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他的外公生病。他外公以前除了耳朵不太好,其他都还挺硬朗。这次是突然彻底失聪了,把林思涛的外婆吓了一跳。

林思涛立刻把能年假都拿了——他本来准备留着去看贺显的。但外公这边等不了,他赶回来,带老人看病,动了个小手术。

老人年纪大了,行动一年比一年迟缓。虽然外公嘴上埋怨外婆为这点事就把林思涛叫回来,但林思涛看得出来,他每次回来,两个老人都是既高兴又依恋。

这天晚上贺显的电话依然准时打来。

林思涛刚在医院陪完床,盛夏时候人睡眠也少,他一点儿也不困。坐在医院花园里接了贺显的电话。

“外公怎么样了?”贺显问。

林思涛轻轻挥着手,驱赶着茂密花草间的蚊虫:“杨医生明天给他试戴一款新的助听器,应该没问题了。”

这个医生是贺显介绍的,林思涛很放心。

“你回家了就好好休息两天,不要着急赶回去。”贺显觉得林思涛的倦意声音里根本藏不住。

林思涛是想在家多呆两天,干脆把假全用掉。但他并不是为了休息,只是想多陪陪外公外婆。这点是他感觉最愧疚的,他一年就回来两三趟,对老人的照顾太少了。

“贺显…”他说。

贺显等着他的话,但他最终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

贺显开玩笑说:“你不会是想问我晚饭吃什么吧?那可不行,绝对不行。这是禁止提问事项。”

林思涛被他逗笑了。

但他知道他本来想说的是:“贺显,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会过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不需要一遍又一遍重复。林思涛不想让这句话听起来太沉重,仿佛要贺显为他负责什么的。

不是的。他只是情不自禁会生出这种感慨而已。人生总是有得有失,如果没有遇到贺显,他说不定可以更多更好地陪伴至亲,但未必能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

但不管怎么样,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没后悔过。

有时候,他会好奇贺显在遇到他之后的得失是什么。

贺显会觉得遇到他的人生,是更好的人生吗?

这些话,实在很难说出口。在电话里更说不出来了。他们甚至不能电话做爱,总会笑场。

“我有空会去看你。”最终林思涛只是这样说。

贺显嘀嘀咕咕:“就等你来探亲了。”

林思涛在黑夜中微笑起来。

但当他安顿好外公这边回去之后,又发生了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同事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的改变。

起初林思涛以为是因为自己走了好些天,工作积下来了惹人不快,所以有些冷言冷语。但他很快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事情发展到,甚至他在聊天群聊里一出声,群里竟然突然全安静下来。

林思涛从小到大没有被排挤过,到奔三十,工作好几年了突然被排挤,那滋味不好受。他隐隐有些猜到为什么。但这种事情,他又无法向人求证。

过了两天,陈曦印证了他的想法。

陈曦到设计院来,林思涛请她吃了顿饭。陈曦比往常安静些,吃饭时候又问起林思涛交女友的事情。林思涛还是说不想找。

陈曦说:“是不想找,还是不能找?”

林思涛问她:“你听说什么了?”

陈曦看着林思涛目光坦诚,坦坦荡荡的样子,她的疑惑愈多,也愈发感觉林思涛陌生。

“你知道的,公司里有什么八卦传得最快。”

“什么八卦?”林思涛镇静地问。他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

陈曦说:“贺显包养了你。”

“他没有包养我!”林思涛脱口而出。

一瞬间,他竟然只为贺显被误解感觉心酸。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谁先传出的这个,目的都不是为了摧毁他。

陈曦关切问道:“你和贺总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你还年轻,不要脑子不清楚做糊涂事。”

林思涛坚决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陈曦未必相信他的话,但坚决否认是对的,他若不否认,这对话就没办法进行下去。

陈曦告诉他:“传得很夸张,说什么的都有。还说贺总走了也没把你带走,是…给了你一大笔分手费。总之说得挺不堪的。”

林思涛静静听着:“我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他突然很想笑。

第36章 结局

他人的目光是沉重的。林思涛第一次对上班感觉沉重。内心秘密的暴露甚至比裸奔还难受。

他又不能拿个大喇叭为自己辩解。

但即便给他辩解的机会,他也不会去对不相干的人讲述,他是如何遇见贺显并爱上贺显的。这是私人情事。不,他不需要别人来理解。这件事情,只需要他明白,而贺显为之心动就足够了。

在陈懿面前,他第一反应就是坚决否认了“包养”。但陈懿又反问他:“你和贺总真没什么?”

林思涛不说话。

贺显没有包养他,但他也不愿意全盘否认他和贺显的关系。

陈懿也感觉尴尬起来:“你不会是…对贺显是认真的吧?”

她说:“我以前没和你提过,其实公司里一直有传说贺显喜欢男人,所以一直不结婚。”她顿了顿,说:“看来是真的了。”

林思涛知道陈懿是关心他。在大学时候陈懿就一直对他诸多关照,他还记得自己去办助学贷款就是陈懿带他去的。她一直就像个大姐姐。

“你们就这么帮贺显出柜了?这话到底是从哪里传起来的?”林思涛反问她。

陈懿摇摇头:“小林!贺显怎么样都是贺显,是贺家人,他被我们这样一天议论个十八遍也好,他还是他,照旧升官发财,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她说:“现在公司受影响的是你。你对他多认真都没用,他对你是认真的吗——你不用回答我,我不需要知道。只是…你要保护好自己。”

林思涛说:“谢谢。”

他对贺显有信心,但这种话说出口需要一个更轻松的语境。

当天晚上和贺显通话时,林思涛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贺显骂了一句脏话,大意是问候了许多人的全家。

林思涛谢谢他帮他直接骂出来。

“我差点直接去火车站买张票逃到你那里去,”他说,“不过后来还是在外面逛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为什么不来?你什么时候来都好。”贺显说。

林思涛说:“又不是拍电影。我走不走他们都会八卦。”他现在郁闷的就是这个,工作还是要的,至少这段时间还不能厉害。嘴长别人身上,他没办法阻止别人的议论。

“我就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林思涛想来想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贺显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被人看见了。但贺显和他一直很小心,在本地时候从来不会去酒店开房。

“我觉得我们够小心了。”他说。

贺显说:“这不是小心的问题,我们又不是真的地下情。只要有心打探,总会知道的。”

林思涛觉得这话听上去,贺显像是已经对谁把这话传播出去的有把握了。贺显含糊了几句,才说:“…我想可能是我的继母。”

林思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贺显知道他的笑点:“太老套了?”

林思涛说:“太老套了,好像上个世纪的港剧一样。现在我很庆幸没有人来开车撞我。”

贺显嘘了他一声。林思涛立刻意识到这个玩笑开得并不好——不久之前刚刚有一个和贺家有拐弯抹角关系的人因为车祸去世。

“我大概也只有这一件事情能让她做文章了吧,”贺显解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过去还真为此苦恼过,如今已经能淡定面对了。

和宋优,和赵恕清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继母盛秋华都帮他们宣传过。之后他和赵恕清那么多年安定下来,贺家人都心里有数。

这一次又搞到林思涛头上,贺显还以为最近贺严的事情会叫盛秋华没功夫想这些。

国庆时候贺显回京一趟,先去看了祖父。贺仲诚还在忙他的回忆录整理,最近半年里他有几个老朋友老同事又去世了,和贺显提起时候,不免唏嘘。

这次回来,贺显还特意和贺不同,盛秋华一起吃了顿饭。

贺显本来要带林思涛一起去。林思涛不愿意,对此有些发憷,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一辈子不要和贺显的爸爸和继母打交道。通过贺显的描述,林思涛对这两个人实在没有好印象。

于是贺显就单独去吃了这顿饭。吃饭时就提到了林思涛。

“小林现在还在读研,等他研究生读完了,我打算安排他跟着我走。以后我去哪里,他跟去哪里。”

贺不同一听这话就头疼,他总觉得好好一个儿子,如果走正道的话,该比现在走得更远。不过贺显的事情他也做不了主了。

“随便你,行了吧。随便你。你要觉得他信得过就好。”

他喋喋说:“你嘛,也是…越找越往下了。这个我听说年纪又小,就是设计院画图的?还是外地来的。这种人很势利,最会攀附。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盛秋华为贺不同端了杯茶,微笑着说:“现在的小孩,都精明得很,知道为自己打算。”

贺显说:“他是J市人。和外公家是老乡。”

贺不同眉梢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贺显接着说:“我一接触就觉得亲切。”

他和贺不同直接交代了,从此林思涛是他的人,他罩着。

“小孩人很好,也懂事。现在公司里有些闲言碎语,他还担心会影响我。我告诉他,什么都不用管,别人闲言碎语是别人的事,那些无聊的人影响不到我一丝一毫。”

贺不同心不在焉,盛秋华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等贺显一走,她就向贺不同抱怨:“你听听贺显,说得都叫什么话。对个小男孩那么上心,传出去太丢人了,你也不管管他。”

贺不同对盛秋华也是了解得很。他只扫了盛秋华一眼:“好了。我不管,他亲妈不管。你更不用管。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负责。”

贺显在北京留了三天,就得回去。临行前一晚,他拿了只蒂凡尼蓝盒子送给林思涛。

林思涛感到脸红,一定是因为那盒子的颜色太过少女了。

“虽然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贺显打开盒子,“但是我对你已经有了一个誓约。”

林思涛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款式经典的铂金戒指。

贺显为他带上戒指,他没有说话。

说话会破坏这一刻。贺显握着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戒指和一个吻,同时印在他的手指上。

他抱住贺显,与他交换一个更深入的吻。然后他们倒在床上,贺显把林思涛脱光,他浑身上下唯一穿着的就是那枚戒指。

做完之后,林思涛低声问:“贺显,你说的誓约是什么?”

贺显闭着眼睛,吻了吻他的后背:“一生。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会有两个番外

这篇始终就是虐不下去

第37章 番外解锁隐藏设定

这是一个隐藏设定

之前一直没有用,正文找不到地方安排

现在放在番外里写出来

就是角色扮演

林思涛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他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点没信心。整理好情绪,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贺显的声音很平静。

林思涛走进书房。这是周日午后,书房里铺了一层阳光,贺显没有坐在桌旁,而是坐在窗下的摇椅上,他没有在看书,手上玩着一副旧眼镜,正等着林思涛进来。

林思涛小心关好门,他站在门口,抑制住内心想笑的冲动。

他清了清嗓子,说:“贺老师。”

贺显抬起眼睛,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林思涛咬了咬唇角,微笑着问:“贺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显的脸色仍然很冷。他的肤色很健康,但因为正在阳光下,那副冷淡的表情因而显得有些苍白。林思涛为这样的贺显感觉呼吸都停顿了一拍,他感觉开始入戏了。

贺显盯着林思涛,反问:“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林思涛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点都想不出来你找我来的理由。”他本来就很无辜。他现在是一个无辜的好学生。

贺显眉毛微微动了一下,林思涛知道这是贺显表示“有趣”的意思。

贺显啪一下收起眼镜,抬抬下巴:“你说,我听着。”

林思涛坦然说:“我从没有缺过课,没有漏过一次点到。在课上认真听讲,作业全部独立完成。贺老师这一门课的成绩我在班上虽然不算最好,但是也不错了。所以我想不出要被老师单独拎来批评的理由。”

林思涛并不是故意不配合,他只是想给贺显增加点难度。

贺显突然翘了翘嘴角,皮笑肉不笑。他说:“你看,这就是你的态度问题了。”

林思涛不由反问:“态度问题?”

贺显从摇椅上站起来,走到桌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他摩挲了一下,轻轻推到林思涛面前:“这是什么?”

照片上林思涛一头乱发,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这是贺显用宝丽来为他拍下的一张清晨起床照。贺显一直很喜欢这张照片。

林思涛哑口无言。他在心中大喊作弊,但是如果真的喊出来了,他就输了。何况他还是想听贺显把故事说下去。

于是他沉默不言。

贺显好整以暇,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转身走到窗边,慢慢拉上窗帘,一边说:“在给老师的新年贺卡里夹上这种照片,不太好吧?老师感觉被你骚扰了。”

窗帘一拉起,阳光和声响一同被隔绝,室内陡然暗而静谧起来。贺显立在窗帘前面,他的视线牢牢锁住林思涛:“请你解释得合理点。不要说是失手之类的鬼话,我不相信。”

在这幽暗中,林思涛说:“老师既然不相信,那我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人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老师认为我是故意的,那就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