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显说:“谈不上。”

沉默片刻,他说:“其实他是我前男友。”

林思涛没想到他会坦白。他又不是贺显什么人,贺显没必要向他坦白隐私。

“他就是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人?”既然贺显说出来了,他总得有所表示点兴趣。否则太不给贺显面子了。

贺显有点尴尬:“不是。”

他努力回忆:“我和他分手很多年了,九年,快有十年了。”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他风轻云淡感慨了一句。

尴尬感挥之不去。贺显在内心发誓他再也不来这家餐厅了,他再也不想见到宋优这傻逼了——对前男友念念情深,是很加分的。但刚怀念完前男友就又跳出另一个前男友,简直是灾难,完全是灾难。

这时候再说什么,“我其实只有两个前男友。”也够无力的了。

换人吧。贺显想。

真的应该换人的。

林思涛垂着头。

他要理理思路。贺显的话还是能理通顺的,前后没有矛盾之处。宋优和他九年前分手,然后他又有了男友很正常,毕竟九年时间,他这样的人换三个四个男友都正常。

不过他是明白了,贺显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认真不认真,其实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认真也轮不到他头上。

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林思涛再看看菜品也就这样。高档餐厅的牛排红酒,并没有记忆中的大学城小饭馆吃起来香。

吃到最后两个人都闷闷的。

吃完之后贺显在结账,林思涛拿着外套快步就走出餐厅。贺显一路小跑才追上他。

“小林!”他拽住他。

林思涛看看他,贺显松开他,只说:“跟我来。”

他们坐电梯一直到大厦顶楼。顶楼有观景台。

林思涛上去的时候,发现空空荡荡的,只有他和贺显两个人林思涛其实已经看到了贺显想要他看的东西了——

这是最好的高度,最好的角度,欣赏对面的大厦。

那是林思涛毕业之后参与的第一个工作。虽然他那时候完全是个打下手的,但大厦竣工的那天,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贺显低声说:“你是一个聪明,上进,人格健全的人。我不该那样对你。对不起。”

林思涛看着他。

“…而且还是这样可爱。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

贺显微微靠近林思涛,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对不起。”

第11章 真心话

林思涛回到家,冲了澡就往床上一倒。他老是想着贺显,病得不轻。

过去贺显还是一座神像的时候还好,离得太远,他用一种膜拜的心情奋发向上,还不至于满脑子都是下半身的事情。

如今贺显从神坛上走下来,就站在他面前,赤裸裸叫他看——原来都是肉眼凡胎,食色性也。

这时候林思涛也明白自己的心思了。他压根就没有做好和贺显断绝联系的心理准备。

“这是最后一次联系。”

“吃过这顿饭,好好做个收尾。”

“以后绝对不能再有私人联系了。”

诸如此类的决心,一般下了都是白下。

他内心深处很有可能隐隐抱着一丝期待,才会和贺显去那个餐厅。

林思涛像条死鱼一样,张着嘴,慢慢翻了个身。

“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贺显这句话,老在他脑子里自动循环。

他像被下了蛊,本该利落疏远贺显这个人,但现在他却想着,要是贺显下次再约他,他去不去?

回来时是代驾开的车,先将他送回来,下车时候贺显向他说了下次有空再一起玩的话,他不太分得清贺显这句话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有打算带他一起玩。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伸手拖过专业书,屏蔽掉贺显,专心看书。

贺显回家的时候心情还很愉快。虽然吃饭时候闹了个大尴尬,不过看夜景时候总算加了点分回来。

他心情正轻快,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客厅灯亮着。

小区很安全。做家务的钟点工已经下班了。大半夜过来还能进门的,只有一个人。

贺显一进门,一眼就看到衣帽间挂着的驼色羊绒围巾。那是他送给赵恕清的。

他走到客厅。赵恕清正站在书墙前,脚边放着只大纸箱子,装了十几本书了。看到贺显回来,他说:“我想起来有些书还在这里,有几本最近上课要用。今天有空,干脆把能拿的一起拿走。”

说话间又从书墙上抽出了几本社会学的书,放在纸箱里。

贺显盯着他的背——赵恕清身材高挑,穿着薄薄的羊毛衫,一动作就能看到形状优美的肩胛骨。他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样子,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学生。每年情人节收到的礼物都是成打的。

“你装好了我送你回去。”贺显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赵恕清看了他一眼:“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

他低下头翻着书,往箱子里一扔:“你喝酒了吧。”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太久,对彼此太熟悉,对方是什么状态,一眼就知道。

贺显又问他车停在哪里,他进来时候没有看到赵恕清的车。赵恕清和他聊了几句,收拾完客厅书墙的书,就上楼去书房了。贺显仍坐在沙发上,盯着书墙——原本挤得满满当当,色彩缤纷的书墙中间空出了几个大洞。

赵恕清站在书房里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

楼下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和贺显从冷战到分手,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是这么安静。两个人先是小吵,后是大吵,吵到最后依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战胜不了谁。终于吵完了,无话可说了。一片冷静的废墟上只剩下,静,静,静。冷漠和罅隙再也无法填补。

分开三个月,这是他第一次回来。

书是真的要拿。

顺便也想看看贺显。

赵恕清从楼上下来时候,贺显正站在楼梯上,帮赵恕清接过一捧书。

赵恕清向他看。两个人的目光终于相接。

“贺显,你今天…出去约会了是不是?”他轻声问,眼神狡黠。

贺显也知道该怎么样叫赵恕清伤心,他大方承认:“是啊,我约了人。因为你和我分手了。”

他差一点点就要搂过赵恕清的肩,像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搂过赵恕清的肩,抚着他的面颊和头发,就是一个自然不过的吻。

他盯着赵恕清的眸子,他真的差一点点就要去吻他了。

就在这时候,赵恕清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本来不用走到这一步的。”

贺显清醒过来。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有多少次,他在早晨半梦半醒时候抱住赵恕清,然后下一秒想起来前一晚的争吵,一腔缱绻顿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才分手三个月,他就忘了这种痛了。贺显自嘲地想,他真够健忘。幸好有赵恕清提醒他。

两个人再无话说,贺显帮赵恕清搬起箱子,送他到车旁。

看着他上了车,贺显敲敲窗户:“下次过来,提前打个电话。”

赵恕清说:“要的。要是撞上你带人回家就太尴尬了。”

贺显笑起来,他和赵恕清太了解彼此了,互相踩痛脚那叫一踩一个准。

送走了赵恕清,贺显回头就给他的小朋友打了个电话。

林思涛对着专业书才专注进去,就被电话打断了。

一看到来电,他的手立刻诚实地接听了。

“到家了吧?”贺显问。

“到了。”林思涛说。

“你怎么不问问我到没到家?”贺显又问。

“嗯…”林思涛反应不过来。

贺显说:“这是约会礼貌。”

林思涛要被他搞疯了。

他想板着脸说,谁在跟你约会。

但是他张了张口,说的是:“这算是约会吗?你不是说吃饭道歉吗?”

听上去更骚情了…

贺显低声笑起来:“好。只是道歉。那我忘记问了,你接受我的道歉吗?”

大BOSS都如此问了,林思涛自然说:“接受。”

贺显问他在什么。林思涛说他正在看书复习。他现在虽然实务干得还不错,但还是想要个更好的学历,正在备考在职研究生。

贺显问他:“休息日也不出去?”

林思涛说是的。除非是和同事或同学一起,他自己一个人很少出去玩,既省钱又省时间,正好拿来用功。

贺显仿佛怜爱一般,说:“明天换个环境怎么样?”

林思涛问:“换个环境?”

贺显劝诱他:“放松些。我明天来接你。早点睡吧。”

林思涛原以为他说的换个环境会是去哪个大学图书馆,或者安静的咖啡店。没想到大早上的就疾驰在高速公路上。

早上六点不到贺显就过来接他了。林思涛睡得正香甜,接到贺显电话说他正在他家楼下,一下子吓醒了。

林思涛没穿袜子跳下床,窗帘拉开一条缝,天还灰蒙蒙的,就看到贺显那辆宝马正停在楼下。

“有必要这么早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贺显斩钉截铁:“有。快点快点。怎么年轻人一大早的一点朝气都没有。记着带上贴身衣物,洗漱用品,随身的重要物品,嗯…其他都没什么必要了。”

林思涛赶紧洗漱好拖出背包,把要带的东西胡乱塞了一包。慌慌张张背着包下了楼。

上了车,林思涛才问:“我们是要去旅游吗?”

贺显把他的背包往后座一扔,拿了一个大保温杯和一个饭盒给他。林思涛打开,保温杯里是热茶,饭盒里装的是三明治。

“你说是就是。”

“只有我们两个?”林思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贺显一边开车一边说:“旅游,是最能促进感情的,也是最能检验出彼此合拍不合拍的。有些很好的朋友,却不能一起旅游。情侣在结婚之前都会做一次长途旅游,看看会不会吵架。照我说,两个人在一起之前就应该旅游一次。”

林思涛不说话。

贺显说:“没想法?”

林思涛还在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要结婚吗?”

贺显笑起来。林思涛已经开始会玩了。这样才更好玩。

林思涛先睡了一觉,小睡了半个小时,他终于精神起来。贺显还在认真开车。

看着他的侧脸,林思涛说:“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应该走到哪里都有司机和保镖,然后身边跟着一堆狗腿子。”

贺显说:“什么叫我这样的人。”

林思涛说:“你明知故问。”

他其实早就察觉了,贺显并不合群。

贺显不可觉察地微笑了:“我对狗腿重质不重量。再说吃饭要一堆人伺候,出去玩又要一堆人伺候,有什么意思。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林思涛觉得他话里有所指,不过只是他的猜测,不好追问。

“这样就好?”他问。

贺显说:“这样就好。”

他看了眼时间:“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到。玩说真心话吧。”

林思涛还没在车上玩过真心话,他问:“怎么玩?”

贺显说:“我的规则——轮流提问,问的人什么都可以问。回答的人如果不想回答,可以pass,但如果要回答了,就必须说真话。我先来。”

林思涛立刻坐直了。

“你觉得我帅不帅?”

林思涛笑出了声:“帅。不可能有人觉得你不帅。”

贺显说:“知道了。轮到你了。”

林思涛这才发现提问比回答问题更困难,他有一大堆问题要问贺显,然而很多问题并不能说出口。他必须好好选择问题。

最终他还是问了个不痛不痒的:“你初恋是几岁?”

贺显想了想:“忘记了。”

林思涛抗议,贺显表示他真心忘记了。抗议无用。

贺显兴致勃勃说:“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