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想,宁秋嫁给如今的吕浩然实在是不合适,吕浩然已经踏入官场,如今又被皇上看重——以后官可以不大,但是权一定不会小到哪里去,夫人外交更是少不了。
宁秋性子爽利,心地善良,没有也不喜欢那些明里暗里揣测算计之事,若是勉强凑在一起,也定然没有以前那般契合。
看来,宁秋倒是朴实自知…要是那个桂荣人才品貌真的像是打听到的那样,倒不失为她的一个好归宿!
思忖间已然到了,华箬提醒她注意脚下的石阶,又有小丫鬟上前打起了湘色刻丝线络盘花的门帘。
屋里炭火烧得很旺,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老公爷瞧着气色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一般苍白憔悴…他穿着件厚厚的绀青色盘领宽袖袍,坐在铺了苍色皮褥的罗汉床上,正和大老太太说着话,季氏领着丫鬟们在一旁伺候。
旁边还站了一个杏眼桃腮的明丽少女,穿着一件秋香绿绣长枝花卉长袄,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却自有一番妩媚之态,正是大老太太的养女海棠。
见雨竹进来,站着的人都忙不迭的行礼。
互相见过礼之后,雨竹便笑道:“我回来的晚了,大伯母可不要怪我怠慢。”
几日不见,大老太太又添了几分老态,听雨竹这般说,她眉眼慈悲,柔声道:“不打紧,又没有什么急事。”
雨竹笑笑不做声,走到季氏身边。
“大嫂子 ,你放心,我虽说手伸不到那样长,但也不是没用的。铭哥儿只管好好干,旁的我总会替他留心的。”老公爷脸上透出一丝诚挚的笑容,显然对这个嫂子还是颇为尊敬。
大老太太有些激动的点点头,含泪道:“嫂子就知道没有看错你…你大哥也是个狠心的,好端端的就撒了手,可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生是好…亏得二弟顾念兄弟之情,不然这么多的后辈里都没个有出息的,我将来到了地底下也没脸见老爷…”
海棠忙小心凑过去,拿着帕子帮大老太太抹眼泪,眼圈也是红红的,平添了几分楚楚之姿。
老公爷也长长叹息,劝道:“你放心,总不会委屈了你们。祖宗规矩虽是分了家不能靠在一起住,但是大哥去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总不能眼看着你们受苦。”
他做了保证之后,又问道:“铭哥儿外放,各处关节可有疏通好,要不要我再去打点打点?”
“二弟不用费心了,都妥妥的呢。”大老太太已经缓和了情绪,眉头微微舒展开,摆手道:“我近日里正帮他打点行李,调教要带走的家仆…有了事情做,心里倒也略略解了些郁结。”
“正该如此呢。”老公爷眼含赞同,脸色又缓和了些,笑着请大老太太用茶。
季氏估摸着茶水冷了,也不用丫鬟,自己便要下去换茶。
雨竹忙跟了出去。
一转过身,两人脸上的微笑都敛了下去,再也懒得维持了。
“你这般实诚做什么…”雨竹忍不住拉过季氏,“每日照顾义哥儿都是你忙前忙后,肯定累得慌,这种小事做什么还要自己动手?”
自从发现程思义染上了阿芙蓉的瘾。就再也没让他出过门,每日都窝在房里吃药。他现在上瘾还不深,只要能够熬过去便能够戒除。
但是说得简单,里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是程思义的脾气变得很差——那瘾头上来后,他就疯了一样的要去鸿福楼。季氏肯定不让他去。那便捅了马蜂窝…那时候程思义暴躁的脾气常常让他失了理智,对着季氏再无一点顾忌。竟然到了开口就骂,伸手就打的地步。
每次喂他吃药就像是一场混战,除非是程思义偶尔缓过来。神智清楚的时候…
又要瞒着老公爷。还要照顾程思义和孩子,季氏不可谓不心力交瘁。
其实按雨竹心里所想,将程思义绑起来就能省却很多不便——用宽松的布条绑起来,又不会伤到他。又省却了许多功夫。
可是这话她是万万不能说的,说了季氏也不会同意。反倒是不妥。
季氏取出茶团放进杯子里,慢慢注入热水,很是感激地看了雨竹一眼,“二婶婶,不碍事的,比起我的错处,这种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雨竹默默的取过乌梨木雕小茶盘放在桌上,心里叹气,季氏一直有种想法,要是她当初不劝着程思义出去当差,他就不会碰上那些狐朋狗友,也不会受此一劫…
“瞧你,这时候怎么还说这种话!”茶水已经装好了,雨竹却按住了季氏的手,“便是义哥儿整日留在府里,那不定也有旁的事出来,许还是更严重的,那时候你又该后悔了。”
说起自我安慰,谁也比不过她。
季氏眼睛亮了亮,没有说话,只冲着雨竹点了下头,端着茶盘进去了。
大老太太的性子比过去收敛了很多,再不见大老爷在世和谢氏刚刚过世时的颐气指使——往日太过艳丽的红色口脂也不见了踪影,穿着件棕黄色的缎面对襟袄儿,头上插着根镶蜜蜡水滴状银钗,鬓边头发又花白了不少,隐隐有了几分慈爱长者的样子。
这般样子倒是让雨竹颇为不习惯,只静静站在一边听着两人拉家常。
送走了大老太太,雨竹亲手端上煎好的药,笑着道:“…铭大哥哥要外放了,这可是今年头一个好消息,开了个好兆头呢。”
老公爷笑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接过丫鬟手中温温的布巾子擦拭嘴角,“正是如此,铭哥儿懂得上进,也不枉你大伯父最疼的就是他。他是长子,以后可是要担起一家子的责任才是。”
他不大同意以前谢氏那种手段,怎么说都是程家的子孙,帮一把子又没什么了不得的,何苦让大哥一直憋屈着?
嫡庶有别他当然知道,可是程家嫡枝如此强盛,又何必将庶出打压的那般狠…
想到谢氏,他又禁不住想起了诸邑公主,到底不是结发之妻,国公府的地位总是排在她自己后面…
念头这般一转,谢氏那冷肃秀致的面庞又出现在了他眼前,还听得她轻轻地叫他:“老爷…”
雨竹瞧着老公爷微阖双目,恍如陷入了某种沉思,赶忙扯了扯季氏,两人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晚上程巽勋回来后,雨竹就扯着他去了程思义的院子。
程巽功不在府中,有些事情除了程巽勋还真没人敢做,比如——将程思义捆起来。
“除了睡着和清醒之时,其他时候都不准解开。”程巽勋这样吩咐,顾老大夫开的方子都加了不少分量安神的药材,能让他大半天都昏睡着。
看着床上捆得严严实实的程思义,季氏心疼不已,更是将勾的自己相公去鸿运楼的几个人恨到了骨子里去。
“顾老大夫说,只是开头小半个月反应强烈些,往后便只是微微难受…渐渐的便能控制了,你放心。”程巽勋负手站在程思义床前,安慰了季氏几句,义哥儿变成这样,还真难为她了。
季氏行了一礼,表示她己听进去了。
丫鬟端了药上来,她忙去接了,坐到床前,亲自去喂。
程巽勋正欲往后退两步空出地方,忽的眉头一皱,猛地伸手按住了程思义的肩膀——雨竹瞧着若是没程巽勋的阻拦,程思义往前一扑,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肯定有大半要洒到季氏的身上…
再看程思义此时目光迷散,额上青筋毕露,正咬牙切齿瞪着季氏,仿佛认出了这个总是给他灌苦药的人。
“都这个样子了,不绑起来还了得。”程巽勋看向季氏,眼中就带了几分严厉,“若是丫鬟婆子看不住他,让人跑了出去怎么办?这种名声传出去,义哥儿往后可是真毁了!”
季氏只默默低头垂泪。
当着季氏和下人的面,雨竹不好驳他,待得出了院子,才嗔道:“你怪大奶奶做什么,哪个读过女诫的女子敢绑自己相公!”
正是知道季氏下不了手,她才拉他过去的啊。
程巽勋但笑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那种情况下,女子常用的哭和求都是无用的,事权从急,便是内宅妇人在必要的时候也该有些魄力…
他不由的想起了五皇子夺位的那个漆黑雨夜——娇滴滴花朵儿一般的小妻子,手里拿着染血的匕首,目光冰寒…地上,脸上血糊糊的龚氏被捆得紧紧地。
自己的令牌妥妥的被她收在身上,老太太也没受一丝儿损伤…
记不太清楚得当时是什么感觉了,仿佛有什么滚烫滚烫的东西涌上了心尖,烙下了些模糊隽永的印象…
“好,不怪了。”被拧了一把,程巽勋才笑着开口。
对旁人要求那么多做什么?
说着说着又提起了老公爷的病,雨竹笑道:“…已经能下床了,脸色也好,看样子再过几日便能完全恢复。”
“父亲的身子一向康健,此次病得倒也蹊跷。”出了东西甬道,程巽勋脚下一错,长腿迈开,瞬间就移到了雨竹的另一边,微微侧身道,“年纪大了终究不比以往,往后还是要让顾大夫常来诊脉才是。”
披着黑狐腋的大氅的高大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看着男人微笑的俊逸面庞,雨竹忽的起了玩心,踮着脚往后跳了一步。
夜风寒凉,冷风冰凉刺骨,冷飕飕直往人骨头里钻,雨竹被吹得一个哆嗦,像只受惊的小麻雀,忙又往前一步,缩回了程巽勋身侧。
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雨竹又是羞又是窘,却又忍不住靠他更近。
第270章 错信
春天各地的封疆大吏会回京述职,以程巽勋的身份,渐渐又有了不少应酬。
有些算是关系较好的,一聚起来喝酒便没个节制。好在程巽勋酒品不错,便是醉了也很安静,甚至还比往常听话了许多,只是今日却有些不同。
“你挪开些。”雨竹羞得脸蛋通红,在男人的怀里拼命挣扎,这…这满屋子丫鬟婆子的,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程巽勋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上泛着淡淡的晕红,眸子格外的黑亮,一支健硕的臂膀就这么大大咧咧搭在雨竹的肩膀上,随雨竹怎么推拒都是不动如山,甚至是起了几分戏谑之意,逗猫儿似地就是不撒手。
华箬和早园几个低着头,肩膀却在不停地抖动,兀自闷笑得欢。
很少见二爷喝醉,原来竟然是这般模样…
雨竹听得丫鬟们全都窸窸窣窣地退了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停了挣扎,在他下巴上轻咬一口,没好气道:“你抓着我做什么…瞧你这样儿,还不快松开,我去给你端醒酒汤。”
闻言,程巽勋另一只手抚上了雨竹细柔如鸦羽般的鬟发,笑声低沉:“我没醉…”
热烘烘的气息拂在雨竹脸上,带着浓浓的酒味,惹得她嫌弃似地叫道:“醉了的人总是说自己没醉。”
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啊,这德性就跟你儿子吃饱了奶,要人跟他玩时的德性一样。
心里想着,嘴里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呵呵。你看出来了?”程巽勋眼睛一亮,朗声大笑,又将雨竹拖到怀里,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不愧是我媳妇。”
雨竹被他像抱孩子一样搂在怀里,哪里都使不上劲儿,由着自己被揉来揉去。瞅空探出头来问道:“哪个好基友…好友回来了?从小一起长大还是一块练武的?”
这人兴致上来了,兵营里一些小习惯便露了出来。
“不是好友,是大哥,咱们快要有新嫂子了。”程巽勋的手缓缓离开,修长的手指间带着一根玉花饰的簪子,非常轻薄纤细的玉片细细拼凑、碾雕成镂空的玉兰花瓣,其外围嵌着同样薄如蝉翼、精细雕镂的银花饰。异常逼真精致——仿佛这朵玉兰花经夜间的细雨温柔催幵,刚刚从园中摘下就直接上了云鬓,将最鲜润娇艳的一刻凝固在了簪头。
乌发如瀑,缠绵着洒满了程巽勋的胸膛…
翠柳醉熏风,晓花凝夜露。淡雅的馨香幽幽浅浅,充溢着鼻端。
窗外,夜色都朦胧起来…
雨竹昏昏沉沉间,脑子都回旋的都是两个字“嫂子…嫂子…”
早上起床,身边果然是空空的,抬头就见阮妈妈笑呵呵端了碗黑呼呼的药汤进来,敦促着雨竹趁热喝下去,才笑着收拾好退下。
雨竹不禁郁闷,嫂子什么的。还没跟她说清楚呢…
穿戴妥当,才刚坐上摆满早饭的桌子,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太太,蔡保康家的来了,说是您吩咐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筷在手上,不得不发。雨竹踌躇了一眨眼的功夫,果断道:“先让她到抱厦里喝碗热茶,一会儿再去。”
…
黑沉沉的柴房里并没有因为太阳出来而亮堂多少,光线从狭小的窗子里射进来,隐隐有灰尘飞扬。
窗下蹲着两个人,一个穿着件褐色绸旧直裰,头戴一顶旧毡帽,冻得直发抖;身边的老妇人要精神些,身上的酱紫色的窄袖对襟绣花袄儿又厚实又鲜亮,此刻仿佛是被老头子抖得有些心烦意乱,不客气的就是一肘子捅过去,骂道:“死老鬼,你就不能装个死人,少点儿动静,裤子里的那玩意儿是摆设不成,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和你凑了一块,没本事挣钱还孬的不行!”
干瘦男子被撞了个倒仰,露出一张铁锅脸,面皮黑瘦,毡帽下露出一窝子黄头发,就连稀疏的几根胡子也是黄白相间。他狼狈的爬了起来,咬着牙,恨声道:“你个婆娘连累我至此,没老大耳刮子抽你就是老爷我脾气好,你还敢先动手!”
“连累?”妇人大怒,声音也拔高了起来,“你个老不死的,吃老娘的,喝老娘的,摸了老娘的银钱去红玉街旁边的巷子里找暗娼…那时候怎么不怕银子咬手。出了事,倒是横起来了!我告诉你,别想逃出去找你那相好,便是老娘死了,你都要给我陪葬!”
那妇人生的一张鞋拔子脸,愤怒之下,脸上的麻子都像是要跳出来一般。这般狰狞的模样倒是吓得男子一个哆嗦,浑不敢再多说,自己摸索着又爬到妇人身边蹲下。
“这下可全完了…”过了一会儿,干瘦男子才叹气道:“忙乎了一辈子,在富贵人家也晃荡了好几回了,怎么临了还看走了眼,惹下这么个大麻烦,棺材本儿都白攒了。”
妇人也很是后悔,拍着大腿骂道:“几笔大生意都平平顺顺的,偏随手的一笔生意闯了祸,真他娘的不走运。”
干瘦男子将手拢进袖子里取暖,愁眉苦脸道:“我瞧着这不像是个普通的大户人家,如今可怎生是好?隔壁牛大富还欠我五两银子呢,要是见我不在,肯定要赖了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妇人一巴掌拍在头上,怒声道:“这会儿还惦记你那五两银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要是指望你,早就活不下去见祖师爷去了。”
见男子露出谄媚的笑容,她才得意的收回了手,“也不打紧,我瞧着那呆姑娘没什么心眼,举止谈吐虽然故作高雅,但骨子里的土气可瞒不住我这双眼睛。要说是哪家千金小姐,我是不信的,也就沾点儿亲的什么远房亲戚罢了,没什么了不得,待会儿好好磕头认错,求老爷太太饶命便是。”
“我可是门儿清,那些太太们最爱讲仁善慈悲,底子再狠毒,面子上都要做的漂漂亮亮的,犯不着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坏了自己名声…你就瞧好儿吧。”
妇人眼底全是信心,“再说了,又不全是我的错儿,要不是那姑娘急吼吼的惦记着要做少奶奶,我能下手?难不成人家小姐好端端、规规矩矩的在绣房里绣花儿绣草儿,我还能去闺房里拉出来不成。她们底气也不足,怕什么,顶多一顿板子了事,万不敢捅到衙门里去。”
干瘦男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连连拱手道佩服,“亏得娘子机灵,果真妻贤夫祸少,真真有道理。”
“哼,就会掉书袋,认得几个字有什么了不得的,又赚不了银子。”妇人嗤笑道,“什么时候你能…”
话说到一半,忽的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她忙住了话头,扯了身边男子一把,两人赶紧爬了起来。
“吱——”的一声,门开了。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也不管两人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灿烂,直接拖了妇人就走。
那厢雨竹听了蔡保康家的话,拍了拍胸口,瞬间感觉自己又受了惊吓。虽说漠北人较为豪爽不拘小节,对女子的约束也不如中原这般严苛,双红也未免太大胆了吧。
在退一步,就算她后来缺少父母教养,沦落成了丫鬟,做出这般举动还是过头了些。
很快,小丫鬟打起帘子,婆子从门口拖进一个黑瘦的妇人。
妇人借着扶簪子的空档偷眼打量,只见屋里椅子上都铺着一色金线闪的大坐褥,最中间端端正正坐着个年轻的女子,衣裳首饰都素净无华,却架不住玉莹莹的一张小脸,眉目如画,她呆怔之余又松了口气,本以为是个尖酸厉害的老太太,没成想却是个年轻的少奶奶。
眼珠子在细眯眯的眼眶中转了一转,马上跪下磕头,“民妇有话要说。”
雨竹和蔡保康家的对视一眼,心中微讶,“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罢。”
“民妇粗鄙,不懂规矩,冒犯了奶奶…还望奶奶慈悲,不要跟民妇一般见识才是。”那妇人见雨竹年轻,忍不住起了点小心思,“民妇家里还有个小孙儿,要是我们两口子出了事,孩子可就也活不得了。”
蔡保康家的见她当着自己的面就糊弄主子,心里也起了三分火气,当即不客气地嘲讽道:“吴章氏,你还是莫要继续耍花腔,你无儿无女的,又哪里来的孙子?你当我们是谁,无凭无据就敢抓人不成?”
章氏面皮紫涨,心道:这主子看着好糊弄,底下的媳妇子却是凶悍精明…
干脆一咬牙,“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收了您家姑娘的钱,总不能不干点啥吧?养家糊口可不容易…”
错处又不全在她身上。
雨竹则想起刚才蔡保康家说的话…
“那章婆子可是个‘能人’呢,嫁了个落第的童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好吃懒做…在那一片儿都是出了名的。但那婆子也有几分了得,早年就干起了牙婆的勾当,生意叫她摸索的倒是红火…有些名气,豪富人家欲买宠妾、舞女、粗细婢妮,有不少都找她。”
怪道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放弃鼓动口舌——牙婆可是个锻炼人口才的好差事。
第271章 新生
屋子里一片静寂,过了好一会儿,雨竹才问道,“收了她多少银子?”
“可不敢,可不敢…”章婆子连连摆手,见到蔡保康家的要开口,又慌里慌张抢着道:“…没多少,就两支金钗外带几块碎银子。”
雨竹也拿不准她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听过就算,“我也不欲多为难你,只有一桩事要你细细说。”
“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章婆子大喜,回答的干脆利落——她有些见识,随口就说了官话。
“那姑娘是这么遇上你的,又找了你几次,都说了什么…一点不许落下,都说清楚。”雨竹的视线落在某处,淡淡道。
章婆子忙不迭的点头,咽了口唾沫道:“小的在方圆那片儿也有些名气,经手的交易都给办的妥妥的…有些心疼女儿的贫苦人家过不下去了,也会来找我,求着寻个好买主。那日就有一个姑娘跑到我家里,说她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眼看姐姐年纪大了还没有着落只是照顾她,她心里不落忍,便让我帮她姐姐寻个良人…”
雨竹点头,这时候,媒婆和牙婆串个岗什么的很常见…
“民妇做这一行都多少年了,这双眼睛看人看那是一看一个准…那姑娘眼泛桃花,眸色含春,模样瞧着虽然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内里却不是个安分的。显然她求的不是什么姐姐的良人,是她自个儿的才是…”章婆子想起那天的情景,仍然啧啧两声。感叹道:“民妇这么多年可没见过这般胆大的闺女。
只有她们牙婆昧着良心把姑娘往火坑里推的,多少贫苦人家的闺女听到她章牙婆的名头吓得脸色苍白,手脚哆嗦,还没哪个闺女自己跑来求介绍。
她当时略略留个个心眼。叫了个小丫头在双红回去的时候悄悄跟在后面,记了地址回来告诉她。知道是附近的春雨胡同她就有了些犹豫,那地儿虽说住的都是富商。没啥权势手段,但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万一撞到了哪尊不能惹的大佛,可不糟糕…所以她一直拖着打哈哈,每次双红过来,她都尽数捡着好话说,但是该答应的不该答应的。心里都有数,只说没找到…
如此,不仅出不了事还能小发一笔,讨些银钱零花。
“那姑娘来历不明,民妇便是吃了虎胆也不敢乱拉线搭桥。就一再拒绝…可那姑娘不罢休啊,时不时就找上门,死缠活缠…那时候民妇正好手上有些紧,给的点银子也就收了。”
章婆子可不傻,虽然双红是在她时不时的一点甜头诱哄下才频频过门的,但此时说实话就是傻子,她一张嘴能把活的说成死的,死的说成活的,便能把假的说成真的。起头和结果赖不掉。还不带她中间掺点水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