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真好骗!安燃的担忧被怀里的小可爱拂去不少,他抱着呢呢进厨房,用最小的瓷碗盛了半碗,拿着专门买给她的小勺子,一勺一勺喂进她的嘴里。

要是大人的心思可以像孩子一样单纯该多好,喜欢的就去得到,不喜欢的,就痛快的放手扔掉。

没有了螃蟹的干扰,元宝又开始雄赳赳气昂昂到处溜达,扑腾着翅膀站到了茶几上,一口叨住坚果盘里的瓜子。

阮阮和霍霆开门的时候它才扑腾着翅膀跳下去。

呢呢嘴上还沾着蓝莓酱,看到霍霆脸上的血迹,彻底惊呆了,咬着勺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扭动着穿的像个红色的肉丸子一样的小身体从安燃的怀里挣脱出去,哭着扑进霍霆的怀里。

安燃进洗手间帮他拿了一条湿毛巾,看了一眼阮阮,“怎么回事啊,大过年的,弄这么严重,看把孩子吓的…”

阮阮没说话,抱起被安燃捡起来放在茶几上的白色礼盒,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管它是过年还是过节,她现在都没有心情。

半个小时以前,这里面还装着属于她的婚纱,现在却空空如也。

如果事实真如霍朗所说,他是在欺骗自己,他只是想要拿走全部曾经的现在的所属于霍霆的东西,那么他的谎言为什么不可以无限延长,要拿走,不如就拿走一辈子,就是谎言,也不如骗自己一辈子。

更加荒唐可笑的是,她不仅仅没有把自己给他造成的误会解开,反倒让他听了那些冠冕堂皇的气话。

她找不到霍朗希望自己去爱他的曙光,也看不到,霍朗可以释怀一切,爱上自己的理由。

那婚纱,很漂亮,她都没能看到它完整的模样,还有那个宝蓝色的首饰盒,小巧的一个,很可爱,她都没能知道,霍朗选给她的婚戒,会有多璀璨入目,她还没能感受到,为他穿上婚纱,等他为自己套上戒指那幸福澎湃的一刻…

他们两个,好像还没来得及开始,便匆匆忙忙的赶着去结束了。

呢呢还在哭,霍霆已经将血渍清理干净,她还在不停的抽搭,安燃想要把她抱走,她回头就咬了安燃手背一口,紧紧的搂着霍霆,在他的颈窝里左右来回的蹭,像总是喜欢用这种方法讨人抚摸的小折耳螃蟹。

霍霆抱着她坐到沙发上,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宝贝儿,爸爸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疼的,别哭了,过新年的时候不能哭,给爸爸看看。”他扳过呢呢的小脸,宠溺的笑着,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帮她擦掉眼泪,“我家宝贝儿哭的真可怜,再哭门牙就掉了啊!”

呢呢将信将疑的收敛了一点点眼泪,又大哭改成小哭,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门牙,霍霆牵着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上,让她摸着,“你摸摸,爸爸鼻子还在,还这么挺,你哭什么呢?”

小呢呢委委屈屈的看着他,说,爸爸受伤了,会痛痛。

他拍拍呢呢的小脑袋,抿着唇微微一笑,如果是以前,他受了这一点点伤,阮阮也会紧张到哭,可是现在能为他的疼痛流眼泪的,只剩他的小宝贝了。

“那你看着她和元宝玩吧,阮阮心情不好,让她休息一会,我去做饭。”安燃把剩下两口的山药泥放在茶几上。

“给你添麻烦了,安燃,大过年的,让你也跟着不愉快。”

“没事儿啊,我没什么不愉快的,过年就那么回事吧,又不是小孩子买身新衣服领个压岁钱就美的不行了,就是放个假吃两顿好的,什么年不年的…”

霍霆默默的看了他一眼,问,“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和霍朗的关系了,怎么没说。”

安燃显然没想到,霍霆看起来如此内敛一个人,问问题的水平和这外表有着天壤之别,真是半点余地也不给人留啊,直接把枪口顶到胸膛,难怪和霍朗是兄弟俩,这***谁敢说不是兄弟俩,不说话都像个人,一说话都忍不住让人摔门,亏他刚才还在说给自己添麻烦的时候默默在心里赞美了一句这人还算有点良心,可不就大过年的。

“啊…”他愣着感叹了一声,半天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感觉自己怎么说,今晚这误会里都少不了自己参合那一脚,他从电脑桌上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放在嘴上点燃,淡淡的吸了一口,夹着烟的手指挠了挠头皮,“我说了,不是显得我挺多事的吗…”

霍霆给呢呢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半躺在自己怀里,擦掉她眼角的最后一点点泪花,继续犀利道,“可是你不说,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安燃叼着烟,眯了眯眼,“你们家人还真都跟小胡同赶猪一样啊,直来直去的…那我也给你赶赶猪吧,”他喷了口烟,找了个烟灰缸弹掉烟灰,“我这人挺爱交朋友的,朋友也很多,霍朗也可以,你也可以,世界这么大,大家能碰到一起很不容易,你问得这个问题我估计霍朗也很想问,他可能觉得我早就知道了巫阮阮的前夫和他有点关系,但是为什么我不告诉你们,其实答案很简单,就是你们俩在我心里,不及阮阮重要,我既不是对你隐瞒,也不是对霍朗隐瞒,只是阮阮没想让我说,所以我选择为我的朋友保持缄默。”

“你喜欢阮阮。”霍霆抬眸,一脸的笃定直逼进他的眼底。

安燃被自己的烟呛了一口,“咳咳,啊?”

霍霆没说话,继续等待着他的回答。

安燃夹着烟,沉默了好半天,直到烟灰燃烧出很长的一大截,落了地,他蹲下身,用手指一点点捻起烟灰放进烟灰缸里,端着烟灰缸把最后一口烟吸进,掐灭,仍是蹲在那里,在自己的后脑勺的短发茬上搓了搓,“嗯…挺喜欢的,她挺讨人喜欢的。”

“你也很好。”

“嗯,还行,没你们有本事,小男人。”

“那你追她啊…”霍霆忽然朝他笑了笑,“喜欢为什么不追?”

安燃怔住,拍了一把大腿站起来,“给小家伙做饭了,包饺子!”

霍霆的手机在休闲裤的口袋里响起来,他掏出来,皱了皱眉,屏幕裂了,应该是刚才和霍朗争执的时候摔坏了,呢呢还是不时的抽噎一下,她抓过霍霆的手机,很新奇的在屏幕上摸摸,然后划开了通话键,用小小的指甲敲了敲屏幕,耳朵贴了上去。

“霍霆啊?”

呢呢将手机举到他耳边,积极的帮他确认道:奶奶!

霍霆拿过电话,把呢呢放到地上拍了一把她的小屁股,让她自己去玩,靠进沙发里,有些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妈。”

“你现在带着呢呢来医院,昨天不来就不来了,新年第一天你还不和你妈吃顿晚饭了是不是?”

他扫了一眼阮阮紧闭的房门,凉声道,“呢呢在她妈妈这里,不想走。”

“她不想走就不走了!你俩谁是爸谁说的算啊!你这是要打算继续和巫阮阮过还是怎么着,你妈和你老婆儿子都在这,你到处跑什么!”

“那我让司机接你回家吧,我和呢呢回绮云山陪你。”

“大过年的,你给我找不自在是不是?我能把于笑自己扔在这吗?为了我大孙子,我四天没打牌了!我容易吗我!再说你老婆在医院养胎,连翻个身都小心翼翼的,你还能安心的在外面欢度佳节吗?你心怎么那么大呢!白天于家的人来了没看到你都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这可不是小事,这是大事!我们老霍家的顶头大事!你快过来吧,我这边饭都定好了,我就是不放心我孙子,要不就把于笑接回去了,多可怜我儿媳妇,天天只能躺着,肉都躺酸了…”

“妈,你也说了是大过年,不能只想着你孙子舒坦,不想你儿子,我不想看见于笑,看见她我舒坦不了,我也不想呢呢在她身边不舒坦。”他无奈的拒绝。

霍老太太正夹着电话削苹果,听了这话,‘吧嗒’一声把刀摔在了桌子上,“行行行,你就和人家的孩子妈过年去吧,我这一辈子就养了这么一个儿子,活到老了还让儿子给抛弃了,大过年的让我领着儿媳妇在医院过年吧!”说完电话一挂。

耳边的电话只剩盲音,霍霆还是举了半天,才放下。

他转身去看呢呢,小姑娘正在拔元宝的毛,拔的元宝直扑腾,他及时的制止道,“呢呢,不要扒元宝的毛,别人拔你的头发你不疼吗?”

呢呢乖乖的抱着元宝坐在小板凳上,拿起刚才自己吃剩下的大半个苹果放到了元宝面前,眯起眼睛朝霍霆咧嘴一笑。

霍霆也笑笑,眉梢漫上一抹无奈的哀凉。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安燃正在利落的擀着饺子皮,擀饺子皮,这种高级技能连他妈都不会,他只见过阿青擀过,安燃真是居家好男人的典范,煤气炉上烧着水,发出呼呼的像风一样的声音。

霍霆想,巫阮阮该找一个这样的男人,就是安燃这样的男人,他不需要太优秀,只要有一份安稳的工作,能照顾她的生活,会做所有她不会做的事情,成一个简单的家,过最简单幸福的日子,他们不用担心生活会贫瘠,他会留下一大笔,她们一生都无法耗尽的财富。

安燃没发现门口站了个人,他满脑子都是霍霆那句“你追她啊…”,他怎么追?他凭什么追?

他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不是什么世面都没见过,他第一次见到巫阮阮的时候,她一身干净简单的衣服,可一点也不影响他看出那衣物的价值不菲。阮阮的身上,没有一个名牌的标签,她拎着手包的时候,会把带着LOGO的一面朝里,这说明她是一个很低调的人,一个低调的人是不会去买假的名牌,那她这一身真名牌,定然是有人相送,当时他也只是以为阮阮可能是被有钱人抛弃的情妇而已。

直到她说她离了婚。他便猜,嫁给过有钱的渣男老公。

他还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巫阮阮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如果不是霍朗突然的到访,两个人争着说是她的老公,可能安燃还不会发现,他不想看到阮阮和别人在一起。

现在,他把阮阮的前夫和新夫都见过了,不说为人,单说外表与财富,都是足够吸引女人的,他除了长了一张还算不错的皮囊,没有半点干大事的潜能,他就是一个小老百姓,他想收获的就是老百姓的爱情,找一个老婆,上班送她一段路,下班接她一段路,买菜做饭刷碗,看着小孩写作业,给老婆掖掖被角,这样的男人,巫阮阮会喜欢吗?

显然不。

女人也有野心,可能她们的野心不见得是和金钱利益有关,但是至少,她们会喜欢有野心的男人。

和霍家的兄弟相比,他们有着云泥之别。

有男朋友的女人,他不会去动,这是做人的原则问题,也算他能给阮阮唯一的喜欢,就是不去搅乱她的幸福。

人的一辈子会喜欢很多东西,喜欢很多人,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种征服的欲望,而要把它和她变成自己的。

不过呢…他确实很想追。

看到阮阮笑,他也很想笑,看到阮阮难过的从外面回来,眼角都是泪痕,他也很心疼很舍不得,只是,他能给予的只有不逾矩的安慰,甚至,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他能给的,只有安静的等待和陪伴,让她知道家里还有他在,却不可以去打扰她的小世界。

如果没人要阮阮了,他就追,只要她不嫌弃。工资不多,但是工资卡会一直放在老婆的手里,买不了大房子,至少可以让她住的舒适干净,吃不起山珍海味,但是他可以每天换着花样做给她吃。

当然,如果阮阮可以和霍朗在一起,他更高兴,因为霍朗才是可以给她更多更好的生活的男人。

安燃包的饺子很好看,圆鼓鼓的一个个像金元宝,饺子的形状可大有讲究,包出来的饺子站不住的人,都是懒家伙,阮阮曾经和阿青一起包过,结果各个躺着,霍霆说她是懒虫,她还极力否认,现在面板上那几个躺着的小饺子,就是阮阮包的,安燃就是个勤快人,小饺子都溜圆的站得精神。

他捏起阮阮包好的侧卧饺子,笑了笑。

霍霆靠着门框,叫他,“安燃。”

安燃手一抖,惊了一身冷汗,差点没直接把饺子塞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瞪着眼睛看他,“干嘛你!这么突然的出现!吓人好玩怎么着!这饺子…包的太丑了…”

“是你喜欢阮阮喜欢的太专心了。”

“闭嘴吧你!”

“不用包太多了,我要带呢呢走了,我妈发了小脾气,要我和呢呢去陪她吃饭。”

“噢…”安燃直了直腰,看着原来准备好的面和馅料剩了这么多,再想到阮阮那副失落的样子,霍霆要是把呢呢带走了,她还能吃进去这顿饭吗?连螃蟹都不在,一点点活跃气氛的东西都没有了,面板上还放着一个装硬币的小碗,里面有他洗好的新的一角硬币,还没来得及包进去,他又擀了几个皮,打算把硬币都包进去,“那行吧,我就不用多包了,这些够我们俩吃了。”

霍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沉着声音道,“看她包的饺子都能笑出来,真有这么喜欢,不如去追。”

安燃的手腕又抖了一下,没抬头,算是客套的说了一句,“抱着孩子下楼慢点吧。”

霍霆穿上自己灰色大衣,又拿过来呢呢的小棉服给她穿上,呢呢不解的看着他,问,爸爸,我们不吃饭饭了吗?我想吃饭饭,安燃爸爸说给我做好吃的肉丸。

霍霆笑着捏了一把她的小鼻子,“你也太好拐卖了,给你个糖豆就能叫爸爸!我们去和奶奶吃饭饭,也有好吃的肉丸,改天再让安燃爸爸给你做他说好吃的肉丸。”

那妈妈呢?也和我们一起走嘛?

“妈妈啊…妈妈要留在这和安燃爸爸一起吃饺子,她不想吃肉丸。”

那我也吃饺子,我不吃肉丸了,我们在这吃饺子,安燃爸爸做的菜菜好吃!

霍霆把她抱起来,往阮阮的房间走,“你这个坑爹的小家伙,怎么能在我面前赞美别的爸爸好,逼着爸爸去学厨师吗?嗯?”他敲敲门,轻声叫道,“阮阮,我进来了。”

他推开门,看到阮阮坐在床尾,对着那些打包好的行李默默发呆,看到呢呢和他都已经穿戴整齐,不由的一怔,“你要带她去楼下玩吗?”

“我妈让我带呢呢去和她吃饭。”

阮阮站起来,走到呢呢的身边,握着她的小手轻轻的捏着,“你留下和妈妈睡好不好?”

呢呢急忙的抽出自己的手,死死抱住霍霆的脖子,歪着小脑袋看着阮阮,说,我要和爸爸睡!妈妈,我不想种樱花了,你回家吧,妈妈,回家,我想和爸爸睡,也想和你睡。

阮阮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她原本应该是会再有一个家,可是现在也没有了,她能回到哪里去呢?霍朗转身离开,呢呢只要爸爸,她只剩肚子里的小喃喃,霍霆的那个家,她再也回去了,不管那樱树长的多么盛大,不管那樱花开的多繁华。

她牵强的弯弯眉眼,温婉的笑道,“妈妈啊,现在不能和爸爸一起睡,会有警察抓,爸爸现在只能和你的新妈妈一起睡,但是你可以睡中间,左边是爸爸,右边有新妈妈,不用怕怕了啊!”

霍霆用指腹在她的眼角沾了沾,“有些感情注定是戏一场,既然是戏,出了戏就该忘记,你和霍朗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就算养一只宠物,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别说是人,所以分开了会伤心是人之常情,找一段新的感情,很快就会忘记现在,就像你不再爱我,爱是很漫长的东西,可是说不爱,也很简单。”

他说她与霍朗之间的感情是相互利用,说的如此笃定,好像他就是那个他们感情的判官,一锤敲定之后再也没有余地,听得她心里很不舒服,况且,说不爱,真的很不简单,他不会知道,有多艰难,“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的。”

“我没有想干预你,可是霍朗真的不行,他和我有血缘关系,你要呢呢以后对他的叔伯改口叫爸爸吗?他不喜欢你,他只是想拿走所有我的东西,现在是你,下一个就是于笑,这才是他想要的,你可以去喜欢其他任何的男人,我不会干涉,你身边还有其他的人在喜欢你,安燃呢?他不好吗?”

阮阮眉心轻蹙,“安燃?”

“不是安燃也好,谁都好,谁都可以,只有霍朗不行,他不需要你的利用,也一定会对我动手,而你如果真的恨我,”他睫毛微微颤了颤,这种假设,实在让人痛快不起来,“如果真恨我,就想另外的办法来报复我,我时刻等着你,只是别再选择一个,会把自己搭进去的方式,好吗?”

阮阮有些不解,当初他要自己生不如死的时候,她不相信这是曾经那个温暖柔和的霍霆,现在她又不敢相信,这个时刻展现百般柔情的男人,是曾要过他命的男人。

不等她说话,霍霆拍拍呢呢,“亲亲妈妈,我们要走了。”

呢呢伸出小手去搂阮阮,嘟着小嘴亲过去。

完全是情不自禁的,看到这样的画面,霍霆忍不住想靠近她,于是,他微微弯腰,低下头,呢呢吻向她脸颊的同时,手掌扣在了她的后颈,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的额头,极短,极清浅的,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她愤恨的推开,哪怕是会有些反感。

“我也不是非要去我妈那里,只是我留在这里,你会更不开心,新年不要哭,会哭一整年,知道吗?”他在阮阮的脸上轻轻抚过,然后抱着呢呢到客厅里抓住元宝,一起离开。

呢呢的趴在霍霆的背上,嘟着嘴和她招手,从房间到玄关,到走廊,到消失的转角。

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父母可以牵挂的时候,这样的节日里,最惦记的就是自己的小孩,这是所有不为人父母的人,都无法体会的心情。

呢呢小饭碗上印着小黄鸭,她的专用饭勺小小一个圆,很可爱,阮阮坐在沙发上望着刚刚喂过小呢呢吃东西的餐具呆呆的出神时,安燃从厨房里出来一趟,看到她的模样,不忍心到想去霍霆那把孩子抢回来。

鸡鸭鱼肉烧成四个菜,端到桌上,盛好饺子,他去收起呢呢的小饭碗,“吃饭吧,你有一辈子的时间看小孩成长,前提是你要健康一辈子,所以要吃饱睡好。”

她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红着眼睛望着安燃,“霍总没有地方可以吃这样的饭菜,他只有一个人…”

想到霍朗曾带给过她的那些陪伴与温暖,他在自己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如同一道破天的极光出现在自己身边,想到他那么渴望那么雀跃叫她老婆,对着她的喃喃说叫爸爸,她就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他对自己仅仅有利用之心,他仅仅把自己当成一颗棋。

就算他是坏人,她也很希望现在,在新年的时刻,他不是孤单的。就算是他 的失落只为他的迷局被戳破,她也愿意回馈自己的温暖,就像他曾经给予的救赎和陪伴。

可是,她找不到霍朗了呢。

拨通的电话只有礼貌而无情的冰冷女声,没有他压抑着热情的呼唤。

安燃只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产生了误会,却并不知道那误会有多深多伤人,如果阮阮不说,他也不打算去问,他夹起一块鱼,挑了挑刺,放进阮阮的碗里,“他是大男人,没有你的三十年也没把自己饿晕过,再说他不是在美国长大的吗?他过中国年么?要是没有你,我今年过年也是一个人,我这有家的也回不去,家里人见着我就跟见着日本鬼子似的,人人喊打。”

阮阮低着头不说话,胃口恹恹的样子。

“不想吃鱼吗?那吃饺子。”他在盘子里挑了一个,吹了吹,夹着递到阮阮嘴边,“我一共包了6个硬币在饺子里,看看你能吃到几个,吃到了会走鸿运的,嗯,张嘴。”

阮阮不想吃,可是他已经递到了嘴边,只好咬了一口,可就这一口,她牙齿间发出‘嘎达’一声,咬上了一枚硬币,她叼着硬币惊讶的看向安燃。

安燃笑笑也一脸的惊奇,“好运气啊巫懒懒!”他拿下那枚硬币捏在手指尖,放在一旁准备好的半碗清水里涮干净,放到她的手边,轻轻点了点,“第一个运气,你的爱情一定会顺顺利利。”

“谢谢。”

“吃完啊,你剩一半谁吃。”他把剩下的半个饺子送进阮阮嘴里,“过两天去买个电视吧,家里好像太冷清了。”

“嗯…”阮阮的心思,不在他的闲话家常上,可是她的心思在哪,她自己也快找不见,她的脑海里都是霍朗转身的那个决绝背影,还有呢呢趴在霍霆的肩头不断的对着她挥着手的画面。

“再吃一个?”安燃又挑了一个给她,“看看你有多走运。”

阮阮开口要拒绝,他已经送到了嘴里,这一咬,又是一个硬币。

阮阮愣住了,她真的那么走运,吃了两个就连着两个都有硬币么,她咬着硬币随意扎开一个饺子皮,并没有。

硬币被安燃挨着第一枚摆放,“第二个运气,只要你想看到呢呢,她就会出现在身旁。”

第三个,第四个,只要安燃喂给她的饺子,都是有硬币的,银闪闪的小硬币在她面前一字排开。

第三个运气,你的喃喃会健健康康。

第四个运气,你的工作会蒸蒸日上。

第五个运气,你和霍家两兄弟的纠葛会清清楚楚。

第六个运气,再也不用掉眼泪了…

只有六个好运,都给阮阮了,都是他刻意的准备好,只为让她暂时忘记烦恼,博她一笑。

巫阮阮勾了勾嘴角,想为他的用心笑一笑,可是眼睛刚刚一弯起来,眼泪就稀里哗啦的掉下来,安燃说的这些好运,都是她最想拥有的,可是现在,爱情不顺利,纠葛不清楚,眼泪止不住。

安燃抿抿唇,放下筷子,他不想惹阮阮哭,原本是想她笑,他伸手拉过阮阮坐着的靠背椅,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想了又想,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指尖都是凉的,他想给阮阮一个安慰,让她别这么无助,她是一个孕妇,会比常人更敏感,更容易感伤,可他也是个普通的男人,当怀里搂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会情不自禁的紧张,心疼到不知所措,没有半点的非分之想,甚至没有去过分的考虑,如果阮阮是我的,我不会让她这么难过。

因为阮阮,不会是他的。

不然,就让她彻底哭,彻底的释放出来,累到一塌糊涂,然后倒头就睡,天一亮,再做他想。

等她哭够了,安燃僵硬的手臂也开始发酸了。她接过安燃递来的面纸,擦干眼泪,捧起饭碗,开始正式的吃饭。

“我要实现你为我准备的好运,先从我自己的健康开始,我健康了,才能去解决全部,就算我不饿,我家喃喃也会饿,哭只能代表我暂时的情绪,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是不是?安燃。”她哭的鼻音浓重,像个感冒了的小孩子,瓮声瓮气,不清不楚,嘴上还咬着一块鸡肉,无辜的看了他一眼,好像刚刚痛哭流涕到如同被人抢了糖脏了裙子哭的像个小姑娘的人不是她一样。

安燃没心没肺的笑了两声,“你看,你这么可爱,弄得我都忍不住要和领导当情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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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呢的小手腕上挎着个小布兜,兜兜里装着小公鸡元宝,只露出一个脖子,四处警惕的巡视。

呢呢骑在霍霆的肩膀上,两手紧紧抓住霍霆的头发,偶尔淘气,还用小手去捂他的眼睛,霍霆轻声责备她淘气鬼,还会用手推开因为她伸到前面的手而带过来的元宝,被鸡在脑袋上啄一下,还挺痛的。

“宝贝儿,以后咱们要少去看妈妈,知道吗?”

呢呢两只小脚在他胸口漫不经心的晃着,反正她想见妈妈,就生病,病了就能见妈妈。

“可能以后,安燃爸爸,真会成了你的爸爸呢…”说完,他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世界上还哪有他霍霆这样的傻瓜,让自己深爱的女人去找一个新的男人嫁掉就算了,还要帮她看好了,硬是塞到别人的怀里。

医院的走廊内,高级VIP病房门外,他将呢呢放到地上,让她进去告诉奶奶她来了。转身面对走廊上的玻璃窗,她看着自己被呢呢抓成元宝窝的发型,扯了扯嘴角,用手指整理好,打开走廊的窗,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烟和火机。

全新未拆包装,他放了很久,戒烟对他来说并没有多痛苦,想到呢呢和阮阮,似乎没有什么是能让他畏惧的痛苦,他随身携带,却从未打开过,偶尔想抽,便拿出来放在手里翻看,对自己说,霍霆,你多有爱她们,烟就在这里,你要拆开吗?

每一次的答案都是否定。

撕开香烟的包装,他抽出一根放在唇间,他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不愉快,他需要烟丝入肺再消散而带来的舒适感,就当是新年,他给自己的礼物,只要一根,不多,小小的放纵。

烟雾还来不及袅袅上升,便立即被拂面而过的凉风吹散,他吸烟的时候,会微微垂下头,半眯起眼睛,夹着烟的手指修长整洁,默然静立的身影,好像浮雕出来的美好画面。

阮阮,真的会变得不再是那个善良温婉的女子,会心心计算着如何报复自己吗?

霍朗呢?消失了整整28年了无音讯,从未主动联系过霍家的人,他舅舅发出去的消息,也如同石沉大海,28年后再归来,便是决战与掠夺吗?

可他断然不会拱手相让,哪怕拼到他死我亡,他为他家人所积攒的所筹划的一切,他都不会允许别人动半分。

而这种,眼看着阮阮对一个与自己相似至极又有着家族恩怨的男人产生感情的感觉,简直不能再糟糕。

霍霆不得不承认,如果这真的是阮阮报复的手段,那么霍朗完全可以不用做任何,单单是与她并肩而行,就已经能成他致命的伤。

霍老太太拉开病房的门,披着火红的牡丹披肩站出来,“在走廊干嘛呢?”

霍霆抬了抬手腕,“抽烟。”

“你不是好久没抽烟了?我还以为你戒了,这又抽上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不抽就不抽吧,又不是吃的喝的不让你动,赶紧掐了进来吃饭,8个菜凉了六个,剩下的两个是凉拌菜。”她刚要转身进门,霍霆叫住了她。

“妈。”

“啊?”她扭头,“怎么了?欲言又止的,走廊冷,有事进屋说。”

他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圈自己的母亲,夹着烟的手在肩上轻轻一拍,“新衣服很漂亮。”

“漂亮是吧?笑笑找人给我定做的,今天特流行这种款,看这小领,多精致,我真是越来越可心于笑了,越相处越觉得她讨人喜欢…”

“行了,这种赞美你去说给她听吧,你们两个可以相互赞美,当过年的吉祥话听了。”

“你大过年还想惹我不愉快是不是?我发现自从巫阮阮走了以后,你又开始恢复叛逆期了,返老还童还当自己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呢!”

霍霆笑笑没说话,从大衣胸口的里侧口袋里拿出一个十分袖珍的小扁盒,打开,是一对珍珠镶钻的耳钉,细钻做方框,珍珠置于内,有方有圆,简答大方,霍老太太眼前一亮,她是不缺这么一两件首饰,但是母亲的都是这样,儿子亲自给买了些什么都觉得好得不了。

“配你的衣服刚刚好,还好没选那对和田玉。”他吸进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弹出窗外,拿出耳钉,帮她带上。

最后,还扳过她的肩膀仔细的打量一番,帮她整理了角度,替她紧了紧披肩,温和的笑着说,“呢呢留在这里陪你,朋友们等着我去喝酒打牌,不去扫兴,我就不留在医院了,别让她和于笑单独在一起,你要回家换洗衣物,就把她一起带走,我玩的太晚了就直接回绮云山,说不定也不会回家。”

霍老太太的好心情又被他搅和没了,脸色又垮下来,因为她体态丰腴,身体圆润,皮肤都紧绷绷的,虽然几近五十岁,可看起来并不显老,眉眼间的灵秀完全可见她年轻时的美态,可是最近,愈发老的厉害,黑圆圈总像画上去的,就算化了妆擦了粉,也无法掩饰下垂的眼袋,也正因为化了妆,掩饰她黑圆圈的地方显得有些发青,远观还可以,近观就是气色不佳。

在霍霆印象里,他母亲一直漂亮的无人能敌,可再漂亮的人,也会老,不论男女,他不想阮阮就像他的母亲一样,一辈子守着一座孤坟,一张遗照,一个儿子,在时光中如风烛老去,想想,多可惜,也多可怜。

“你真是去打牌啊,还是自己回去巫阮阮那里啊?”她半信半疑的问道。

霍霆有些诧异,于笑到现在都没和他母亲说他说喜欢阿青的事,不然母亲也不会一再强调他总是惦记阮阮。

她是真的聪明到不想点破事实怕他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阿青,从而让她颜面扫地,还是她脑袋里,又在想怎么折磨别人,正好她的人生悠闲的,只剩琢磨这么一点事了。

他挑了下眉,“不会,呢呢留在你这里,我自己去她那里做什么,她和男朋友在一起。”

“那你少喝酒啊,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嗯,知道,没有不三不四,都是名门公子和大家闺秀,我们打牌都要穿西服扎领带挺胸收腹腰背挺直的…”他笑着在她背上推了一把,目送她回到病房,才转身离开。

可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就再次传来开门声,于笑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珊瑚绒睡衣,抱着肚子大步追上他闲散的步伐,一把抓住他手臂外灰色软呢大衣,又换了新的指甲,在医院里也这么的不甘寂寞,生怕美丽落后。

“昨天除夕你不陪我守岁,今天新年第一天,你也不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吗?从我住院你还没来看过我,我很懂事了,没有吵闹你,我在医院里躺的好难受,你陪我过个年不好吗?老公…”她的语气娇滴滴的发软,如果说话这人不是于笑,这还真是一个难拒绝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