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很快就忘了当初是怎样用鄙夷的目光在质疑展凌歌,很快又把他捧到天才珠宝设计师的位置,并且名声大震。
“真相大白了。老五。”展凌杨拍了拍展凌歌的肩膀,“能请得动名记者许昊天出山报道,不红都难了。”
“许昊天,他怎么会帮我?”展凌歌没想到许昊天能帮他这个忙,他是出了名的公正廉洁,他所报道的事物都是以真实诚信为主,所以他做了这次采访,才会那么容易被大众接受。可是他一直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他一直还在鹭宁。
“我想只有你的小妻子才有这么大的面子了。”展凌杨若有所思,“为了你她这次可是费了不少苦心。”
“她为我…”展凌歌垂着眼角,俊脸有些忧伤,“或许她只是同情我的处境吧。”
“我们家老五怎么突然对自己那么不自信了啊?这不像你嘛。”展凌杨拿过病历本翻了翻,“我看她挺把你放在心上的。”
“在她面前,我无论多好,都是当年自卑没自信的那个小孩,没救了。”
“你这辈子就是这么傻。”
“没办法,爱她的时间太久了,已经学不会爱别人了。”展凌歌淡淡的,注视着窗外摇曳的树木,这句话像是给他这么多年的人生,下了一个重大的总结。
展宏的寿诞这次办得有些低调,没有媒体没有报道,而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个豪华晚餐。
展宏从来不在外面宴客家人,罗菲是后来才发现,他其实很喜欢家庭的气氛,虽然他总是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庞,但是看到几个孩子坐在一起聊天吃饭的时候,眼底还是有一抹隐隐的喜悦。
那是属于父亲看到孩子们成长的欣慰神色,罗菲很清楚的知道那个表情的含义。
上次那件事情出来之后,展宏有三天没有出房门,罗菲猜测展宏在深思这么多年对孩子教育的疏失,才会让两个孩子相互仇恨了那么多年。
之后并没有责罚展凌萧,仿佛那件事只是一件普通的家庭纠纷。
这一件原本喧闹的事情,就这样在真相公开中,慢慢的平息了下去。
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罗菲难得的轻松,这是她来展家过的第一个年,洛阿姨带着几个佣人忙着贴门联,修剪花园,张罗着展宏六十大寿要吃的食物,从主食到甜品一个都没有落下。
罗菲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从心底觉得那才是一个女人应该归属的地方,温柔体贴,照顾丈夫和孩子,操持家中一切事物。
在展家短短的一年里,她的心境竟然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铁骨铮铮,而是变成自己都不察觉的柔软。
这种柔软,是罗菲一直渴望而不敢奢求的东西。
此刻罗菲吃着展凌歌帮她切分好的鳕鱼坐在餐厅的角落里,安静的做个小透明。
气氛难得的安静,每个人都只是自顾的吃着碗里的东西,不言语。
虽然上次的事情没有公开,可是众人像是隐约察觉到什么了一般,很有默契的都不去触碰这个话题。
展宏先开的口,喊出的却是:“菲菲啊。”
大厅里此起彼伏的银筷掉在盘子上的声音,包括罗菲都吓得忘了咀嚼。
她马上反应过来展宏是在喊她,因为众人的目光都看着她。
“您说。”罗菲停下来。
“你来我们家也七八个月了,一直没有给你和凌歌办个婚礼,等过好年,让凌歌妈妈挑个好日子,我们风光光光的操办一次吧。”
“这…”罗菲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
“爸,好好的怎么想到提这个?”展凌歌说道。
“不用担心,爸爸不是让她以后都呆在家。”展宏像是知道展凌歌的担忧,“等过好年,她就能回去上班了,只是你不能让人家嫁给你这么久,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吧?”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罗菲赶紧接话,“有没有婚礼都无所谓,真的。”她很诚恳。
“爸,你只要能让罗菲去上班,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展凌歌缓缓的喝着汤。罗菲撇过头去看展凌歌,俊脸在金碧辉煌的灯光下投射了重重的阴影。
晚宴结束之后,大厅里开始放音乐,缓缓流淌的西洋胶片,把人的记忆一下子拉回旧。
时,展宏和洛阿姨在大厅中央起舞,灯光旖旎摇曳,展凌歌站在罗菲旁边,伸出手说:“MAYI?”
“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
罗菲看着他渴望的眼睛,把手伸给了他。
展凌歌嘴边含着笑,轻轻的握着罗菲的手,另一只手却搭在了她的腰上。
优雅的华尔兹,前进方步和后退方步,罗菲一直踩到展凌歌的脚上:“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的在道歉。
展凌歌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去看眼前这个被她困在身边这么长时间的小妻子,她表面上一直表现出来的刚强不过都是假象,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脆弱。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和我办婚礼?”展凌歌突然问她。
罗菲还在仔细地看着脚下,一抬头,触上了展凌歌略带忧伤的眼神,她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
“不喜欢,何必要勉强自己撒谎呢?”展凌歌叹息。
“我没有撒谎,我是真的这么想的。”罗菲迎上他的眼眸,笃定地说道。
“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真的开心快乐过吗?”一个旋转,倾身,他整张脸靠近她的眼前。
罗菲觉得自己慌了,整颗心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是用讥讽嘲讽的语气说:“怎么可能,不要开玩笑了好吗?”可是现在她却说不出这个话来了。她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的跳得很大声,不由自主的想要宣布那个令她觉得可怕的答案。
她缓缓的点了点,郑重的没有犹豫的做了那个动作。
“那就够了。”展凌歌还是笑,却是苦涩的笑。
展凌歌将罗菲搂到自己的身前,低着头,在她耳边附语:“过完年,我就放你走,从此天大地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罗菲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立刻抬起头来看展凌歌。
在这缓缓流淌的音乐声中,他那轻轻的一句:“我放你走。”让罗菲整个人都冰冷了起来。
“你没有听错,我是说,让你走。”
音乐声截然而止,最后一个旋转的姿势,展凌歌牵着罗菲,她似乎还听见自己手指上戒指悦耳的声响,可是眼前这个纠缠和困扰了她十年的男人,却把手松开,递给她一个冷淡而哀伤的目光。
这一切来得太过猝不及防,让她无法明白刚刚展凌歌说的话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的。
那天晚上展凌歌坐在花园的摇椅上坐到半夜,他注视着花园前面盛放的花束一言不发。一点点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孤独的幻影。
罗菲靠在窗户边,遥遥地看着他坐在远处,以前她也这样看过展凌歌,那时候他还坐在轮椅上,总是站着窗户上,等她回来,她总能看到那一抹白色的衬衫,和一双孤寂的眼眸直直的注视着她的一切。
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欢天喜地的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可是她打开衣帽间看到里面全是她喜欢的款式的时候,她整颗心都慌了,她第一次那么仔细的看那个衣帽间,展凌歌做的娃娃在角落里摆放,它们都蒙上了一层灰,她将它们一个个的取出来,放到自己面前。
那些女娃娃大大小小各种尺寸,都有着圆圆的脸,长长的黑发,穿着的是她熟悉的衣服。
罗菲把记忆转了转,她想起来,那些衣服是她以前上学的时候穿的那些款式,她又拿起旁边的男款小娃娃,是展凌歌的样子,那么孤独寂寞,娃娃的手是握起来的,罗菲把女娃娃的手放进去,原来是那么契合的一个姿势,紧紧的不分彼此的握着对方的双手。
罗菲抱着这对娃娃,无心再收拾任何东西。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告诉自己只要明天醒来,这种忧伤而不舍的感觉就会消失,她闭上眼,却一直看见展凌歌的脸在她眼前放大,放大,她梦到展凌歌开启了那扇她一直渴望的通往光明的大门,用力地把她推了进去,他站在黑暗的后面,寂寞的脸孔冷漠地看着她,他一遍遍地说:“我还你自由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爱你爱得这么傻,这么苦了。”
罗菲想冲他跑过去,可是他却用力地推开她,不带一丝感情的推开她。
她摔在地上,他都不回头看她一眼,而是转过头,决绝的走掉了。
在梦里卢鹏飞突然有种疼痛的错觉,那种疼和许昊天离开时候的绝望不一样,那种疼痛彻心扉,游遍四肢百骸,抵达五脏六腑。
罗菲惊醒过来。早上的一缕晨光打在她的身上。
还好是个梦。她感到庆幸。
可是下一秒她发现,她的身边没有人,冰凉凉的床边,没有了展凌歌熟悉温暖的身体。
她迅速地下床,看到了烟灰缸里掐断了的烟蒂,空气里有他的味道,罗菲确定,可是他却不在这里了。
她在整个房间里找他,并不太大的空间被她找了个遍,可是除了衣帽间里少了几件衣服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直到她在桌子上看到一张字条。
“我去法国参加一个设计展,离婚协议我在下面的文件袋子里,你随时可以离开。恭喜你以后终于可以开心快乐的活着了。”
罗菲打开字条下面的文件袋,展凌歌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好字,潦草却看得出是他的字迹。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罗菲,这个她期望了那么久的事情,这一次,是真的实现了。
不是她的错觉,也不是梦境,展凌歌真的放她自由了。
可是为什么她看着展凌歌的字条,那些写得并不那么整齐的字体,有一些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字条的旁边放着的是一碗她最喜欢的鱼片粥,还带着一点点的温度。
罗菲把粥凑到自己的嘴边,用力地去吃了一口,那么熟悉的味道,她的心里似乎被什么重重的给堵住了,生生的压抑在喉咙口,一点也说不出话来。
展凌歌,你这个浑蛋,你凭什么一声不吭的就走掉,凭什么问也没问我,就说给我自由,凭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这样把我丢掉。
你真是个超级大浑蛋!
罗菲丢下那个文件夹,拿出手机给展凌歌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展凌歌去巴黎参加一个设计展,顺便处理一下那边的业务,为期一个月。
这是罗菲听洛阿姨和她说的。
洛阿姨大概也知道展凌歌的这个决定了,所以在和罗菲说这些的时候一副忧伤的表情。
“凌歌终于想通了,虽然阿姨觉得有点可惜,可是爱情的事情,总是勉强不来的。”洛阿姨永远都那么通情达理。
她从手腕上摘下一个翡翠玛瑙的手镯:“这个手镯是我结婚的时候我妈妈送给我的,现在送给你当个纪念吧。”
“洛阿姨。我不能要。”罗菲推脱。
“你不要有负担,我们没有人会为难你的,凌歌已经和大家都说好了,你要走,我们都不会拦着你的。只是如果你想回来,阿姨永远欢迎你。”
罗菲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感到手足无措,还好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两个算是好消息的电话。
一个是通知她年后回去上班的消息。
一个是告诉她已经找到适合她爸爸的肾源,过几天就可以做换肾手术了。
这两个对罗菲来说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她想分享给展凌歌,她打开手机,看着手机上“老公”两个字,罗菲轻轻的触摸那歌昵称,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吗。
原来被一个人丢弃是感觉是这么痛苦,这么的心酸。无从说起,痛到心尖。
他是真的不爱她了吗?真的不想要她了吗?
罗菲把自己埋在驼色的沙发里,觉得心里涩涩的难受。
她突然做了个决定,她不走,她绝对不能走,她要等展凌歌回来,亲口问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爸爸的手术安排在一周之后,捐赠者不愿意透露姓名样子,手术的过程都不允许家属在外,直到爸爸的手术结束,安排到了加护病房里,罗菲才看到了爸爸。
展凌杨戴着口罩充满疲倦地说:“手术很成功,后续再调理调理,应该能完全康复。”
“怎么突然就有肾源了?”罗菲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你运气好啊。”展凌杨略有所思的回答。
罗菲在医院照顾了手术完的父亲,妈妈高兴的拉着她的手说:“这下好了,以后你爸爸就能健康了,这次可要多谢那个捐肾的好心人啊。”
罗菲站在阳台上,似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跑下楼,哪里还有什么人。
她觉得自己最近几天似乎得了很恐怖的幻觉,将好多人都看成了展凌歌。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展凌歌的电话终于在转接留言信箱了一个月之后第一次被打通了。
“喂。”他的声音冰冷。
“你在哪儿?”罗菲问他。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
罗菲觉得自己提着一个月的心,在此刻都放下来了。
接下去是冗长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在等对方开口。
“那我等你。”最后还是罗菲以这四个字告终。
挂完电话,罗菲就坐在客厅里等展凌歌,一个小时过去了,等待让她觉得无比漫长,原来等待一个人的感觉是这么焦虑,恐慌,期待。
直到她听到了院子里有汽车的声音,她赶紧跑出门,连拖鞋掉了一只也不管了。
打开大门的一瞬间,她看到展凌歌从车子上走了下来,一个月不见,他依然还是那副冰冷俊逸的模样,深邃的目光里多了一抹道不明的情绪,只是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罗菲正想走上前,却从车上下来了另一个人。
景笙。身上是香奈儿的套装,利落而带着小姐气质的样子,一只手勾着展凌歌的手臂,两个人的态度亲昵。
以前罗菲就觉得景笙很配展凌歌,现在他们这样一站在一起,更像一对璧人了。
展凌歌抬起头,看到远处一直看着他的罗菲,她消瘦了,头发长长了,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略带寒意的初春,她却只穿着一只鞋子,就那样呆呆的站在那里。
她真的没有离开。就像大哥和他说的一样,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展凌歌心头一紧,却只是低下头,去看身边的景笙,从容的抹开唇边的一丝笑容说:“走吧。”
他们走到罗菲的面前,景笙这才松开展凌歌的手,笑着说:“这不是你前妻吗?怎么还在你家啊?”
“你还没走吗?有什么手续出问题,你可以和我助理联系。”展凌歌的口吻是罗菲从未见过的生疏。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罗菲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
“我和景笙一起去参加的设计展。”展凌歌扯动着嘴角。冷漠地说着。
“你们一起去?”
“这种活动当然是需要女伴的啦,巴黎真是个浪漫的地方,我们俩的感情也增进了不少。”景笙的笑容刺痛了罗菲的双眼。
“听说你们离婚了啊?啧啧,真是件好事。”景笙像是故意要刺激罗菲一眼。
“你们玩儿得可真愉快。”罗菲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像是被人戳到了心脏,“口口声声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的展凌歌,原来也是会喜欢别人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凌歌这辈子没有你就不行了吗?他对你只是得不到的不甘心而已。”景笙继续刺激罗菲。
“是这样的吗?”罗菲看着展凌歌,似乎要从他的眼中挖出什么不同的神色。可是没有,他很平静,也很冷静,仿佛已经看淡了这一切。
“我现在发现,就算没有你,我还是可以活得很好。”展凌歌搂过景笙的肩膀,“对了,听说你爸爸的病手术很成功,你以后也不需要依赖我了。你愿意去找许昊天也行,愿意找顾明阳也行,反正都与我无关了。”
罗菲紧紧握住拳头,指甲紧紧嵌入肉中,看着眼前这个一点也不在乎她的那张脸,把所有想和他说的话,都生生的咽了回去。
“这是你的决定?”罗菲再一次问他。
“是。”展凌歌性感的嘴唇吐出了这个可怕的字眼。
罗菲看着展凌歌那张冰冷淡漠的脸孔,依然英俊挺拔,棱角分明。
可是眼神里却没有了爱与恨。
多可怕,这个爱了她那么多年的男人,居然对她已经没有了感情。
可笑自己还想和他好好谈谈,诉说她这么久以来的思念。真是太可笑了。
罗菲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上楼,收拾了几件衣物,放在来时的包包里,前后不超过十分钟,她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