天边,道士闭眼抬腕,一身皮相道服化烟尘散尽,赫然便是身着龙袍,头束帝冕的天帝。

天帝伸手,以二指为刃,闭眼将一缕情根自额间抽出,睁眼递向前方。瞬时,那云霞之中显出一张银发女子的脸,同时响起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

“你以情根,换我将他二子投入轮回,此事易成。自此,你将永失情爱之根,无怜,无痛,无爱,无情!”镜神抬指,将天帝手中的情根收起。

天帝敛目,转身背着漫天霞光,朝天宫而去…

青颜林中,昏迷的太子慢慢睁眼,见到周身花林一片,左侧花林之中依稀有个身影在折腰而舞。

太子起身,那个身影闻声而止。

扭头,他见到数步之外,有青褥裙的女子,正端然而立,嫣然微笑。

“我,等了你好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