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孟笙为什么最近总是削铅笔?”“可能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吧,他小时候一有心事就会削铅笔。”夜暖想问许孟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他每天面对夜暖还是照旧开开心心,从不提任何的不好。有一天许孟笙没有来看夜暖,但尹珊珊来了,尹珊珊看上去有点奇怪,闷闷的,不说话。“到底怎么了?不像你啊。”夜暖问。
“没事。”尹珊珊什么都不说。“什么没事啊,是姐妹就和我说实话。”夜暖有些生气了,她和许孟笙一样,都有事情瞒着自己。“许孟笙不让我告诉你,他说你身体还没好,不要掺和这些事。”“到底什么事?”夜暖急了。尹珊珊拗不过夜暖,只好全盘托出:“就是许孟笙和Aaron打架的事,Aaron找到学校要许孟笙道歉,说如果他不道歉,就把我们外国语学校打架的事情上报,学校不得不牺牲许孟笙啊。”
“太过分了,分明是他先打人,凭什么让许孟笙道歉!那么多同学,难道都瞎了吗?”
“Aaron是谁啊,葵大校董唯一的宝贝儿子,以后大家毕业谁知道是不是一脚就踏入葵大的土地了,难保山水有相逢是不是…”
“许孟笙答应了吗?”“他能不答应吗?学校还特意搞了个隆重的道歉大会呢。Aaron摆明了就是要整许孟笙。”“道歉大会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今天下午两点,就在上次那个露天广场…喂…夜暖,你去哪儿?”尹珊珊话刚说完,夜暖就跑出去了。她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半了,那就是说道歉大会还差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全医院的人就看到一个裹着纱布的“半木乃伊体”奔跑在医院,谁也改变不了她要冲出医院的决心。
“丫头,去哪里?”夜暖在门口碰到许孟笙的妈妈,她问。“许孟笙下午要对那个什么人道歉,我要去阻止他这种无聊的行为。”“这是校方和我们家长商议一致的决定,孟笙不让你知道,就是怕你冲动。你别去了,乖乖回病房去。”许孟笙的妈妈拉住夜暖。“不,我一定要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别人欺负。”夜暖甩开许孟笙妈妈的手,拦下一辆的士。车子到达葵远大学的时候夜暖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钱,她心急如焚,把浑身摸了个遍,摸到一条去年她生日的时候她爸爸给她买的钻石项链,她想也没想就把项链扯下来递到司机面前:“司机叔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今天忘了带钱,我把这根链子给你当打车费行不行?”“有没有搞错?万一你是骗子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你这根链子值多少钱?”
夜暖看看表,还有五分钟,她急得不行,都要哭出来了:“请相信我,我是葵远外国语学校高一甲班的陆夜暖,如果你之后发现这根链子不值钱,你就来我班上找我,我不会骗您的。”
司机看看夜暖,觉得她也不像会撒谎的人,于是通融地说:“算了,你去吧。”他拿过夜暖的项链。
夜暖推开车门,往露天广场的方向跑去。那里早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外国语学校的,也有葵远大学的,群众对凑热闹这件事,永远乐此不疲。
这次不同的是,连校长都来了,那个有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拿着麦克风对许孟笙说:“前面说了那么多,我想许孟笙同学应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所以现在请许孟笙同学发表自己的致歉之词,以表示诚意。”
夜暖看到坐在旁边穿着花衬衫、短裤的Aaron,他正望着许孟笙,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许孟笙拿着话筒,看着下面的人群,夜暖很少看到许孟笙这样的神情,那么不情愿,似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他平日里的玩世不恭,让女生爱让男生嫉妒,这会儿帮他的人还真没有。连乐队的人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来他们都已经向恶势力妥协了。
“同学们,我今天站在这里…”夜暖开始朝台上走。她太醒目了,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了,人群开始哗然。
许孟笙也看到陆夜暖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他明明把消息封锁好了。
夜暖走上去,对校长深深鞠了个躬,一把拿过许孟笙的话筒,下午两点的阳光,毒辣而刺眼,将夜暖照得睁不开眼。“你怎么来了?”“我怎么不能来?我作为受害者,为什么不能来?”
夜暖看着台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一周前,也就是上周六的时候,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我们都在这里等待一场表演,这是一个乐队准备了好几个月的演出,所有人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之前有过怎样的艰辛,才让乐队维持到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加油打气。可是,也就在那个时候,这个人…”夜暖指着Aaron,“抱歉,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只知道他横行霸道,那天我的确见识了此人的卑鄙无耻…”
“你在胡说什么!”校长气急败坏,想来拿夜暖的话筒,夜暖紧握着话筒不放,“打架的起因是他来赶人,后来恶语相向,最后他先动手,整个过程全是他主动,现在却被扭曲了事实。我们读书是为了学习知识、明白事理,如果学校教导的只是畏强权、欺弱者,人人明哲保身,在这样的学校待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全场突然变得极度肃静,因为夜暖的一席话,所有人都静默不语。“我们所有人都曾经怀着一颗善良的心面对这个世界,我们都有自己的梦想,不管这个梦想最后会不会实现,我们都应该尊重别人为梦想所付出的努力。所以我不怕把事实说出来,我不怕承担后果,是我们的错,我们认;不是我们的错,咬着牙、忍着痛都不能妥协!委曲求全并不是我们面对事情的态度,希望那天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人都能站出来,谢谢你们。”
夜暖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个躬。“反对道歉,反对强权!”尹珊珊已经跟来了,大声在下面喊。“反对道歉,反对强权!”陈暮也跟着喊。
“反对…”“支持许孟笙不道歉…”
下面的声音一开始稀疏,然后像海浪一样汹涌地传来,层层叠叠,夜暖远远望过去,就像一片望不到头的花海。
校长看着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言的Aaron,有些忐忑。Aaron站起来,缓缓走到夜暖面前,许孟笙警觉地把夜暖拉到身后:“你要干什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绿箭”:“这个请你吃!”“你想怎么样就冲我来好了。”许孟笙紧紧地护着夜暖。夜暖并不害怕,伸出手,拿过Aaron手上递过来的口香糖。“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所以,今天的事就算了。我们后会有期。”Aaron俊美的脸上露出邪恶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墨镜,戴上。他挥了挥手,对旁边的人说,“我们走吧。”
尹珊珊、陈暮、豪哥、小卡车都纷纷跑上台庆祝他们的胜利。许孟笙看着夜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是想感动死我吗?”“只是木乃伊拯救黄毛怪而已!”“傻丫头啊…”许孟笙一把将夜暖紧紧地抱在怀里,也不管有多少人在看他们。他的眼睛里闪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夜暖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眼泪,但那是第一次,她感觉和许孟笙的心靠得那么近。
青春时的勇敢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可以抵挡任何风霜与刀剑,只要心里怀揣着这个人,那么任何事情都不能取代他。
5
经历上次的露天广场一事,夜暖迅速变成了轮回乐队的恩人,从此加深了彼此之间的感情。许孟笙更是在夜暖身边鞍前马后地照顾她。
许孟笙的妈妈也把夜暖当亲生女儿般对待,全医院的医生护士看到夜暖都会开玩笑地说:“孟笙是个不错的好孩子,好好珍惜呀。”
许孟笙开始炖各种汤给夜暖喝,买一个小小的紫砂锅,放在医院里,炖上好几个小时,整个病房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夜暖嘴馋,总是吃很多,许孟笙就笑她:“不仅是傻丫头,还是小馋猫。”夜暖也觉得很奇怪,家里的山珍海味她都食如嚼蜡,怎么许孟笙炖的汤就这么香浓可口?
后来许孟笙问她:“你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平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天倒成辩论高手了!”
夜暖只是傻傻地笑着,没有回答。其实她一直不敢和别人说,她事后想起来一直都心有余悸,特玄乎的一件事,也不知当时怎么就想也没想就上去了。在遇到许孟笙之后,她的人生就起了巨大的变化,她变得不像曾经那个娇柔、病态、与世隔绝的女孩儿了,她渴望亲近,希望快乐健康地成长。夜暖的爸爸一直没有回来看夜暖,哪怕知道夜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没有回来。
用人陈姐来送饭的时候,夜暖随口一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陈姐有些支吾地说:“老爷说会尽快回来的。”夜暖只是“哦”了一声,就不再继续问了。拆线的时候是许孟笙的妈妈亲自来做的,许孟笙对夜暖说:“马上要完成从木乃伊到人类的华丽蜕变了,激动吗?”“就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如果痛就抓着我的手,随便捏,随便掐,随便非礼…”
夜暖看着许孟笙伸过来的手,脸上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夜暖问:“能随便咬吗?”
“太狠了…”许孟笙嘴里这么说,却没有把手拿开。夜暖张开嘴,许孟笙睁大了眼睛,夜暖似乎真的要咬下去,却在快接触到许孟笙皮肤的瞬间用力地拍拍他的手臂:“先留着,哪天想起来,哪天咬。”
拆线的过程夜暖只是闭着眼睛,紧紧地皱着眉头,她想起她小时候发烧的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挂着点滴,看着天花板,迷迷糊糊地睡着。
那种孤独的感觉,比生病来得更让人害怕。拆完线,夜暖在洗手间的门口听到许孟笙的妈妈对许孟笙说:“多注意这丫头的情况,人家这可是为你受的伤。”“你都交代一千八百遍了!”“你看这丫头生病这么久,家里都是用人照顾,连个亲人也没有,怪可怜的。你得多照顾她点儿。”“妈,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我挺喜欢这小丫头的,你不许欺负人家,知不知道?”“你咋这么偏心呢你,我才是你儿子!”夜暖站在后面,几乎又哭又笑。原来有人惦记、有人照顾的感觉这么好。刚刚还不开心的她,却因为他们的对话,顿时心情舒畅起来。
6
小米是在夜暖住院一个礼拜后来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带了夜暖最爱喝的“玫瑰海洋”,头发和身上都沾了雨水,衣服单薄,冷得发抖。小米推门而入的时候,许孟笙正在喂夜暖喝鸡汤。门吱呀一声开了。
许孟笙和夜暖同时转头,小米伫立在原地,目光阴郁,表情愣愣的。“小米,你怎么来了?”夜暖很高兴,想站起来。“你别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小米走过来,浑身发抖。“你看你,冷得都在发抖。”夜暖伸手要拿床上的小毛毯,但是手一抬,伤口的地方就吃痛。“你给我躺好。”许孟笙凶她,“你这个笨蛋。”许孟笙把碗放下,帮夜暖把那条小毛毯拿过来,披在小米身上。小米抬起眼睛来看许孟笙,夜暖发现小米的眼中有一种很奇怪的光芒在闪动,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小米脸上的疤痕一下子扎入许孟笙的眼中,许孟笙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这脸上…”许孟笙忍不住说道。小米立刻低下头,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许孟笙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夜暖觉得许孟笙的话让小米很尴尬,于是责备许孟笙。“不好意思,我不是这意思…”许孟笙发现自己的话刺激到别人了,想解释。
“是我吓到你了。”小米不敢看许孟笙,似乎有些匆忙地对夜暖说,“暖宝儿,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然后几乎是很仓皇地,逃也似的离开。
“你的好朋友都是怪人吗?”“你这是间接讽刺珊珊吗?”夜暖说,“你看你多不会说话,人家不就是脸上有点疤痕吗?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本来她出门见人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刚见着又被你吓跑了。”“什么叫被我吓跑了?我这么一个英俊少年,谁看到我不神魂颠倒啊?
不过我总感觉她好像有点眼熟…”“这么老套的话你也敢拿出来用。”夜暖啃着苹果,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小米不习惯面对生人而已。“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我还以为你除了尹珊珊就没有朋友了。”许孟笙觉得很奇怪。“你怎么能这么小看我!”夜暖想起她和小米的相识,简直就是一段精彩的电视剧情节。窗外的雨水哗啦啦地落下来,跑到楼下的小米,站在雨中望着夜暖病房的方向,她几乎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她看到许孟笙的一瞬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可是许孟笙不记得她了,不记得那个曾经在孤儿院和他共患难的小女孩了。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许孟笙那样温柔地对待夜暖的时候还是心如刀割。
小米摸了摸脸上的疤痕,那一片可怕的肌肤,坑坑洼洼地在手指间蔓延。
她想起那个大火肆虐的夜晚,在孤儿院的小角落里,她为了把这个少年从火海里救出来,被一根巨大的火棒砸到脸。那样刻骨铭心的记忆,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7
住院期间,有一天夜暖闷得发慌,央求许孟笙带她出院。“地点随你挑,只要不在医院就行。”夜暖可怜兮兮地看着许孟笙。“好吧。”许孟笙对这样的夜暖无可奈何。没想到许孟笙带她来到葵大的一个家属大院里。这是一个非常幽静的花园,三层楼的小洋房,虽然有些年岁了,却更增添了古旧的特色;花园里种了很多花草,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温室,培育了一些菌类的植物,门口处矗立着一株无花果,正颤颤巍巍地往下掉果子。花园的正中央摆了一套米白色的藤椅,阳光晒进来,像是铺上一层金色的毯子。“这是我爷爷家,他是葵大的植物科学教授,最喜欢在院子里种瓜果蔬菜了。”
“家里没别人吗?”“我奶奶三年前去世了,爷爷这个钟点应该在和他的老朋友们下棋。”“你平时住这里吗?”“小时候我父母在另一个城市的医院上班,我一直跟我爷爷住在这里。
不过后来我妈妈调回来了,我就和妈妈住到城北去了,这里就住得少了。”许孟笙又从屋子里端出温热的茶水、糕点、小零食摆在夜暖的面前:“这个香果酥,是我爷爷做的,喝一口茶再吃,能体验到它别样的味道。”香果酥是葵远的名小吃之一,整个制作工序比较复杂,做出来的糕点清甜可口,酥而不腻,百吃不厌。但是夜暖还是第一次知道香果酥有这种吃法。
夜暖捂住伤口,手有些不方便,许孟笙像是看出来了,自觉地把茶递到夜暖的嘴边,夜暖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头去喝。喝完之后再吃一口香果酥,果然味道比以前吃的清甜。
夜暖这才发现自己饿了,接连吃了好多块。许孟笙坐在一旁,给她削苹果:“最近都没吃什么好吃的,现在馋了吧?”声音那么温和,让夜暖差点恍惚。
“在医院都快憋死我了。”夜暖大口大口地吃着,也不顾什么好看不好看了。
“真是可怜。”许孟笙帮她倒茶,“难怪你那么轻,我抱着跑了那么久,都感觉你要飞了似的。”
“你跑得快嘛,我听珊珊说,你跑步的速度,别人望尘莫及。”夜暖吃饱了,坐在藤椅上晒太阳。暖融融的阳光让夜暖心情大好。
“跑得快,那是被人打的时候,逃生的必备技能之一,你不知道吗?”许孟笙笑着帮夜暖擦去嘴边残留的食物。
“看来你小时候经常被人打。”夜暖微微一笑,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许孟笙的脸色突然一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经过我这段时间优异的表现,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了?”许孟笙问。“我本来就不讨厌你,我只是…”“你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许孟笙帮她接话。“你这个人,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太聪明,合着什么事情都看透了,别人就感觉特没劲。”“你这是在夸我吗?”“夸你像只狐狸一样狡猾。”
“还是只黄毛的对不对?”许孟笙笑。“你对自己挺了解的嘛!”夜暖也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因为,我曾经也和你一样。”许孟笙不经意地说。夜暖有些吃惊,她从来不觉得许孟笙曾经会是这样的人。
“在自己的世界里待久了,就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许孟笙垂着头,夜暖看不出他的表情,“我们都会筑起厚厚的墙把它围起来,别人触摸不到也看不到,只有我们自己一目了然。有时候会惶恐,不敢和外人说。”
“所以你玩音乐,还把自己染成了一个黄毛。”“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就如同你画画一样,只是想把内心最害怕的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等到你有能力保护她再释放出来。”“你说话真深奥。”“可是我知道,你听得懂。”“为什么这么觉得?”“是一种直觉,信任的直觉。”
夜暖在那天,发现了许孟笙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包裹在阳光灿烂的外表之下,有他刻意隐藏的另一个阴暗面,他比任何人都小心翼翼,不让任何人察觉。
其实他的内心,和夜暖有着同样的害怕。那天夜暖和许孟笙聊了很久,他们并排坐着,从阳光普照聊到夕阳西下。夜暖喜欢听许孟笙和她讲一些他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还喜欢听他为了组乐队所遭遇的艰难,以及他们第一次上台表演时因为调音太差而被台下的人丢鸡蛋的尴尬。夜暖第一次感到和一个人在一起能这么快乐,那种快乐和与女孩子在一起的温暖不同,它还夹杂着一些夜暖所不熟悉的兴奋和躁动。
她恨不得将这种快乐和全世界一起分享,即便所有人都笑她矫情都不要紧。
女孩子十几岁时的天真浪漫,永远都无法复制。无论你身上有着怎样的骄傲,你在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都会同样卑微到泥土里去。
8
手臂的伤愈合之后,夜暖的手臂上就留下了一道长得如蜈蚣一般吓人的疤痕。
尹珊珊拿着镜子站在夜暖面前,看着夜暖的脸从白到青,眼神从迷茫到崩溃,身体逐渐开始发抖。
“很丑吗?”夜暖问。五个人集体摇头。
“撒谎都这么一致。”夜暖言语中没有一丝感情。她用暗示的目光看着在一旁同样紧张的许孟笙,悄悄地说:“你命休矣!”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恐怖?”夜暖继续问。五个人集体点头。“该撒谎的时候又都诚实起来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犹如月之阴晴圆缺,非常复杂。
他们生怕夜暖一发怒,把尹珊珊手里的镜子当成泄愤的工具,到时候场面一定很难看。
还是陈暮先打破尴尬:“我觉得吧,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镜子所反映的不一定就是别人所看到的…”
“木头,你能不能不说废话!”豪哥打断陈暮的话。“你们都紧张啥啊?大不了让许孟笙同学以身相许不就得了,我们操哪门子心啊。”平时不太爱说话的鼓手小卡车冷不丁来了一句。这仿佛炸弹般的声音,在这间不大不小的病房炸开了锅。“你们这是在干吗啊?啥叫以身相许啊?我许孟笙能为一棵歪果子树放弃一片翠绿的森林吗…啊,打我干吗…你还打,你…陆夜暖,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绯闻男友,不带这么狠的…”
“谁是歪果子树啊?真不要命了你…”“干吗呀…还不让说实话了…四个人在不经意的瞬间看到夜暖迅速拿过尹珊珊手里的镜子满房间地追着许孟笙死拍。“这是我认识的总爱生病的冰美人陆夜暖吗?我是不是眼花了?”尹珊珊吃惊地问道。“你没有眼花,你只是看到了‘人的潜能是无限’的这件事…”豪哥笑道。
“我感觉以后我们的生活一定会多姿多彩。”陈暮一屁股坐在医院的床上。
尹珊珊、豪哥和小卡车也坐过去,一排人坐在床上,看着许孟笙和夜暖上演“人类捕鼠记”,都乐得清闲。夜暖的这一场伤,让她和轮回乐队的四个人迅速成为哥们儿,这是夜暖意想不到的。最重要的是,她和许孟笙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两个人还是斗嘴,她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从心眼里讨厌许孟笙,她开始试着接受别人对她的好,开始融入集体生活。
没有什么比这个来得更重要了。
9
夜暖足足在医院待了一个月,期间在葵大发生的事件让她不仅在外国语学校声名鹊起,连葵远大学的人都传得沸沸扬扬。
最让大家觉得意外的是,Aaron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找许孟笙的麻烦,仿佛在夜暖的一席话之后,就真的放下了和许孟笙的个人恩怨。
夜暖后来才知道,许孟笙和Aaron的矛盾持续了很久,在夜暖没有参与的过去,两支乐队也一直斗得你死我活。她意外地发现,自从她回来之后,对许孟笙献殷勤的女生明显没有以前多了。
就连隔壁班那个很做作的文艺委员肖雪都没有动静了。许孟笙常常叹着气对夜暖说:“完蛋了,我再这样下去就没行情了,你要不要开个新闻发布会帮我澄清下啊?”“澄清个屁。”夜暖跟许孟笙说话渐渐也开始随便了。许孟笙既没有对她表白,也没有和她矫情。她也不想自作多情地去关心那些流言飞语。小米也曾经问过夜暖:“你真的和许孟笙在一起了吗?”
夜暖迷茫地趴在小吧台上,对着绿萝喷水:“感情真是件特别复杂的事,许孟笙这个人一会儿一本正经,一会儿嬉皮笑脸,你真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小米就不再问了,只是微微地低下头来,拨弄自己手里的奶茶杯。不过托了许孟笙的福,夜暖开始接触到音乐。那个世界和画画并不同,画画是无声的,所有的印象都在脑海中,用笔描绘出来。而音乐是磅礴的、行云流水的,通过肢体、节奏、声音宣泄出来。夜暖常常和尹珊珊去许孟笙他们排练的地下室看他们排练。那是只属于年轻人的东西,青春的飞扬跋扈,那么活跃地跳动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上,所有人都跟着节奏摇摆自己的身体。小米偶尔会来给他们送奶茶,乐队的人渐渐也认识到这个面容虽然不美,却温柔善良的女孩儿莫小米。小米每次都只在乐队待一小会儿就走了,她很安静,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都静悄悄的,很容易让所有人都忽略她的存在。夜暖的爸爸回来过几次,多数是在半夜,他没有叫醒夜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抽烟喝酒。夜暖半夜起来,在幽幽的灯光下看到爸爸坐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仿佛满怀心事。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快要期终考试。许孟笙终于成功地开了一场演奏会,在晚上的小广场,来的人非常多,他们摇着头,吼着歌,所有人跟着摆动自己的身体。
许孟笙在那个时候才是最投入的,夜暖看着许孟笙,觉得那个世界里的许孟笙才是最真实的。许孟笙在台上冲她眨眼,她会心地笑笑,她知道他们之间,即使什么都不说,却已是彼此很亲近的人。
夜暖突然不再害怕,不害怕在这个世界再次面临艰辛,因为她知道,哪怕前方的道路无比崎岖,只要有许孟笙的陪伴,她的心就不会再流离失所。
第三章 星光灿烂
你停留过的或许只是记忆,但对于我来说,是我难以忘记的生命。
1
暑假快到的时候,夜暖的爸爸坐着班机从美国飞回来了。她没想到,爸爸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参加一个朋友儿子的生日宴会。她一直感觉,在自己十几年的人生里,爸爸只是一个临时演员,他给予她很好的物质生活,却连一点点时间都不愿意施舍给她。包括她上次住院,爸爸回来的时候也只是轻声地问了一句:“没什么大碍吧?”
夜暖从来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依偎在爸爸身边撒娇,她只会安静地点点头说:“没事。”
所以一个生日宴会能让爸爸连夜坐飞机回来,这一定不简单。“谁的生日这么隆重?”“蓝氏集团少主的生日,到时候你陪爸爸一块去。”“我可不去。”夜暖不同意。“必须去。”爸爸的语气不是恳求或询问,而是命令,“这次我们家必须借助蓝氏的财力。你到时候给我乖乖的,不要出丑。”夜暖最讨厌他这种态度,长期以来她面对这种态度的唯一方式就是无视。
当夜暖坐在地下室里,托着腮对尹珊珊说这事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你说我老爸没事跑回来给别人的儿子过生日,有没有搞错?他亲女儿的生日他都已经N年没回来庆祝过了。”“看来这个人一定是你爸的大主顾。”尹珊珊一语道破天机。“估计又是假借生日之名,上演巴结权贵的老套路。”“以你爸的实力,还需要巴结别人啊?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尹珊珊分析道。
“嘁,生意场上无朋友,只有利益。”“其实你老爸对你不错了。你不是要学画画吗,他立马把一间画室给你买下来;你有段时间想骑马,他把一马场给你买下来。他除了没有陪在你身边,他什么没做过呀。你就将就他一回怎么了?”
“不是你爸你说得轻巧,你说我和许孟笙的事都闹得全校皆知了,他也没回来过,我病得都快成残废了他也没回来,这会儿要做买卖了,坐航空母舰似的回来了。”
许孟笙在旁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放下正在拨弄的琴弦问道:“你们在讨论的是夜暖的亲爹吗?是吗?我怎么听着不太像啊。”
“我十多年了,都还怀疑这事呢。”夜暖苦笑,“最烦参加这种傻得要命的活动了。”
“可惜轮回乐队不能去,如果他们能去表演就好了,保准一首歌下来,全场上了年纪的人都脑溢血突发…”
“怎么说话的?我们是搞表演的,别说得好像我们是催命的。”“你们那音乐,听不懂的可不就觉得在催命?”尹珊珊说。“催命你还天天来!”陈暮说。“我不是为了你…”尹珊珊说了一半突然脸红了。一室的安静,接着笑声轰然响起。
这下陈暮红了脸。
2
生气归生气,夜暖还是不敢拂逆她爸爸的意思,只好乖乖地在那天穿上新买的连衣裙,打扮得美美的前往“塞纳河畔”大酒店参加爸爸口中蓝氏集团公子的生日宴。
名门的生日宴,无非就是商贾聚集,觥筹交错,灯光旖旎。
夜暖挽着爸爸的手,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开场音乐响起,有一个女孩子似一条漂亮的美人鱼般滑入舞池中央。她穿了一条火红的长裙,非常白的脸上抹着无比艳丽的口红,戴着假睫毛,画着粉色眼影,站在舞池中间跳开场舞。体态曼妙,目光潋滟,唇边只是挂着微微的笑,却能吸引无数人的眼球。歌曲完毕,她微微地向大家鞠躬,径直朝夜暖的方向走来。“你是陆夜暖吗?”她居然能一下子叫出夜暖的名字。夜暖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点点头。她从头到脚打量夜暖,目光锐利且不友善,夜暖也禁不住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只是一条巴黎定制的粉色裙子,荷叶边,裙身缀着一颗颗白色珍珠,并不招摇。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妖艳的女生怎么会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着她。“挺普通的嘛。”女生下了结论,转过头,对着刚走进来的一个人说,“蓝希哥哥,她到底哪里好?”夜暖转过头去,看这个女生喊着的蓝希哥哥,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男人,头发整齐平整,穿蓝色的西装,颇有绅士风度。他的英俊和许孟笙不同,许孟笙是狡猾而温暖的,他是冰冷且阴鸷的。等等,夜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蓝董,这位一定是蓝公子了,真是年轻有为啊。”夜暖的爸爸立刻上前和别人寒暄。夜暖这才知道,这就是今天生日宴的主角。
“佳妮,你这小机灵鬼,跑这儿来胡闹什么?”蓝希很宠溺地拍了拍刚才那个女孩子的头。
“我不过就是看看…”她望了夜暖一眼。夜暖心中画了无数问号,她根本不认识这位蓝氏集团的少爷。这小姑娘到底在打什么哑谜?“鬼灵精。”蓝希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夜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她今天令人意外地让他觉得耀眼。“我知道…”女生诡异地笑了。“夜暖,叫人。”爸爸在一旁催她。她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幸会。”
“好久不见。”蓝希对夜暖像是不陌生,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口香糖,“请你吃。”
熟悉的画面一下子闪入夜暖的脑海中——是他,那个总嚼着口香糖,穿花衬衫、四角裤的Aaron。
夜暖睁大了眼睛,蓝希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Aaron就是蓝希吧?”夜暖用力地点点头。谁告诉过她了,究竟谁告诉过她了!“你们早就认识了吗?”夜暖的爸爸问。夜暖飞快地摇头:“不认识。”她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的关系。音乐在此时响起来,佳妮挽着蓝希的手说:“蓝希哥哥,我们去跳舞吧。”
“佳妮乖,哥哥一会儿陪你跳。”“好吧。”佳妮显得有点儿失望。
蓝希把手伸到夜暖面前:“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当然,这是我们夜暖的荣幸。”爸爸把夜暖推过去。夜暖没办法推辞,只好随他步入舞池。灯光暗下来,彩色的光开始旋转,夜暖故意踩错步子,蓝希只是皱了皱眉头。
“那天没仔细看你,今天看你,才发现你真漂亮。”“你穿上西装,也挺人模狗样的。”夜暖扯扯嘴。“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这是真情流露。”夜暖不甘示弱。“你现在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吧?”“嗯。”夜暖答了一声。“我上次给你的口香糖呢,吃了吗?”蓝希问。“丢了啊。”夜暖早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就那么不重视我给的东西吗?”“又不是金银珠宝,又不能卖钱。”
蓝希的眉头锁紧了些,眼前这个小女孩满不在乎的态度几乎要让他抓狂。“你真是能惹怒我暴躁的神经。”蓝希的声音有些冰冷,他将夜暖的手轻轻地举到自己面前,夜暖手臂上的疤痕一览无余。蓝希有些惋惜地说:“这么漂亮的手,被一道疤给毁了。”
“不用你管。”夜暖想抽回手,可是蓝希紧紧地钳制住他,让夜暖动弹不得。
“别着急…”蓝希握住夜暖的手,俯下身,快速地将他的吻印在夜暖有疤的手臂上。
夜暖被蓝希这个动作吓得愣住了,下意识地抽回手,狠狠地在蓝希脸上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和灯光开启的声音同时响起,所有人都看到夜暖狠狠地打了蓝希一个巴掌。
“你干吗啊你?”佳妮先扑过来,要打夜暖。佳妮的手被一个人抓住。
——是许孟笙。夜暖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怎么说出现就出现。“啊,好痛…你是谁啊你…”“我是谁不重要。”许孟笙将佳妮的手甩开,目光沉着地把夜暖一把拉到自己旁边,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朝蓝希走过去,整个人好像随时都要爆炸似的。“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不过我如果没记错,我没请你来吧?”“暖暖,这是谁?”夜暖的爸爸也走过来了。夜暖似乎感觉到许孟笙在下一秒就会暴发出来,她很怕他又一时冲动,于是她不顾爸爸在场,立刻握住许孟笙的手,希望这样能缓解他此刻的愤怒。然后她对蓝希说:“蓝公子,这是我的朋友许孟笙,他是来接我走的。谢谢你今晚的招待,我们先告辞了。”夜暖几乎不敢看任何人,只是拉着许孟笙朝外面走去。许孟笙本来握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只是一路上依然沉默不语。夜暖的长裙拖了一路,许孟笙黑着脸出门走到他的摩托车前,丢给夜暖一个安全帽:“戴上。”“许孟笙…”夜暖想解释。
“你这个蠢女人,闭嘴!”夜暖从未见许孟笙这么凶过。夜暖只好乖乖地戴上安全帽,坐在摩托车后座。“抱紧了。”许孟笙骑上车,把夜暖的手拉到自己腰间。夜暖瞬间羞红了脸,还好她坐在后面,许孟笙看不到。许孟笙的车子呼啦啦开得飞快,夜暖只看到旁边的景物一闪而过,耳边风声呼啸,她吓得只敢把耳朵贴在许孟笙的背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许孟笙的腰,一点都不敢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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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了很久很久,开进了葵大里面,门口的门卫都拦不住许孟笙。最后许孟笙把车子开到了葵大的操场,夜暖这才敢睁开眼睛,松开紧紧抱着许孟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