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人才济济的部门里,她大概属于异类,非海外名校毕业,被强塞进来的新人,没有耀眼的履历和成绩,哪一个被拎出来都能对得起那声不屑的轻哼。
这个团队每年为公司创造的利润惊人,却也恃才傲物自视甚高,这是宁轻入职半年来对这个团队的观感,都是一些才华非凡的人,却也在常年的备受追捧和仰仗中自我膨胀着,宁轻不太清楚徐泾升是怎么管理这么个精英团队的,只是隐约觉得,这是个被当祖宗供着却又被极力压榨的矛盾团队,以她个人的感觉来说,这个团队里的人,对公司的忠诚度并不高。
一个有能力有才华各大企业高薪抢着要也随时想着炒了老板的人才,确实不需要对她这种可能的“皇亲国戚”另眼相待。甚至是,因为她与徐家这层特殊的关系在,她就像是被高层安插在这个部门的眼睛,因此她在这个团队里有些被孤立。
这于宁轻而言确实算不得多美好的体验,好在半年下来她也渐渐习惯了,因此对于角落里响起的轻哼宁轻也假装没听到,神色未动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上午十点的时候,人事部的人事调动通知终于正式下发了下来,公司官网上也正式发布了这一则消息,秦止毫无悬念地接任徐泾升的位置,空降执行董事一职。
官网上对秦止的介绍简洁亮眼,徐泾升长子,三十三岁,哈佛商学院MBA工商管理硕士,曾在摩根、高盛等集团任要职,去年升任某大型跨国集团亚太区总裁时突然辞职。
秦止的照片没被po到官网上,只是这么则新闻下来,整个公司却突然炸开了锅,没有人不对这个神秘莫测的太子爷好奇,毕竟公司这么多年来,从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公司历年的年会上,徐泾升何兰徐璟徐盈都会露脸,但从没有叫秦止的人出现过。
“小宁,你和徐总关系不错,你见过她这个大哥吗?人长得帅吗?”看完新闻,坐在右边的许琳先扭过头来问宁轻。
“帅吧。”宁轻在脑中勾勒秦止的容貌,确实属于好看那一型的了,一米八几的身高,身材挺拔有型,五官也长得恰到好处,如果按100分制给他打分的话,宁轻给他98分。
“和徐璟比呢?”左边的同事陈菲问,“就是徐总另一个儿子。”
这个问题宁轻不好比较,在她看来秦止的五官更加深邃立体,徐璟属于五官看着有硬伤,但组合在一起异常和谐好看,总之各有千秋吧。
但她各有千秋的答案显然不能让其他人满意,撺掇着非要她选出一个更好看的来。
“徐璟吧,徐璟比秦总好看一些。”宁轻说,毕竟是自己的男朋友,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照顾一下他的面子。
宁轻话音刚落发现整个办公室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她有些奇怪,问许琳:“怎么了?那个只是我个人看法而已,各花入各人眼,不代表什么的。”
许琳眼角在抽动,不断往门口望去。
宁轻平时虽有些迟钝,但还是看明白了她的暗示,下意识望向门口,看到站在那里的秦止时突然有些尴尬起来。
秦止是和徐泾升一起过来的。
她望过去时秦止也正望着她,黑眸深邃安静,没什么波澜却还是让宁轻尴尬了,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这么背后对人品头论足还被抓了个正着,这个感觉不太好受。
徐泾升正式将秦止介绍给大家,从此由他一并接手整个投资并购部的工作,以后部门所有成员的工作汇报直接由徐泾升转向秦止。
秦止做了个很简短的自我介绍,最后以“半个小时后开会”终结。
会议只是很常规的工作会议。秦止要做正式的工作交接,需要了解团队里每个成员的情况,因此会议上只是部门成员轮流的自我介绍和工作情况介绍,秦止一直保持着双臂环胸,侧头盯着众人的姿势,面色始终淡淡的看不出所想,只是偶尔针对大家的介绍提问,问题一针见血,整个会议从一开始的轻松慢慢笼罩在一种不怒而威的低气压下,直到会议结束。
秦止淡淡颔首:“今天辛苦大家了,详细的工作情况这两天我会一一找大家私下了解一下,散会!”
垂眸整理桌上的文件,拿起笔在名单上剔了个勾,头也没抬:“宁轻,你先留下。”
☆、第七章
宁轻刚收拾好会议笔记,正准备离开,闻言愣了下,下意识望向秦止。
秦止没抬头,依然保持着侧低着头翻阅文件的姿势,神色专注,握着钢笔的右手不时在文件上圈圈点点。
宁轻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征询的眼眸转向正在收拾会议资料的许琳。
许琳打探八卦时很热情,这会儿却是直接忽略了她询问的眼神,收拾完会议资料往臂肘轻轻一搁,人就出去了,其他人也是。
整个团队都是极其注重工作效率和时间的人,会议一结束从不会浪费一分钟在闲聊上。
宁轻不得不转向秦止:“秦董,请问您是叫我留下吗?”
秦止搁下笔,侧头望她:“我没表述清楚?”
“……”宁轻发现秦止应是不太好相处的人,尤其在工作上,对下属约莫也是严苛到极致,不敢有丝毫放松,赔着笑小心问道,“秦董,有什么事吗?”
秦止将手中的报表往她这边一摊:“你每天的工作内容、工作进展、已经完成的项目和进行中的项目、对公司未来投资领域的想法等等,大致汇报一下吧。”
宁轻点点头,将自己这半年来的工作情况做了个详细的汇报。
秦止很认真地听她汇报,坐姿却很随意,后背随意地贴着椅背,手肘撑着办公椅扶手,单手支额,捏着钢笔,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会议桌上,长指屈着,时不时轻点桌面,一直保持着微侧头倾听的姿势,微敛着眼眸,不时往她这边望一眼,面容淡漠专注。
宁轻发现这个角度这个姿势的秦止很好看,手也特别的好看,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很干净,隐隐透着种力量感。
宁轻看得有些走神,语速不自觉就有些慢了下来。
秦止抬眸望她一眼,半支着额角的手突然收回。
“宁小姐。”秦止随手从凌乱压着的资料下抽出一份资料,“你是怎么进的投资并购部?”
他的话题转换太快,宁轻一时间有些愣神。
秦止已经低头翻着那份东西,宁轻往那边瞥了眼,是她的简历。
“教育背景空白,工作经验空白,特长技能空白,除了名字年龄和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庭背景介绍……”秦止将简历扔给了她,黑眸紧锁着她的脸,“其他的,全部空白。你是怎么通过公司层层筛选进入到投资并购部的?”
宁轻指尖压着他扔过来的那份简历,抿了抿唇,定定望他:“我不是自己应聘进来的。”
秦止神色没动:“何兰把你安插进来的?”
宁轻迟疑了下,也不算是,但也脱不了干系,也就点了点头。
“理由呢?”秦止问,抽出了几份她上交的投资分析报告,漫不经心地翻了会儿,“我仔细研读过你的这些报告,假大空,几乎没有一点可研究的价值。你入职半年来,没有参与过任何一个成功的项目,换句话说,这半年来,你没有为公司创造过半分利润却在不断消耗着公司资源。”
他这话很重,意思也挑得很明白。
宁轻将手中的简历一合,冷静望他:“你单独留下我,有什么目的你就直说吧。”
秦止定定盯着她看了会儿,双臂慢慢交叉着横在了胸口。
“裁员!”他说,“何兰安插进来的人我一个不会留。公司既然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就不会再任由她们那一家子人胡来。”
将桌上的文件一收,秦止转身而去。
中午宁轻和徐盈吃饭时,徐盈问起她对秦止的印象,秦止入职第一天就先找了投资并购部开会,之后又留下了宁轻谈话,这事儿短短半个小时整个公司传得沸沸扬扬。
“我觉得他好像跟我有仇。”宁轻说,回忆着半个小时前秦止的态度,对她完全的不留情面。
徐盈“噗”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你和他不就只见过一面?怎么就结仇了?”
宁轻也说不上来,他要动何兰安插在公司的那批人,她算是属于何兰那一派的,这仇自然得结着。
这话宁轻不好和徐盈说,徐盈毕竟是何兰的亲生女儿,秦止敢这么明着和她说,她却是不好转述出去。
“大概因为我姐吧。”宁轻找了个理由搪塞,“他的女儿可能真的是我姐的。”
“还真的是一家人啊?”徐盈有些错愕,却也不解,“那这么说起来你都是他的小姨子了,不是应该多照顾着吗?”
宁轻沉默了会儿:“以前我家有些亏待我姐吧,还有朵朵的问题……”
摇了摇头,宁轻捏着眉心:“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吧。这几年老像在做梦似的,很多东西都记得乱七八糟的。”
徐盈知道她当年出事伤到了大脑,还因此转去美国治疗了大半年,能恢复到现在已经不容易,徐璟也叮嘱她不要让宁轻去回忆太多过去的事,怕影响到她,也就安慰道:“算了,你也别去瞎想。你姐的事我听你哥提过,你爸妈当年也是没办法。”
宁轻捏着眉心的手略略一顿:“那他和你提过朵朵的事吗?”
她以前不知道朵朵的存在,也就没追问过宁峻,这段时间他去国外出差了,宁轻也没问过他,不知道他是否知情。
徐盈只是摇头:“没提过。”
宁轻点点头,没再追问。
这一顿午餐吃得还算愉快,下午时宁轻也没收到人事部的辞退信,想来秦止只是提醒,毕竟刚入职第一天,不可能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和何兰对着干。
下班时宁轻凑巧和秦止搭乘了同一台电梯。
她准点下班,还以为秦止新官上任会晚点再走,没想到走的比她还准时,想来是要回去陪女儿。
因为中午的那些不愉快,宁轻见到秦止时有些尴尬,也不好这么转身而去,也就不太自在地打了声招呼,人也跟着进了电梯。
秦止“嗯”的淡应了声,没多加理会她。
宁轻也远远站在另一个角落里不说话。
电梯快到一楼时秦止突然开了口:“当年宁沁走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他问得突然,宁轻又愣神了下。
秦止转过身望她将,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当年宁沁有留下过什么话吗?”
他的嗓音有些低哑,眼眸幽深,沉沉的墨色里一片死寂,又隐隐带着些期盼,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
☆、第八章
他的嗓音有些低哑,眼眸幽深,沉沉的墨色里一片死寂,又隐隐带着些期盼,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
宁轻胃收缩着拧了下,有些难受,却还是迟疑着摇了摇头,她记不起当天的事了。
“她就一句遗言也没交代过?”
“我……不太记得那天的事了,你能不能别再问了?”宁轻捏着眉心,皱着眉头,头有些疼,潜意识去抗拒那天的血腥。
秦止眼眸一凝,冷不丁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扯得她整个身体都往他靠近了几步。
“你失忆了?”他问,嗓音低沉,隐约有一丝急迫。
宁轻没听明白,有些奇怪地望他:“没有啊,我没失忆。我就是不太愿意去回想那天的事而已。你怎么了?”
秦止紧抿着唇,没应,黑眸就这么紧紧地盯着她,手掌依然紧扣着她的手腕没放。
宁轻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先将视线转开了,不自在地转动着手腕:“秦董?”
秦止抿了抿唇,松开了手。
“抱歉。”低声扔下一句,电梯门一开,秦止先走了。
他回到家时朵朵已经放学,正侧躺着趴在沙发上看电视,小脸蛋被压得肉嘟嘟的,两条小腿也跟着一晃一晃的,看着似乎不太开心。
秦止走过去,将她从沙发抱起压着她坐正:“小孩子不能躺着看电视。”
朵朵嘟着嘴“哦”地应了声,小脑袋又歪歪地躺在了秦止大腿上。
秦止隐约察觉出她的不开心,嗓音不觉柔软了下来:“朵朵怎么了?”
朵朵长长地叹了口气,撅着小嘴仰起脸望他:“老师说元旦要表演节目,还会邀请爸爸妈妈来看我们的表演,可是我妈妈到时还没回来怎么办。”
秦止敛下眼眸,轻揉着她的头没说话。
秦晓琪从厨房出来,叹了口气:“你老这样回避她这个问题也不是办法。”
秦止抬头看她:“我总不能再去把宁沁的骨灰刨回来。”
秦晓琪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秦止这么干过,那是他知道宁沁的事后唯一的一次失控,不顾淅淅沥沥扑打在身上的雨滴,就这么蹲在宁沁的坟前,疯了般去抠挖着墓碑上的新土,挖得十指鲜血淋淋。
“人活着总要向前看。”秦晓琪叹着气,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秦止没说话,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仰着头盯着天花板,有些失神。
秦晓琪又是忍不住一声叹气:“宁沁都走了四年多了,你也该走出来了。朵朵毕竟年纪还小,总还是需要个母亲照顾着的。”
秦止神色未动:“我不想让别的女人取代她的位置。”
“真不知道你这样是爱朵朵还是害了她。当初刚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我就说别和她提宁沁的事,你非得给她照片,天天和她说她的事,你看看她现在,就整天惦记着她的的母亲了。”
“她有权利知道。”
秦晓琪不敢苟同:“你可以等她长大了懂事了再告诉她,你这样会影响到朵朵的。”
“那个时候她已经对自己的母亲没有感情了。”秦止终于侧头望她,“妈,她是宁沁十月怀胎才生下的孩子。如果连朵朵也不在乎她了,还有谁去在乎她?”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朵朵还有几十年要活。”秦晓琪有些动怒,“秦止,你就不能好好为你的女儿考虑考虑?难道你就要让她抱着宁沁的照片惦记一辈子?”
秦止抿着唇,没应。
秦晓琪看他那样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劝他趁着朵朵还不懂事,给她找个母亲。
这个问题秦晓琪已经唠叨了将近一年,当初她是极不赞成秦止把宁沁的事告诉的朵朵的,只是他要说她也拦不了,如今朵朵天天惦记着宁沁能回来,秦止也任由着她惦记不去纠正,她在一边看着着急,看秦止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希望他能趁着朵朵还不懂事给她找个母亲,就怕朵朵长大了,宁沁在她心里更加根深蒂固,再也不肯接受后妈这种角色。她一个当母亲的,还是希望自己儿子和孙女有个完整的家。
秦止这次没打断她,只是望向朵朵,问她:“朵朵想要个妈妈吗?”
朵朵一直在认真地听两人说话,没太听得明白,但妈妈两个字听明白了,很开心地点着头。
秦止望向秦晓琪:“妈,你安排吧。朵朵喜欢就行。”
秦晓琪又忍不住皱了眉:“你呢?就不管自己的心意了?”
“我还能有什么心意,合则来不合则散,关键是她会不会把朵朵视如己出,朵朵喜不喜欢她。”
秦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来了,秦晓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很快让人张罗着给秦止安排了一门相亲。
相亲安排在了周六下午,B市最豪华的帝锦饭店。
秦晓琪和秦止说起这个事时他没发表什么意见,周六去见面时秦止把朵朵一块带了过去。
秦晓琪不太赞成,毕竟男女方第一次见面,这么带着个女儿过去总不太妥当。
“朵朵不去,我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秦止一句话堵得秦晓琪没了话说。
朵朵听说要去见新妈妈很开心,还特地让秦止给她穿上了粉色的小公主裙,在等的过程中就不时问秦止妈妈什么时候来。
秦止突然发现他理解中的“一个妈妈”和朵朵理解中的“妈妈”可能存在偏差。
果然,当对面的座位被姗姗来迟的年轻女孩坐下时,朵朵先是愣了愣,然后很纠结着开口提醒:“阿姨,您坐错地方了。那是我妈妈的座位。”
年轻女孩一愣,突然有些尴尬起来:“不好意思,我可能找错地方了。”
歉然地笑笑,一边起身离开一边翻着手机打电话。
秦止没去出声纠正,单手支颐,侧头盯着朵朵看。
朵朵很着急地扭头看秦止:“爸爸,妈妈为什么还没来?”
眼角瞥见刚转身离去的女孩又折了回来,小拳头很担心地握了又握,眼看着人要到近前来,朵朵麻溜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蹭蹭地绕到美女身侧的座位,小手撑着桌子就爬了上去,先占座。
女孩有些错愕地看了看朵朵,不太确定地望向秦止:“你好,请问是秦先生吗?我是萧萌梦。”
秦止抬头往她看了眼,淡淡打了声招呼:“你好。”
朵朵又着急起来:“爸爸,我妈妈怎么还不来?”
小脑袋不断往门口扭,一眼便瞧见了刚好推门进来的宁轻,小眼神儿一亮,“骨碌”一下又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留下一句“爸爸,是不是妈妈来了?”小身子就飞快地朝宁沁扑抱了过去。
宁轻今天答应了徐璟出来吃饭,刚推开玻璃门便觉得双腿被撞了下,一低头就看到了正抱着她大腿的朵朵,一时间有些错愕:“朵朵?”
“阿姨。”秦止没让她叫妈妈,朵朵不敢乱叫,只是很开心地拉着她的手,“阿姨你终于来了,我和爸爸等了好久。”
边说着边拉着宁轻的手,拖着她往秦止那边走。
宁轻错愕地抬头望向秦止。
秦止依然是保持着单手支颐的姿势,就这么看着她,也没出声阻止朵朵,就这么任由她奋力地把宁轻拖过来。
萧萌梦望着那一大一小相似的两张脸,突然又尴尬起来。
“不好意思,我可能弄错了。”歉然一笑,尴尬离开。
宁轻有些莫名地往萧萌梦望了眼,有些在状况外。
“那位是?”宁轻忍不住问。
“相亲对象。”秦止淡淡应着,语气波澜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