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姗咬了咬唇,双手不自觉握拳,尖尖的指甲深深掐进手掌心,方低声道:“王爷的安危。”
温流庆慢慢敛了笑意,正色道:“为何突然问这个。”
南姗努力不去想那鲜血横流的画面,温热的湿意却难以控制的涌上眼眶,静默良久,才低声道:“我做了一个梦,很不好,很不好…”
半个时辰后,南姗辞离陵安侯府,温玉玳送走南姗后,再度回到药庐陪着温流庆,其实在今天上午,温流庆刚接待过一位重量级客人,见过那位客人之后,温流庆便进了许久未踏足过的药庐。
温玉玳看着瞌眼浅寐的温流庆,唤了一声:“祖父。”
温流庆并未睁眼,良久,才语声淡淡道:“阿玳,京城又要开始变天了。”
第224章
日落渐黄昏,从陵安侯府回来的南姗,一个人在窗前托腮独坐,丹霞正将一大捧新折的牡丹花儿,妆点在房间各角落的花瓶中,牡丹花颜色丽,花香浓,素有国色天香之称,南姗偏过头,瞅了瞅那些玉笑珠香的鲜花,问轻声轻脚忙碌的丹霞:“丹霞,大公子可下课回来了?”
丹霞正捏着一只牡丹花枝,闻言忙转了身,应道:“回王妃的话,大公子还没从书屋回来。”看了看南姗的脸色,轻声道:“王妃,可要摆晚膳么?”
南姗依旧托着下巴,懒声道:“这世上,大概只有神仙才不吃饭,我又不是神仙,当然要摆饭了…一会儿大公子回来了,叫他和二公子一块吃饭,吃完饭后,在院子里稍微散会步后,就好生歇着,不要胡闹。”
看了眼尚未整理完的牡丹花,南姗起身道:“你出去传话罢,这花儿我来插。”
丹霞应了声是,放下手中的花枝,福身告退。
晚饭过后,天色已暮黑,南姗在董妈妈的监察下,老老实实将药灌了个一干二净,漱完苦口后,无心睡眠的南姗,持了一卷话本小说,歪在炕上翻阅。
烛辉潋滟,让南姗想起和萧清淮在灯下一块看书的场景。
一本闲书,两人同看,萧清淮负责拿书,南姗负责翻页,看到有趣之处时,俩人一块发乐,偶尔的偶尔,南姗会搞突然袭击,要求萧清淮将刚翻过去的那一页,一字不漏的背出来,萧清淮每次背诵之前,都要先和南姗谈好若是他完整无误被下来、她会给什么样的奖励。
书上的印字渐渐扭曲,幻化成萧清淮微笑的脸,声音清悦的绮丽动耳:“姗姗,我难道缺衣服穿么,还要你劳心耗神费眼给我做?这个奖励不好,再换一个。”
被否决提议的南姗,挠了挠萧清淮颌下的小胡茬,笑语娇俏:“给你做衣裳都不乐意呀?那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大桌子菜,这个如何?”
萧清淮捉住南姗肤质细腻的手,满脸温暖的宠溺之色,低笑道:“这么漂亮的一双手,若是被烫着了,多暴殄天物,这个奖励也不好,再换一个。”
南姗眨了眨眼睛,决定化主动提议变被动接受:“那王爷说说,你想要什么奖励?”
萧清淮轻轻‘唔’了一声,随即道:“夸我点好听的就成。”
南姗明显不信,挂上一脸疑色:“就这么简单?”
萧清淮颔首,一锤定音:“就这么简单。”
待萧清淮一字不错的背完,南姗清了清嗓子,又深吸一口气,然后抱着萧清淮的脖子,开始不喘气的漫天海夸:“王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举世无双、风华绝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鸟见鸟呆、一树梨花压海棠…”
萧清淮原本听得笑彩熠熠,眉目生辉,听到一树梨花压海棠时,不由黑了脸,伸巴掌拍了一下南姗的后背:“停!”
南姗目露诧异:“干嘛叫我停下呀,我还没夸完呢…”
萧清淮黑糊糊着表情道:“什么叫我一树梨花压海棠?咱们明明同年同岁,是哪门子老夫少妻了…”
呜呼哀哉!电影里疯颠颠的伯虎兄误她啊!南姗忙更正道:“王爷是一枝梨花春带雨!”
萧清淮脸色顿时变得更臭了:“我怎么又变成一枝梨花春带雨了?我何时梨花带雨过了!姗姗,你怎么就咬着梨花不放口了,梨花谐音离花,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种花。”
南姗摸摸萧清淮的臭脸,软声道:“好啦,好啦,我不说梨花就是了。”
萧清淮突然又展眉笑道:“你方才说我人见人爱?”目光融融地望着南姗,似要望进南姗心脏的最深处,吐气微热,循循诱导的蛊惑道:“别人我不管,姗姗,我只在乎你是否…”
暮春时节,窗外似有花雨飘飞的声音,数年的朝朝暮暮,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光,又似乎过了一辈子的漫长,乍听萧清淮第一次问这种问题,南姗没有一点排斥烦躁的感觉,悄然的欣喜心声蓬勃的异动着。
萧清淮诱导完问题,便静静的等着答案。
桌案上的烛台,火苗潋滟生辉,半趴在萧清淮胸口的南姗,轻轻蹭到萧清淮耳畔,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清,笑嘻嘻道:“王爷猜呢?”
萧清淮低声道:“我猜你也爱我。”
‘也’之一字,涵义深刻,南姗的笑靥带着些清艳柔媚:“猜对啦。”
“姗姗,你亲口说一遍给我听。”萧清淮目光认真的看着南姗,重复道:“我想听你说。”
南姗转了转眼珠子,目露狡黠之色:“我知道王爷也爱我。”
萧清淮扑哧一笑,忍不住伸手又揍南姗:“你这个坏丫头,总是这么鬼灵精…不过,今天你若不给我一字一字照实说来,你看我不一树桃花压海棠,叫你一枝海棠春带雨…”
南姗嘴角微抽:“王爷,你可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妥妥的银才啊。
萧清淮露出一脸银笑,挠着南姗的咯吱窝:“你说不说,说不说…”
话说,她明明和萧清淮在一块看书来着,怎么突然就变成挠痒痒了,南姗被挠得受不了了,只好扒着萧清淮的耳朵,跟复读机一般重复着萧清淮想听的话,待两人嬉笑够了,萧清淮凝视着南姗,说:“姗姗,你肯定是我前世的债。”
南姗枕在萧清淮的大腿上,先打了个困倦的呵欠,然后伸手扯扯萧清淮的雪缎子中衣,触手极是柔软顺滑:“那王爷这辈子就好好还债吧,我困了,想睡觉…”
“真是只小懒猪,吃饱就要睡觉…”似乎是很无奈的语气,却盈满温柔的气息。
也不知是温流庆的安抚起了效,还是睡前回忆了点美好的过去,南姗这一夜没再做噩梦,次日醒来的南姗,不由怀疑昨天的自己,是否太过疑神疑鬼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她梦到萧清淮什么不行,偏偏梦到那种事情。
经过近两天苦药的洗礼,身子骨挺不错的南姗,风寒症状已褪去不少,忍无可忍的萧明轩小盆友,再次泪奔到南姗跟前,俩眼珠子里滚动着两泡热泪,一抽一搭地喊娘。
小儿子啥都不懂,只要有奶吃有觉睡有人哄,稍微嚎哭一阵,总能被镇压下去,大儿子年满四岁多,虽然还年幼稚嫩,但已能听懂各种道理,故而乳娘们也好安抚,唯独这才两岁的二儿子,叫南姗略头疼。
为防万一,南姗依旧叫丫鬟给萧明轩蒙了一块纱巾,算是最简易的口罩,南姗将次子抱在怀里搂着,轻轻揉捏着他的小手,好声哄慰道:“小豆豆又想娘啦。”
萧明轩依恋地靠在南姗怀里,细声答道:“嗯,豆豆想娘。”
南姗继续开始忽悠:“娘也想豆豆,小豆豆这两天很听话,娘的病都好多了,只要豆豆再多乖乖听话一点儿,娘就完全好了,听董妈妈说,咱们家园子里的花,现在开得可好看啦,等娘完全好了,娘带豆豆到花园里摘花好不好?”
细纱巾下的萧明轩,嘟着形状可爱的小嘴巴,趁机提要求:“好,我还想,和娘钓鱼,喝鱼汤…”
南姗一口应下:“行,等娘好了,咱们就去摘花,钓鱼,喂鸽子,逗乌龟,只要豆豆再乖乖和姑姑乳母待两天,不管豆豆想玩什么,娘都陪你一块,快要吃午饭了,豆豆回去等着哥哥,你们俩一起吃饭,要是你哥哥吃饭的时候,又调皮捣蛋了,你就偷偷来告诉娘,好不好?”
“好。”萧明轩嫩声应道。
“娘的小豆豆真乖,去吧。”南姗最后道。
又过两天,御医前来复查诊脉,得出南姗风寒已痊愈的结论,南姗遂解除了自我隔离,于是乎,当天中午,南姗怀里抱着小儿子,背上趴着大儿子,胳膊上还挂着二儿子,一个咿咿呀呀的说着外星语,一个在她耳朵边滔滔不绝,一个在她胳膊上使劲蹭头皮,简直热闹的不得了。
被围攻的南姗歪了歪嘴角,这才是吉祥三宝啊。
次一日,又到该去皇宫请安的日子,南姗收拾妥当之后,将睡姿*的萧明昭,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开始读书的学子们一般是没有假期的,只留萧明轩依旧甜美的酣睡着,萧明昭无比羡慕地望着弟弟,发自肺腑的对南姗感慨道:“母妃,轩轩真是舒服啊。”
南姗正给萧明昭梳头发,闻言,只哼哼一笑:“待再过两年,你就不用羡慕轩轩了,他会和你一块羡慕你乐乐弟弟。”
待南姗给长子梳好头发,萧明昭扭过脑袋,抱住南姗的腰,用着撒娇的语气说道:“母妃,我以后不想再要小弟弟了,我想要小妹妹。”
南姗揉揉萧明昭肉呼呼的脸颊,随口道:“小妹妹啊,等你父王回来,你问他要就是了。”
萧明昭仰着如珠似玉的小脸,有疑必问,有惑必追:“可轩轩和乐乐不都是母妃生的么,为什么要管父王要妹妹?父王也会生弟弟和妹妹么?”
南姗忍不住扑哧一笑,低喃道:“他倒是想,可惜,他也没这项功能啊…”
打发长子去书屋上课后,南姗亦乘车出府前往皇宫,唉,她这项请安的工作,已经都干了五年半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第225章
南姗去皇宫请安的时辰,一般都掐得比较准,肯定不会迟到,但也绝对不会早到,是以南姗每次往凤仪宫悠达的时候,去给钱皇后请安的阖宫嫔妃,差不多都已回到各自宫中了,哪怕有闲着四处散步的宫妃,也只是零星几个而已。--
今天略有些奇怪。
快到凤仪宫的地盘时,一大波嫔妃似乎才从凤仪宫出来,只见珠摇玉动,华丽夺目,明色春装,衣袂飘飘,外带随侍的太监和宫女,一行人颇为浩浩荡荡,南姗远远望着此景时,默默感慨小五先生的老爹,真是艳福无穷啊。
南姗与后宫嫔妃少有往来,除了逢年过节的宴饮场合,素日极少有机会逢面,大都是几面之缘的熟悉度,唯一有点深交的,大概要属小七皇子萧清尘的母亲良贵嫔了,时光飞逝,如今的小七皇子,也是十二岁的翩翩小少年了。
“听说五王妃前几天染了风寒,现下可大好了?”
面对拦路障碍——德贵妃的问话,南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温温顺顺的:“劳贵妃娘娘惦记,妾身已好多了。”
四十有余的德贵妃,这几年看着似乎没很大变化,容貌依旧秀丽白皙,唇角的微笑也依然端庄和气,不过,岁月从来不饶人,德贵妃再精心的妆扮,也掩不住眼角细细的纹路,德贵妃拨着手腕上的一只玉镯,笑道:“到底是年轻人,身子骨恢复起来就是快些…”忽而眉峰微蹙,又带了些担忧之色:“兴许近来时气不好,皇上这几日也龙体欠安,本宫真是心焦。”
南姗低垂着眼帘,答道:“皇上乃天子,自有上天福泽庇佑,贵妃娘娘多宽心。”略欠一欠身,又道:“妾身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先告辞了。”
皇宫里除了钱皇后,南姗最不想打交道的宫妃,便是这位德贵妃了,若钱皇后是鹬,那么德贵妃便是蚌,这俩后宫中的领军人物,争斗的时间可实在是不短了,南姗看似在阵外,其实也在阵中,谁让皇帝老爷一直不发话让萧清淮到外地就藩去呢。
萧朝现在的国势,怎么说呢,有点像一团杂乱的毛线。
若太子没有子嗣匮乏的严重问题,萧清裕和萧清淮早妥妥的圆润出京城了,可太子偏偏就在子嗣上绊住了脚,到如今的元启二十九年,萧清斌已经三十又六了,可他膝下现在仅一个不到五岁的儿子,神智还略显不正常,另有一个刚过周岁的女儿,如今太子妃祝氏虽又坐着胎,据民间偷偷腹诽,这一胎是男是女犹未可知,就算幸运的再得一子,能不能顺利养大,又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值得怀疑的问题,谁让前车之鉴太多太多太多呢。
假如太子日后继承了皇位,他要是能蹦出几个正常长大的儿子,那自然再好不过,可若太子以后就那一个疑似痴傻的独子,那可就很不妙了,一个处理不好,会天下大乱的。
就是有了这层隐忧,纵算太子表现得很出色,皇帝也一直很满意,依旧在京城留了两个成年皇子做备胎,萧清淮先生其实也是个备胎,只留一个备胎不行,弊端太大,不管太子和唯一的备胎,谁拔河厉害一些,都不是皇帝乐意看到的场景,若备胎比正胎还服人,储君彻底无颜面,若备胎被正胎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大任也不值得托付,皇帝要的是平衡稳固,两人拔河,势均力敌的可能性太小,遂三足鼎立,互相掣肘。
太子和四皇子的关系,是面和心不和的难以调和,就像两人的亲妈一样,而在朝堂资历最浅的五皇子,不偏不倚的自我封闭,既不投入太子张开的怀抱,也不接住四皇子递来的橄榄枝,更不自己养精蓄锐招揽助力,他每日只管埋头上班,再埋头下班,叫想攀附五皇子的官员鸭梨很大。
关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南姗也看不出萧清淮想不想要,萧清淮从没说过,南姗也从没问过。
但是,不管怎样,备胎总是很碍正胎眼睛的,也是很给正胎添堵的,所以钱皇后对偶尔回京的段氏和冯氏,一般没啥可挑可剔的,却对南姗和彭氏视如针钉,谁让她们是备胎的家属呢。
辞别德贵妃行往凤仪宫的南姗,轻轻叹了口气,这团杂乱的毛线,其实也很好解开,第一,太子尽快平复子嗣之忧,不过吧,距离皇帝下旨册封两个留京的王爷,已过了五年多的时间,太子依旧没从子嗣艰难的阴霾中走出来,假若祝氏这一胎再不给点力,太子的处境便更为难了,如今,朝堂上已有隐约的风声飘出,似乎已有耐不住的大臣,在皇帝面前搬运江山社稷的大道理了;第二,废旧立新,简而言之,旧的既然隐忧性太高,干脆换个有能力有子嗣的新继承人。
若是第一条成功逆袭,德贵妃估计得呕出血来,若是第二条被实施了,钱皇后估计得恨的发疯。
人生就是这样,难以周全到每一个人的愿望,有人欢喜,就必有人愁,有人成功,也就必有人失败,每一次的皇位更替,都是惨烈的,平民百姓看到的只是,老皇帝没了,新皇帝上位了,其中的丝网纠葛,只有身在其境的人才知道。
南姗仅知过去,不知未来,未来的道路与她而言,一片模糊,若要南姗选择,她不求富贵无双,只愿一家人平安喜乐。
到了钱皇后处,彭氏还没到,南姗行过礼问过安后,便老老实实坐着,雷打不动地询问钱皇后吃的可香,睡的可好,最后再补上一句要多保养身子的叮嘱语,至于凑趣逗乐什么的,南姗看了看钱皇后略阴暗的脸色,很自觉的避免画蛇添足。
钱皇后看了眼满脸柔顺的南姗,问道:“你四皇姑近来身子不大好,你可去探过了?”
南姗表现的很惊疑:“四皇姑身子不适么?儿媳尚不曾听说,皇姑她得了什么病症,可有碍么?”
钱皇后又瞥一眼南姗,口气略显淡漠:“听御医回话,说是已不太好,四长公主到底是长辈,平素不忙时,你也该多去走动探望下,四长公主都病了好一段时日了,你竟一点也不知晓,实在有违孝道。”
唵嘛呢叭咪吽…南姗也不辩解,直接站起身来,很很真诚的对钱皇后应道:“多谢母后教诲。”
钱皇后正欲开口说话,殿外忽走进来一个小内监,对钱皇后行礼后,尖声细气道:“启禀皇后娘娘,四王爷府派人来请安。”
所谓派人来请安的意思,就是正主没来,只打发府中仆役过来,钱皇后眉心闪过几丝不悦,抿了抿唇,才吩咐道:“宣人进来。”
来人乃是四王府的莫大总管,与孙正英一个级别,那中年内监垂首进来之后,对着端坐皇后宝位的钱皇后纳头便拜,口中说着吉祥的问安话:“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吉祥。”
钱皇后颇有风范的端起盖碗,意态闲闲道:“起来回话吧。”
莫大总管再度叩首谢恩,才站起身来,仍是卑躬垂首的恭敬模样,口里开始阐述主子未能亲来的缘故:“启禀皇后娘娘,王妃娘娘今日晨起之后,因有些不适,便传了大夫诊脉,大夫号出了喜脉,王爷命奴才先来宫中报喜,晚些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南姗听了倒是没多大感觉,彭氏自生完第三女萧明亭,已有好几年未再有孕,如今再怀珠胎,即说明儿女缘分又到了。
可听到此消息的钱皇后,却非常有感觉,南姗侧眼偷偷打量钱皇后,只见她叩盖碗的手指,倏然间骨节爆起,似乎很想摔了茶碗的模样,末了,钱皇后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碗,笑道:“难怪本宫一早起来,就听到喜鹊喳喳乱叫,原来是皇家又有喜事了。”
接着,钱皇后又简略说了些不冷不热的关怀语,又命内务府赐礼赐药,才撵走来报喜的莫大总管,大概是心情很不好,打发走姓莫的中年太监,钱皇后便发话南姗可以回去了。
从凤仪宫出来后,南姗很郁闷的叹气:“又得出去串门了。”还是两家。
走在一侧的云芳,低声道:“王妃到时无需久留,只略坐坐就可。”
南姗仰起头,天空无比晴朗,清澈如一汪明透的泉水,又走了几步,南姗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回到府里后,萧明轩才小懒猫似悠悠睁眼,刚脱了外袍的南姗,迈步走到床边坐下,睡在床里侧的萧明轩,轱辘轱辘滚了几个圈,便一脑袋扎进南姗怀里,一脸甜美的依偎在南姗怀里,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巴细声道:“娘,哥哥呢。”
南姗掬着豆豆的小脸蛋,在他可爱的小鼻子上亲了一口,笑道:“你哥哥早就去书屋读书了,豆豆可真是只小懒猪,都睡到太阳晒屁股了。”
萧明轩蹬了蹬小脚丫,撅嘴表示抗议:“豆豆不是小懒猪。”
南姗将萧明轩抱坐起来,接过乳娘递来的小衣裳,边给他往身上套,边笑道:“好好好,豆豆不是小懒猪,你乐乐弟弟才是小懒猪,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萧明轩乖乖地抬起胳膊,由母亲给他穿衣裳,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为小弟弟鸣不平:“娘,乐乐不是小懒猪。”
第226章
南姗和次子玩闹了会,换好衣裳后,又去捏幼子的小脸蛋玩,然后再度乘车出府,有关于萧清淮的亲缘关系,除了皇帝和睿王爷,别的亲戚在他眼中,大概都是名义上的摆设,不论是同辈的兄弟姐妹、还是长一辈的皇姑。
容萱四长公主尚的驸马姓谢,她与谢驸马共有两儿两女,长女谢婉芸,幼女谢婉莹,中间的两个是儿子,长女谢婉芸随夫婿常年在外地,南姗仅与她有几面之缘,不似谢婉莹,碰到宫廷宴豪门宴时,就要互相瞅几眼加深熟悉度。
到了四长公主府,阖府上下,气氛萧萧,所有往来行走的仆妇都轻手轻脚,连传话搭言都是肃穆之色,进到长公主府后宅的南姗,不仅见到容萱长公主的两子两媳,还看到了外嫁的两女两婿。
容萱长公主的两个儿媳,兴许是病床前日夜服侍的缘故,如今都是一脸疲累的憔悴模样,至于谢婉芸和谢婉莹两姐妹,两对眼珠子都是通红通红的,几个男人里头,谢驸马忧得眉头深锁,两位当家老爷神色悲戚,两个女婿亦沉默无语。
南姗来的时辰略不巧,容萱长公主正好睡下,为防打扰病人歇养,南姗便不入内室探望,只在外厅坐着同病人家属说话,爷们儿尽皆退散,只留女眷相陪。
对于南姗前来探望,容萱长公主长媳郑氏客气的道了谢,又道:“前几日听说王妃偶染风寒,现在可痊安了?”
南姗端端正正的坐着,应道:“劳嫂子惦记,已好多了。”顿了顿,含蓄地问起容萱长公主的病况:“四皇姑前阵子不是并无大碍么,怎么这些日子竟又加重了…”
郑氏若有似无瞟了谢婉莹一眼,才轻声轻语道:“母亲年纪大了,这两年的身子骨,也不似早先康健,上回身子不适,原本已调养的差不多了,不想这阵子突又旧疾复发,宫里的御医,京城有名的郎中,能请的大夫都请了,可总也不见好转…”
南姗心中微疑,难道又是因谢婉莹的事情气着了?
谢婉芸和谢婉莹姐妹俩,或许是心中太难过,并不怎么开口说话,基本都由郑氏和苏氏陪聊,又略坐了一会儿,南姗便起身告辞。
相较四长公主府低迷的氛围,安郡王府里可谓喜气洋洋,四王爷大婚已十多年,现在膝下虽有五子,却均是庶出,嫡出的仅有三女。
彭氏的长女萧**已十一岁,虽只是略微清秀的相貌,胜在腹有诗书的风华气质,举手投足,亦端雅大方,见了南姗,很礼貌问好,次女萧明岚快十岁,容貌亦不甚出众,但脾性安静温婉,很擅长女红针凿,幼女萧明亭,与南姗的长子同岁,这位小姑娘长相精致,性子活泼,是个很讨喜的小盆友。
萧明亭拉着南姗的手,笑得眉眼弯弯,嗓音嫩脆:“五婶婶,我明昭弟弟呢,他怎么没来呀。”
南姗摸了摸萧明亭的小脸,温声笑道:“你昭弟弟跟着先生学念书呢,现在不得空跟婶婶出门了。”
萧明亭揪了揪秀丽的小眉头,又糯声甜语道:“婶婶,那我能和昭弟弟一块学念书么?”
南姗点点萧明亭漂亮的小鼻子,笑道:“这个婶婶说了不算,得你母亲先同意了才行。”
窝在软和被褥堆里的彭氏,眉宇间透着再为人母的喜悦,听到小女儿的娇言娇语,笑骂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连个最简单的描红都坐不住,哪里是想去念书?分明就是奔着玩儿去了…别扯着你五婶婶闹了,跟姐姐们到外头玩去吧。”
萧**和萧明岚一左一右牵了萧明亭出去,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彭氏转着手腕上的镯子,温语笑道:“我这的消息才报出去,不想五弟妹这么快就来了。”
南姗笑得格外风轻月霁:“莫总管去凤仪宫报喜的时候,我恰巧就在殿中,既然已知道了嫂子的喜讯,自得亲自登门贺一贺,这不,从宫里出来,回府换了衣裳,就赶来看望嫂子了。”
彭氏挑了挑眼尾:“不知皇后娘娘作何表示?”
南姗眼睛都不带眨的:“皇家又添喜事,皇后娘娘自然极是欣慰,不是已命内务府赏赐补品、赠送贺礼了么,依照内务府的办事效率,内务府的公公们应该已来过了吧。”
彭氏瞧了一眼自然微笑的南姗,又道:“前几日去杨家的酒宴,不见弟妹前往,问了杨夫人才知,原来五弟妹那两日染了风寒,身子抱恙,是那天进宫请安,在雨中多走了会的缘故吧。”
南姗苦笑起来:“原想着现在天气暖和,在雨里走会儿也没什么,哪想着就染上了风寒,唉,发了一天热,鼻塞了两天,真是难受极了…也错过了杨家的酒宴,不知杨家的宴饮可热闹?”
“杨三爷头一回参加春闱,就金榜题名,酒宴自然是极热闹的。”彭氏娓娓说道。
主动送上门的八卦,南姗自当欣然笑纳,但是,主动去打听别人的八卦嘛…除非那件事能让南姗高度感兴趣,不然,南姗是不会自己去诱话、抑或叫下头的人去打听的,谢婉莹与杨老三的恩怨情仇,南姗还真没啥兴趣。
依旧稍坐了一会儿,南姗便起身告辞。
回去的马车上,南姗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若是路途顺利的话,再过两、三天的功夫,大概就会有萧清淮的最新近况传回来了,那日,南姗因做了一个太过真实的噩梦,心中颇感不祥,便前往陵安侯府找温流庆卜卦。
古人流行看相卜卦,以此来趋吉避凶,温流庆年轻的时候,曾经研究过这玩意儿,且和资深的算命先儿智能老和尚,经常深入性的交流探讨,智能老和尚第一次见南姗的时候,曾说南姗的面相:“很好,很好。”
至今为止,南姗觉得老和尚说的还挺贴切,她穿越之后的生活,怎么说呢,确实比这世上的许多女子都幸运许多。
有的女孩子,一出生就会因嫡庶之分,而受到天壤之别的待遇,为了出人头地,或者明哲保身,在小小的内院闺阁里,就要开始勾心斗角,或者低头忍让,其心酸苦楚之味难以道明。
南姗没有这个苦恼,虽说南老夫人从不待见她,但那又如何,她有爹疼有娘爱有兄长宠,不会因吃穿住行的问题,受到任何的辖制和为难,南府的婆子和丫鬟,也没有一个敢怠慢轻视她,她所拥有的,比得不到的要多的多。
如果女孩子的出身,是一种不可更改的命运,那么嫁人便如第二次投胎,有的女孩子,在娘家是天之骄女,受尽千疼百爱,在出嫁之后,有些人的命运却会从此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处处磕绊,处处不顺,而有的女孩子,或许在娘家时,受尽凌|辱和压迫,嫁人之后,却也会咸鱼翻身飞黄腾达,小日子过得格外红红火火。
南姗一出生时的命运,很好,第二次投胎的水准,更好,风光高嫁且不算,更贵在夫婿的品貌无可挑剔,不贪花风流,不好色无度,身体和精神都十分忠诚,便是夫家的某些长辈,端拿着架子训她,他从来都会义不容辞的跳出来,牢牢的挡护在她身前,不让她受委屈,就算受了有些不得不承担的委屈,他从来都细心入微,温语劝慰。
女子在夫家维持地位的牢靠筹码,一是夫婿的尊重和宠爱,二便是子嗣繁茂,这两样,南姗哪一样都不缺。
说句不客气的大白话,萧清淮待南姗的宠爱程度,简直就是当小祖宗供着,外人只知庄郡王爷十分宠爱自己的王妃,成亲多年,居然不纳一妾一房,眼珠子就像钉死在了老婆身上,简直是王公贵族中的一大神葩,可要是他们知晓萧清淮和南姗私下的相处模式,定然会全部掉下巴的。
便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也没有哪个妻子敢在丈夫的脑袋上作威作福,并把自己的男人当成丫鬟使的,萧清淮给南姗揉腰、垂肩、搓背、做足底按摩,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南姗挺着大肚子的时候,萧清淮还给南姗洗过脚丫子来着。
这样真实而甜美的幸福日子,经过数年的凝聚和升华,足以让南姗真的爱上萧清淮,幸福就在指尖,怎能由它溜走,这世上白头偕老的夫妻很多,白头偕老的恩爱夫妻却很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萧清淮说过的这句话,也许真的能伴随他们走一辈子。
而关于子嗣的问题,不提南姗啥感想,单萧清淮自己都略无语,他明明事后都采取避孕措施,结果,成亲才五年多的功夫,就弄出来三个大大小小的奶娃娃,还是清一色的儿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由此可见,智能老和尚并未明释的‘很好,很好’批语,很灵验,这命简直好的不要不要的。
南姗回到府里时,萧明轩以旁听生的身份,到书屋蹭课去了,南姗宽敞的卧房里,只有乐乐那个大胖小子在摇篮里翻滚,南姗净面换衣之后,将小儿子从摇篮里抱出来,放他在临窗的卧榻上随意打滚,南姗自己斜身侧躺着,笑盈盈地看着幼子滚啊滚。
滚玩够了的乐乐,最后滚进了母亲的怀里,咯咯笑个不停,南姗俯首亲了亲儿子的眉心,心里说不出的柔暖。
第227章
几日后,风和日丽,南姗抱着幼子坐在鱼缸旁边,手把手教他拿柳条逗小鱼儿玩,乐乐坐在南姗怀里扭来扭去,高兴的咿咿呀呀个不停,母子俩正玩得笑语如珠时,腊梅快步走近,报说:“王妃,侯府的舅老爷来了。”
南姗一听温玉玳来了,顿时精神一震,忙道:“快请进来。”然后,拍拍幼子的肉脸蛋,柔声哄道:“娘有点事儿,乐乐先跟着乳娘玩,要乖啊。”
此刻的乐乐小盆友,正迷恋地瞅着游来游去的红鲤鱼,对于半道落跑的亲娘,也没哭啼玩闹的兴致,依旧乐得咯咯咯直笑,南姗将幼子交给乳娘抱着,又嘱咐了几句话,便去花厅等着温玉玳来。
温玉玳进来花厅后,南姗略寒暄问候的功夫,丫鬟已将待客的茶果糕点摆了上来,南姗将丫鬟仆妇尽皆屏退后,才压低声音问温玉玳:“舅舅,王爷可还好?路上没遇着什么危险罢…”
“派去江南的人,今天刚返回京城,王爷目前无事,金丝甲已暗中交到王爷手上,你别太担心…”温玉玳敛了和南姗寒暄时的笑意,神色颇有些凝重,又从袖管里摸出一封信笺,递给南姗:“这是王爷给你的回信。”
听到萧清淮平安的消息,南姗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伸手接过火漆密封的信。
温玉玳眉宇间的凝重之色,并未减去半分,反而有些化不开的深忧,见南姗接过信后,轻轻摩挲着空白无字的信封,又低着嗓音提醒道:“姗姗,以后你和三个孩子的吃食用物,务必要格外仔细小心…还有,凡是从宫里赐下的东西,更要认真验查。”
南姗心头一跳,呼吸有片刻的停顿,目光紧紧盯着温玉玳:“舅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温玉玳眉头紧皱,沉吟良久,才低声道:“皇上中毒了。”
什么!!!!!!!!
倒抽一口凉气的南姗,差点尖叫出声,忍下心底翻腾奔涌的强烈情绪,难以置信的悄声问道:“这怎么可能?!皇上一应的吃食用物,不仅每日都有专人查验,还有人专门提前试吃,更有御医每日把平安脉,怎么还会…”
温玉玳将其中的纠葛长话短说:“皇上中的毒,是江湖第一慢性奇毒,无色无味,中毒之后,不会有一丁点的中毒症状,只会让人逐渐精神疲惫,感到乏累,简单的把脉,很难诊出中毒之相…皇上注重养生之道,这些年虽上了年纪,但精神依旧颇佳,这阵子忽感有些力不从心,御医又诊不出所以然,都说皇上是忙于朝政,太过操劳的缘故,皇上心中有疑,便私下来见了老祖宗,老祖宗浪迹江湖多年,又对江湖奇毒做过研究,所以才检查了出来,幸好发现的早…”
南姗脑中灵光一闪,忽想到上次去见温流庆,便是在的药庐,又想起自己上回离开时,温流庆曾叮嘱过她,要小心注意饮食,因这些年来,云芳等人对萧清淮和南姗的饮食,从来都格外注重,一天也不敢粗枝大叶,南姗对温流庆当时的叮嘱,便也没特别上心,再想到前几天去皇宫请安,德贵妃说皇帝身体不适,看她的模样,似乎只是以为皇帝病了…
略想了一想,南姗迟疑道:“那老祖宗在药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