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南姗从摇篮里抱出时,再道:“咱们小姐稀罕的很,她睡着时喂奶,倒肯好好吃,要是醒着喂她,那小脸可是满满地不乐意。”
温氏莞尔,又细心嘱咐道:“让乳娘小心些,别吵醒姗姗。”
…
在南姗能吃能睡少哭少闹,茁壮的越来越白胖之时,南府大房新生的小少爷南毅,可就难伺候多啦,白天黑夜不间断地哭,也不好好吃奶,出生了好些天,也没多重上几两,为此,本就产后虚弱的林氏,已焦躁地满嘴冒火泡。
当然,林氏上火,也不排除有其他的原因,比如,温氏自怀孕之后,南瑾过的日子跟和尚一样清苦,而大老爷南珏,时不时就钻进了美妾的被窝,两相一对比,自然一个相当窝心,一个非常闹心。
雁过留声,时过有痕。
已满一月大的南姗,极是白嫩可爱,七月初六,与六月初六那日一般,骄阳退避,只余凉风拂面,各方女眷一身清爽,前来参加南姗的满月酒。
…
南家虽是官宦世家,然而,南瑾娶温玉珑,其实是他高攀。
温氏的曾祖父是萧朝的陵安候,膝下只有一对双生儿子,兄弟俩虽性格相迥,关系却十分友爱,后,长兄承袭侯爵,那位幼弟便是温氏的祖父,温氏的祖父只有一个儿子,其子育有一儿一女,那一女便是温玉珑。
噢,对了,现如今,温氏的父母皆丧,但是,温氏的老祖父却还活着,明年就满整八十岁了。
再说温氏那位承爵的堂祖父(已挂),膝下只有一对兄弟(非孪生,都活着),此两兄弟与温氏之父关系甚好(这一辈就他三个),他二人膝下全是儿子,故对下一辈中唯一的女孩温玉珑,均十分爱护,所以温玉珑虽非陵安候嫡支一脉,在陵安候府中却颇有地位(温家每代的后嗣不丰,所以从不分家),至于温玉珑为何嫁给南瑾,总体上,算是温氏之祖父为孙女相中了南瑾,经温氏之父考核通过,南瑾之座师从中保媒,所以成就了婚事。
但是,这一门婚事,南老夫人其实心底是不乐意的。
心底不乐意,南老夫人为何又同意,就得掰扯一些南府旧事。
南老夫人林氏,家族门楣与南府旗鼓相当,算是门当户对,与南老太爷成婚头几年,日子也算和美,在生下长子南珏和长女南瑶后,又怀上次子期间,南老太爷突然花心了,甚是宠爱一个新进门的妾室,那妾室倒也不蹬鼻子上脸,对南老夫人挺尊重。
但是,南老夫人心里不是个滋味啊,加之怀孕各种难受不适啊,生产的时候又险些搭进半条命啊,南瑾自小又不爱说话,十分不讨喜,典型的一个闷葫芦,所以南老夫人对次子南瑾不太上心。
再后来,那红颜薄命的小妾挂掉了,南老夫人又将南老太爷的心拢了回来,生下幼子南琦,没过几年,南老夫人的婆婆挂掉了,于是,南老太爷丁忧在家。
三年后,南老太爷复职,此时,南大老爷南珏已长大,娶了南老夫人的本家侄女为妻,头胎生了一个女儿,次年参加科考,秋闱时幸运的成了举人,再一年的春闱,却名落孙山,靠着祖荫也混了个官,只不过绿豆小官做了不足三个月,便也丁忧在家了,原因,南老太爷不幸的挂掉了。
然后,南老夫人快愁死了,丈夫死了,大儿子的官没了,孙子暂时也抱不上了。
好容易过了三年,南大老爷当年的空缺,早被别人替补而上,南老夫人费尽心思,为大儿子的前程东奔西走,但是无果,因为南珏为父守孝期间,其实与林氏搞出来过一胎,虽然偷偷拿掉了,却还是被人知道了,为父守孝弄出孩子,实属大不孝,于是,南大老爷再入仕途之路,虚幻了。
就在这期间,一直默默无闻的南二老爷,开始大放异彩。
秋闱中举、次年会试出贡、殿试排二甲第二名,选入翰林,一连串的荣耀光环加身,与此同时,更有南瑾的座师即礼部尚书,他的夫人亲自登门,为南瑾和陵安侯府唯一的小姐保媒。
喜从天降,南老夫人稍一斟酌,便同意了。
与陵安侯府结成亲家,对大儿子的前程大有裨益,所以南老夫人推了林家要再嫁一女过来的意图,大儿子的前程没着落,娘家没帮上忙不说,反倒还要再塞一个难嫁女过来(因当时南瑾在为父守孝,所以没成,不然挺悬乎),南老夫人也恼火了。
(皮埃斯:林家的那个难嫁女,虽是个嫡出的女儿,由于基因过度突变,生得又胖又丑,妄图高嫁纯属做梦,门当户对基本没戏,委屈低就还不乐意,所以想塞给亲戚家不受宠的儿子,当时,十六岁的南瑾知晓后,第一次没有顺从南老夫人,然后拎着两厚摞书,几件换洗的衣裳,奔到京郊的普生寺发愤图强去了,然后遇到了温氏之祖父,再后来又见到花容月貌的温玉珑,南瑾能够马不停蹄一路顺利高中,一是他的确律己刻苦,二与温氏之祖父从旁指点脱不开干系,不然,他一个没了爹、娘又基本不管的小秀才,能在莘莘学子中脱颖而出,也挺悬乎…皮埃斯完毕)
但是,更令南老夫人恼火的是,与陵安侯府结成亲家后,他们倒是帮忙了,却只给大儿子寻了个芝麻小官,比先前的绿豆小官还低,所以,温氏虽是低嫁,又谦逊守礼,南老夫人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逮着机会就给温氏冷脸,反正,这儿媳妇又不是她求来的(当时,她正为大儿子的前程日夜发愁,娘家又提出给次子搭亲,虽然样貌不太上台面,但好歹门当户对蕙质兰心,是以没怎么发愁次子的婚事,若不是娘家在长子的前程上没使上力,她还真打算让那另一个侄女也进门来着)。
…
再掰扯回来,南姗满月这日,来的女眷颇是不少。
因温氏之亲母已亡故,陵安侯府的侯爷夫人阮氏,亲率一众女眷浩浩荡荡而来,为温氏撑场子,加之南瑾最近高升入吏部,颇有不少官宦女眷不请自来登门贺喜。
所以,南姗的满月酒,办的极为热闹。
与热闹的气氛对比,南老夫人的脸色相当不好看,待再看到白白胖胖的南姗,那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原因无它,老大房里的幺子,还没这胖丫头一半壮实。
南老夫人也是要面子的人,婆媳不和自个人清楚就行,没得闹到外客面前丢脸,是以南姗满月这日,也全程都陪在酒宴,只不过面上都是强颜欢笑而已,酒宴一散,立马拄着拐杖走人,关心小孙子去了。
乖乖咧,那位小爷可是真的吐奶。
…
耳边一阵叽里呱啦,虽然嗓音悦耳,南姗还是被吵醒了。
满月酒宴虽散,陵安侯府的女眷都还留着,陪在温氏的院落中,南姗迷迷愣愣地睁开眼时,望到一片模糊的人影,纳闷:咦,在搞聚会么?
温氏的亲嫂潘氏眼尖,第一个发现南姗醒来,面上喜盈盈笑道:“哎哟喂,我这外甥女可真乖,醒了也不哭闹,来,快让舅母抱抱。”
潘氏将南姗抱出摇篮,感受着怀中沉甸甸的份量,对温氏合不拢嘴道:“阿珑,姗姗生得这般富态,以后呀,肯定是个有大福气的姑娘。”
温氏已出了月子,今日穿一身绛紫色衣衫,雍雅富贵又不失喜庆,梳一高髻,两侧各簪两枝镶着紫玉的玲珑步摇,分布排列的错落有致,笑嗔道:“嫂嫂在笑话我么,这丫头可是越吃越胖了,这才一个月大,我腾空抱她一会儿,胳膊都要酸上好半天。”
潘氏一扬弯弯长眉,打趣道:“小时候胖些有什么关系,喜讯传到家里,说你这回生了个大胖丫头时,祖父可说了,你小时候也是个大胖丫头,长大后不也照样出落地亭亭玉立。”
一屋子人嬉笑,温氏亦笑道:“借嫂嫂吉言了。”
再殷殷问候自小疼爱她的祖父:“祖父近来身体可还好,我这身子重了之后,不方便出门,许久都没看望他老人家啦。”
陵安候夫人阮氏的大儿媳妇邱氏,掩嘴笑道:“阿珑你不方便出门,可姑爷常去探望啊,怎么,姑爷都没对你提过么?”
丈夫对她体贴,也颇顾全娘家,温氏倍感欣慰,道:“耳闻不如一见,总是要见面看看,才更安心一些。”
陵安侯夫人阮氏放下茶盏,开口道:“阿珑,待孩子大一些,天气也凉快啦,到时你带姗姗回去看看,咱们这一家子,就你一个外嫁的宝贝闺女,你祖父打小就疼你,你随姑爷在外任时,他老人家不远千里,几次专门跑去看你,这京城里,可没有哪家爷爷,这么疼爱孙女的。”
温氏立时湿润了眼眶,低声道:“我知道,祖父是怕我在外头过得不好…”
阮氏轻叹一口气,再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那婆婆虽然不怎么样,好在,姑爷是个靠得住的,也不枉你父亲仔细费心,为你挑了这么个好夫婿。”
忆及亡父,温氏神色黯然:“只是父亲和母亲,都走的太早了。”
阮氏好言安慰道:“阿珑别难过,大伯母看着你长大,那也是当成了亲闺女疼的,若你婆婆再刻意为难你,大伯母决不与她干休,什么过继子嗣的事儿,她想都别想,我们温家的女儿,岂容她欺负上脸!”
话到最后,语气已十分肃厉。
一时之间,屋内气氛有些凝重,抱着南姗的潘氏忙打圆场:“姗姗这丫头太贵重了,我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胳膊果然已酸得很。”
阮氏笑了一笑,指着亲孙媳妇柳氏、陶氏,以及侄孙媳妇魏氏道:“孙媳妇们,都挨个去抱一抱你们的姗姗小表妹,沾沾这胖丫头的喜气,来年,你们一人给老婆子也添一大胖曾孙女。”
邱氏也附和笑道:“母亲想抱曾孙女,我也想抱孙女呢。”
三个年轻的小媳妇均红霞着脸,轮着把南姗抱了一圈,个个表示惊讶,的确很贵重。
南姗从没照过镜子,醒着的时候,总听人说她胖,面瘫爹说他胖,貌美娘说他胖,小哥哥戳着她的脸,直接说她一天比一天胖,与貌美娘聚会的老老少少的婆娘们,也一个个表扬她胖…
神啊,她到底是有多胖!
又睡过去的南姗,脑中的念头自然是:穿越大神,求瘦下来!
穿越大神摸着下巴表示:绝对会让你瘦成一颗…肉球。
第4章 夜安不安
夏走秋来,秋去冬到,冬离春临。
转眼,已到元启九年春。
天不遂人愿,南姗没能再穿回去,就这么吃吃睡睡,身上没病也没灾,一路顺利长到了…九个月大,而比南姗小了半个来月的堂弟南毅,据说,可把林氏和南老夫人折腾坏啦。
春光烂漫,暖风和煦。
南姗穿着樱桃色的柔软小衫,头戴一顶小软帽,帽檐顶端缀着一颗珍珠,此时,正扶着矮桌几,学习站立。
唉,九个月大啦,学说话还好,只要动动嘴皮子就成,可是这学完爬,又要学站,后面还要学走,体力活动真是累啊。
鉴于南姗现在体形健硕,没站一会儿,俩腿就累得够呛,索性手一松,噗通一声坐地,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屁股半点不觉着疼,然后,南姗扭头,对着不远处的温氏傻乐:“娘…娘…”
就让咱歇会吧,咱是您亲闺女啊。
温氏从宽椅中站起身来,却不走近,只半蹲了身子,张开双臂,笑盈盈召唤道:“姗姗,过来娘这里。”
南姗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叹气,不主动来抱咱,又让咱自己…爬过去,长大的人再回去装嫩小孩儿,唉,也很烦恼好么。
四肢并用,南姗麻溜地爬到了温氏跟前,仰着白生生的富态脸,声音软糯糯的甜嫩:“娘…”
温氏将南姗从地上抱起,朝屋外走去,口内柔柔道:“姗姗乖,娘带你到外头等爹爹,等见着了你爹爹,可不许再拔你爹爹的胡子了,听懂了没有?”
必须没有听懂!
所以,回到院里来的南瑾,一抱上大胖闺女,闺女胖乎乎的手指,已经摩挲到他硬硬刺刺的胡须,见状,南瑾虽严肃着脸,声音却是柔暖和蔼的:“姗姗别闹,当心扎你手疼。”
南姗在南瑾怀里扭了扭,而后咯咯地笑唤:“爹爹…”
心里却在感叹,爹是好的,娘也是好的,四个哥哥们更是顶好的,但是这府里最牛掰的南老夫人,很不喜欢她,不说抱她逗她玩了,连那眼神看着她时也总是淡淡的,而南毅那个小瘦娃,简直就是南老夫人的心肝宝贝,疼的跟啥似的。
反差如此之大,南姗很抑郁,这也太重男轻女了好么。
开春之后,温氏已常带着南姗晨昏定省,能出院子看看外头的世界,南姗本来还是挺开心的,不过,在受到南老夫人数次冷眼冷语招呼后,一到那俩时间点,南姗立即阖眼睡觉。
这晚,南瑾夫妇依旧按时去给南老夫人请安。
四个儿子都神采奕奕,南瑾瞄了一瞄,已在乳娘怀里打起小呼噜的胖闺女,淡淡道:“别带姗姗了,让她在屋子里好好睡着吧。”
温氏微垂了眉睫,伸手替睡着的南姗掩好小裹被,语调静静道:“老爷,大嫂那里,毅哥儿每回都在,姗姗不去,母亲会不高兴,现在天气暖和多了,无碍的。”
南瑾眸光深深,抿了抿唇角,对南姗的乳娘道:“将小姐抱给我。”
乳娘将睡着的南姗,恭敬地递予南瑾。
南瑾接了女儿在怀里,将女儿的脸朝着自己,再动手将小被子细细掩好,既保证女儿呼吸顺畅,又不呛着夜风受凉,才道:“走吧。”
已六岁的南笙,心里特别不忿,什么毅哥儿每回都在,那小瘦猴分明几乎天天就住在祖母那里,对这位偏心的祖母,南笙实在敬重不起来,可爹说了,祖母是长辈,要孝顺敬爱她。
十五岁的南屏,行事已然十分稳重,看到幼弟愤慨的表情,伸手揉一揉南笙的脑袋,低语道:“阿笙,到了祖母那里,你要乖乖的,仔细父亲再打你手板。”
在南瑾看不到的地方,南笙偷偷冲长兄做了个鬼脸,心里却一哼,吃一堑,长一智,他又不傻,娘说了,不管心里再怎么不高兴,在祖母跟前的时候,都要是个尊老让幼的乖孩子,这样子,爹才不会为难,祖母也无剔可挑。
…
正厅里,南瑾抱着睡得香甜的女儿,与妻子一同向南老夫人行礼。
南老夫人坐在炕床上,望着次子几十年不变的棺材脸,心里实在欢喜不起来,从炕几上端起茶碗,浅浅呷着,等南屏、南砚、南葛和南笙一一行过礼,而后各自分座落位。
此时,长子和次子两家还未到,南老夫人放下茶碗,看了一眼还抱着南姗不撒手的次子,略蹙眉道:“府里养着这么多丫鬟婆子,临到头,还劳累主子自个抱姗丫头,若是她们不中用,依我看,不如统统撵出府去。”
南老夫人不悦的目光,再扫向微垂螓首的二儿媳妇温氏,神色冷淡道:“做人媳妇的,要对自个的丈夫,知冷知热,体贴照料,你老爷在外头忙活了一天,这回到府里,还要帮你带孩子,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松快了些。”
南瑾开口,声音清清淡淡的不带情绪,平稳无波地叙述道:“母亲莫恼,儿子素日公务繁忙,少与姗姗有父女天伦之乐,闲暇之时,自该多疼爱她一些。”
南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心内更是不悦,次子本就与她关系平淡,娶了温氏之后,更与她离心甚远,连素日说话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望向端正坐立的大孙子南屏,只见他眉目清俊,身姿挺拔,纵然不喜欢他的娘,到底是自个的亲孙子,南老夫人口气和蔼道:“屏哥儿读书可累?念书重要,身子也重要,别没日没夜闷在书房里,累了就到房外透透气。”
南屏起身,恭恭敬敬道:“孙儿谢祖母关怀,孙儿读书不累,得父亲教导,头脑酸胀眼睛乏困之时,多看看庭院绿叶,可纾解许多疲劳。”
南老夫人微一颔首,再问南瑾夫妇:“屏哥儿今年已十五岁,也到了议亲事的年纪,你们可有了中意的人家?”
掀起茶盖,一下一下撇着漂浮的青绿茶叶,语调悠悠道:“你们姨母的大孙女,我看着挺不错,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与咱们家又是姨表之亲,今年正好十四岁,和屏哥儿的年龄也刚好对搭,瑾儿,你看如何?”
温氏真想冷笑出声,什么破落户的亲戚,都要往家里塞,兄长家里嫁不出去的丑姑娘,要塞给自己丈夫,家族已在败落的妹妹家里的孙女,还要塞给自己儿子。
呵,这婆婆可真是林家的好女儿,若非南瑾一朝扬名,又在官场平步青云,单凭她不成器的长子,和吃喝玩乐的幼子,南家在京城官宦之流中,早淹没的没影了,从来都不想一想,她那诰命夫人的称号,是谁给她挣来的。
不想着往前看,老是回头瞅着拖后腿的,想提携娘家的亲戚,路子门道多的是,您老能换个方向走么,总是拿子孙的婚姻做文章,难怪南老太爷走后,南家几乎一蹶不振。
(皮埃斯:林家的那个难嫁女,还有后续故事,在南瑾与温氏成婚后,因长子的前程之事,南老夫人对儿媳开始不满,加之进门快两年,还一无所出,于是,南老夫人的娘家兄嫂又登门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愿让女儿给南瑾做妾,并着重强调,她家女儿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南老夫人的心啪嗒一声就软了,便与南瑾说了这纳妾之事,南瑾与温玉珑婚前便已相识,婚后更是举案齐眉,连成婚前两个貌美的通房都不再理会,更何况舅家之丑女,南老夫人登时怒了,义正言辞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南瑾只淡淡回母亲,他新婚不到两年,予子嗣问题并不着急,兄长已成亲多年,尚无儿子,母亲抱孙心切,表姐又好生养,不如配予大哥,南珏自然…也不乐意,此事暂时不了了之,南瑾的舅家还在暗存侥幸,若温氏进门三年仍无所出,他就不信二外甥还能僵持…作为几辈里唯一的大姑娘,陵安候府对温氏的婚后状况,自然相当关注,姑爷虽称心,奈何婆婆实在不咋地,南老夫人不知道的是,当年若非温氏含泪坚持,南瑾诚恳致诺,温氏的祖父已决定让这二人和离,他的孙女岂能受人欺负…不过,婚后无嗣,确实是一大症结,陵安侯府暗请有名的妇科圣手,为温氏诊治,结论是温氏身体倍棒,没有任何问题,南瑾和温氏夫妻生活又和谐,那问题只能出在…南瑾身上,当温氏之父拐外抹角,将此事说与南瑾之后,南瑾没有暴跳如雷,只是直接伸出了胳膊…在南瑾调理身体期间,他在翰林院已满职三年,经暗箱操作后离京外任,夫妻二人落脚目的地后,传回的第一封家书内容是,一已平安抵达,二温氏已有孕,其后,南瑾每新到一任地方为官,便会有一个大胖儿子出生…顺便再补充,林家的那个难嫁女,至今都未嫁出去,至于南瑾最早的两个貌美通房,在温氏进门之后,便已变成了摆设,温氏曾予她们嫁人的机会,她们没有珍惜,光阴如水,黯然消愁的两人,愁的美貌也不在了,她俩后悔的肠子早都青了…皮埃斯完毕)
南屏身为南瑾长子兼爱子,对于他的终身大事,南瑾夫妇如何会不上心,更不提南瑾如今官高禄厚,又深得皇帝器重,多少人眼巴巴的想与南瑾攀亲,再说,温氏其实也暗地相中了几家,家家名流风范,是清贵的书香世家,也说与了南瑾听,南瑾自与温氏有商有量过。
眼见着母亲又在乱点鸳鸯谱,南瑾轻轻拍着怀里的胖闺女,缓缓道:“母亲,屏儿的亲事暂且不急,明年就是秋闱,屏儿还需好好读书,没得分散了心思,反倒耽误了前程。”
南老夫人心中不依,啪嗒一声,丢落手中的茶盖,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语气不悦道:“屏哥儿今年已十五,明年便是十六,若考上了举人,后年的春闱便更不能分心,难道让孩子十七岁了,终身大事还没个着落?就算不成亲,也可以先把亲事订下。”
南瑾清淡着面容,静静道:“屏儿的婚姻大事,儿子自有主张,若选好了合适的人家,自会禀报母亲。”
被吵醒的南姗暗暗补充:她爹的表达很委婉,意思却很明白,那就是,那什么姨母家的大孙女,他压根瞧不上。
南老夫人也不傻,当即倒竖了眉,捏紧手里的念珠,拔高了声音,微怒道:“合适的人家?你姨母家的大孙女,你也见过,既乖巧又懂事,怎的做不了你儿媳妇!”
南瑾也不辩解,只抱着怀中的南姗离座,微躬了身,语气平静地请罪道:“母亲息怒。”
见南瑾起身赔罪,温氏与四子皆忙起身,一致请南老夫人息怒。
次子一家如此同心同德,却把南老夫人气了个半死,一巴掌拍到手边的炕几,怒气冲冲道:“息什么怒?瑾儿,你是要把为娘气死么!”
百善孝为先,南瑾自然不能顶撞南老夫人,正要跪地请罪,就在这时,怀里的胖闺女扯起了嗓门,开始大声哭嚎,南瑾爱女情浓,忙轻声哄着女儿。
南老夫人本就心躁,听到小孩子的啼哭声,更觉气闷不已,更兼儿子、媳妇和孙子们的目光,全被南姗吸引了过去,不由朝南姗和温氏怒喝开炮:“大晚上的,哭什么哭!二媳妇,你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南姗的嚎啕声顿了一顿,她装哭,本来是为了缓解气氛的,尼玛的,居然还被训斥了,九个月大的娃娃,能懂什么事儿,她哭哭怎么了,这什么老太太,孙女哭了,不说赶忙让人哄着,还骂小娃娃哭什么哭。
既然这样的话,她还偏就哭个不停了。
于是,南姗以高八度的大嗓门,超-大-声-地-哭,并且哭的花样也十分新鲜,不仅哭爹喊娘,连带着哥哥们也不放过,叫一声爹,再跟上一声大哥哥,喊一句娘,再拉扯一声小哥哥。
南姗一向很乖,极少哭闹,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哭大闹过,直哭得南瑾皱了眉峰、温氏红了眼眶、四兄弟心疼不已,更把南老夫人哭得脸色铁青。
因为,南姗的嗓门太具有穿透力,已把睡在后堂的小南毅,给刮吵醒了,那位小少爷的哭声,不仅软绵无力,且只会呜呜哇哇,连个词儿都没有,噢,对了,这位小少爷口齿不清,到现在,连个娘还发不出标准音调,而南姗,已经能在哭闹中,把爹娘哥哥交叉着乱喊一通了。
南府里两个最小的娃娃,各自火热的哭闹不休时,屋外传来南三老爷南琦疑惑的声音:“大哥,怎么毅哥儿和姗丫头都在哭?”
第5章 人心
鞭炮这种东西,只要引火点着了头,必定要噼里啪啦响上半天。
南姗点了一挂大炮仗后,在南瑾柔和的哄慰声中,很快变成了抽抽搭搭的低泣,又过一小会儿,便云开雨散,艳阳高照,俩小脚丫子踩在南瑾腿上,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抓南瑾的胡子玩,间歇甜甜一语:“爹爹…”
南姗是个泪腺发达的假小孩儿,云来雨去,端的是收放自如。
至于小哭神南毅,那是个真小孩儿,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此时的南老夫人,哪还顾得上与次子置气,只在那儿一句心肝长,一句宝贝短地哄小孙孙,对于方才撕心裂肺嚎啕的南姗,连一句最简单的关心话都没有。
望着女儿稚嫩的笑颜,南瑾只觉无比心寒。
南瑾一向严肃,眼睛里透漏出的情绪,总是淡淡的缥缈如烟,而此时,里面尽是化不透的悲伤,南姗暗猜,南瑾自己不为母所喜,连带着妻女也受连累,必定是难释心怀的,南姗其实也挺郁闷,她上辈子的奶奶,最疼的就是她了,谁知这辈子,竟被奶奶不待见到如此地步,唉…
一声长叹,南姗钻进南瑾的怀抱,咱俩可怜人,就互相抱抱吧。
女儿软软的身子依在怀里,小猪似拱来拱去,南瑾突感一阵窝心的暖洋洋,慢慢柔和了脸色,甚至露出一抹浅浅淡淡的微笑。
南三老爷南琦,无意中瞄到自家二哥居然笑了,一幅活生生见到鬼的模样,天知道,南琦自打记事起,就没见他二哥笑过,南瑾这一笑,好比枯树开花铁人下泪,惊得南三老爷直接摔了茶碗,简直太惊悚了好么。
南老夫人刚将小南毅哄到不哭,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南三老爷手里的茶碗,往地上这么响亮一碎,南毅又再接再励嚎啕起来。
在小孙子面前,小儿子也就成了屁,南老夫人怒瞪一眼南琦,斥道:“娘这里的茶很烫手么,怎的连个茶碗都端不稳?”
随即再喝唤丫头:“还不快去再给三爷沏新茶来!”语调一转,对着大哭的南毅,又是慈和的祖母声调,耐心十足道:“乖乖不哭噢,不哭噢…”
…
南姗直接无语了。
这南老夫人可真够偏心的,二儿子对他恭敬百倍,素日的请安问候,只要得闲,风雨不辍,得了好的东西,都会拿来孝敬她,就这,还对她老爹这挑剔态度,有这种你对他不好,他还是对你很好的好儿子,难道不应该烧高香么。
还有她貌美娘,南姗真心挺为她不忿,若非南瑾对温氏情深意重,南姗简直要为她不值。
温氏的出身其实相当好,她那一辈虽已是陵安侯府的旁支,但因温家子嗣不丰硕,从来就没有分过家,更兼温家后代多男子,几个辈分下来,统共就出了温玉珑这一个小姐,活脱脱一府中明珠的存在。
温氏的祖父,还有个非常高大上的身份,他是萧国开朝皇帝…唯一嫡亲妹子的亲孙子,整个萧国里面,皇亲国戚虽不少,可与萧国第一朝皇帝,还能扯上这么近关系的,并且还好好活着的,几乎已经没有。
可以这么说,温氏的祖父就是个跨越萧国历史的存在,据南姗目测,这个老头约摸还能再蹦跶二十年,那精神头好的,跟不到六十岁一样。
温氏低嫁入到南家后,又不摆大架子,对南老夫人也尽守媳妇本分,就这,还要被南老夫人挑刺儿。
南姗很恶意的揣测过,这南老夫人是脑袋秀逗了吧,以当年南家的家况,这么一尊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儿媳妇,你不好好供着,还这么伤害人家,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
南姗觉着,若是南老夫人对温氏好些,她那四十三岁的大儿子,不会到现在,只在光禄寺做个五品闲官,快而立的小儿子更不会只在礼部,混了个七品笔帖式,瞧瞧她老爹,三十八岁的生辰还没到,已官至正二品啊正二品…
…
一大挂炮仗噼里啪啦过后,恢复一片风平浪静。
南姗依旧坐在南瑾怀里,只是四肢十分活泛,偶尔晃晃两只小胖腿,时而挠挠南瑾的脸,自个玩的不亦乐乎,南瑾面色平静,也任由她闹腾。
这情景落在温氏眼里,便是闺女古灵精怪的活泼,一幅父女共享天伦的美好画面,而看在南老夫人眼里,便是讨人嫌的手脚不安分,你老子的脸面,怎么能随便乱抓,她压根就忘了,她那宝贝小孙孙南毅,还曾经“不懂事”的呼了她一巴掌。
这边是严父抱爱女,那边却是慈母抱幼子。
南家长媳林氏,四十岁才生了第一子,自然宝贝的跟眼珠子似,但是,因她是高龄生产,又兼产中抑郁焦躁,产后各种失调,林氏之前啥模样,南姗不晓得,现在的林氏,却已是典型的黄脸婆一个,胭脂水粉再怎么粉饰妆容,也看得出皮肤松弛,眼袋下垂,老态毕现。
再反观温氏,只比林氏小了五岁,生南姗时也三十有五,瞧瞧人家那润泽的皮肤,窈窕的身段,如水的眼波,仍娇嫩若姝女,和三房二十八岁的叶氏相比,也不显年龄大。
南姗不得不感叹一句:被老公心里疼爱加身体滋养的女人,和被老公嘴上敷衍兼身体怠慢的女人,两相一对比,就是不一样。
…
南瑾沉默寡言,属于有问才有答的类型,而南大老爷南珏却是个大话唠,见一哭起来就没完的儿子,终于不哭闹了,才捋着颌下三寸美须,问南老夫人:“母亲,方才是怎么回事,怎么毅哥儿和姗丫头都哭的那么厉害?”
南姗暗翻白眼,以为她很乐意哭么,很掉价好么?她本睡的香喷喷甜蜜蜜,还不是被南老夫人吵醒了,又恰好听到这偏心的老太太,在挑刺儿她一对好爹娘,她忍不住冲冠一怒为爹娘亮嗓门了!
南老夫人的怒气并未散尽,她倒是很想发散一下,不过,鉴于小孙孙还在屋里坐着,万一再吓哭小南毅,她还要再揪心揪肺半天。
是以,南老夫人压抑了怒气,拿帕子抹着眼角,对大儿子叹气抱怨道:“珏儿,你来给娘评评理,你大侄子屏哥儿今年十五,你姨母家的大孙女今年十四,娘看这两个孩子挺般配,想来个亲上加亲,你二弟他不同意。”
般配?南姗啊呸了一声。
那个据说乖巧懂事的大孙女,南姗也是见过的,过年之时来走亲戚,那叫一个会对盘下菜,在南老夫人面前乖巧伶俐,在她大哥哥跟前,柔弱娇羞之态不一而足,那明显就在红果果的勾引啊,别看南屏才十几岁,却是个菩萨面阎王心,南姗一瞧,就知道南屏根本就不想理那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妹妹,那个“妹妹”还一个劲儿的哥哥长哥哥短。
当时被南屏抱着玩儿的南姗,牙酸加微怒:咱才是真正的妹妹好么!
温氏算是自由恋爱,找对了好男人,却没碰到善婆婆,温氏在相儿媳妇之前,曾问过长子,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南屏一本正经地答,要孝敬父母,关爱弟妹,温氏很欣慰,南姗很…感动。
南珏此人,不似他的呆子二弟,抱上温氏这朵花后,一赏多年不厌烦,南珏其实挺恨亲上加亲这个词儿,他和林氏便是亲上加亲的一对,婚后的日子着实苦不堪言,纳不了美貌的小老婆,早先的几个漂亮通房,还被林氏给配人了,若非林氏多年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南珏的艳福就要彻底搁浅了。
听到老娘的抱怨,南珏却不随声附和,他待会还有事求二房呢,当下笑着安慰南老夫人道:“母亲,这儿女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老人家子孙满堂,该好好享清福才是,屏哥儿的婚事,自有二弟二弟妹操持,您操这个心,没得累着您。”
南老夫人本也没操这个闲心,她这一年多来,从大儿媳妇怀孕到产子,已经耗费了许多心神,好容易小孙孙平平安安,她也想好好歇歇,不过,她的老妹妹两番登门,有意亲上加亲,她一盘算,觉着也挺好,本以为一向听话的次子会答应,没想到竟被拒绝了,南老夫人焉能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