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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竹伸手抹了下鬓角,掩住嘴角的轻笑,眸子无意般的在某处停了一下,又像是蜻蜓点水般轻盈移开。
后来见双红出门很自由的样子,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看样子是个呆姑娘,那倒是便宜了她,没准还能小发一笔。她还记得那个老色鬼御史田大人要她留意着娇嫩水灵的姑娘,要是成了,岂不两边都有进项?
况且田大人可是御史,虽说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但治府可是很有手段,那姑娘进了门,除了插上翅膀可别想出来了,也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章婆子干笑两声,脸上的麻子一粒粒的很是显眼,“民妇被她烦不过,最后只好帮着找了个…”
“就找了个年纪能当她爹的?”
“这可不能全怪我啊,小的又不是官媒,哪儿有那么多的好主顾。”章婆子嘀咕道:“那姑娘定要找个家财万贯的,最合适的可不是田大人…”
要不是跟田府管事讨价还价的时候被撞上了,她是肯定要赖掉的。
“哦”见雨竹神色淡淡,沉默不语,章婆子忽的一拍大腿,嚷嚷着又想起一事,“那姑娘说了,等到二月初九再决定,叫民妇先帮她相看着。”
二月初九?雨竹眼睛微眯,这不是去镇北将军府吊唁的那天么?
双红那天可是抖尽了威风,跑到人家府上去大哭大闹,将宁秋要嫁人的消息告诉了吕浩然…闹得去吊唁的人看尽了镇北将军府的笑话。
没想到她还动了这个念头,先是去吕浩然那里碰碰运气,将宁秋还活着并且要嫁人的消息抖出来。若是吕浩然仍然放不开宁秋,那便很有可能会纳宁秋为妾。甚至…镇北将军府已成了绝户,将军府孙小姐也没了猖狂的资本,所以宁秋还很有希望成为平妻或者就直接是正妻…
若是这般,那她以后就能够以官夫人妹妹的身份出嫁。
不仅如此,她还做了两手准备,万一吕浩然不要宁秋了,那她也有法子…
雨竹眸光冰冷,双红脑子倒是机灵,知道想往权贵之家挤,甚至在里面过得好,不提出生高贵,起码要家世清白,最好是!若是宁秋嫁给了商户,那双红就要从商人之家出嫁——士农工商,商人最末,地位也最为低下…
仔细想想,双红这一步步走的还真是目标明确,有条有理,甚至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吕浩然那边指望不上了,还自己给自己找好了媒婆,定好了备胎。
她哪儿来的这么大胃口?
章婆子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些有的没的,雨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了上面…
这时,帘子忽的被大力扯开,宁秋涨的通红的面庞出现在了跟前。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好容易才按捺下了那股子火气,转向章婆子道:“那两个金钗是什么样子的?”
没料到帘子后面还有人,章婆子猝不及防之下给唬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是…是折枝梅花形样儿的,一大一小两朵梅花…还有一根簪头是蝴蝶,用细银丝编结的盘花装饰。”
章婆子的话甫一落地,宁秋身子就是一震。
雨竹看向她,今日叫章婆子近前来说这些话,就是给宁秋听的。
章婆子为了逃脱罪责,肯定是要将大半责任都推到双红身上…宁秋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这种直接的法子反而最合适。
示意下人将章婆子带下去,雨竹抬头看向宁秋,笑道:“好日子是什么时候?”
宁秋握紧的拳头颓然松开,强打了精神,道:“现在哪里还顾得上…”
话未说完,就被雨竹轻轻掩住了口,雨竹的声音平静,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怎么会顾不上,旁的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
她早早打听清楚了,那个叫桂荣的,果真如听说的一般,是个踏实能干的,打理的绸缎铺子很有些名声在外头,左右邻里风评也好,甚至辗转从老主顾那儿探听到的消息也尽都是夸奖…就如传说中的经济适用男一般。
虽说前头娶了好几任妻子,但是…宁秋已非完璧之身,条件很受限制。既然她自己都答应了,男方也没啥不能接受的,那就如此吧。
“快和我说说。”雨竹拉了宁秋的胳膊,一个劲儿的缠她…宁秋从来不是菟丝花一般的女子,心中自有主意,自己对她的好她受着,却不会贪心要求更多。
就如同这次的婚事一般,要不是双红闹将出来,肯定又是瞒着自己…
宁秋被雨竹扭糖一般缠不过,最后只得妥协:“…订的三月二十。”
“这么快!”雨竹惊呼,算算日子可没剩下几天了。
宁秋摇头苦笑:“我们不兴那些一催再催的把戏,有什么好拖的…小石头还隔三差五的上门蹭饭。”
见雨竹露出迷惑的神色,她眼睛里也慢慢晕染开一点笑意:“就是那个孩子,小名儿唤作小石头,虎头虎脑的很俊俏,饭量大得很,最爱吃我炖的蛋羹。”
她在做丫鬟的时候,样样活儿都能做一些,加上性子爽利,手脚利索,家务活儿都能拿得出手…当时被管事妈妈们调教着学习,她还自嘲,练熟了以后可以做给浩然哥哥吃…之后又是伺候主子,又是照顾双红,忙碌疲累起来反倒是麻木了。
现下却是有了新用场,做饭给那个可爱的孩子吃…往后,是不是还可以为身边老实的男人做一桌子菜,等他从铺子里回来?一家三口围在一起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吃罢饭菜,她收拾碗筷去厨下,男人抱着孩子去庭院里玩耍,欢喜的笑声一直能传到她耳朵里去…
是不是还可以早上服侍相公出门后,自己挽起袖子收拾、打扫屋子、照顾孩子、一针一线精心给他和孩子准备换季的衣裳…就跟从前村里的姐姐们一样,不要颠沛流离,不要低人一头,只愿安安稳稳一辈子。
颊上一片濡湿,她抹了把不知何时滑下的泪水,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第272章 春风
当宁秋都死心后,双红便如那秋后的蚂蚱,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雨竹派去的两个婆子都生的一副凶恶的面相,并且虎背熊腰、膀大腰圆,根本不买双红的面子,所以自从二月初九后双红的日子就一直很是难熬。
再加上,她以往偷溜出去并且买通章婆子的事情被发觉,更是相当于被软禁了起来。
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打了个呵欠,双红懒洋洋的正准备喊枣儿进来服侍,忽的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便一下子没了精神,抱着膝盖缩在床上,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婆子的磕牙闲谈声,双红一下子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凑到窗前,屏气细听。
“…这差事以后可要回去叫叫苦才行。”一个婆子粗声粗气道,“没什么油水,还来这儿吃糠咽菜,又不得机会在主子跟前表现,亏大发了!”
另一个赞同道:“须是如此,原本咱们在府中虽是不得重用,但是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奴才,说出去也要面子,哪儿知道,竟被派来看管这死丫头,真是晦气…嗳,你说,是不是秋纹那死鬼哥哥不在庄子上好好死,快过年还跑到府里来做耗,撞跑了咱们的福气?”
“没准就是。”原先那婆子一拍大腿,连连叹气:“总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哦,对了,听说她老子也刚刚大病一场,还不知道熬不熬得过来呢。”
“真的?那可是造孽了。”婆子嘴里说着造孽,语气里却全是幸灾乐祸。“要是我是他,也得气死,统共得了一儿一女,本指望女儿做人上人的。没想到一个通房丫鬟就顶头了!儿子又染了脏病…听说死的时候都烂的没个人样儿了,啧啧。”
“你还不知道么?”旁边那个婆子哈哈一笑,道:“他气的可还不止这一点呢。我那女婿是车马房跑腿的,年后他们管事请大伙儿喝酒,有几个伶俐得用的小厮喝多了随口漏了几句…这里头还有先头太夫人的影子呐,也不晓得里头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秋纹她爹眼瞅着儿子没了,跟着太夫人又没了,落了个两头空,他不气病谁病。”
双红蹲得腿麻。有些不耐烦这些零零碎碎的事,但还是勉强听了下去。
只听另一个婆子惊道:“乖乖,虽说婆婆插手媳妇的房里是常有的事,可她又不是正经的婆婆,胃口倒是不小!”
“何止是不小啊。简直是狗胆包天。也不看看二爷对咱们太太那腻乎劲儿,再瞧瞧他姑娘!自以为是天仙,其实都一把年纪了,人长得又不俊,靠的就是和二爷过去一点子情分,他倒好,明知我们太太和太夫人不对付,还自作聪明去舔太夫人的脚,以为天下所有媳妇都是怕婆婆的。以为公主就有多了不得…生生把二爷对他姑娘的那点儿情分折腾光了。现在秋纹的日子怕是比我们还难熬…”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屋内双红忍不住往前凑了凑,不小心发出了声响,她缩了缩脖子,心里直祈祷没被听到。
屋外的说话声顿了一顿,然后又高亢了起来。
“啧啧。果然是破地方事多,居然还有老鼠。”原先说话的那个婆子扬声骂道。
另一个婆子跟着笑骂:“什么人住什么地儿,同一个宅子,宁秋姑娘住的地方就干干爽爽,清清静静;里头这不知羞耻的东西住的屋子,连老鼠都爱来光顾。”
双红咬了咬牙,愤愤的扬了扬拳头,低声咒骂,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丑肥婆子,走着瞧,等她得了宁秋姐姐的原谅出去了,不整死你们她就不叫伍双红!
“哎呦,咱还是少骂几句吧,给宁秋姑娘积积福气,外头都在热热闹闹准备喜事,可惜咱们不得出去…”
“我早上出去上茅房,顺便溜达了一圈,到处是大红绸子,喜庆得很,隔壁新郎官还时不时派人来打探可缺了什么,可真是贴心…这宁秋姑娘也真是有福气,遇上我们太太,这往后的日子可算是安稳喽。”旁边婆子笑道,“…要说啊,我们太太可是菩萨心肠,我那些老姐妹们都说这是学的当初老太太。”
原先那婆子忙不迭的接口道:“可不是,按我说啊,就该不管这回事,让那章婆子继续谋划,这等不知廉耻的姑娘,被卖给富得流油的老大人做妾不正是合了她的想头么。偏太太还揪出了章婆子好一顿罚,最坏的人反倒没什么事,还好吃好喝的供着。”
“不过也没事,找个人家还不容易?等宁秋姑娘嫁了,马上便轮到她,我们也能早些回去…”
后面的话双红已经听不清楚了,惶惶然跌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捉了章婆子其实也不是像婆子们认为的那般多余,起码还有了意外的发现。
雨竹哭笑不得的看着阮妈妈,憋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这可真是…”
后面的要说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到。
阮妈妈笑眯眯站在下首,看着丫鬟们在熏笼上烤着晞哥儿的小衣裳,一边瞅空回道:“这不是叫做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雨竹上前摸摸衣裳,见已经干燥松软,还带着淡淡的清新香气,便接了过来仔细叠好,交给华箬放到专门给晞哥儿放衣裳的衣箱里,然后笑道:“这可不是…”
乳娘抱了晞哥儿进来,雨竹就止了话,抱过儿子,在他嫩乎乎软滑滑的颊上轻轻咬了一口,感觉口感不错,忍不住又狠狠亲了一口。
“啊…哇…”晞哥儿外头穿的小厚袄儿已经被解开了去,露出穿在里头的一件包着鹅黄色绒布的小毛衣,乌黑的头发毛茸茸的。小脸略肥,抱在手里只有小小一团,整个人如绒毛蓬蓬的啁啾稚鸟般可爱。
约莫是被咬惯了,小人儿只是咿啊了几声表示抗议。便又自顾自的玩起了自己才核桃般大的小拳头。
雨竹心里喜欢,将孩子放在床上让他自己爬着玩,才转头吩咐道:“这可不像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小打小闹。章婆子…哦,该叫章道婆,可要好好教教她怎么说话,务必要叫谭大夫人相信才好,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说来也是巧的很,那双红找上的章牙婆还身兼数职,不仅仅是牙婆和媒婆。她还是个业余的道婆!时不时出去赚个外快、做个兼职什么的,毕竟这个世道佛教才是主流信仰,道婆没什么大前途。当然就这种水平要骗谭大夫人还是不够的,章道婆交代,她都是听的谭二夫人的吩咐。
当初谭二夫人让人来找她。说了计划,然后命她去忽悠大夫人…因而章道婆才能够在谭家大夫人面前摇身一变成为神算子,甚至就连谭家大少爷考上庶吉士也是如此。
长孙的前程是一个家族极重要的大事,自是轻忽不得,谭二夫人的娘家在科举场里很有些关系,比成绩出来前早知道一步…谭二夫人没把这个好消息先告诉大夫人,反而透露给章道婆,此次出击,让谭大夫人在大喜之下彻底信服。这才有了后来谭大夫人对源哥儿命格的深信不疑,并且极力欲要送走。
谭二夫人的长子媳妇也刚生了个儿子吧,听说很得长辈喜欢…雨竹轻轻抿了一口茶,面容柔和,笑意却不达眼底。
章道婆的道婆身份周围邻居都不知道,她并不笨。知道在大户人家钱虽然呢好赚,危险性也更高,一般告诉人家的落脚地都是在京城外缘一个破道观,从没人知道她在春雨胡同边上还有一个宅子。
平常行走后宅,都是教教后宅怨妇妾室们一些不入流的厌胜之术,来宣泄妒嫉愤恨,一般都是扎扎小人什么的。就这么红口白牙的咒人还没有过,加上又被谭家老太太训斥驱赶,章道婆就主动换了身份,摇身一变,成了住在春雨胡同旁的章牙婆…
阮妈妈应道:“那婆子已经给吓破了胆,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太太放心。”
“不能把什么都说给谭大太太听…”雨竹沉吟道,当初谭老太太将章道婆赶走,就是不希望坏了两房间的感情,为此便是牺牲如清也在所不惜!如今谁要是再挑起来谁就要被老太太厌恨,连带着如清也要受委屈。
“奴婢省的。”阮妈妈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那章道婆嘴皮子利索的紧,要是刻意骗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如今只要吩咐她不准说出是二夫人指使的便够了。
“让蔡保康家的跟着去一趟,就说我近来对道法有些兴趣,叫章道婆也多到国公府来走动走动。”雨竹歪头笑得邪恶,笑吟吟道:“一定要刻意和二夫人说一声,替我谢谢她从旮旯里寻来这么个道法精深的人。”
动不得谭二夫人,还不带吓吓她啊。
把柄被旁人捏住了,看她往后还敢不敢随意往大房伸爪子!自己能做的便是这样,往后主要还是要靠如清自己。
阮妈妈笑着答应了,福了福身便下去办事。
雨竹看向床上卖力满床乱爬的晞哥儿,笑容加深,拖过儿子一顿乱揉,“早早要记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长大后要做个大坏若善的人,懂不?”
晞哥儿委屈的皱了皱鼻子,小嘴一咧,就要假嚎。
“不准哭,再哭就打你屁屁…”
马上程巽勋就要回来了,要是看到儿子又被惹哭,自己可该倒霉了,雨竹顿时手忙脚乱。
华箬她们刚将晞哥儿的小衣裳熏好收拾妥当,听得雨竹气急败坏的声音,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窗外,暖融融的春风已经翩然而至。
第273章 香屧(求粉红)
宁秋的亲事颇为喜庆热闹,女方这边倒是罢了,雨竹自己不方便去,丫鬟婆子去多了也不妥当,只派了贴身的大丫鬟去送贺礼。可桂荣却是人缘极佳,听说他要娶妻续弦了,那些旧友、经常有生意往来的主顾、同行纷纷来贺,反正新娘子就住在隔壁,也不着急。一行人喝酒、笑闹,差点没误了吉时。
不少人喝得醉醺醺还来打趣桂荣,娶第四个老婆还能遇到个的能干的好姑娘,哥几个家里可都是悍妻呢,然后又是拼命灌酒…
去帮忙的婆子回来和雨竹说起,倒是让雨竹乐不可支,她一直认为家有悍妻是个很可爱的说法——男人就该在外凶狠打拼如狮子,在家温和体贴如绵羊。
可惜这种品质男人在前世就很少见,遍地都是窝里横的,外头见谁都弯腰,到家立马化身二大爷…这辈子更不指望了,要盼着程巽勋变成绵羊,还不如让晞哥儿这会儿就能翻跟头来的实际些。
“啊…”想到那古怪的场景,雨竹就忍不住笑得形象皆无,晞哥儿在一边懵懂的看着,时不时叫两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你个小坏蛋,又坑了你娘一回。”雨竹把晞哥儿翻过来,摸着他的胖肚皮,训道:“不准随便哭鼻子,知道不?尤其不能被爹爹看到你和娘在一起的时候哭,知道不?”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红了脸,臀部好像又在隐隐作痛…
转眼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按规矩要舍缘豆,吃素食。
虽是素食,早饭却依旧很丰盛。水笋丝、蜜麻酥炒团、十般糖甘露饼、野意油炸果、折叠奶皮、山药白菜香荤蘑菇烩油炸果、素包子和孙泥额芬白糕,此外还有甜浆粥之类的几色粥品。
刚放下碗筷,程巽勋就出去了,不多会儿就托着一个精致的描金雕花黄花梨匣子走了进来,顺手递给了雨竹。
“是什么?”雨竹伸手接过。一看之下却欢喜的叫了出来。“迦楠香珠串!”
匣子底下铺着上好的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一挂迦楠香珠串。泛着低调奢华的灰色幽光。
香珠串不值什么,可用迦楠香做的香串就很稀罕了,毕竟沉香木易得。变种的却少。
“以前听你提起过。寻到了材料就叫人做了,里头加了梅花片脑、龙涎和蔷薇水…”程巽勋看着雨竹爱不释手的模样,笑意加深,“正好给你作生辰礼。”
因着守孝。雨竹嫁进来还没正经过过生辰,虽然她不说。但他总感觉委屈了她。迦楠香确实少见,但能让她这般欢喜也是值得。
心里愉悦,嘴上还要取笑:“你们女人家就是喜欢这些香啊粉的,看你眼睛多亮,跟小…咳,那只猪看到果子时一样。”
雨竹闻着那香串上散发出的宜人香气,如花香又似果香,还若有若无带着点淡淡的蜜香…不由陶醉万分,闻言却立马不服气转头道:“你们男人家不也是就喜欢那些刀啊剑啊的么,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见小妻子开始炸毛,程巽勋见好就收,端起桌上粉彩莲瓣的茶盏喝了一口,说起与香有关的一桩奇事:“…纪大人前儿受了皇上斥责,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又要有动静了。”
“为何?”最近朝廷上风平浪静,很是安宁,又没有什么政见不和的地方,怎会无故被斥?
程巽勋摇头笑道:“引子倒也新奇…最近宫里流行一种香屧,本是那些女官琢磨出来给后妃们争宠斗艳的把戏。”
原来那香屧可不是一般的高底鞋,乃是要把鞋跟中间挖空,鞋底雕镂出莲花的纹样的花纹,在中空的鞋跟中装满香粉…穿上这般的香屧走路,行过的地方都有香粉洒泄,形成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莲花盛开样,花纹玲珑,取“步步生莲”之趣。
本是巧思,也因为精致芳香、意蕴悠绵得到了大多数宫妃的喜爱,开始宫妃都不敢穿,康嫔胆子大,率先做了尝试,一下子就得了皇上赞叹,之后香屧便风靡后宫。
可惜纪家所出的德嫔点儿背,别人穿使得,她穿了却惹了灾祸。
“…据说是在御花园中赏晚梅的时候,风略大了些,吹起地上的香粉,好巧不巧迷了皇上的眼睛。”程巽勋神色淡漠:“皇上当即就怒斥了德嫔一顿,拂袖而去。”
雨竹大惑不解,“为何就骂了德嫔,穿那啥香屧的不止她一个吧。”想想当时的情景她就恶寒,一男人旁边全是妖妖娆娆的美貌女子,走动间,地上深深浅浅全是莲花形状的香粉印,一行倒是好看,若是多了,那可就不妙了…如若再一起风,那更是完蛋。
她默默垂首,忽的分出不多的同情心给她那皇上表哥——好歹帮她带过孩子呢!怎么能这般受女人们摧残。
“傻孩子,皇上说那是德嫔留下的,那就是…便是不是那也是了。”程巽勋笑意温醇,话却说得意味深长,“也不知是德嫔带累了纪大人,还是纪大人带累了德嫔。”
本来就是这种关系——皇上不满纪家了,可以敲打德嫔已示警告;不满德嫔了,也可以给纪家一顿排头,让德嫔收敛。
“现下,德嫔已经给迁了殿,怕是距离失宠不远了。”
雨竹微微呼出一口气,纪家插手诸邑公主的事该不会引起皇上这般的动静啊,当着百官斥责,那蠢蠢欲动的派系就多了,难保纪家不会元气大伤,莫非德嫔本来也犯了错?
想想有些不放心月玉,干脆跑回德园找崔氏。
崔氏一见雨竹就笑了,点着她的鼻子道:“你个小馋猫,我这小厨房正做玫瑰糕和藤萝糕,这么远,你就嗅到香味跑回来了?晞哥儿呢,我的小乖乖没来?”
崔氏四下张望,没见着那个惹人疼的小肉团,忍不住捏了把雨竹的腮帮子,嗔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居然不把我宝贝外孙带过来。”
雨竹暗道:要是带来了,德园虽大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啦。却还是歪着头和崔氏撒娇:“早早这不是睡了么,是您说不准打搅孩子睡觉的。”
崔氏无奈,只好又拧了雨竹一把才作罢。
玫瑰糕和藤萝糕就是四月该吃的,以前在闺中的时候常做,将盛开的最好,还没有凋谢的玫瑰花瓣和藤萝花瓣摘下洗净,加糖、脂油丁拌匀蒸成糕点。
不过雨竹更爱烙过再吃,玫瑰饼浓艳腴腻,藤萝饼清冽甘甜,均是外脆里软,热香可口,更兼花香渺若,春日里吃很是应景。
待尝过刚出锅的香甜,雨竹便擦了嘴和崔氏说起了宫里的事。
崔氏听了,笑道:“无妨,听你爹爹说,近来皇上心情欠佳,对谁都横眉冷目的,连带着太后劝也无用,那德嫔只是做了池鱼罢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是假的,自古帝王脾气多是阴晴难测,稍有不慎就要倒霉。
“月玉那孩子也是歪打正着了,虽说单纯但又不是完全没心机,也不会冒失到失了规矩,皇上好像还就喜欢这样儿的。”崔氏紧跟着道,当今天子不是容易糊弄的,那些妃嫔之间的争斗手段,他不说出来可不代表他就不知道,想来对里头太过阴狠的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倒是便宜了月玉。
崔氏疼爱的看了雨竹一眼,目光慈软:“做母亲的知道孩子过得好就成…这不,开了春又听到这些消息,你二舅母身子也渐渐好转,现下已然能下床了。”
雨竹依偎在崔氏肩头直笑,道:“这可太好了。”
骨肉分离本就悲伤,若再加上阴阳两隔,也就太凄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