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凌歌和景笙已经站在了客厅当中,下人们都很识趣的消失不见了。
罗菲拿着包,走到展凌歌的面前,倔强让她不能再表现软弱的一面,她说:“展凌歌,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也祝你幸福。”
罗菲头也不回的走了,连车子都没有坐,一个人背着包,用力地朝外面跑去。
天空暗了下来,细蒙蒙的雨打在她的脸上,睫毛上,雨点越来越大,可是她却没有任何感觉,一种被人抛弃的痛疼遍了她的周身,她无力挣扎,只能顺从。
展凌歌总有这种本事,他想要的不想要的从来都是他说了算。
而自己永远都在挣扎,都在抗争,却总是没有办法斗得过他。
展凌歌终于喜欢上了别人,这是她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事,可是为什么在此刻,却像在她身上凌迟了一般的疼痛呢?
展凌歌,你终于报复了我啊,报复了我当年那样无情的对你,让我彻底明白了被一所爱的人抛弃的疼,展凌歌你真是个恶毒的人啊。
罗菲在心里一遍遍地说着,那些话像是有回音一样,回荡在她的身体里。让她停不下来。
跑过了那个弯道,罗菲确定已经离开了展家视线的范围,她终于整个人松懈下来,刚刚伪装的坚强统统不见了。
她站住,用力地扶着旁边的大树,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你。”展凌歌面无表情的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挂上电话,他站在门口,就着渐大的风雨,看那个身影一点点地从她眼前消失。
“她好像很伤心。”景笙在旁边说道。
“谢谢你的帮忙。”展凌歌恢复了以往的客气。
“你明明那么爱她,为什么还要让她误会?”
“我不想她因为愧疚,责任而留下来。我希望她是快乐的。”
“你舍得吗?”
“再舍不得又怎么样?她心里没有我,她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快乐。”展凌歌的眼中蒙上了厚厚的一层忧伤,天知道他看到她站在门口的时候,多想冲过去抱紧她,诉说他的思念,天知道他看到她失落受伤的眼神,他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保持无情冷漠的样子。
可是他已经做了决定,要放她离开,他就要冷漠到底。
罗菲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自己,一辈子都在为别人付出,忍受,得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心疼她,爱她,所以决定放了她。
他捂住自己身体上的伤口,额头上布上密密的汗。手术完的伤口正隐隐作痛。
“伤口还疼吗?”景笙看到了展凌歌的不适。
“还撑得住。”
“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你告诉她,她会感动的。”景笙扶着他。
“我不要她因为感动而留在我身边。”展凌歌笑了笑,“现在,她终于自由了。”
可是景笙分明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哀伤,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般。他在强忍失去爱人的痛苦,痛彻心扉的样子。
罗菲真的不喜欢展凌歌吗?景笙并不觉得,她看得清清楚楚,在展凌歌对罗菲说出那么绝情话的时候,她眼底的失落和不可置信。
这和当初那个在卫生间让她追展凌歌的云淡风轻的女人完全不同。
她知道,罗菲在意展凌歌,那种在意,是最自然直接的反应,伪装不来的。
可是景笙却什么也没有说,那是她心底隐藏的那一点点的渴望,对展凌歌的渴望,如果没有了罗菲,她和展凌歌是不是就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了呢?
“雨下这么大,不知道罗小姐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伞?”有个佣人在旁边说了一句。
像她生活常识那么差的人怎么可能会记得带伞?展凌歌的俊颜上染上了一丝担忧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拿起放在客厅门边的雨伞还是冲了出去。
罗菲,我这辈子,注定是放不下你了。展凌歌在心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罗菲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全身都湿了,模糊得都看不清前方的路。
有人打了把伞在她的头顶上,修长的双腿,罗菲以为是展凌歌来找她了。
可是她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许昊天的脸,他拿着手帕温柔的帮她擦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他说:“弯弯,哥哥来了。”
罗菲扑在许昊天的怀里。刚刚一瞬间的难受又倾泻而出。
许昊天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说:“哭吧,哥哥在这。”
展凌歌拿着伞,刚走到这里,就看到了这一幕,罗菲倒在许昊天的怀里,大雨让这一切看上去有久别重逢的唯美。
他真的想太多了,没了自己,罗菲只会生活的更好,她才不会感到难过,伤心,她应该是迫不及待才对。
展凌歌握着自己手里的伞,慢慢的折回去。
他一直和自己说,不要回头,展凌歌,你不是要让她走了吗?你不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吗?你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没有她,如果你现在回头,你又会舍不得,又会冲上去把她从别的男人的怀里夺过来,霸道的把她拽回你的身边,那是让她最讨厌的样子啊,你不能去那么做。
他一直和自己对话,伤口的疼也不在乎了,那些疼都不如他心口的疼来得厉害。
他终于还是要失去她了,可是这次他却没有恨。
让她获得她要的世界,才是对她最好的爱不是吗?
身体的疼痛让展凌歌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大雨打在他的周身,像是要把他包裹起来。他睁着眼,看着大雨的天空,仿佛她离开的那个十八岁的夏天,她带着恨意,缩在车上发抖,他想走过去和她道别,可是她始终低着头,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那时候他恨她,恨她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他活在恨她的仇恨之中,却又不能克制的深爱着她。
他知道他这辈子,就只能这样没出息的爱着这么一个人。傻傻的为她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却还无怨无悔。
展凌歌闭起眼,任凶猛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
弯弯,这一次,请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在许昊天居住的小房子里,罗菲喝着姜汤,整个人都在抽搐发抖。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哭过了。
彻底而忘情的哭得那么歇斯底里,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她洗完澡,拿着吹风机吹头发,她记得在展家的时候,每次她洗完头,展凌歌都默默地走到她旁边,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她记得他手掌的温度,记得他温柔的注视,记得他的手无意的触碰她脸颊时候的温柔。
他总会乘着她不备的时候从背后抱着她,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抗议的时候,淡而暖地说:“乖,就抱一下,一下就好。”他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边,一点点地漫入了她的世界。
那些属于他的记忆就这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倾入了她的世界,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好点了吗?”许昊天揉揉她的头发。
“给你添麻烦了。”罗菲平静地说道。
“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在那里?”
“展凌歌叫你来的吧?”罗菲笑笑,“他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切,离婚协议,足够的钱,以及你。”
“他很了解你。”
“他一直都以为他是最懂我的人。可是他永远都不知道,我真的要的是什么。”
“弯弯,你会怪我来得这么晚吗?”
“能怪谁呢?这都是命。”罗菲躺在床上,许昊天坐在对面的大沙发上。他们不再说话。
罗菲从来没想过暌违这么多年,她和许昊天能这么平静的坐在一起聊天,而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起伏。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你只是习惯了一个人在你身边,生活没有了任何人都能好好的过下去,你不过是一时不习惯那个人不在而已。
接连下去好几天,罗菲都住在许昊天租借的那个小房子里。
她睡大房间,许昊天睡小房间。
她有种很奇怪的想法,她在想是不是和许昊天呆久了,她就会忘了展凌歌,忘了那些困扰着她的失落和彷徨。
为了缓解她的心情,许昊天带她出去玩儿,她们逛遍了鹭宁的海滩,赤脚走在沙滩上,一起看夕阳西下,许昊天和她说小时候的故事,仿佛两个人不曾走远。
罗菲戴着着珊瑚耳环,穿着棉布外套,头发长了也不去管。
他们还坐船去隔壁的普济山拜佛。罗菲走过了一座一座的小寺庙,登上了一节一节的台阶,最后来到了大佛的面前。
金漆雕铸的大佛尤如要耸入云霄一般威严,人潮涌动的天幕之下,像是心灵都受到了洗礼一般。
罗菲点了一盏莲花灯,虔诚而庄重。
下山之前罗菲站在山顶,看着山下葱翠的树林,她想起展凌歌曾经和她说:“你这辈子,都休想从我身边逃走。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那时候她觉得这句话无比讨厌,可是为什么现在孑然一人的时候,她却没有放松的快乐,只感觉自己就如同那些孤独的树木,独自矗立在这天地之中,有一种无比苍凉的悲苦。
许昊天帮她买了一根玉米,她咬了一口发现有干涩的苦味,抬头看到寺庙的墙面上提着般若菠萝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她这么多年的苦厄,随着父亲的病情好转,展凌歌的给她自由,工作的恢复,算是都度过去了吧。
而她的身边,还站着她儿时最爱的少年,她的人生从未有过这么美好的样貌。
好得像是别人制造出来的假象。
可是她却幸福不起来。一点都幸福不起来。
罗菲坐在车子里,隐约的又看到了展凌歌的身影,夹杂在人群里,那么醒目的背影。
她摇摇头,知道又是自己的错觉。
“在看什么?”许昊天问她。
“眼花了。”罗菲说。
“我明天要回北京了。”许昊天突然说道。
“这么突然?”
“如果你想我留下,我可以留下的。”许昊天看着罗菲说道。
“昊天哥哥…对不起。”罗菲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了。
“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许昊天有些忧伤,“时间改变了光阴的方向,带我们去向了不同的地方。而你,爱上了展凌歌。”
“谁会喜欢那个浑蛋。”罗菲嘴硬,啃着玉米就是不承认,“我不知道多讨厌她。”
“你啊,就是嘴硬。从小都是这个毛病。”许昊天笑起来,“你读高二那年我第一次大学回来,你和我提到展凌歌,眼里都是欢喜,虽然你嘴上说讨厌他,可是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是有好感的。我那时候很惶恐,怕你喜欢他了,想找他谈谈,没想到他先来找我,他和我说,你是她的,谁也抢不走,我当时觉得这个男生好霸道,却霸道得那么深情。让我自叹不如。我们重遇之后,我主动找他,我告诉她,爱一个人,是要给她她要的爱,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会骂我,嘲笑我,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告诉我,他会让你幸福,这半年虽然你没和我联系,可是我却没有死心,我留在鹭宁学习,其实是在等机会,这么多年我站在镜头前面,一直等你,找你,我觉得我爱你不比他少,我总会等到你的。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我对你的付出,远远不如他。”
许昊天停下来,转过头,注视着罗菲:“不是谁都有勇气,为了爱的人,捐一颗肾给她的父亲。展凌歌他对你,是真的付出了所有。”
“你说什么?”罗菲被许昊天的最后一句话给震惊了,一把抓着许昊天的手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虽然他隐瞒得很好,可是我们这一行的,消息是最多的。他和你说去参加设计展,可是这段时间巴黎根本没有任何设计展,他只是去做了个手术,而不想让你知道。”
“展凌歌,他居然,他居然…”罗菲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不想你回到他身边,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可是我的良心让我饱受煎熬,我知道,你也爱他。虽然你不承认,虽然你曾经那么恨他,可是你已经爱上他了,否则这么多天,你不会恍惚、难过,做梦的时候喊到他的名字。”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
“我想他只是怕你因为感动才留在他身边,而不是真的爱他。”
“他怎么这么傻?”
“不论这个人平时多么聪明,只要他爱上了一个人,都会变傻的。”许昊天这话不知道是在说展凌歌还是在说自己。
自己何尝不是等了她那么多年,找寻了她那么多年,却换来了如今的这个结局。
“昊天哥哥,对不起。”罗菲愧疚地说。
“不要说对不起,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命,谁都无法选择。”许昊天抚了抚罗菲的头发,“尽管我很伤心,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你已经不再爱我。”
许昊天靠近罗菲:“去找他吧,去把他找回来。我相信,只有他才能给你幸福。”
罗菲望着眼前这个从自己十几岁就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他们曾经一起站在摩天轮下面打过钩钩,他说他不会离开她,她守着这个承诺过了很多年,想了很多年,笃定了很多年。她以为自己此生,非他不爱。可是如今,她却发现,许昊天于她,只不过是一段岁月的记忆。那些年少的时光,在岁月的鸿沟之中,渐渐流淌成平静的河流。追不及,只能看着他远去。
时光会带走所有的记忆,包括爱一个人的心。
罗菲拿出手机,看到展凌歌的号码的备注上,还是写着“老公”。
这个大傻瓜,竟然默默地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罗菲把这个号码贴到最靠近心脏的位置,这个小浑蛋一样的男人,居然在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就想这样甩掉她?她不允许,她绝对不允许。
海岛上空的水鸟成群结队地飞过,一只一只像是要迁徙一般的离去。车子正往鹭宁的方向开去,罗菲闭着眼,感受着海风的轻抚,从未觉得这般舒心。
第十六章:永远爱着
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我会永远也爱着你。
许昊天走的那天罗菲去送他。
就像十六岁那年罗菲站在月台上,吸着一杯红豆冰,看着他离开。
那时候她对许昊天是充满了感伤和期待,这个在她心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邻家大哥哥,笑起来灿烂温柔的体贴模样,深深的印刻在她的心中。
那一年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去往有他的地方,和他长相厮守。
可是现在一别十年,他们误会过,错过,最后各此一方。
“弯弯,记得以前我很喜欢叫你曲曲。你说你是在火车上被人带回来的,就像火车的走向弯弯曲曲。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隐藏在那些感伤的话语后面所发生的一切,后来我才知道,我对你的爱和珍惜都太表面了。可你却从未和我计较过。”
“可是你教会我不要害怕黑暗,要学会伸出手握住阳光,让我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可能那些都是你渴望的,而并不是爱吧。爱一个人是会为他痛,为他恨,为他变得不像自己。”
“昊天哥哥,如果可以,给姐姐一个机会,不管她曾经做了什么,我知道,她都是爱你的。”
“弯弯,你永远都这么善良。”许昊天伸出手,用力地抱了抱罗菲,“弯弯,以后一定要幸福。”
罗菲就这样目送着许昊天提着行李离开。
这个曾经在她黑暗的世界里,告诉她不要害怕,告诉她伸出手就能握住阳光的许昊天,就这样一点点地消失在她的眼前。带走了那些她留恋的岁月,渴望的曾经。
罗菲走到机场外面,把手放在阳光下,温暖的触感照耀进来,把她整颗心都照得温暖无比。
陆佳期说得对,她这一生虽然生活不如意,却始终有那么多人疼她爱她。
她应该感到满足。
她一直觉得她从未获得的那些东西,原来她早已经得到,而她却傻傻的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
许昊天的出现让她彻底地明白,此刻在她的心里最爱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她曾经死也不会承认的答案,现在就那么笃定的在她的内心。
她坐在去往展家的车子上,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对展凌歌说,她的感悟、她的思念,以及她对他的爱。
她要统统都告诉他,一刻也不能等。
罗菲的电话在此刻突然响起,她接了起来,张队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罗菲,快回刑警队,有紧急任务。”
罗菲只好暂时取消去找展凌歌的计划,迅速回到了刑警队。
一回到刑警队,罗菲感觉自己这段时间闲散的心立刻被警醒了起来。
张队接到线人的密保,说花蛇今日在安海一带又有行动,他们将带着十几个被拐来的女子送到地处偏僻的几个村庄,顺便和那边的负责人接洽新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