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说的嗨是去那群魔乱舞的地方跳舞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于秋水撇了撇嘴,“那你要不要喝酒?”虽然是个问句,但于秋水还是从调酒师接过一杯橙黄色的酒,直接递到卓理手里,“这是个倒霉的节日,为了这份倒霉,咱喝酒!”
卓理没有立刻接过,但只是片刻的犹豫,她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仰头,一口喝下。起初,她还和于秋水碰了杯之后再喝,然而,多喝了几杯之后,她便连碰杯都直接忽略了,一喝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她记不清酒的颜色,只记得那味道和心里的怅惘感雷同,于秋水见她喝得嗨,便也没有打扰。
不过卓理越喝越厉害越喝越不靠谱的时候,于秋水也慌了手脚,拼命从卓理手中夺过酒杯,然后对着卓理的耳朵大声说,“别再喝了,你要喝死了!”然而,喝多了酒的卓理力气也特别大,于秋水根本拗不过她。
在这个时候,有个陌生男人出现,满脸堆着和善无害的笑容,“小姐,需要帮忙么?你这朋友……喝得有点多。”于秋水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搞定。”说完,她便一个侧身隔开了这个那男人与卓理的位置。她以为她这样,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就应该离开了,未想,这男人也随着于秋水的侧身而侧身,堆出更加无害的关切笑容。
“你也是一位女士,就让我送你们回去吧。”于秋水很想发火,在这偌大的酒吧发火。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一只手就直接从她手里强行接过了卓理。于秋水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正要回头大骂,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袁……袁岂凉?”
袁岂凉脸色难看得吓人,一把横抱起卓理,“我带她走。”然后,转身就走。即使是醉着的卓理,此刻在这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还是自然而然的找到了一个极佳的依靠方式,两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吵闹的声响渐渐淡去,卓理听到了马路上汽车的声音,这八月末的夜晚有些燥热,热气袭上卓理时,她瞬间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股浓烈的酒夹杂着内心深处的苦痛和愁思,一股脑的冲上了喉咙。
接着就是一阵狂吐。
袁岂凉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抱歉和对她的怜惜。他最近被人盯上,不得不来酒吧躲开缠人的眼线好进行他的反击计划,未曾想到会在酒吧遇见卓理,他本不想出现,但看见她身陷囹圄,还是忍不住和友人停止了商量计划,现身救下了她。他就知道自己在她面前装不了无动于衷,他就知道见面是一个错误,他早该换一个地方的。他明明看得出来和卓理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完全能搞定那个挑衅的男人,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他想,他也许只是单纯的想抱抱她。
卓理吐得很厉害,这狂吐的症状让她全身颤抖久久不能停下,很长时间过去之后,她终于从呕吐的症状里缓和过来,那只一直拍着她的手让她的感官渐渐明晰起来,缓缓的转过头,她的眼圈红了,在看到身旁那个黑色的人时,她的眼圈更红了。
她已经有多少天没有见到他了?快一个月了吧?她有多少天没听到他说话了?她又有多少天蒙着被子偷偷数着他的影子睡去?她又许了多少个愿望希望睁眼的时候会看到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她从不知道,一个月不到,她就能这样想念一个人;她从不知道,此时此刻面对着他,她满腔的委屈还是发不出来,她怕她一开口一说话一抱怨,他就又消失了。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懦弱无用了。
然而,下一秒袁岂凉开口说了一句话后,卓理那番积聚了许久的怒气终于还是爆发了出来。因为他说,“很晚了,拦辆车回去吧。”
袁岂凉有一百句想对卓理说的话。他想说,“以后不要再喝酒了,我看着很心疼。”他想说,“很想你,很想抱你。”尽管肉麻,可是他真的很想抱她。他想说,“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你,是我的错。”他从不说这样的话,可是此刻,他很想说……然而,他最终选择了那句最烂却最安全的话。
卓理的眼神在瞬间变得疏离而又凄迷,她一把甩开袁岂凉的手,几个虚晃之后终于站稳,她带着一抹迷离的笑容说,“袁岂凉,你好定力……我就那么看得起我的承受能力么?你有什么瞒着我的,都告诉我不行么?”
明远还在做着垂死的挣扎,他原本可以在国外解决掉这些麻烦,可是,白赫山上门找卓理这个情况让袁岂凉意识到了自己给她带来的麻烦,于是,他回国处理这一件一件棘手的事情。然而,明远一旦被逼到了极限,便随时有可能“狗急跳墙”,所以,袁岂凉宁可在这个时候和卓理保持不见,也不想再给她带去危险,A市的经历至今让他后怕。所以,斟酌再三,他最终还是这样说,“你喝醉了,早点回家。”说完,径直站到路边为卓理拦车,眉目深拧。
卓理却气疯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连个解释都没有的面对着她的难过,他怎么可以这么镇定的让她走,他难道不知道她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谁拜谁所赐么?
卓理不知道自己是酒后失态的原因还是真的有那么恨他,总之,她狠狠的一拳打在袁岂凉的胸口,然后歇斯底里流着泪大喊,“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处处瞒着我,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呢?为什么永远要让我去猜你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你永远不和我坦诚心扉呢?是我不够资格还是不够分量,或者你就是那种永远不会为别人改变永远不会和别人交流的男人?你凭什么让我永远追着你的脚步追着你的思路?我为什么要犯贱的一次又一次被你伤害被你抛弃被你冷落被你忽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没心没肺可以永远任你这样伤害践踏的女人?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坚强了?我告诉你!我今天明明白白认认真真严严肃肃的告诉你,我,卓理,以后再也不要追在你后面等着你施舍你那可怜的关爱给我了,我再也不要累得半死一个人在这里担心你的安危却听不到你一点点的消息了,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在袁岂凉还惊在原地思考卓理的话时,卓理已经踉跄着跑了。袁岂凉想追上去,余光却瞥到了角落了露出了脑袋的那个男人。愤恨的拳头在黑暗里捏紧,捏紧,却又不得不放开。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用来克制自己的情绪,他让自己冷静,然而,他触不到的那个地方给他带来的疼痛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
颤抖着双手掏出电话,袁岂凉很快拨给了李灿,让他通知卓意来酒吧附近找她。他第一次看见她发脾气。那是一种,绝望的感受。卓理是个温和健忘的女孩,有些什么不愉快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忘到最干净,要惹她发脾气绝非易事。然而,他袁岂凉却成功的激怒了她,让她丢下那样决然的话,可是,最让他恼火到无以复加的是,他连要追上去,还得考虑别人的目光。
本来今晚是闷热无风的,不知是老天发了什么慈悲,竟凌空就刮来几道风。袁岂凉立在原地很久很久,转身离开的时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如果灾难要来,尽管快些来好了,他已经等不及了。
五二回
卓理度过了三天吵架后的生活,她其实记得很清楚自己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也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她先后后悔过、愤怒过、埋怨过……后悔是觉得自己太冲动,觉得自己不够成熟不够体谅;愤怒是因为她可以体谅可以原谅但不可以没有解释就这么过去;埋怨是觉得这男人竟然这样不在意她,吵了架连个消息都没有……这三天,她还算是平静,前前后后想了很多事情,既然大冰山不出现不解释不找她,那她也不要去找他,绝不!!
然而,三天后她在卓意房间偶然听见卓意打电话的声音时,她却瞬间摒弃了那一切矛盾的想法,因为她听见卓意说,“……不用告诉卓理,她最近好不容易平静了……对,连市三医院这个名字都别提……嗯,我也不会告诉她,至于袁岂凉受的伤,医院会解决,医生会解决,其他的琐事,就看他自己的吧……我没见过我妹妹那么伤心过,他起码得负主要责任。好了,就这么说吧。”卓意挂完电话后,意味深长的用肩膀感受了一下立在门外的卓理的气息,如愿的听到偷偷潜走的声音以后,卓意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她在内心对卓理说:姐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如果卓理细心一些,会发现袁岂凉受伤入院的消息已经上了当天经济版的头版,而当天的头条就是明远太子党内部丑闻的消息。可是,她这个从事新闻工作的人这几天因着郁闷,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本市新闻了。然而,从卓意那里听来的消息还是让她有十分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一整天都恍恍惚惚,最终,她还是决定亲自去市第三医院看个究竟。
只是,她的猜想还是应验了。在医院门诊大楼门前读报亭看到那几个醒目的大字时,她原本都要迈进大楼里的脚步硬是生生收了回来,拿过一份报纸,在头版上看到“知名大律师袁岂凉昨夜车祸”副标题是“是袁律师车技太烂还是另有隐情?转A1经济版”再看了看头条上的“明远终究走不远 转A1经济版”的大篇幅报道,凭着她新闻人的敏感,她能够感觉到,头版上将两则内容完全不同的报道放在一起绝对不是一个巧合。然而,这并不是她现在急切关心的,光“昨夜车祸”那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就叫她马不停蹄奔向医院大门了,剩下读报亭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先生在亭子里边招手边大喊“你还……没给钱呐……”
在楼下打听好袁岂凉的病房以后,卓理再不迟疑,一个标准的八百米跑姿就直接冲向他的病房。然而,跑向病房的速度是极快的,目标也是极坚定的,可是真正跑到了病房门口,她却停下了脚步。
真要去找他?她会不会太跌份了?可是,他被撞得很严重么?脚步,前进了一步。
他要是不理她怎么办?要是他也觉得分手比较好觉得她很幼稚怎么办?可是,他要是快死了怎么办?脚步,又前进了一步。
如果他其实没有伤得很重,只是皮肉伤,她这么快就去看他,会不会显得她忍耐力很差?可是,如果他伤得很重呢?脚步,再前进了一步。
于是,在面子里子和对袁岂凉的担忧的短暂较量中,卓理最终没能战胜自己对他的惦念,一个步子迈进病房后,她便再也不想着出去了。
因为,袁岂凉伤得很重。
还没来得及问明白情况,光看见那个脚吊着,手也打着石膏的白纱人,卓理就止不住心酸泪流了。这时正是阳光明媚的上午,卓理请了假来这里看他,阳光照进这间单人病房时,她的眼里只剩下袁岂凉苍白的脸和紧闭着的眼睛,下意识的,她要紧紧按着左胸口那个部位以免它太疼,然而,走近床边,坐在旁边一张摆好的椅子上,她忘了思考为什么这里会摆着一张椅子,忘了思考病得这样重的一个人却只是吊着一瓶葡萄糖,忘了思考这一切的巧合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袁岂凉像是快死了。
她怯怯的伸手去碰他的脸,一寸一寸……她以前还从未做过这样的动作,袁岂凉闭眼时很安详,睫毛打在下眼睑上,呼吸也很均匀。卓理从未在医院见过生离死别的场景,可是这一刻,她却害怕极了,害怕矛盾还没有解开眼前这男人就再也睁不开那双常常带着不屑和嘲讽意味的眼睛了。然而,就在她最为悲伤的那一刻,她的手却突然被人抓住,抓得紧紧的……
“啊啊啊啊啊……诈尸啊……”卓理下意识的大喊。这怪不得她,任何一个人沉浸于一种思绪太过集中时被突然打断的话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卓理所谓的诈尸……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喊出这个词。
袁岂凉闭了闭眼:这女人的思维永远和外星人雷同和地球人截然不同。然而,他握着卓理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这次的车祸看来不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箭三雕。
卓理回过神来时正对上睁着眼的袁岂凉,她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睛,这眨巴眼睛的过程让袁岂凉看的心痒痒的,一个起身就把卓理紧紧的抱在怀里,很紧很紧的。
卓理没有拒绝,主要是魂儿又丢了,她得花一时半会去把它追回来。
袁岂凉把他的脑袋搁在卓理的肩窝里,用双手感受着她的存在:唔,又瘦了一些,抱感略差,他决定以后好好养肥她。他想,他是真的很爱抱她,对她的渴望也越来越难以控制了。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可以轻轻松松击败他防御超强的心,他终于清楚:爱,原来是这样醉人心弦的事。
“对不起。”那一刹,这句短短的话像是特别特别自然特别特别顺当的一句,袁岂凉在她的肩上吐出这句话时,自己竟也如释重负般的笑了。
卓理好不容易回体的灵魂又“咻”的一声震的老远。然后,她的心“砰砰”的跳得飞快,她刚刚想起来的冷战、吵架、郁闷、忧愁全被这句突然的道歉击得四分五裂,仿佛多少事情多少磨难多少挫折都为了等待这一句,只为这一句。
“没有和你说明那些事情是希望你不要介入到里面,这些事原本就是与你无关的。可是最终,你还是被牵扯了进来,对不起。我这个人从来不懂得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烦恼和思想,以为不告诉你让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对你最好的保护,也因为这样,才一直让你疲累的去猜测,对不起。我能轻而易举看清你的想法,却忘了你并不能得到相同的回报,我知道,这样对你又不公平又不轻松。我知道,和我在一起很累。我这个人……很坏。”袁岂凉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回荡,卓理极认真极认真的听着,眼睛一圈又一圈的变红,泪几欲下落却又没有,“我该怎么形容我有多么希望你快乐呢?举个最明显的例子,看不到你笑看不到你眉角轻扬,我会觉得天气都是阴的。我一直不习惯和别人坦诚心扉,可是,我会努力,努力让你越来越了解我,越来越不用猜测我在想什么。这样的一个袁岂凉,这样闭塞不爱交流的袁岂凉,你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么?”这话说完时,袁岂凉抱着卓理的手又紧了一圈,他贪恋她身上永远有的太阳晒过的味道,想着这个味道会一生一世属于自己,想着这个他怀里抱着的人会一生一世陪着自己,他忽的觉得,此生别无他求。
卓理的眼圈终于抵不住酸涩,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她要的是什么呢?她要的不就是这个么?她要的不就是大冰山能对她坦承能对她开诚布公么?她要的不就是大冰山在她面前起码能话多一点不那么闷骚一点么?她要的不就是这样温暖的充实的厚重的说出来的爱么?她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安心感安全感么?他给了她这些,她即使陪着他去面对一切挫折灾难去面对一切未知的危险,她都愿意,她愿意。
她在他的拥抱里点头表示回应,她用哽咽着的声音说,“大冰山,你不要忘了你今天说的。不要再让我去追着遥远的你了。我不怕累,我只怕自己累到头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呜呜……你干嘛突然说这么伤感的话啊啊啊啊啊……”她心里又甜蜜又酸涩,矛盾得她好想哭又觉得自己不能哭……只能紧紧抓着袁岂凉的手臂来转移掉浑身充斥着的力气。
袁岂凉在卓理的肩窝里笑了,“你一直在等的不就是现在这样的场景么?那天晚上是你一直大喊着说那么决绝的话……对不起,我伤害你了。伤得不自知,也便忽略了去向你解释,希望,现在没晚。”
卓理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晚不晚……我很满足,我很满足……”然后她一直点头说她很满足,把先前一切的决绝和愤怒全都忘到遗忘星去了。
伍丘实一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很温馨,很伤感,很伤人。咳嗽了一声之后,算是对两人进行打断。然后,在进门那一刹就换作一张桃花满面的脸,“哟呵,袁大律师还有这样热情的时候,能亲眼见到这场景,我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你可以挑个更好的时候来。”袁岂凉瞬间恢复标准冰块的脸,大掌一拂,把卓理脸上的泪扫了个干干净净。
“我可以挑个更好的时候,你的安危不一定能挑。”伍丘实毫不客气的在袁岂凉的床边坐下,“这招声东击西……还是被姓白的识破了。我觉得他下一步不会那么麻烦利用别人了,我还估摸着,他此时此刻没准儿正琢磨着雇个把杀手四处追杀你呢。”亲眼见到卓理以后,伍丘实还是有一些不自在,眼神一直飘飘忽忽在找焦点。
卓理睁大着眼睛听着二人的交流,适时的保持着沉默。
“警方也不是吃素的,他不敢顶风作案。只是,他的根基太稳,想要找到他的命门,还得需要一段长长的时间……”
“也就是说,你要住长长的院。”伍丘实打趣说。
“你住院不是因为你受伤?”卓理突然听明白了两人对话里的“深意”,诧异的认真的望着袁岂凉。
伍丘实抢过话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袁岂凉更狡猾的人了,你以后要小心点。”他以为这是开玩笑,可是,他这句话说完之后,病房里却骤然冷了许多,三人相处的气氛也尴尬起来。
卓理干笑几声,“怎么个狡猾法?”
“车祸是假的。”袁岂凉简单的解释了一句,“伍丘实,你一大早来到底是想要告诉我什么信息?”
“信息就是……白赫山不想放过你,我觉得他还会去找卓理,卓理可是一道威胁你的强大王牌。所以,我考虑了一下,是否让她……”
“让她和我住在医院。”袁岂凉打断了伍丘实的话,意料的看到伍丘实不爽的表情后,他解释道,“现在,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白赫山虽然洗手多年,但对警方和相关部门还是比较忌惮的,而现在,明远的案子牵扯到了他的身上,他已经自顾不暇了,还会有时间来踩我这片被警察包围得紧紧的雷区么?”
“你以为他白赫山想动个人还要考虑那么多?”伍丘实不太喜欢此时此刻袁岂凉为了霸占卓理还故作有理的样子,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是个这样霸道的性格?
“伍丘实,你太不了解白赫山了。他想要做的,只是用软势力逼我就范,而我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他要再动我,无非是要我死。那么,他根本得不偿失。”
“可是,你把卓理放在你身边,你明知道这更给了他一个暗示。”伍丘实所想的是:如果白赫山看到袁岂凉受这样严重的伤还要把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这足以证明了这个女人在袁岂凉心中的地位,而这种重要的地位则是最好的打击方式,对袁岂凉的打击方式。可是,白赫山即使是为了他女儿,也最终不会动袁岂凉分毫,他要的是个完整的女婿不是一个死人或者残废,然而卓理却不一样,她对白赫山没有最终的用途,充其量就是一锭砝码,如果时机需要,他可以随时毁掉这锭砝码,不需要考虑任何因素任何可行度。而他伍丘实,绝不允许这种可能发生,他不想让她涉险。
“给了他就算我死也不可能就范不可能放弃的暗示。这足够么?”袁岂凉表情也冷凝起来,他完全看得出来伍丘实表情里的担忧,然而,他不需要伍丘实这样……“过分”的关心他。
卓理在一旁却看愣了,目光若有所思。
五三回
林硕说,白萦和白赫山的作风不一样,也许她出面可以解决这场由爱情引发的闹剧。是的,卓理毫不客气的认为这是一场闹剧,原本只是三个人之间的感情问题,硬是被扯上这样的争斗,白赫山那样驰骋黑道多年的男人,竟然不懂得“强扭的瓜不甜”这个常识,他甚至没有征得他女儿的同意就这样拆散别的情侣做一些连卓理看起来都觉得幼稚的事情。所以,卓理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白萦才是第一件事,而且,要趁白赫山没有进一步行动之前找到白萦。
从伍丘实那里打听来了白萦的电话,连续两天拨打了这个电话。可是,电话一直处在关机状态。在这样的前提下,卓理不得不决定单枪匹马亲自上门去找。
白赫山家的大别墅在Z市的市北,虽然是郊区,但离市中心不远,而且那一带住的富人比较多,交通也比较发达。一大早打了辆车前往,卓理内心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如果可以,她就算求,也要让白萦出面放手。真到了目的地时,她坚定的信心却动摇了:她仰头看着这栋白色的别墅,想象着这是一个黑社会大佬的家,想象着里面可能会有一间邪恶的地下室,邪恶的地下室里经常会有人死人伤,想象着这里的冤魂很多……然后大热天的上午,她一个人站在别墅外浑身发怵。
终于碰见一个仆人打扮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悄悄的潜过去,把笑容堆到最甜的幅度,“姐姐,我可以拜托你个事情么?”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和无害,卓理尽力扮儿童。
果然,仆人笑嘻嘻的回应卓理,“小姑娘,什么事啊?”
“我是你家小姐白萦的朋友,找她有些事。”
女仆的脸色“唰”的就变了,颇警惕的说,“这位小姐还是回去吧,如果要找小姐直接找她自己。”然后,她就华丽丽的转身,给卓理留下一个背影。直接上门无用之后,她还是选择了拨打从伍丘实那里要来的白萦的号码,然而,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
卓理决心上门负荆请罪的想法,宣告失败。垂头丧气准备回家之际,未想到迎面一个辆跑车驶来……熟悉的跑车……熟悉的跑车上的人……伍丘实?
“上车。”伍丘实摁了摁喇叭,戴着墨镜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洋气。卓理有时候也会花痴的想想:伍丘实长得真像电影明星啊啊啊啊……
白家的门卫似是认识伍丘实的车子,话没多说就打开了大铁门,在卓理的惊诧中,伍丘实开口道,“我已经联系到白萦了……但是,这件捍卫自己男人的事情……得靠你自己去和她说。白赫山和他的管家今天都不在家,我会帮你望风。”伍丘实打着方向盘,心底波澜起伏。自从她向他要白萦的电话号码开始,他就一直想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虽然知道是为了袁岂凉,但他还是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一大清早背着袁岂凉背着众人独自来到白赫山家,来到这个有可能会伤害她的地方……这让他觉得后怕,若不是他派去的保护她和袁岂凉安全的线人早早的通知了他,他都怕在自己没来得及出现之前卓理就被白家暗算了。
这丫头胆子大到让人称奇的地步,难道她就不知道白家是碰都不能碰挨不都能挨的角色么?然而伍丘实最终还是纵容了她,他了解白萦,他也知道,要白萦出手帮忙只有袁岂凉亲自上阵才可以,然而袁岂凉却是那种死也不会求人的男人,所以,要袁岂凉出手,难如登天。所以,他便想,也许让卓理出面会有一些微小的机会……他只是想帮助他们而已。
白萦亲自在她家的停车场接待了伍丘实和卓理。从卓理下车开始,白萦的实现就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这让卓理很不自在,好在伍丘实挡在她身前,“白小姐,你不要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人好不好?你还是走豪迈路线吧。”
白萦穿着十分家居的休闲裤,上身是一件白色的T恤,看起来原本是充满活力和青春的,但衬着她此时的苍白脸色,她整个人落在卓理眼中就显得十分瘦削了,她下意识的觉得:白萦真的是自杀杀成这样的么?
“伍少,我带她去花房解决问题,你就挨这儿呆着吧,别自作多情的怜香惜玉。”白萦扔下这句话后就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往前走了。
卓理紧步跟上,伍丘实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望着白萦的背影道,“小心点,得罪她没好处。”余光看到卓理诚恳的点了点头后,抓着她的手才缓缓松开。看着她随白萦而去的背影,伍丘实不禁在内心暗暗鄙视自己:竟然还是没办法直视她。
花房应该是比较隐蔽的地方,至少不会有人来打扰。卓理是这么想的,一路上她设想了很多场景:有白萦死都不肯退让的样子,她会威胁自己,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有白萦让自己跪下来求她的场景;甚至有白萦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枪说要和她同归于尽的场景……心如擂鼓般奏响,卓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袁岂凉要选择那样极端的方式,她不要,如果可以通过白萦解决这个问题,她愿意……
“你怕了么?”花房还没到,白萦就停下了脚步,转身回望着她。
卓理抬头,勇敢的迎上白萦,她想,即使她要自己求她,她也要不卑不亢,于是她笑着说,“我敢来,就不会怕,我相信你。”这句“相信你”,卓理自己觉得自己还挺卑鄙的,这么一个马屁拍上去,白萦应该会发现她在示好吧。
白萦却笑了,笑意未达眼底的笑,“那天你扔下几句高调的话时,可不是现在这个状态,袁岂凉居然喜欢你这样的骚包女人。”
她她……她什么时候骚包了?卓理背着白萦偷偷掷了个白眼,复又堆上笑脸,“那是我年少无知时不懂事做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直说你这次来是求我让我爸对你们高抬贵手呢?既然来了,还要什么可怜的尊严和面子?我没尊严没面子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白萦说着说着就激动了,卓理张口想要打断,未想她竟然落下泪来,“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爸为我做的事情么?是的,我是默许了我爸的行为……可他竟然宁死都不和你分手。你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可以为了他去死,你能么?你连为了她在我面前抛弃你那可怜的尊严都不敢,你凭什么爱他?”白萦流泪却不哭泣,就是光流泪的那种,看的卓理很不是滋味,正打算好好安慰她,然而她还是继续数落,“你知道么?只要他亲自来求我……不……亲自来找我,诚心的和我说……哪怕只来看看我,看看我为他成了什么样子……我就不会这样……我不会这样。”白萦抱着头蹲了下来,情绪很是激动。卓理有些无措,她根本不知道白萦到现在还对袁岂凉抱着那样的希望。她难道看不出来袁岂凉是那种宁死都不会屈服的男人么?她和他认识这么久,不是应该知道袁岂凉如果不待见一个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的么?
可是,这么想来,袁岂凉从一开始也是很不待见她的?为什么白萦努力了两年多都没结果,她倒是在那冰山身上种出花来了?难道她的魅力更大?不能够啊……
“白……白小姐……我个人觉得吧。”卓理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曾经恶言相向的女人面前低声下气,一时半会儿都转不过口气来,只得笨拙的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无芳草啊无芳草……”
白萦果然不哭了,一个挺身站起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她,“你确定你是来求我让我爸爸放你们俩双宿双飞的么?”
卓理狠狠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在白萦的脸上看到诡异的笑容,“说一个让我不得不帮你们的理由。”
“帮了我们为你爸为袁岂凉都好。”
“我不要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卓理囧住,继续怯怯的道,“我们很相爱。”
“我最讨厌听见你们相爱。”
“我们死也不会分开。”卓理觉得自己越说越离谱了,然而,她只是很着急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而已,看着白萦咄咄逼人的姿态,她真的觉得……白萦帮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个理由,我不止讨厌,我恨。”白萦咬着牙吐出这句话。
“如果你想帮我们,那么,你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到现在你还敢和我这样讲话?”白萦眯着眼睛问。
“我是来找你帮忙的,基于对你人品的肯定。可是,到目前为止,我看不出白小姐有任何想帮我的意思。既然你不愿意帮忙,那么,我也就不打扰你了。”卓理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真的想要高调,她实在是摸不透白萦的意思,激激她也好,如果她的激将法没用,那她还是去想别的办法,她没有时间浪费在和这大小姐讨论什么鬼理由上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白萦在她身后怒道,“你凭什么这样淡定,你凭什么讲自尊。就因为他爱你么?就因为他爱你么?他为什么要爱你!他为什么要爱你!!!为什么!!!啊……”这声以后,卓理听到一个身体倒地的声音,猛地转头……
白萦昏倒在通往花房的小道上。
五四回
白家有私人医生,所以白萦很快便被送进了白家别墅里。匆忙赶来的是白家的大管家白屏——那天在车前座和卓理分析时局的中年男人,白天见他,卓理只觉得恐惧异常,因为白屏的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偏偏那双嘴唇却红得像吸血鬼。
“我没有去找卓小姐,想不到卓小姐亲自找上门了。”白屏始终微笑着说话,但卓理看得出来,白屏的语气里根本没有笑意。她把白萦——他家小姐气成那样,她心知自己凶多吉少,她只是不知道,这凶来得这么快。
有两个彪形大汉走过来架起了卓理,二话不说把她抬往花房里,在进花房之前,卓理从没想象过这里会是一个什么地方,然而真正被架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况后,她顿时汗毛全全立起,就差尖叫出声了。因为,这里是一个刑具布满的小型刑讯室。
刑、讯、室!!!
卓理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两行清泪还没来得及流下来,她就被人端放在审讯室正中央的座位上,然后,架着她的两个彪形大汉像两尊石像一样分别立在她的两侧。她抖抖索索的看着白屏在她面前坐下,看着他笑得恶心而又张狂的脸,看着他吸血鬼一样的嘴唇张开,幽幽的说,“卓小姐,我早就说过了。你的选择只有一种……然而,你这样不听话,让我忍不住想……女人不听话可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我白屏杀人玩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肚子里呢……可是,你今天单枪匹马……哦,不,你找了伍家那小子。那小子除了做生意有点头脑,在这方面可不是什么好手,你若找你的男朋友袁岂凉来,或许我们还好商量,但……你今天可是犯了大错了。”
卓理只觉得自己牙关都在打架,即使没有任何刑具在她身上起着作用,光两边站着的彪形大汉就够给她造成厚重的心理压力了。她哭丧着脸问,“我犯……犯什么错了……?”
“你不理会我和我家老爷亲自上门给你的忠告,这是第一个错;袁岂凉使诈让白家生意陷入不利境界,这是第二个错;你今天独自上门找小姐,把她好不容易治愈的情绪再次击溃,这是第三个错。你知不知道,搁以往,你任何一个错都够了死上千遍万遍。白家从不得罪人,但得罪白家的人……”白屏忽然不笑了,卓理发现,他不笑的时候更像鬼,然而他还大喝一声,“……都不得好死!!”
卓理讪讪的,一点顽皮的表情都不敢露出来了,想着白屏开始说的第二个错,根本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阴阳人还能把这样不挨边的事情扯到她身上了,这只证明一点:她,在劫难逃。然而恐惧这种感觉,还是像藤蔓一样,缠得她全身紧紧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这时才发现,她原来是很怕死的,不止怕死,还怕疼。先前那些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生命都可以不要的勇气和想法全都不见了,她此时此刻后悔至极,她后悔自己这样冲动就来找白萦,她后悔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她后悔自己前一天才和袁岂凉说要坦诚心扉这一刻却背着他来这里受死,她后悔自己太笨太蠢……
“既然怕成这样,当初干嘛要选择在一起呢?年轻人做事总是不分清楚利弊和轻重。非要事到临头才后悔……我实话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你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唯独袁岂凉……他是我家小姐看上的男人,任何人,任何人!都休想染指……”白屏脸色一变,眼神示意其中一个大汉。
大汉得到指令后,背着手去黑暗处不知道捣鼓什么去了。
“你……你……你要干什么?你这样……你这样是违法犯罪的。”卓理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她从不知道危险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一切境况会变得这样难以预料,然而,她却不能反抗。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白屏的眼里有嗜血的兴奋,他端坐在卓理对面,幽幽的解释,“既然不能生生拆散你们,那残一个以报我家小姐连日来受的苦,也不为过。”话毕,白屏又眼神示意另一个彪形大汉,那大汉二话不说,从座位上扛起卓理就朝一张大长椅走去,卓理被毫不温柔的放在大长椅上。
她还是哭了,无声的流泪,害怕的流泪。她在心里默念:大冰山,大冰山,快来救我。
“卓小姐还是安安心心的等着行刑吧,很快的。很快,你就会少一条腿,放心,我们会给你制造出假象让人相信是车祸造成的你的残疾,不会有任何迹象表明……你是被人为打断大腿的……哈哈哈。”白屏蹲在长椅前,用一种恶心至极的笑容对着卓理狂笑不已。
就在卓理觉得自己的腿会被生生砍断的时候,脖子上一个物体带给她的轻微重量让她霎时间回过神来。她的脖子还在,她的生命还在,她的一息尚存,她不能就这样被人生生砍断大腿。她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给自己带来重量的血玉,看着那块东西,忽然就觉得……她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回到袁岂凉面前。
也许是死给了她极大的勇气,虽然她的泪仍旧在眼角泛滥着,但她还是不怕死的大喊一声,“你们都给我住手!!”
白屏的笑声停止了,继续用那腔阴阳怪气道,“怎么,还想在失去腿的前一刻再感受一下双腿的存在么?”
“我是白老太太的人!”卓理坚定的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不要耍花腔,章胖子,快……再晚一些,老爷就要回来了。”白屏焦急的吩咐,仿佛等不及看卓理腿断的样子似的。
“你看这块血玉!!这是白老太太亲自给我的!!”卓理听林硕说过,白赫山这一生,最疼最在乎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母亲白老太太,一个是他的女儿白萦。虽然卓理在路上碰见的那个老太太是白老太太的可能性为零,可是,只要她能拖延一点点的时间,哪怕一个小时,她想,也许她会安全一些,也许,伍丘实能快些来救她,也许,她就不用断腿了。
血玉被白屏硬生生的从卓理的脖子上抢了去,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卓理没有听到白屏的的声音,她以为他是在跟两个彪形大汉眼神交流着什么,事实上,白屏是看着那块血玉发呆,面色凝重惨白的发呆。
N分钟后,在卓理的心脏还没从恐惧的最高峰掉落下来的时候,她被人硬生生扛了起来,然后,她听见白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这就带你去见老夫人,如果这块血玉来路不明,我准保你的结果不止是断一条腿而已,走!”
穿过通往花房的小径,再走了几道奇奇怪怪曲曲折折的小路,卓理被大汉扛在肩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也正因为如此,她的眼泪也被生生了憋了回去,此时此刻她在心里默念各类祈祷语:阿里路亚、阿弥陀佛、玛利亚……她不求血玉的主人真是那个神奇的老夫人,她记得她那天在公墓里看到的墓碑上老头是姓方,根本不姓白……她只求,在这么一段倒霉悲催的认人时间里,伍丘实那个死黄毛能快点发现她的不正常,然后,随便他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来把她救走。她实在是对打断大腿这种刑罚害怕到了极致……
在一间盈满莫名香气的小楼前,大汉停了下来,从俯视的方向,卓理看着身穿白袍的白屏走到那间小楼的门前,极其虔诚恭敬的敲了敲门,几十秒后,门打开了,一只穿着灰褐色布鞋的大脚出现在门口,她听见白屏说,“大哥,这女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老夫人丢失了很多年的血玉,我怕她和老夫人……”
卓理连呼吸都凝住了,大口气都不敢喘。她……她她她根本不认识那个什么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