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这是一首中文歌曲,我也是听教导我礼仪的老师唱过一次,糅合了中国古老深蕴的古诗词,觉得意境很不错呢!啊,歌词是这样的:桃花菲雨似人面,青丝秀挽伊人艳。暖风如熏何处是花颜…”

歌词很好,意境也很美,可是这却不是他想知道的,他最想知道的是…

观月初抿唇很认真地倾听她细细地将歌词娓娓翻译,不知何时开始写满疑惑的眼静静地凝眸注视。可是,为什么却不肯问一句搁置在心底好长一段时间的疑问,甚至是有些排斥的。那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似乎问开了,那种微妙的平衡感就会被打破,染染就会远离他而去…

听说,那个古老的国度,在很神秘的东方大陆。那桃花菲雨、石矾西畔、飞桥野烟、清溪流水的江南不知是怎生的青润温软、氤氲雾泽的水乡古城,很适合这个娴雅灵静、眼带桃花春色的少女呢。

也许,如同家人说的,他还小,不懂吧…

明媚的阳春三月,碧空如洗、青草如翠、山寺桃花遮天蔽日。

桃林深处,山坡上的桃花开得极艳,青草萋萋如泅开的水墨色彩,浓厚深重不一。桃红色衣饰的少女慵慵懒懒卧躺其间,墨黑的长发铺洒一地,如流水瀑布,轻轻趟过蔓蔓青萝。陈铺于一地的比之桃夭更艳的桃红色衣裳在桃花如火如荼的季节逐渐隐没。眯起的瞳眸仰视长空尽头春雁展翅翱翔,唇边温婉轻灵的笑意恍如桃夭一般难以捉摸,似乎一眨眼,那人那景,如同一个迷梦一般翩跹遗失…

“染染…”

他伸出手,指尖纠缠住一朵自枝头跌落的花瓣,盛放在手心里,如同那人的笑脸,比漫天的桃花更艳丽、比流水更清雅灵动。

“小初,怎么了?”墨染偏首,含笑望向男孩满脸的惊惶无措。

款款的笑声掠过耳畔,观月初凝眸,首先看见的是清朗的蓝天下似乎倾尽了灵魂待得花开如荼的桃林深处,那自山顶蜿蜒而下的古刹神社,长长的青石板一砖一石陈铺着百年的夙愿的台阶前,少女温婉地笑着,纷飞的衣袂飘飘,扬起的素腕织织,承接住纷飞的花瓣。

茫然一瞬间掠上心头,那一刹,他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魇何为真假。刚才…只是幻觉吧?

浑然不察只不过短短几秒,男孩的心思已是几番变幻,墨染站在高处眺望,难得有兴致探索一回大自然万物生长规律,“才三月,桃花就开始不分昼夜纷飞如絮,是不是因为它们觉得太寂寞了呢?等到真正花落时节硕果会有多少?岂不误了收成?”

闻言,观月初有些气恼,却又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只觉得心里有只顽皮的小猫不停地用小爪抓挠着神经,心神有些蠢蠢欲动。定了定神,毫不犹豫做出了一个连自己也很不屑、很孩子气的行为——扑进她怀里,将错不及防的她撞掀,两人一同跌倒在青石阶前柔软的草地上滚了几圈,直到撞到一棵开得极盛的桃树,瞬间枝头的花絮一阵轻颤,花落漫天。

怕伤到怀里的孩子,墨染不得不抱住他,让自己的背脊先着地,虽然春天的蔓草生长茂盛,但还是咯得骨骼一阵钝痛。墨染低吟,待疼痛过后,见花瓣环绕如梦幻般,怀里的孩子像只慵懒的小兽,窝靠地她怀里不肯起身时,索性也这样睡躺在草地上不起身了。

“唔,小初好像已经八岁了…”

“嗯哼,那又怎样?”仰起漂亮过头的脸蛋,睨向她的灰蓝色瞳仁晶亮得惑人。

墨染失笑,双手枕在脑后,就着姿势大大方方地睡躺在草丛中,目之所及是蓝天白云,偶尔有几瓣桃花掠过眼帘,暖风薰人欲醉、阳光布德泽。

她轻声说道:“不怎么样,小初这样就很好!真的!”

“哼!”意味不明的一声嗤哼,男孩不知为何收紧了环在她纤腰上的力道,似乎是想借这种方式来确定什么。

清风扶柳,阳光妩媚。

漫山遍野的桃红布泽,如梦如幻。桃红的花瓣几乎落满丰草碧萋,像一幅定格了的永恒的山水画轴般,慢慢地趟过花间安然栖憩的两个人儿,仿佛一声咏叹调、一句喟然罢了,世界变得不真实起来,不知是那漫山太过璀璨的桃红还是那花瓣丛中完美漂亮得不似乎真人的两道人影…

当观月临走进这片桃林,不由自主驻足停步,不管心底如何悲伤失意,只是瞧见了漂亮得甚比女性的幼弟和桃夭一般的少女如林间脆美晶莹的精灵,栖息于天地间闭眸假寐,以天为盖、结地为炉,唇边的笑容柔软温存,然后,便难以自持。

不只是阳光、清风、虫鸣、蜂蝶,甚至是空气几乎静止了,似乎也不忍心打扰这一刻如梦一般的美好、如水晶一样的美丽。那是一种超越了万物自然的视觉之美,在旁观的人心里留下一道连岁月无法消磨去的震撼。

很多年以后,当少女真正离开这个世界,留下已长大的少年尝尽相思、刻骨遗忘,观月临仍记得那漫天如梦似幻的桃花林间,两人相依相偎而卧,脸庞的笑意是说不出的欢快幸福,那迷梦一般道不清诉不尽的感觉总令她止不住潸然而泪…

等待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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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日重三,春水桃花满禊潭。

广乐逶迤天上下,仙舟摇衍镜中酣。

——唐?张说 【三月三日定昆池奉和萧令得潭字韵】

听见轻悄的脚步声,树下的两人同时睁开眼睛,当瞧清楚不远处婷婷玉立于山色中的美丽少女似哭似笑、溢满悲伤的眸子时皆不由得怔了怔。

“小临,你怎么来了?”

拉着男孩起身后,墨染为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然后走到少女面前,歪侧着脑袋有些疑惑地问,观月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一向懂事温柔的大姐明显哭过的红肿眼眶,眼睛微眯。

温婉清和的声音,最平常的一句关怀的话语,那种缘于最敬爱崇拜的长辈一句平淡的询问,却让极受委屈的少女终于隐忍不住扑进她怀里哭泣。

“姑姑…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他要放弃我?明明答应过…一直会等的…为什么?姑姑,为什么啊——”

少女失控地低泣,被青春少年花样的感情伤透了心,明知观月家的人有自己的骄傲、不可折慑的自尊,当感情来了却仍是不能自抑。她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当那人那么狠心地说分手,一直相信的世界一瞬间塌陷了。

“不,小临很好!放弃了小临的人才是笨蛋!”墨染叹息,轻轻抚摸着怀里女孩美丽的墨绿色长发,桃花眼半阖,掩藏了所有的思绪,只是轻轻地自语,“不管他有什么理由苦衷,错了就是错了。无论什么事,都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呢…”

墨染清楚地记得十七岁的观月凌笑靥如花,有些羞涩地对她说:“姑姑,宫泽学长说他也喜欢我呢!虽然只能同校一年,他很快就会毕业了,但他说他会等我的…我好喜欢他,也好高兴他会等我努力走到他身旁。姑姑,学长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见到他你也会喜欢的…”

十七八岁的年龄,花一样的芳华,没有太多的深沉复杂。喜欢了,就勇敢追求,坚定不移地信任对方。只是所有的美好尽在心爱的男孩平静的一句“我们分手吧”中破灭了。

“姑姑,他说他要出国留学,不知何时才是归期,我们也许都会变心喜欢上别人,所以他就这样说分手了…呜,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姑姑,观月家的人若喜欢上,就是一辈子的事,我怎么可能…我也可以等他回来呀…”

虽然,两地相思尽是苦楚煎熬,但她可以等,只不过隔了半个地球,又不是此生无法相见,他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地说分手?

观月初咬牙切齿,气得折断了身畔一棵桃树伸展至面前的枝桠。

那么淑婉温良的姐姐,虽然小时候偶尔会捉弄他为乐,但却是最关心爱护他的家人,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无法佯装无事,哭得不能自抑。那个叫宫泽慎哉的男人,敢让姐姐那么伤心,观月初以前曾对他存有的好感在此刻消失尽殆。

嗯哼,说分手说分手,莫非当他们观月家的人好欺负吗?

只是小小的观月初还未想好怎样做,第二天,墨染偕同观月临在众人古怪的目光中说要出门散心,一直散到天黑方回来。回来后的观月临已不再伤心,神态平静得让人找不出一丝端倪。只有墨染依旧笑靥桃夭丽泽、清婉芳华,心情甚好,以一种完美无瑕的仪态回应观月家众人好奇的打探。

八岁的观月初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知道她们这一天时间应该不只是表面上说散心那么简单,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是夜,三月时期的山中民宿气温远比城市里的要来得低冷,观月初拖着长长的浴袍穿过走廊,刚从温泉泡汤出来,水气润湿了子夜般的秀发,柔顺地伏贴在白皙无瑕的脸颊上,连面容也是干净温润的,灰蓝色的眸子明明灭灭,柔和似水。

观月初顿了顿足,移开和室纸制的门,看见房里的人坐在矮窗前,有些落寞地仰首望着天上的冷月,低低地唤了声:“姐姐!”

观月临回首,见进来的人是年幼的弟弟,温和地笑了笑,起身将弟弟抱起一同坐在窗前,见弟弟这回竟然肯乖乖地任她抱坐在身畔,不由有些好笑也感叹。小初才八岁啊,观月家人与生俱来的骄傲已深入骨髓般令他远比一般的孩子来得早熟,也让人伤脑筋。

“小初,今晚很冷呢!你想和姐姐一起睡吗?”

“不想!”

绝对的否定答案令观月临偷偷嗤笑,观月初面颊微红地瞪了她一眼,瞪得她只好轻咳一声,佯装严肃,免得有人恼羞成怒了。

“不过,小初,你也已经八岁了,可不能再这样粘着姑姑了,对大家都不好呢!”

观月初自然听得出观月临言意之下的意思,只是他不想懂,也佯装不懂,所以华丽丽地无视之。观月临只是叹息,沉默了半晌方道:“你来找姐姐是不是想知道姑姑今天带我去哪里和做了什么事,是吧?”

观月初抿唇不语,也算是默认了。

“呵呵,小初是不是不满姑姑竟然也有事瞒着你,不再做什么事都同你分享了?也嫉妒姐姐和姑姑之间有让你不能知道的秘密了?你不忍心去逼问姑姑,怕破坏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只好来找姐姐我了。是不是呀?”

观月临调笑,见幼弟睨来一个“你很无聊”的眼神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禁欢喜不已,尔后又有些沉默。

“小初,今天姑姑确实是带我去散心了,只不过没想到会遇到宫泽学长…今天一整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和慎哉也算和好了吧!虽然仍有些隔阂,但我已看开了,观月家的人没有那么脆弱,所以小初不用太担心了…”

顿了顿,观月临目露迷惘,不经意瞥见弟弟认真倾听的神色,语气变得有些漫不经心,“小初,姑姑真的是个神奇谜样的人呢,她今天同宫泽学长的谈话内容及狂狷的气势是我从来没听过没见过的,明明平时很亲切嘛…幸好姑姑仍是姑姑,还是那个最维护我们的姑姑呢。”

观月初沉静地听着,沉敛的眼眸半阖,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姐姐接下来的话令他忍不住心头一跳,有些心惊意乱。

“小初,你长大了,应该也知道姑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世界的奥秘真神奇呢!这么多年了她仍是初见时的模样,永远的十六岁,意味着什么,我们不说你应该也知道,不要让感情蒙蔽了眼睛,她终究是不能和我们长久在一起的…”

未竟的劝说被人生硬地打断了。“我只知道——她只是染染!”

观月临回眸,瞧见弟弟倔强地看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掐着衣袍,神情坚定不容辩驳,不禁有些愕然。觉得没有听下去的必要,观月初倏地起身,顺了顺长长的浴袍,在姐姐无语的目光中优雅地走出和室。

“嗯哼,姐姐,我回房睡觉了,晚安!”

回过神的观月临大叫,“哎,小初,你不要又给我跑去姑姑那里睡!你已经长大了,姑姑也不是你一人的,听到没有?”

正欲起身时,却见和室外探出一颗头颅,一张秀丽娇俏的面容,眨着精灵的眼顽皮的笑道:“说得对啊,姑姑确实不是那个小破孩的。大姐,请放心,只要有我观月凌在,绝不会让小初得逞的!你就放心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自由地——飞翔吧!观月家还有观月凌在呢!”

话落,如同来时一般突然消失,听到那咚咚咚远去的脚步声,观月临失笑,眼眶有些泛红。

后来,观月凌是如何闯进墨染的房间,如何纠出那个欠扁的小破孩,姐弟两又是如何的打闹,惹得整个民宿几乎闹腾起来,还有观月家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又是如何尽责一回地去同民宿中的客人道歉…已全然不在观月临的考虑范围内了。

沉入梦乡之际,观月临想着:今天、明天、后天及至未来,每一天都是难以预料的未知,何不放宽心微笑待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不可预测的未来,总会有奇迹等着人们去体会、去憬悟、去感慨…

观月临十八岁,终于决定放弃观月家财团继承人的资格,追随心爱的人远赴他乡,留学继续深造。

几年后,观月初和墨染出席了观月财团大小姐匆忙急促、单调普通的婚礼。

相隔几年,观月初再度见到那个曾经说要放弃姐姐的男子,已褪去年少时的青涩,稳重自持,在礼堂的结婚进行曲中,眉目间尽是幸福,挽着新婚妻子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红地毯的尽头。

那时的男子携着新婚妻子郑重地向墨染鞠躬,致以深切的谢意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防备不安。直至那时观月初才知道姐姐当时含糊的话语中,未说明的还有一段小插曲,那天两人去散心,遇到了追随观月临而来的宫泽慎哉,墨染几乎是君临天下般不可一世地威胁了宫泽慎哉对观月临的感情,使得他在未来的日子每每见到这个年轻的姑姑,都忍不住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备,怕某人真的要将妻子永远带走,让他孤独终老。

那时,只有观月凌窃笑不已,观月初骄傲地微抬线条优美的下颌,执着墨染的手睨着那个也为了姐姐放弃了家族的男人的眼神中有说不尽的畅快。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虽然是假手于他人,也未必不可!

梦里梦外

梦里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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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千寻色,桃花一苑芳。

风吹入帘里,唯有惹衣香。

——张祜 【胡渭州】

睁开眼睛,总有一瞬间的迷茫,分不清现实与梦镜。炽亮的阳光刺得双目微微酸涩。闭了闭眸,再睁开时,眼里已褪去那层隔了几度空间几万亿光年的向往和迷梦。

日已西沉,天边霞光满天。

她似乎就这样趴在桌上睡了一个下午呢,怨不得四肢百骸都有些酸涩,原来是睡姿不正呀!匀称白净的手指轻轻揉捏着酸痛的手肘,心神有些恍惚。她知道,自己的灵魂还未自那个世界醒来,自然是无法集中精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乎越来越不愿自梦中醒来,越来越贪恋那个世界给予的宁静和安然,越来越懂得了人类更多的贪嗔痴怨…总有一天她会不会就这样长睡不醒呢?只是,那终究只是个梦罢了。

“小姐,很累吗?您最近的精神不怎么好,严重嗜睡,不如请塞纳医生来为您检查一下吧!”

塞纳是别墅的家庭医生,虽屈居于小小别墅当个家庭医生,但却是国际知名权威,地位尊崇,只要是经他手的手术病例,成功率之高及少人能望尘莫及。

相里见她醒来泡了杯磨砂咖啡加上香浓的奶精后放在她面前,见她仍是满脸的困盹,有些忧心有些不安,心下琢磨着是不是澳洲公司那边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让她忙得无瑕他顾。可是她陪在小姐身边十几载,好像还没见她为什么事而烦恼无措过。或者说…她根本只是一台冰冷无情的机器,只知不遗余力做好家族安排所有项目的目的,根本不知何为烦恼伤神吧?

摸索着喝了半杯咖啡醒神,墨染摇首合宜地微笑道:“不用了,我没病!”

嗜睡的原因是什么她很清楚,她不想告诉这世界的任何人,只想小心地收藏在心里,当作她十六年来第一次拥有私人感情波动的礼物。

夕阳余辉自窗外广袤的草原流泄入一室明媚的色彩斑斓。

听说这幢位于大草原中的别墅是墨氏在美国加州最不起眼的一个农场里的基地。虽然未踏足出过所农场,但她看过地图并熟记于心,知道美国与那个樱花的国度还隔了一个太平洋,是现实中的她难以企及也抵达不了的地方。

太洋的彼岸,太遥远了,就算是晨曦的光,也只能在梦中触及。

略微沉吟,墨染偏首望向一旁正在为她整理资料的相里。

“相里,你说,人为什么会做梦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哦,那梦境中的一切于现实而言是作不得准了?”墨染追问。

相里放下手中的资料,见她睁着青润明媚的桃花眼歪首瞧着自己,微微垂下眼睑笑道:“小姐,所谓梦在心理学上的一般解释是:梦是睡眠期中,某一阶段的意识状态下所产生的一种自发性的心理活动。其实在古老中国的文化淬中,有关梦的故事更是不一而足。像庄生梦蝶、黄粱一梦、梦笔生花、江郎才尽、南柯一梦等,都是历来为人津津气道的梦故事。”

见她敛容很认真地听着,相里侧了侧身,避开炫目的夕阳,继续说道:“我记得书上说过:‘惟中国与西方在对梦的观念上,似乎自古以来就有所不同。’希腊哲人柏拉图曾说:‘好人做梦,坏人做恶。’而中国的祖先却相信‘至人无梦’——至人者,圣人也。意指圣人无妄念,所以不会做梦。但如果是如此,为何会有庄生梦蝶、黄粱一梦、梦笔生花、江郎才尽、南柯一梦之类传说呢?庄子可谓是道家的圣人呢,那不就是与圣人相悖了吗?所以,无分好人坏人,无分圣贤愚鲁,人人都会做梦,甚至,连动物也会做梦。”

相里的脸隐翳入光影之间,翦影重重,有种坠入浓彩中的妖治之美,让人瞧得不甚分明。

“呵呵,小姐,梦中的东西也不是不真实,那是因人而异呢!有些人天赋异凛,说不定梦即是一条管道,一条接壤神奇世界,能让他看尽浮生的的轨道罢了。”

说着,阴影中墨染对上相里明亮的眼,心里有些奇怪。相里的眼睛,是这样的吗?带着隐约的妖野之色,平添了许多或轻或重的色泽,让人移不开眼睛呢。垂下眸子慢条斯理地将余下的咖啡饮尽,墨染轻叩桌面,不经意地问道:“相里似乎对中国很熟悉呢!相里是中国人吧?”

“嗯,我祖籍是在中国。小姐还要喝杯咖啡吗?”相里起身收拾咖啡杯,见她摇头继续道:“说来小姐虽然在美国长大,其实也是个血统很纯正的中国人呢。”

“怎么说?”墨染好奇地问。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也因为没有接触过外界,自然不晓得自己与他人的区别。

相里想了想说道:“墨先生是美籍华人,夫人是台湾人,他们的儿子自然是中国血统的中国人了。小姐的母亲是中国大陆某个世家的女儿,和小姐的父亲相爱有才了小姐。只是可惜的是,小姐的母亲早逝,不然小姐也不会…沦落至此…”

最后一句说得恁地小声,几乎是含在嘴里吐出,墨染听得不太真切,不过倒是听得出相里语气中满满的惋惜之意。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父亲母亲,墨染倒没有什么失落的感觉。

墨家的兄弟姐妹众多,墨染和他们不亲,而他们也不被家族长辈允许来打搅到她的学习及心绪,所以墨染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生活了十几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午夜梦回间,见不到那个表面上很骄傲骨子里却又很怕孤单的男孩和那些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相里候在一旁,见小姐纤长匀净的指尖轻抚过唇角若有所思,也不去打扰,直到又见她无意识地望着窗外发呆,忍不住劝道:“小姐,如今澳洲那边的公司已步上轨道,美洲和欧洲也有人坐镇,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好,您要不要出门去旅游放轻下心情?”

最近,她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望着窗外发呆,这是不是一种隐性的情感,欲脱离困囿一方的墙舍,展翅高飞呢?困了十六年,相里不明白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再也无人可以桎梏她,为何还将自己锁在这番狭隘天地?

“不用了!”墨染摇首,没有打从心里愿意接受的人陪伴的旅行,她宁可不要。

她为自己的想法怔了怔,眉心稍微蹙了蹙,然后舒展开来,快得让一直盯着她的相里怀疑自己眼花了。似乎被那个男孩惯坏了呢!紧凑无欲地过了十几年,现在为何却已不能习惯没有人陪伴的日子了呢?

相里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姐,过几天便是您十七岁的生日了,您喜欢什么形式的生日宴会?墨先生想为你举办一个隆重的晚会,正式将您介绍给各企业财团的青俊精英认识。”

墨染疑惑地望向她,“认识?我为什么要认识他们?”

相里这回真正要叹气了。这到底是怎样的精英教育啊?怎么会把好好的一个花样少女教育成这等不识人间烟火不通世事的小白模样?明明商场上杀划果敢的少女现在却一脸纯良的表情,让相里心里好生别扭忧郁,满腹纠结。

“只是大家认识认识罢了,没有为什么!”

墨先生,您说要为她找个好对像谈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子的计划恐怕是要落空了。小姐她根本就是一根不开窍的愣木头嘛!相里在心里默默暗忖。

“不用了,我没兴趣!”墨染没什么情绪地说。

“是!”

墨染回眸,定定地看着相里垂首恭敬立于一旁,欲言又止。

“相里,还有什么事吗?”

相里一向不多话,今儿个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了。

相里踌躇了会儿,轻轻道:“小姐,为什么您要将墨粲少爷安排到监管澳洲公司的特别执行总经理一职?他有一双野性的眼睛!”一双欲望深沉得无法窥视,蛰伏黑暗,不断隐忍蓄存实力的眼睛。

慢了半拍才恍然忆起相里口中的墨粲是谁,青润无瑕的目光落在相里面无表情的脸庞上。听说,墨粲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比她还要大上十来岁。墨染见过他几次,每次两人视线相对时,总觉得他们两人某些地方很相似。而且,他有一双骄傲又孤寂的眼睛,仿佛沉敛了几个世纪的情感,和小初很像呢。

“不要紧的,他是墨家的儿子,我的哥哥。而且他有这个能耐做好一切,爷爷也很欣赏信任他呢!”

这是养虎为患啊,小姐!

相里不知如何解释,见她又撇过脸,微微失神地盯着窗外广袤无垠的天空平野,无声喟叹。

他们教会了她各种专业技能、权谋武技,却独独忘了教会她人世间的各类情感与常识…若是连渴望走出困囿自己十几年的牢笼的情感也不了解,死死守在这方天地,是不是活得太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