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严在医院已经恢复了意识。

程朵朵一夜没睡,贺严睁开眼睛,就看到她一脸疲惫,妆都脱了,她少有这样狼狈的样子。

夫妻两人互相看着,程朵朵轻声说:“连远死了。”

贺严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知道程朵朵和连远真没什么——暧昧都是幌子。

他想说他也差点死掉——车祸那一瞬间,他是真以为自己会死的。在那一瞬间,像爆炸一样所有的回忆和后悔都在他脑中炸开。

他在那一刻心中只唤了一个名字,但程朵朵听不见。

他说:“我这回,可算完了吧?”他笑着说。

程朵朵实在笑不出来,但她也无法责怪贺严。程家的事情,贺严一直劝她少参与,但她不行。她必须做程家的好女儿。

“贺严,”她温柔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都是不进则退——其实这世上,谁不是呢?你当初要是只想安安稳稳,和你几个狐朋狗友过温柔乡的小日子,何必来娶我。”

她看着贺严,说:“不要学你大哥。”

贺严觉得她这句话,说得竟和盛秋华一模一样。

贺严在医院住了一周,动了手术之后就回家休养。连远的死已经渐渐淡了下来,娱乐圈天天不缺新闻。

但程家的事情仍有些棘手。

周末时候,贺显又去了祖父贺仲诚那里一趟。贺仲诚打电话叫他过来。

家里很平静。贺仲诚最近正在忙着自己的回忆录,秘书每天上午和他录九十分钟的谈话,然后把内容整理出来给他审阅,修改。如此反复。

贺显来的时候,贺仲诚正好刚录好今天的九十分钟。

贺仲诚站起来和贺显去花园里散散步。

他们说起了贺严的车祸,程家的事情。贺仲诚说:“以后贺严和程家的事,你不要管了。有什么事情,让你爸和贺严自己处理。”

贺显说:“可是…”

贺仲诚打断了他:“没有可是。”

第33章 低调

贺仲诚不许贺显伸手帮忙贺严和程家的事情。他是老了,但是眼光和魄力还在。

贺严受的伤虽然不重,但是断了条腿,躺在床上休养加上复健的时间少不得要好几个月。他在病床上躺了段时间,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因为连远的死,程家这段日子都挺低调。盛秋华基本没给程朵朵好脸色看——尽管贺严和她解释了,他出车祸和程朵朵没关系,当晚他上了连远的车完全是一连串意外造成的,偶然而已,盛秋华依然觉得这事情全赖程朵朵。她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她私下向贺不同抱怨过:“早知道这么不省心,就应该让贺严娶个普通女孩子,肯定对他是服服帖帖的,安静还乖巧,不至于担心弄出这些幺蛾子——娘家太厉害了,也是麻烦。”

贺不同向来对她的抱怨左耳进右耳出。这么多下来,他早习惯对盛秋华的抱怨视而不见。但这次他心中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回音——程朵朵叫他有些失望,准确说是贺严叫他有些失望。

他知道贺严与贺显有差距,但没想到差距是这么大。就算贺严按照步骤,顺着他铺好的路子走,居然还是能出意外。

贺仲诚不许贺显插手这件事情,贺不同知道了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

林思涛在公司里偶尔会听到有人议论贺显家事。

传得离谱的也有,影影绰绰间也夹杂着贺显不喜欢女人所以没能和程家大小姐结婚的话。

林思涛现在多少明白贺显的意思了。听八卦是一回事,成为群众议论的题目是另一回事。若他和贺显的事情公开,必然是逃不过去。

陈懿又给他介绍过一次女朋友。他感觉非常抱歉,为了隐藏真相,他不得不对陈懿撒谎。

这次他告诉陈懿他已经有喜欢,想追求的人了。陈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是委婉表达以后都不用帮他介绍了。她也没觉得怎样,只是打趣了几句。既然林思涛没这个意思,她当然不能勉强,只是她心中还是很为林思涛惋惜。他们是同乡,她深知林思涛不容易,若是能结婚安定下来,两个人一起奋斗总比一个人轻松些。

这对林思涛来说,简直是埋了个炸弹。他知道炸弹在那里,他知道炸弹一定会炸,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它什么时候炸。

除非他和贺显永远地下情,还不能放松丝毫警惕。

过年之后,程家的事情总算彻底摆平了,连远的死除了他的粉丝还在哀悼,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

贺显将这次称之为火车脱轨。

只要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就能继续稳稳行驶下去。

林思涛问他这种事情经常有吗。

贺显数了一连串脱轨给他听,他说:“有时候,不翻车只是运气好而已。”

五月时候,许丹有时间来京一趟,她事先打了电话给林思涛,和他约好了一起吃顿饭。

林思涛抽了半天陪她。

许丹问到了林思涛和他的男朋友。

“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她对这事情接受良好,唯一担心的就是林思涛被人玩弄感情。

“我们?挺好。”林思涛渐渐开始习惯了对此隐瞒,缄默,许丹突然问起,他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许丹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说:“看起来像过得不错,不过怎么好像躲躲藏藏的呢?”

林思涛说:“暂时的事。我们想低调些。”

许丹善解人意地说:“也对,秀得快分得快。”

两个人吃完晚饭,林思涛送许丹回酒店之后才回去,贺显正巧也刚回来,两个人就在家附近散了散步。

这也很难得,他们出去一起玩的多,几乎从来不在家门口散步。

林思涛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并肩走着,没有靠得太近。

贺显告诉林思涛一件事:“我可能会换个工作。”

林思涛没有太明白:“是要升一把手吗?”

贺显说:“不是。我这次会离开公司系统,去外地工作。”

林思涛问:“要多长时间?”

贺显站定了,说:“三年左右。调动很快就会下来。”

林思涛站定,他望向贺显。天气暖起来了,公园里葡萄藤枝叶浓密,贺显被林思涛的眼神攫住。

林思涛开了口:“那我们还在这里散步?”

他们几乎是在进门的一刹那就拥抱在一起,用背把门撞上。贺显捧着林思涛的脸,吻着他的嘴唇,林思涛伸手抱住贺显的腰,将他的衬衫撩起。

他们几乎是站在那里就做了一次。

洗过澡之后他们他们又做了一次。这次是在房间,窗帘密密实实,隔绝月光和他人的视线。他们让节奏慢下来。贺显在林思涛的肩颈处啃噬徘徊许久,他对林思涛的这部分线条格外着迷。

林思涛闭着眼睛,他抚着贺显浓密的头发,感受着湿和热。即便是平躺在床上,一阵头晕目眩仍突然袭击了他,叫他像病了一样分外依赖身边人。

贺显终于向下继续。

他缓缓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贺显的动作。

“贺显…”他叫了出来,“快一点…”

做完之后林思涛闭着眼睛,他差不多有一半要睡着了,但刚刚的话题还得继续。那不是一个打一炮就能解决的问题。

三年时间,林思涛觉得他肯定会等贺显,可现在分开三年想想就叫人受不了。

“你会等我吗?”林思涛反过来问贺显这个问题。他想听贺显的承诺。

贺显没有犹豫,他温柔说:“当然。我只要你。”

第34章 异地

他们甚至设想了很多异地之后的情况。

“我们至少可以每天聊天,经常视频。”林思涛很乐观。

“想想十年前,二十年前,那时候异地真痛苦。”他真为那些年异地的情侣感觉悲伤。

贺显吻吻他的背,说:“是啊,打电话,写信。再更早时候连打电话都不方便,只有写信。”

林思涛漫无边际地发散起来:“所以那个时候有情书集,现在我们只有网络段子。”

贺显说:“别瞧不起段子,你以为段子很好编吗?我能写情书,但写不了段子。”

林思涛低声发笑:“我觉得你写的情书会比段子更好笑。”

贺显笑了。

这些调情只能舒缓一时的焦虑。他不喜欢异地,也没有长期异地的经历,如果有可能,他想要林思涛和他一起走。他想过,连怎么安排生活都想好了。但是他昨晚没有开口提出。

林思涛还很年轻,太年轻了,之前凭着一股奋发向上的少年意气才来到这个城市,如今有一份得心应手的工作,他不是林思涛生活的中心。

贺显不想像个目中无人的傻逼,直接插手林思涛的工作,强硬地对他说“我养得起你”“你的工作我来安排”“事情全包我身上”,就像他熟悉的某些长辈和朋友。他一直很怕自己变成那样,尤其是在他欣赏的人面前变成这样。

他们都在假装自己既聪明又冷静,异地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

但贺显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可以和我一起走?”

好了,他不仅目中无人,还很虚伪,把选择抛给林思涛来做。但是想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是人之常情。他不是苦行僧,如果能皆大欢喜他根本不必对自己如此苛刻。

“什么?”林思涛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看着贺显问。

他们还是依偎在一起,享受早晨情事后的余温。他抱着林思涛的手臂紧了紧,说:“你怎么想?”

林思涛反问他:“你想要我和你一起走?”

贺显吻着他的头发:“我想。听起来可能比较像在诱拐你——但是你和我走,我会安排好一切。”

他温柔说。他知道,他很混蛋。但他忍不住,他不能离开林思涛。

林思涛慢慢坐起来。天色快要亮了,窗帘中间透出一缕白线。房间中的光线变成朦胧的青色,贺显躺在那里,盯着林思涛平整的后背。

林思涛坐在那里,似乎正在冷静地思考,被子落在他的腰间,整个后背对着贺显。贺显伸出手,轻轻顺着他线条流畅优美的脊柱划下来。光滑有韧性的皮肤又叫他蠢蠢欲动起来,他的手掌贴在林思涛的腰间。那里很温热,还留着昨晚的吻痕,他轻轻摩挲,想象着如果在阳光灿烂的海滩上,这个裸背会多么销魂。

林思涛对他的所思所想似乎有所感应,他转过头来。

“贺显。”

贺显看着他,林思涛垂着眼睛,不知道是腼腆还是难堪。

“你不用为我做到这一步,”他说,“我也没道理这么依附你。”

贺显仍躺在那里看着他:“那要怎么样,我才可以为你做这些?”

林思涛说:“我不知道。”

他并不是有多高尚,也懂人脉关系的可贵。但要贺显一步到位帮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又觉得哪里很不对劲。

贺显开玩笑地说:“如果我们结婚了,你还这么矜持吗?”

林思涛又躺到他身边:“那我肯定会把你每张卡都刷爆,还要缠着你给我全家安排工作。”

他们又笑起来。

贺显又轻轻吻着他:“好吧,都依你。我们异地试试。”他沉思着说:“…如果异地不行,我们再想办法。这样可以吗?”

他征询林思涛的看法。

林思涛同意了。

之后时间就开始转得飞快。贺显的欢送会开了一拨又一拨,临行前事情太多,有太多同事朋友和亲戚要告别。匆匆忙忙间,林思涛会觉得贺显早点走比较好。贺显再不走,他那股临别依依之情都快磨灭了,而两人之间的叮嘱和唠叨却越变越多,越来越重复,不免惹人生嫌。

贺显出发那天是个平常日子。前一天晚上他和林思涛一起看了电影,吃了晚饭,回来路上他们为电影里的一个情节争执起来。

林思涛认为贺显一定是睡着了,才会误解了主角的台词。

贺显狡辩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我就瞌睡了那么一会儿。”

林思涛嘲笑他:“我都要被音响炸聋了,你居然能睡着了。”

贺显说:“我记得好像有人第一次和我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就睡着了。”

他们已经到了可以回忆恋爱细节的时候了。

他们回家之后林思涛催促他早睡——连日来贺显确实够累的。但在床上躺下之后,贺显还是抚上了他的腰。

“明天我可以飞机上睡…”他低声说。

林思涛没有拒绝,他也很想。这是他们做过最温柔的一次,贺显似乎想将过程尽可能地拉长,前戏比以往更多。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接吻,接吻叫他满足,又叫他越吻越觉得不够。

在一个又一个吻中,林思涛终于感觉他被离别的恐惧淹没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了他那一点小小的可怜的自尊,拒绝了贺显的建议。

这时候再说出“带我走”的话一定已经迟了,而且林思涛也清楚,若他说了出来,等明天清醒之后,还是会后悔的。

他会去找贺显的,但不是要贺显为他安排一切。等一年后,或半年后,他会去贺显的城市,自己去当地找一份工作,一份不比现在差的工作。也许很难找,他得试试。

他享受这种乐趣,这种追逐一个人的乐趣。

第35章 无题

贺显走后不到一个月,林思涛的生活就恢复了平常。

所谓平常,就是是一年多之前他的生活。仍租住原来的房子,按时上班,现在多了个读研的事情。有时会和同事聚会。

只是他现在多了一点期盼——只要没有突发事件,贺显每晚十点都会打电话过来。林思涛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迷上某个电台夜谈节目一样,每天准时收听。只是现在电台dj是贺显,他是他唯一的听众。

他们什么都聊。天南海北,工作娱乐。有时候能一直聊到林思涛睡着。

有一次林思涛听说了同事的异地分手,他问贺显:“你说我们现在这样,这么聊得停不下来,会不会过段时间就变成‘吃了吗’‘晚饭吃的什么?’,到最后无话可说?”

贺显的声音很近,他笑起来,笑声叫林思涛耳朵发痒。

“你要是怕这怕那,就赶紧过来。我们能天天一起吃晚饭。”

他现在彻底不要脸皮了,动不动就鼓动林思涛过来。

林思涛还得拿着点矜持,不过也开始准备在贺显那边找工作了。他打算读完研之后就跟着贺显走。

他做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只觉得天都比平时蓝,他的心就像起飞前的候鸟,未来的一切都叫人跃跃欲试,就像十年前一样。

但这次林思涛的运气不像十年前那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