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了一张名片，江行宁领小孩似的，领着苏轻焰出去。
今天温度不低，苏轻焰没有穿外套，上衣是七分袖，露出一小节纤白的手腕，不知是生得瘦，还是此时情绪异样，浅青色血管半透明地凸显。
“那是你外婆的镯子吗？”江行宁问道。
她点头。
“怎么打破的？”
“不小心摔的。”
回答病恹恹的，提不起半点精神，她埋首低眸，脸上不清不楚的情绪都被头发盖住。
走到门口，江行宁发现她的无声比之前更压抑了，俯身低头，才注意到她眼角的晶莹。
她怎么连哭都这么隐忍呢。
明明没有流泪，五官甚至没有变化，可越是这样平静，越是戳人心血的疼。
江行宁语气一沉：“谁摔的？”
这一次，她没回答。
近于傍晚，西边霞光轻轻落洛洒下。
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你觉得，每天开心，和每天难过，哪一个更难做到？”苏轻焰平静开口，晶莹缩于眼底，亮闪闪的。
难得一次的认真口吻。
江行宁答：“都不容易。”
“难过地度过每一天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做到了，是不是很厉害。”
“一点都不厉害。”江行宁指腹刮了刮她眼角的湿润，神色严肃，“这几个月你既然都撑过来，别因为一个镯子放弃。”
一个镯子，也只是一个镯子。
可就是，让她觉得那样的无能为力，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无能。
苏轻焰没有继续哭下去，只是脸色苍白，让眼角泛起的红更加明显。
她小手小脚僵硬地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江行宁没哄过小姑娘。
也没哄过小孩。
只能陪她干站着。
路道上有来来往往的路人。
一个温柔妇女牵着个子不到大腿的小女孩，慢慢吞吞地路过，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脸蛋圆润白皙，但眼泪汪汪的，把漂亮的脸蛋都哭丑了。
“乖，宝宝不哭的话，妈妈就给你买冰淇淋。”妇女轻声哄道。
闻言，小女孩撇着小嘴，委屈巴巴把眼泪缩了回去，点头答应。
她们走后。
江行宁看了眼苏轻焰：“我给你买一个冰淇淋？”
“……”
见她没动静，他带着商量的口吻：“两个？”
“……”
深呼吸一口气，苏轻焰慢慢地抬头，唇抿了抿，“大叔——我没事，我也不想吃冰淇淋。”
“香草还是草莓味的？”
“巧克力吧。”
“那你去车上等我。”
江行宁把一串车钥匙放在她手心，给她指了个方向。
苏轻焰不知该哭还是笑。
揉了揉眼睛，感觉比刚才还要酸涩。
他的车不是拉风超跑，而是实用性的轿跑，内外端整洁大气，没有过分的装饰物，灰黑白以主，苏轻焰安静如鸡地坐在副驾驶上，慢慢调整好情绪。
哎——她怎么就哭了。
在没有遇见他之前，生不如死的几个月，她不都一个人挺过去。
大脑认为她很坚强，忍一忍就好，但是眼睛仿佛在说——啊啊啊我看见他了，赶紧哭。
片刻，江行宁回来。
一盒冰淇淋球，放在她手中。
里面一共六种口味，包含香草味，个头不大但精致，赏心悦目。
苏轻焰：“你真给我买冰淇淋啊？其实我不想吃的。”
江行宁看了眼只剩下五个冰淇淋球的盒子，以及一边咬着勺子一边说不吃的女孩，薄唇抿出浅薄的笑意。
“你的镯子给我看看，我帮你找人修修看，恢复不了原样，但应该可以骗过你外婆，让她老人家开心一些。”
苏轻焰腮帮子鼓成小青蛙，“……我哭不是因为镯子。”
“那因为什么？”
她咬勺子的动作一顿，说不出来。
总不能说是因为看见他，心中的委屈被无限放大才小小地哭出来吧。
这个理由又扯淡又不能说。
苏轻焰叹了口气，脑子一热，道：“不是因为你。”
“……”
苏轻焰也愕然。
她在回答什么东西。
眼睛不听使唤，嘴巴也不受控制了吧。
要脑袋有什么用。
还真的应了夜阳那句，头脑简单？
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神色，苏轻焰知道自己越解释越糊，索性安安静静地吃东西。
江行宁接到顾深远的电话，两人简单谈了些，那边约他去夜色打牌，几个兄弟们聚一聚。
电话挂断后，旁边的苏轻焰开口：“带我一起去吧，我把外套还给你。”
“不急。”
“早点给你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苏轻焰说，“我怕我不小心又把它卖掉。”
“……行吧。”
冰淇淋吃得差不多，甜食补充能量，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苏轻焰用蓝牙播放音乐，纾解下情绪。
到底是年轻，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
车子启动前，江行宁提醒她系完安全带的时候，不经意看见她的唇角，有一块奶油小白点，亮晶晶的，应该是刚才吃冰淇淋的时候不小心蹭的。
他说：“你脸上有东西。”
“啊——”苏轻焰侧首，下意识摸了摸两颊，“有什么。”
“嘴角左边。”
她无意识伸出右手。
什么都没摸到。
“是左边。”江行宁提醒，做了个简单的示范。
因为是面对面，他的示范，反而让苏轻焰更加地迷失方向，分不清左右。
下意识地，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尝到甜香的丝丝奶油味，她才找到位置，然后用纸巾擦掉。
冰淇淋凉凉的，吃完后唇瓣红得滴出水似的艳丽，刚才不经意的举动落入男人眼中，大白天挑起莫名的情绪，呼吸稍重。
他轻蹙眉：“好歹也是苏大小姐，怎么吃个东西都不注意点。”
苏轻焰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而他又始终保持一如既往的严肃和从容，若无其事得导致她根本不会往深处想。
像只不知自己有多风情媚骨的小狐狸，懵懵懂懂地往猎人枪口上撞。
把自己脸蛋凑到他的下巴前，她那双纯良无辜的大眼眨了眨，“那你再帮我看看，现在还有吗？”
江行宁：“……没了！”
“噢……”
苏轻焰感觉到他语气有那么一丢丢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没了就没了，那么凶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昨天的事，敞篷婴儿车被作者掐了- -
第十七章17
时隔一段时间，苏轻焰再回到这里，略微感觉到陌生。夸张突兀的装潢都被撤掉，员工工作服也发生变化。
从她踏入夜色后，便察觉到了。
上到迎宾小姐，下到服务生，服装都有所变化，不再像以前那般爆露，基本看不见肚脐装，稍微养眼的便是只露出小腿的旗袍。
这个疑惑，秦绾替她解开。
“听说是上方派人整改，各个娱乐产业都有影响，我们这边还算好的，你是不知道那条红街区被整成什么样，逼姑娘们穿着高中校服，手里拿一本练习册，见男人就问，这题会不会做，要是会的话，进屋细谈。”
秦绾一边解释一边笑。
苏轻焰看了眼比工装还要老旧复古的新套装，“服务生的衣服本来就是长袖长裤，干嘛还要改得那么丑……”
虽然她不穿，但脸上还是难掩嫌弃的表情。
秦绾笑道：“谁知道呢，不是说有人要收购夜色嘛，改造成正儿八经的谈生意会所，禁止其他服务。”
“谁要收购？”
“不知道，应该是个大老板，但夜少这边还没松口。”
苏轻焰从柜子里拿出那款男士西装。
柜子不大，西装在里头窝出一些皱褶，她用手掸了掸，没太大用，看来要交给店里熨一下。
外面，是在等她的江行宁。
除了西装，她没带其他行李。
本身就没多少东西，一穷二白。
掐灭手中半根烟，他接过西装，“许知意也在，待会和我一起过去？”
“……她没带她自己设计的衣服吧？”
“没有。”
“那成，我怕她让我换衣服。”
饶是苏轻焰自认为颜值耐打，也顶不住乱七八糟的设计，比白天鹅落入淤泥中滚成丑小鸭还要夸张地丑陋。
在镜头前还好，P图后能看，苏轻焰就怕许知意鼓励她穿出去。
走廊上，偶尔有姑娘们路过，严谨的衣服让苏轻焰感慨：“刚才朋友说这里可能要易主，不知道是哪个刻板无趣的有钱人收购，改得这么毫无情致。”
江行宁：“……是我。”
“……”
苏轻焰默然。
似乎……没有不对。
他能做得出来。
“轻焰。”一道女声传来。
秦绾手里拿着一些杂物，小跑过来，“你柜子里的这些东西还没拿呢。”
“这些可以丢掉了。”苏轻焰道，“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是吗，不好意思，我没听见，还特意给你拿来。”
秦绾讷讷笑了笑，捧着手里的东西，走到垃圾桶前。
江行宁站在靠墙的一处，身长玉立，深色系衬衫的上两个扣子解开，锁骨凹陷，喉咙性感，不经意地举止投足，充斥男人的魅力。
看到人走来，他侧身让开。
饶是如此，秦绾的胳膊还是和他的衣角擦过，轻微的，不易察觉。
“你朋友？”江行宁看向苏轻焰。
“算是吧。”
苏轻焰看人识人的目光不太行，一个知心朋友都没有，她有自知之明，她要是会交朋友，早看出谁是掏心掏肺谁又是虚情假意。
顶级VIP包厢，奢华宽敞，他们进去的时候还没什么人。
坐在沙发上的顾深远在和旁人聊天，看见他们，简单招呼了声。
在这里的多半是熟人，所以没有自我介绍。
何况。
江行宁也不可能。
把苏轻焰介绍出去：）
“你老婆呢？”江行宁问道。
顾深远警惕一脸：“你还没坐下，关心我老婆干什么？”
“犯病了你？”
骂比解释管用，顾深远瞥了眼苏轻焰，难免一番感慨。
现在的老男人，别看表面上古板无趣，小细节处理得还挺好，关心这里有没有其他女性，纯属是担心小姑娘一个人孤单坐着。
“她听说苏大小姐要过来，所以……”顾深远顿了顿。
江行宁和苏轻焰一同等待下文。
顾深远接着话继续道，“所以回去拿衣服了，说是工厂的新货。”
千逃万逃还是没逃过的苏轻焰：“……”
顾深远强行为老婆解释：“怎么都一脸不情愿？我老婆设计的衣服挺好的，苏大小姐试过后不是也没说不好看嘛。”
江行宁：“她是为了不想给我当秘书才这么说的。”
许知意因为找了个漂亮模特，心情高兴，作为老公的顾深远当然是举双手支持赞成。
赞成到，兄弟什么的都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