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祖宗的至交好友,法号智能,比普生寺现任主持悟善高了足足两个辈分,寻常的香客很难见到智能,不过,赖着温老祖宗的面子,南姗倒是轻而易举地见到了传说中的得道高僧。
再得道再有名的高僧,脑门也是个光秃秃的瓢儿,就像西游记里的唐三藏,就算他俊得能迷了吃人的妖怪,他也得剔一颗锃光瓦亮的脑袋,智能的脑袋下面,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褶皱成波浪的脸皮上,眉须皆白,看着倒是挺慈眉善目的。
南姗把俩老头暗暗比较了一下,还是觉着自个的外曾祖父比较帅一点。
温老祖宗与智能老师傅隔着矮桌,分别盘腿坐在厚蒲团上,南姗也有模有样地坐在一边,乖乖静静地不发一语,只听两位老人家叙旧谈话,不提现在的岁数,就算搁到她没穿越前的年纪,这俩老头子的年纪也够给他当祖爷爷了,咳,要尊老,要尊老。
窗外春风细细,室内檀香静心,两个岁数加起来一百六七的老人家说了好一会儿,智能老师傅突然道:“这个小丫头与你是何关系?”
正在进行发散思维的南姗,陡然回神看向智能老和尚,眼神明净而无辜,温老祖宗抚着颌下飘逸的长须,含笑道:“我那阿珑孙女跟前的小闺女。”
智能老师傅拨着手里的佛珠,温声而语:“原来如此,早几年听你提过,不想时光飞逝,小女娃儿都已这般大了。”微微一笑间,智能老和尚再道:“佛家讲究一个缘字,贫僧与子秋有缘、与阿珑有缘,今日与他们的女儿相见,也实属有缘,也罢,这串佛珠就赠与小施主吧…”
温老祖宗笑道:“你这老东西,没事就爱送你用过的佛珠手串!”
智能老和尚瞥他一眼,语调悠然:“多少人想要,还求之不得呢。”
温老祖宗拍拍南姗的小脑袋,笑眯眯道:“小姗姗,既然这老东西要给你,咱就拿着吧,不要白不要,带在身上驱灾辟邪用。”
南姗站起身,双手恭敬地接过佛珠手串,稚声道:“谢谢大师。”
…
温老祖宗很善解人意,知道再乖巧再听话的小孩儿,也有一颗爱玩爱闹的小心脏,所以挥了挥手,把南姗当成小鸟放出笼子玩去了,当然,派了两个甚是孔武有力的壮士,贴身跟随保护。
智能老和尚更和蔼可亲地介绍:“后山有片桃花林,现在花开得正好,离这里也不远,小姗姗不妨去那里转转。”
智能是个避世修行的和尚,不常见香客,居住在普生寺的最清净之隅,但是环境清幽,景色秀丽,南姗觉着这里真是个顶不错的地方,挺适合养老,尤其是现在的春天,万物复苏,绿意繁新,鸟鸣唧唧,处处透着勃勃的生机。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没有马儿跑,只有南姗在看桃花。
桃花灼灼,芳香幽幽,若是在自个家里,南姗会拎着剪刀,咔嚓几条桃花枝,插入花瓶装点房间,顺带芬芳净化空气,不过,出门在外就作罢了,就像公园里的花儿,是给大家观赏的,谁喜欢便摘走一朵,那给后到的人看啥呀,手下留情那个花自香啊。
南姗在不大的桃花林里,溜达了两圈半,便不多停留地退了出来,想回去寻温老祖宗,却有点迷向,在原地打转了一个圈,未果,只得求助于跟随的两个威武大汉:“我迷路了,要从哪边回去?”
其中一彪壮铁汉,戳戳南姗的后背:“小姐只要转个身,往回走就可以了。”
待南姗回到智能老和尚的禅院,原本的二人组合,已变成三人行,噢,不对,是三人半行,南姗远远望着那对新来的萧氏父子,有一种扶额的冲动,皇帝老兄外加小五小哥,咱们是不是太有缘分了,在她鲜少外出的次数中,怎么次次都能碰到你俩呀!?
第55章 小五姗姗之我记得你
翠柳依依,垂下万条绿丝绦,下头摆着一条长藤竹椅,上面并肩坐着两个同岁的小小少年和小小少女。
“你姓南,名字叫姗姗,我记得你。”差半个多月就满六岁的萧清淮,眼眸明亮,清音稚脆,十分认真的和南姗单独叙旧。
另一边不远处,萧元德、智能老和尚、以及温老祖宗正在品茶论道。
南姗心底很是了一惊,不对啊,小五同志,按照正常的剧本来走,咱俩不是应该自我介绍,再重新认识一回么?!
你怎么一上来,就搞成老朋友再遇的叙旧模式了…南姗愣了一愣,然后神色懵懵,口是心非道:“我的名字是叫姗姗,可是…我不记得你呀。”
出家人不打诳语,她不是尼姑,打个诳语应该…也没啥。
萧清淮生的面容秀美,眉漆目黑,闻言,表情略显受伤,敛了些许欣悦之色,睁着一双宝石般透亮的眸子,轻声细语提醒道:“我们以前见过面的,那回在船上,你告诉我,你叫姗姗,我也告诉过你,我叫萧清淮,你教我背《爱莲说》,还送给我一朵你的丝绢花,你不记得了么?”
南姗很茫然地摇摇头:“我是会背《爱莲说》,可我不记得有教过你呀…”脑袋微歪,轻眨眼睫:“我还送过你一朵丝绢花么,我也不记得呀。”说着,又摇了摇头。
萧清淮好似更受伤了,玉白的牙齿轻咬下唇,好半晌,才又低低缓缓地问道:“我还让父亲替我给你送过一回莲花,你又回送了我一串玉铃铛,你也不记得了么?”
南姗再坚定地摇摇头:“…不记得。”其实…她全都记得。
萧清淮眨动长长翘翘的睫毛,清透的眸子盯着南姗,似是不解,又似哀伤,语音轻弱的疑惑:“我一直都记得你,为什么你会不记得我…”
不是她不记得你,是她不能记得你,四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记得仅一面之缘的人,两年都不曾忘记呢,南姗心底略震惊+复杂,萧清淮只比她大两个月,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一直记住她的?!虽然她的模样,这两年还是胖嘟嘟的可爱,没啥很大的变化…
这位小盆友看起来也不像是她的‘同乡’啊。
南姗想了一想,嘴里蹦出一句:“how are you?”
萧清淮神气低落,语气也跟着茫然:“你说什么?”
——认亲失败。
自打萧清淮列举了数个事实,而南姗均表示不记得之后,萧清淮又成了藏珍珠的蚌壳,紧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了,撒了谎的南姗虽然感觉很抱歉,可是,她也挺想说,你干嘛这么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啊,我不记得你,你再重新认识我一回不就得了…
不过,南姗想了想小五同志的不幸遭遇,还是挺同情他的,于是道:“后山有一片桃花林,花开得可好看了,你想去看么?”
萧清淮小盆友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南姗默默叹了口气,不搭理她也好,被这么小的一个娃娃,活生生记住了两年,南姗还真有点瘆的慌,方才她独自走进禅院,萧清淮只不过打量了她一小会儿,就一口认出她是谁,这是多么可怕的记忆力啊。
小五同志,你要逆天么你。
话说,要不是萧清淮眼角那颗显眼的泪痣,以及萧元德在旁边的陪衬,南姗还真不一定能一眼就认出萧清淮,那萧清淮到底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呢,她脸上又没特殊标志…南姗正暗自琢磨+感慨,突听坐在身旁的萧清淮又出声道:“姗姗,这块玉牌送给你,上面刻有我的名字,你以后每天看一次玉牌,就会像我记得你一样,也一直记得我了。”
南姗默默抽了抽嘴角,小五同志,合着你刚才一直盯着地上的蚂蚁看,是在想办法怎么让我一直记得你?!你又要逆天么你,你一直记得我,再让我一直记得你,咱俩这是在搞啥哟…
望着萧清淮手里擎着的长方玉牌,南姗小身板端正的坐着,十分淑女的小声回答:“我爹爹说过,不能随意收别人的东西,他要是知道了,会狠狠骂我的。”
萧清淮又闭嘴不吭了,过了片刻,条理分明道:“没关系的,我去求我父亲,只要他开口,你爹爹就不会骂你了。”
小小年纪就懂得仗势欺人哟…这回,皇帝老爷还是没明着暴露身份,南姗摇了摇头,再道:“不成的,我爹爹骂我的时候,连我娘都劝不住,怎么会听你爹爹的话呢?”
萧清淮又哑巴少顷,最后站起身来,手中握着玉牌,同时对南姗道:“你跟我来。”
南姗跟着比她稍矮一小点的萧清淮,来到品茶叙话的三人组合,待听完儿子的陈述,萧元德忍不住有点黑线:“小五,我不是和你说过,这块玉牌很重要,它是你的身份象征,你怎么还要将它送人?”
萧清淮神色甚是认真,有些小小的执着和坚持:“玉牌上刻有我的名字,只要姗姗天天看一次玉牌,就也能一直记得我了,我就是这样记住她的呀。”
萧元德有点忍俊不禁,又有些心酸难耐,伸手摸了摸儿子无比认真的小脸,轻叹道:“真是傻小五,你怎么知道姗姗收了你的玉牌后,就会每天拿出来看一次呢,万一她从来都不看呢?”
萧清淮扭头看着南姗,眼中有异样的神采,有些委屈,又有些期待:“…你会每天都看我送给你的东西么?”
这个问题…南姗拉拉温流庆的衣裳,有些惊惶的唤道:“老祖宗…”帮个忙吧。
温流庆很干脆,一把将受惊的外曾孙女,捞到怀里搂着,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道:“小姗姗乖,不哭噢…”
萧清淮似乎很不解南姗为啥突然哭了,呆了一呆,然后很无辜地回望萧元德:“父亲,姗姗为什么哭了?我没有欺负她呀,我只是想她也一直记得我。”
说来可笑,堂堂的一国小皇子,从小到大,连个像样的玩伴都没有,宫女太监对他能避则避,宫中侍卫个个不苟言笑,祖母不怜,嫡母不喜,兄弟姐妹也对他绕道而走,萧清淮一个人孤单的长大,一个人孤单的玩耍,一个人孤单的读书,除了对他甚是疼爱的皇帝老爹,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宫女云芳,以及常常出现的苏有亮,萧清淮小小的世界里,寂寞如雪,能留得住的美好记忆,实在少的可怜。
而那日春光烂漫,秋月湖上泛舟遇见。
南姗便如雪后的一缕阳光,突如其来温暖他的世界,她活泼欢悦的声音,像一只动听的百灵鸟,从来没有同岁的小孩子,不躲着他,也不见他就跑,会弯着大眼睛对他笑,还叽叽喳喳的和他说话,热情洋溢地教他背书,送给他漂亮的丝绢花,与他一起逗水桶里的游鱼玩,一块分吃甜甜的桃花酥…
后来的每一天,萧清淮都会看一次那朵莲花状的丝绢花,盼着那一大湖的荷塘早日开花,再后来的每一天,萧清淮都会拨动悬在窗前的玉铃铛,玉铃铛夺目璀璨的透泽,像姗姗明亮的眼睛,玉铃铛叮叮泠泠的响动声,像姗姗好听的说话声,每一天,他都在记得她…
他一直都记得她,可是,她为什么会不记得他呢,他也想她一直记得他,如此而已,她为什么要哭呢,萧清淮不明白。
萧清淮不明白,萧元德却明白,因为你在‘强人所难’嘛…
…
不管是‘强人所难’的萧清淮,还是被‘强人所难’的南姗,到了午饭的时候,肚子都是会咕噜咕噜叫唤的,这一回,南姗很荣幸地与皇帝同桌而食,没有再与萧清淮单分一桌。
和尚都是吃素的,甚爱吃荤的南姗不免有些抑郁,筷子拨拉着碗里绿油油的青菜,脑袋里想着香喷喷的蜜汁鸡腿,智能老和尚温言道:“佛门粗茶淡饭,不比各位素日所食,实在怠慢诸位贵客了。”
南姗抬起头,看见对面的萧清淮,和她如出一辙的挑着青菜,那模样似乎在想怎么下口比较合适。
桌上摆着一盘清炒菠菜,一盘清炒豆腐,一盘清炒春笋,一盘清炒鲜菇,一盘清炒菜心,一盘清炒水芹菜,一盘清炒豆芽,南姗再默默低下头,这家佛门的饭菜确实够清淡的,若是南毅小盆友在此,南姗打赌,他会很不高兴地掀桌子,萧清淮生来金贵,没有不高兴的嚷嚷,也没有露出特别嫌弃的表情,已挺难能可贵,她嘛,也是要适度表现出不满的,因为她也‘从来’没见过这么简陋的饭菜啊,颜色太清淡单调,她在家里吃的饭不仅花样新鲜,还很色彩斑斓,两相一对比,自然要适当的嫌弃一下下。
故意犯错让南瑾温氏教育她,懂的东西通通要装不懂再重新学一遍,说话行事要小心谨慎的维持和年龄的同步,装憨卖乖,讨人喜欢,如今还要撒谎欺骗小孩子,她装小孩装倒这个份上,她容易么她…
南姗扒拉着卖相虽清淡,味道还不错的斋饭,默默感慨她的人生。
…
用过午饭,萧清淮和南姗俩小盆友又凑到了一处,原因无它,温老祖宗早说了,今天会带南姗在普生寺玩一整天,而皇帝老爷刚才也说了,还要继续叨扰智能老和尚,智能老和尚又没胆赶皇帝走,自我谦虚他很荣幸的同时,把自己脖子上挂的一长串佛珠,也摘送给了萧清淮。
于是,萧清淮跟个小和尚似,南姗跟个小尼姑似,俩人安静地坐在一块,一颗一颗捻动佛珠玩,拨捻了好一会,生就一张闷葫芦嘴的萧清淮,主动开口唤道:“姗姗。”
南姗歪头看他,细嫩的声音应了一声:“嗯?”
春天的日头,照在身上十分舒服和煦,萧清淮白嫩的脸,是剔透的光润,弯弯翘翘的睫毛,颤微微的眨动,轻声柔语道:“我叫萧清淮,你可以叫我小五,以后别再不记得我了。”
南姗:“…?!”
她多看几眼景福大侠,她老爹的脸就能黑成阎王爷,她若是一直惦记一个同岁的男娃娃,她老爹知道了,会不会劈了她咧。
虽然南姗答应了,不过,萧清淮想是担忧南姗还是会忘了自个,为了牢固南姗对自己的深刻印象,萧清淮小盆友相当别出心裁,竟想出教南姗写自己名字的法子。
南姗冒了一头的白毛汗,我的个佛祖啊,这难道就是在佛门净地撒谎的报应,萧、清、淮、这三个字实在太难写了有木有,她一个快满六岁只会写姓还不会写名的小娃娃,怎么能学写恁复杂的三个字咧,南姗半天也没学会,萧清淮也不发怒生气,很有耐心的一笔一划再接着教,颇有南姗学不会他就不罢休的架势…
还是萧元德出面挽救了南姗,萧元德掂着一张纸,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笑道:“小五,你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还用了好几天,姗姗比你还小,怎么可能一下午就学会写你的名字呢?”
南姗忙点头如捣蒜,苦着脸感慨道:“是啊,是啊,这三个字实在太难写啦,我总是记不住次序。”
萧清淮想了一想,最后仰脸问萧元德:“父亲,我以后可以常常和姗姗玩么?”
萧元德瞅了瞅一旁玉雪可爱的稚嫩小萝莉,若有所思道:“那父亲和她爹商量商量。”
南姗再次:“…?!”
第56章 脑子迟钝故起名日常+6
在陵安侯府,没有温氏拘着南姗捏绣花针练针法,南姗很嗨皮无比地每日踢毽子玩,玩得兴致高时,南笙哥哥也会加入进来,南姗的表外甥儿温谭川,即舅舅温玉玳的大孙子,也会颇有闲情逸致地给小表姑和四表叔当裁判,看俩长辈谁踢得多,孩童的欢声笑语间,温老祖宗迎风而立,含笑而望。
元启十四年,三月十八,温流庆八十五大寿,陵安侯府再开筵席。
三月的天,春满华堂。
一大清早,南姗就被董妈妈拖出舒服的被窝,秋雁和秋鹊在一旁服侍南姗起床穿衣,因南姗已是个小小的女孩儿家,又逢喜庆之日,南姗很是被细细打扮了一番,上着绣着玉兰花枝的银红薄衫,下配同花形的百褶点金裙,已留不短的头发绾了两个鼓包包,各嵌一对镶着红珊瑚珠的玉环,脖上挂一块刻着平安喜乐的金锁,耳悬一对轻巧盈秀的红玉兰坠子,当南姗鼓着肉呼呼的脸颊对南笙甜甜一笑时,南笙顿时被萌翻了。
给温老祖宗磕过一回头后,南姗与南笙长着脖子,在初升的温暖朝阳中,等待南瑾夫妇拖家带口过来,南姗语发感慨道:“我好想梵弟弟啊。”
南笙瞥了一眼对小弟弟犯相思病的小妹妹,略忧郁:他和梵弟弟不太熟哎。
…
大概是南屏播种有方,萧清湘生了长女南芙后,不过小半年便再度有孕,约摸再过一个月就又要生产,这次温老祖宗寿庆,因身子已挺繁重便没同来,只有南屏带着长女小南芙过来贺寿。
南姗戳戳小南芙滑鸡蛋似的嫩脸蛋,柔声哄道:“小芙,叫姑姑。”
一岁多的小南芙,眨眨漂亮的眼珠子,嘟着小嘴巴,声音轻细地喊一声:“姑姑。”
南姗顿时乐得眉花眼笑,逗完侄女儿再逗弟弟:“小梵梵,快叫姐姐。”
即将满一周岁的小南梵,流着湿湿嗒嗒的口水:“姐姐…爹爹…”
南姗瞅瞅还板着扑克脸的老爹,暗暗偷笑,老爹呀老爹,你又和当年一样,对着梵弟弟当复读机了吧,瞧这后遗症严重的。
…
温流庆做寿的规矩,逢整十大寿才大开筵席,逢五岁时便中开筵席,故这一回,不是前四年只简单的招呼自家近亲摆上几大桌,关起门来自个热闹乐呵,素日常走动的人家,也邀请了不少,其中就有豫国公府和武昌候府。
南姗拉着两个小姐妹,九岁的君子兰和七岁的沈佳慧,坐在一块儿吃果子闲唠嗑儿,瓜子脸的沈佳慧掰着大杏仁儿,笑嘻嘻道:“姗妹妹,你的针法练得怎么样了呀?”
南姗摇头晃脑的叹了口气,冲两个闺蜜姐姐大倒苦水:“哎呀,别提了,我的手指头都快扎成马蜂窝了…”很羡慕地望向鹅蛋脸的君子兰,愁苦道:“兰姐姐,你究竟是怎么绣出来那么漂亮的桃花的?”
君子兰姐姐人如其名,不过九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已自带一种富贵雅致的气质,笑不露齿道:“姗妹妹,熟能则生巧,你多多练习就好啦。”
南姗默默崩溃,古代女人是否贤惠的判断标准之一,一定要有手上功夫这门课么?!
描红写大字也就罢了,到底是笔杆子的功课,可女红这玩意儿,对南姗来讲,实在是个前所未有的大挑战,要用各种颜色的丝线,绣出漂亮的花、逼真的鸟,还要会做衣裳、做鞋子,做各种各样的东西,南姗觉着那压根就是一个梦。
偏偏她老爹还摸着她的脑袋,十分慈祥地吩咐:“姗姗好好学,爹爹还等着穿你做的鞋呢。”
还做鞋呢,她恐怕连像样的鞋底都纳不出来,爹爹,我还是到时候等着被你打吧…
…
寿宴喜宴各种宴都是女眷们唠嗑的天堂,大家伙最近半年常唠在嘴边的,无非是吏部尚书南家丢了多大一个脸,竟然一连出了两个不贞的闺女,偏偏还是被家里更不懂事的闺女,在大庭广众下爆料出来的,可笑坏了好多人的肚皮,还有,太子爷丧子丧的都开始邪门儿了,一连生出来的三个儿子,三个通通全军覆没,最近又有传言,钱侧妃也刚流掉一个孩子,钱太后娘娘都气跳脚了。
不过,南家与今日的老寿星关系非比寻常,皇家之事可不敢当众拿来议论,故而,今日的寿筵气氛,还是比较和谐的,可惜呀,家里一气开了两朵大红杏,作为南家的女儿,南姗还是收到不少打量的目光,意味不明。
到了半下午,宾客渐渐散尽,空闲下来的南瑾,板着严肃的脸孔,将南姗叫到跟前问话:“姗姗,你这几日都做什么了,可有惹你外曾祖父生气?”
南姗搭垂着手,乖顺地站在老爹身边,笑如春花:“爹爹,我可乖啦,一点都没惹老祖宗生气,前两天,老祖宗高兴,还带我去大庙玩了一天呢。”顿了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笑嘻嘻道:“噢,对了,爹爹,我和老祖宗在大庙里,还碰到了一对父子,那个小孩子非说认识我,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好奇怪哟。”
想到与皇帝秉完公事后的闲谈,南瑾微蹙了蹙眉头,才说道:“好了,你这几日在你舅舅这里,也疯玩够了吧,待会就跟爹娘一块回家。”
南姗弱弱地开口问:“爹爹,我不能再陪小哥哥几天么?”
南瑾一眼扫过,南姗瞬间被秒杀,乖乖低头道:“我听爹爹的话。”丫的,面瘫爹改走犀利爹路线了,都是红杏给闹的。
…
自从红杏事件爆发后,南府头顶的天都是雾蒙蒙的,加之林氏病逝,新年迎得是有史以来最抑郁冷清的一次,南瑾更是足足有半年都没露过一丝笑脸,至于,那两朵红杏花被南老夫人弄哪儿了,被隔离的南姗也不知道,不过,为死去的林氏鸣不平的南娆,又被南老夫人下令关了起来。
名声再有损,日子还得照常过,难不成因为丢了面子,全家都要去勒脖子吊死?所以,南瑾依旧要每日上班挣银子养家,已养大闺女的温氏再度抚育着儿子成长,南屏以三年抱俩的速度,很快儿女齐全,南砚哥哥和南葛哥哥孜孜不倦奋斗在读书第一线,为后年的秋闱做准备,小侄女南芙和小弟弟南梵,已能满屋子乱晃悠了,南姗跟绣花针较劲了许久,终于能绣出几片有模样的绿叶。
可惜,南姗的第一幅绣品完工时,窗外头已是大雪纷飞,不提碧新的绿叶了,便是连枯黄的树叶也没一片了,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南姗献宝似的将手帕拿到老爹跟前去显摆:“爹爹,你看我绣的树叶,好看不好看?”
南瑾接过南姗递过的细白手绢,翻来覆去看了两回,毫不留情地打击道:“针脚疏松,线头零乱,你说好看不好看?”
抗打击能力已蛮强的南姗,厚着脸皮自我赞美道:“我觉着挺好看的呀,上次我绣的树叶,爹爹说跟蚕啃过的桑叶一样,这回不都好多了么,都没有小窟窿了呀。”
南瑾微微一哂,扬眉道:“形似神不似,再好好练着吧。”说着,端起一盏热茶,浅浅呷了一口,又道:“前几日扭伤的脚,还疼不疼了?”
南姗轻轻跺了跺了右脚,又在原地稳稳转了个圈,笑得眉眼弯弯:“谢爹爹关心,已经不疼了。”
南瑾哼了一哼,很不悦的轻斥道:“这么大的姑娘了,连个路都走不稳。”
南姗红了红脸,低声回嘴儿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嘛,二哥哥吃饭的时候,还咬住过自己的舌头呢,爹爹才说了他一句,女儿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爹爹都训了我五回了。”说着,很夸张的伸出一把手指头。
南瑾伸手,拍了拍南姗的脑袋瓜,轻骂:“小丫头,又贫嘴。”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木有青梅竹马的一块长大,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巧遇…求不被打,
顺便我家女主已经过六岁了,后头就会长得快了~~~~
再顺便一个,今天是短小君~~
第57章 简单的日常+7
冬去春来,已到元启十五年,新年新气象。
经过多次聘用+多次辞退的一番循环筛选,南珏终于给独子南毅敲定了一位教书先生,此先生尊姓为方,嗯,脸型长得果然十分方正。
方先生扎根南府后,一共教四位学生,主要的学生是六岁半的南毅,五岁多一点的南鸿和南陶,是被叶氏顺手塞进来的,另有一位陪读,是略淡疼的南姗——应南毅所求,南老夫人特别指派她进来的——谁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毅哥儿依旧是南老夫人眼中宝贝疙瘩一般的存在。
对此,方先生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南姗估摸这哥们就是为混口饭吃。
四个学生的文化水平,很是参差不齐,南毅能背一半《三字经》,外加几首朗朗上口的短诗,这是南珏大伯闲暇时,填鸭式灌输给儿子的;南鸿和南陶基本是一张干净的白纸,南琦三叔只负责生,却不负责教;唯独陪读的南姗知识水平最高,《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已然倒背如流,《弟子规》、《幼学琼林》也已背了个差不离,目前正在努力攻克《声律启蒙》,南姗的爹妈外加三个兄长,随便扯一个过来,就能把南姗顺便给教了。
若论提笔写字,南姗直接甩南毅八条街,南鸿和南陶可以直接被忽略。
当陪读半个月后,南姗决定撂挑子不干了,尼玛的,她不是只用陪读么,怎么还要陪玩、陪写啊,除了晚上睡觉,她一天的光阴几乎全耗给南毅那娃了,特么简直比拿绣花针心还累,于是,“三陪人士”南姗向老爹诉苦道:“爹爹,我能不去学堂念书了么?毅哥儿实在太调皮了,他总拿毛笔划花我写好的字,我陪他一起写方先生留的功课,他还往我衣裳上乱涂墨汁,我是姐姐,又不好说他,祖母会不高兴…”
南瑾叹了一口气,将很委屈的小闺女搂坐到腿上,轻轻抱着安慰:“爹爹知道,姗姗最懂事最乖了,爹爹明天带你出去玩儿。”
南姗眼睛一亮,顿时不蔫菜了:“去哪里玩儿?”
看着女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南瑾笑而不语,只勾勾南姗的小鼻子,柔声哄道:“今晚早点去睡,明天可别赖床。”
…
次日清晨,南姗很努力地打跑瞌睡虫,自个翻下了床,伸展懒腰活动小身板,听到里头有动静的董妈妈,很规矩懂礼地在门外问道:“小姐醒了么?”
南姗捂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小呵欠,应道:“我醒了,妈妈进来吧。”
董妈妈推门进来,看到南姗迷糊着小脸,站在屋子中间打呵欠,暗道今儿个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么,怎么这爱睡懒觉的小祖宗,不用人喊自个就爬下床了,不过,董妈妈疾步走到南姗跟前,赶鸭子似的又把南姗轰回到床上:“哎哟,我的个小祖宗,虽说已开了春,可这早上的天儿还凉着呢,你怎么就只穿着寝衣就出被窝了,当心冻着,快再钻回去!”
又被塞回被窝的南姗,好笑地看着董妈妈:“妈妈,屋子里暖和着呢,我一点都不冷。”
董妈妈手下细心地再给南姗掖好被角,却板着脸道:“不冷也要好好窝着,回头若是病了,老爷夫人心疼不说,那苦滋滋的药,小姐可喝得下去?”说着轻瞪了南姗一眼:“喝一碗吐一碗,上回小姐喝药直喝到眼泪汪汪,嘴里有多难受,小姐又忘了?”接着又忍不住唠叨:“妈妈和秋雁、秋鹊都守在外头,小姐有什么吩咐,只消喊一声就成,别不声不响自个下床,万一摔着了,冻着了,可怎么好…”
现在近身侍奉南姗的有董妈妈一名,刚三十出头,生一张和气团团的圆脸,另有两个十三岁左右的大丫鬟秋雁和秋鹊,秉性温柔,都是温氏划给南姗单独使唤的,温氏说了,待南姗再大些,会再拨一批调|教好的小丫鬟给南姗用。
南姗挺想阿弥陀佛,想她现在的日子,不用买菜做饭,不用洗衣洗碗,一丁点家务都不用做,已舒服地美哉美哉又美哉,已弄了仨人伺候还不够,后头还要继续再添人,啧啧,真是善哉善哉再善哉,因南姗年纪还小,董妈妈、秋雁、秋鹊三人,本是要轮流在南姗屋里陪睡的,可是,南姗看着她们晚上在床边打地铺,总是怪怪的不适应,便以有人在跟前她睡不着为由,让三人睡到了开辟出来的一处隔间,既能夜里照看南姗,又不影响南姗睡眠,端的是两全其美。
董妈妈唠叨了好一会儿,才和声笑问:“小姐,往常妈妈叫你老半天,你都拿被子捂着脑袋不肯出来,今儿个怎么醒这么早啊。”
瞌睡虫已跑得远远的,南姗精神很焕发,肩头散着柔软的黑发,笑得甜萌可爱:“我爹爹说,今天会带我出去玩儿,自然要早醒早起啊。”
董妈妈拿被子圈抱着南姗,扭头扬声唤道:“秋雁,端热水进来,秋鹊,取小姐今天要穿的衣裳。”
…
待衣裳和头发都收拾妥当,南姗神采奕奕地出门,前往温氏居住的院落正房,不过小片刻的功夫便到了,因今日休沐,南瑾不用去衙门办公,此刻正在屋外慢悠悠打拳,南姗蹦蹦跳跳地上前,对着老爹行了个福礼,欢悦地问早安:“爹爹好,女儿给爹爹请安。”
南瑾手脚不停,依旧慢悠悠摆动,只出声道:“又没规矩,好端端地走着路,怎么又学兔子蹦了?”
她这不是高兴嘛,才一时忘了淑女步伐,南姗笑脸盈面道:“我看到爹爹太开心了嘛,对了,爹爹,咱们今天到底去哪儿玩啊,您昨天都没说清楚。”
南瑾敛臂站好,轻轻吁出一口气,看一眼摆在桌几上的面巾,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南姗,不待侍奉在侧的丫鬟动手,已主动上前拿了柔软的面巾在手,笑嘻嘻地双手捧给老爹:“爹爹,您先擦擦汗。”
待南瑾持着面巾,慢慢擦额头的汗珠时,南姗又回去捧了茶碗回来,十分孝顺地再递给老爹:“爹爹,您再喝口热茶。”
被小闺女伺候的周周到到,南瑾面色相当柔缓,开口表扬道:“姗姗今天起得倒挺早。”
南姗跟着老爹的步伐,一块慢慢往屋里蹭,也自我表扬道:“爹爹总说我爱睡懒觉,女儿这是在听从爹爹的吩咐,改掉陋习啊…”脆利的童音悠悠一顿,又再度雀跃地响起:“咦,今天是我最早来请安么,哥哥们都没来?”
这时,一个白白胖胖的嫩福娃娃,肉团子似歪扭到南姗的腿边,奶声奶气唤道:“姐姐。”又对南瑾老爹露出两颗小白牙,乖乖唤道:“爹爹。”
南姗蹲低身子,搂着南梵肉呼呼的小肥腰,笑眯眯道:“原来是我们梵哥儿起得最早啊。”南梵也很高兴地搂着小姐姐的脖子,表情欢喜,童真无邪。
小姐弟俩亲亲热热的抱在一块,南瑾瞧了两眼,啥话也没说,自行去了内室换衣裳,照顾南梵的戚妈妈,端着小半碗香喷喷的肉粥跟在一旁,好声哄道:“小少爷乖,你的粥还没喝完呢,再多喝一口好不好?”
南姗伸手,捏捏南梵的肉脸蛋,很有大姐姐风范地问:“小梵梵,姐姐来喂你喝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