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好着呢。”雨竹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枕头“就是今天出了个事,我不大明白。”接着她就把今日贺氏怎样让她指点她外孙女的事完完整整说给男人听,末了问一句:“为什么呀,我看上去是个好女红师傅么?”

程巽勋眯眼想了想,很快就笑了出来,墨黑的眸子流光溢彩,“傻孩子,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春天就要选秀了。”

第188章 麻烦

选秀?

雨竹惊讶的张大了嘴,选秀她当然知道,前朝规矩是从民间选出五千适龄女子,层层选拔后留下一千出众者,然后挑出三百更漂亮的为宫女头目,余者都做宫女。

妃嫔五十人便是从着三百品貌不凡,浑身没有丝毫瑕疵的美女中选出,之后太后会再次从妃嫔中选出三个特别出挑的给皇上过目,择最合心意的为后,剩下的两个也会被封妃…极其的劳民伤财,以至于百姓一听到皇上要选秀的风声,上大街拉个乞丐也要赶紧把女儿嫁出去。

本朝吸取了前朝不得民心的教训,自开国太祖起就废除了这种选秀制度,开始从固定人家挑选女儿充实后宫,加上又要防止外戚干政,后宫不可坐大,选入宫的女子也多出自小官吏家中的小家碧玉,甚至偏重于选择清贫人家的女儿,试图以此辅佐皇帝节俭勤政。而且后族爵位虽高,却基本不给实权。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出了妃嫔甚至皇后的人家明面上虽然只担个名头,暗地里好处却是数也数不清,如果能更进一步成为皇上母族,那更是如同有了丹书铁劵,只要不是造反,什么事做不得?所以每次选秀尤其是皇上登基后的额第一次选秀,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卯着劲儿的要把女儿送进宫去。

“可是缠着我做什么?”雨竹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要是想借着名师的名号来造势,也犯不着找她也,自己一直很低调的好不好。

程巽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又落到了雨竹的小腹上,轻柔的抚摩着,提示道:“林家如今可没有适龄的女儿。”

雨竹将程巽勋这句话咀嚼了片刻才明白过来。

唯一的雨菊身份太低,即便是进宫了也不会有多高的位份,这一点史氏能想到,京中那些勋贵也不是傻的,既然没有威胁那就要亲近才是,毕竟宫中的圣母皇太后可是林家所出嫡女,选妃嫔她可是能做不少主呢。

雨竹想通了里头的关节,再想想贺氏那堆满慈爱笑容的脸,忍不住有些作呕。虽然她没有寄希望于所有人都对自己好,但是这种隐藏在算计表皮下的慈爱还真是叫人消受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杨氏相熟…

她便是如此,谁欺骗过她一次,不管以后怎样弥补,这个人都会彻底失去她的信任。

程巽勋在她皱起的眉头间亲了亲,拍着她的背,哄道:“脑袋里想什么呢,闭眼。”

雨竹威武就能屈,立马闭眼装睡,也许是怀孕后容易疲倦,没多会儿就迷糊了起来,陷入黑甜的梦乡前还在想着,那位慧娴小姐可不要太有上进心啊…

可惜菩萨一定睡得比她还早,所以没有听到。

翌日,程巽勋不用出门,两人给谢氏请安回来后就坐在炕上说话。

程巽勋有些迷惑的看着华箬手上的托盘,眼里带出点笑意:“这几日阮妈妈不准你做针线,无聊了?”

雨竹讪讪一笑,头低垂着,眼睛却偷偷打量程巽勋的反应。

“罢了。”程巽勋看得分明,也不在意,让华箬将托盘端下去,吩咐道:“你去我书房一趟,将多宝阁上一个黑漆的匣子取过来。”

华箬微微一愣,反应过来马上应诺着下去了。

回来却有些晚,脸上还带着些未来得及褪下的绯色,将匣子放下后便像是被人追着似地匆匆退了下去。

雨竹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看程巽勋动作,匣子打开了,她凑过去一瞧,只见里头摆着好几把怪模怪样的刀具,还有一些更加奇怪的木头。

“这是玉婉刀。”程巽勋从雨竹手中拿过一把刃口呈圆弧形的刀,握在手上习惯了一下,抬头看向雨竹:“要雕个什么?”

雨竹忙坐直了身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要好多好多…先刻个人出来。”

这却是出难题了,人最难的是五官和四肢,要雕得像可不容易。

程巽勋却是二话不说,略沉吟了一下,从匣子里找出块处理过的黄杨木,一点一点的雕了起来。

看男人那认真的侧脸实在是赏心悦目,修长有力的手指极稳,一刀刀下去没有半分颤抖迟疑,等程巽勋换刀的时候,雨竹才再次将注意力放到木头上,这时几个流畅的线条已经有规律的分布妥当了。

看这雏形,好像是个圆圆胖胖的孩子呢…

雨竹心头微颤,仿佛被轻轻撞了下般的酥酥然,有些回不过神。

就在这时,有小丫鬟进来禀报:“太太,楚家六小姐来了。”

屋里两人同时诧异的抬起头,这么快。

那小丫鬟被看得一个瑟缩,轻声道:“刚从老太太那儿出来…”

“先上茶招呼着,我一会儿就去。”雨竹心里直戳小人,难得这增进夫妻感情的好机会啊。

等见到了楚六小姐,雨竹不由眼前一亮,今儿她穿了件樱桃红妆花遍地毓秀葱绿折枝小袄,妆容精致,鲜润如枝头初绽的梅花。

“打搅姐姐了。”互相见过礼之后楚慧娴马上笑着开口,极是歉疚的样子,复又自嘲道:“我这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雨竹自是不会见怪,笑道:“这有什么,女儿家擅做女红才好呢。”一边请她坐下。

楚慧娴矜持的谢了又谢,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她对自己的绣工很有信心,来这儿只是外祖母严令罢了,并没有真的想要学到些什么。

“第一次登门也没什么好表心意的,这个香囊是我做的,里头用的是提神醒脑的方子,就送与姐姐玩吧。”

早园上前接过香囊,阮妈妈说了,旁人送的东西不给解妈妈看过就不能近太太的身,等雨竹看过后,早园赶紧就将香囊拢进袖子收好。

楚慧娴余光看到了,顿时目露讥诮,这好好的就是疑神疑鬼,她犯得着用香囊害人么,都不用查自己就要倒霉了。

不过…这程家二太太倒真是好命,连她也忍不住羡慕,京中勋贵不是没有发嫁通房丫鬟的先例,但是那仅仅限于壳子风光内里蛀蚀得维持不下去的人家,真正的高门勋爵谁家会这样?

都没有,一来是男人都是贪心的,哪怕他已经失了兴味丢在一边了,也不愿放手,愣是要握在手里才罢休,就如同父亲那个早年宠爱不尽,后来被母亲暗中毁去容貌的菊芳姑娘,便是后来完全失了宠爱,也得在府中老死…二来总是有些失面子…

两个通房一发嫁,程家二爷独宠正室的名声就传了出去,母亲与人谈起时也会说两句善妒不贤什么的,但是不管是说的还是听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是羡慕的…

雨竹见她表情似笑非笑,眼神有些放空,不由感到奇怪,想了想放着立在旁边伺候的早园不管,扬声喊外面的小丫鬟进来换热茶。

楚慧娴眼睛眨了眨,仿佛刚才根本没有走神似地接着说起了自己新想的一个花样,“…也是巧了,过年的时候,晚上点烟花,看到那满天五颜六色的火花一个个喷出去再像花儿一样的盛开,把花厅前的露台都染上了颜色似地…好看极了”

“晚上回去总也睡不着,就起身描花样子,倒是停不下来了。”说道高兴处忍不住掩嘴轻笑。

雨竹听她说着,忍不住想起在宫中用火炮放的烟火,一直冲到天上…那也只有在宫中才能看得见。那时候不管事公主、外命妇还是宫中妃嫔皇后,都是仰着脖子抬头看天,只有她装模作样的仰着脑袋,眼睛却在偷看那些贵妇人扶着满脑袋欲掉的钗环,却还舍不得移开眼睛的呆样。

交谈进行的还算顺利,虽然楚慧娴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什么刺绣,话里话外都把话题往各自祖母身上扯,雨竹还是很有耐心的跟她打太极,直到那姑娘自己觉得没趣告辞离开…

雨竹笑着送她离开,心里也明白这麻烦以后是断不了了…坐下又喝了口小丫鬟新送上来的热枣茶,让早园赶紧去找刘海,让他回德园一趟问问崔氏,如今祖母史氏是什么态度…

回到内室的时候,程巽勋正靠在塌上看书,两条长腿就随意交叠着。

雨竹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炕桌上的一个小巧玲珑的木雕小娃娃,肥肥壮壮的小婴儿圆滚滚的,咧着没牙的小嘴直乐呵,两只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向前伸着,露出鼓鼓的肚皮,求抱。

好可爱——

忍不住拿在手中把玩,才堪堪一握雨竹极佩服的看了淡定看书的男人一眼,没想到他雕人物还正么厉害…不过为什么是男孩呢?不得不说,她有些在意,完全理解想要儿子的愿望,但是如果她生了女儿呢?是不是就要悲剧了,毕竟多少人都在盼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估计没人希望是个女孩儿吧。

雨竹有些闷闷的放下木雕小娃娃,她是小儿媳呀,为什么在生孩子上还这么大压力啊。

这回菩萨没有睡觉,下午她就听到消息,程巽功院子里有个通房有身孕了

第189章 寒冬

晚上雨竹去请安的时候破天荒的被拦在了外头,在外头伺候的小丫鬟有些抱歉的道:“二太太,您还是先去隔间歇一会儿吧,明环姐姐在里头呢,老太太吩咐这会儿不准人打扰。”

神色莫名的有些复杂。

雨竹疑惑道:“明环是谁?”莫不是那个怀孕的通房。

小丫鬟刚要回答,内室的毡帘一撩,穿着赭色福纹袄的杨妈妈走出来,上前搀了雨竹,笑道:“老太太请二太太进去呢。”

被年龄是自己三倍大还不止的老人扶着,雨竹有些不自在,微微挣了挣,杨妈妈察言观色,马上笑着松开手,又亲自去打帘子。

屋内正中置了一个五层高的鎏金莲花底座雕镂瑞兽暖炉,炭火充足,热烘烘的散发着融融热气。外面寒冷,一进屋子骤然暖了起来,冷热交替让雨竹微微有些不适应,将身上翠纹织锦羽缎的斗篷脱下交给华箬,这才走了上前。

思谦堂里永远都是一副严肃规整的模样,从家具道摆设都是暗沉沉的颜色,墙角一盆暗香浮动的红梅还是自己派人送来的,好歹添了一点亮色。

谢氏穿着一件家常的深色刻丝织金锦菱花纹交领长袄,松花色镶珠抹额,发髻正中插着晶莹剔透的碧玉双簪,肃容端坐在炕上,见雨竹进来,冰冷的神情才融化了些,招手示意她坐在身边。

雨竹注意到底下绣墩上坐着的丫鬟装扮的美貌女子,见自己进来后,忙站起来行礼。不由看向谢氏,满眼疑惑。

“这是新提的环姨娘。”谢氏和雨竹解释,复又对那女子道:“既是有了身子,就不用那么多礼了,坐下吧。”

环姨娘——雨竹了然,这就是那个叫明环的通房了,一般从外头抬进来家世清白的女子称呼都是姓加姨娘,只有府里丫鬟出身的姨娘才用名里的一个字…

这时,杨妈妈端了碗干贝蒸水蛋进来,谢氏道:“你先吃些垫垫,我还有几句话要吩咐一下。”

刚蒸好的蛋嫩嫩的,鲜香扑鼻,一调羹下去,香滑细嫩的蛋裹着里头鲜美的干贝片,还有切成丁的熟火腿、鲜冬笋,奇鲜无比,好吃的让人能把舌头吞下去。雨竹眯着眼睛一勺接一勺的吃着,幸福得不行。

明环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垂下头听谢氏的训导。

“…现今没有主母,我就做主将你抬了姨娘,大爷子嗣稀少,你可要当心着,不可争强好胜,掐尖弄强,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待会儿我会派两个经验丰富的妈妈随你回去,该怎么做你可清楚?”

环姨娘刚才已经被谢氏的大方震惊了一下,此刻正是热血沸腾的是时候,憋足了劲儿要生下个健康的哥儿来,自是连连保证。

敲打完新出炉的姨娘,谢氏舒了口气,大房这嫡的是暂时生不出来了,庶的也不嫌弃,老大就一个儿子可不成,趁着年纪不大得多生点,子嗣繁茂才是福气。

正琢磨着好好挑几个好丫鬟送去服侍,转眼就看到雨竹叼着调羹的样子,忍不住叹气,这一个两个的都要自己操心。

等程巽功回来知道后,素来冷峻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喜意来。老公爷倒是没多大反应,丫鬟抬个姨娘再小不过的事了。由丫鬟领着去净房换下了被寒气浸透的衣袍,这才令摆饭。

京城如今还是极冷的,尽管用了保温的食盒,菜还是凉的很快,因此众人都加快的用饭的速度,没多久就吃完了。

丫鬟奉上滚烫的茶水,独独给雨竹和季氏的是热热的金丝红枣茶。

谢氏命小丫鬟打起窗帘子,看天黑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便急着打发她们回去,“他们三个爷们儿要说话,就不等了,天也不好,你们俩又都怀着身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季氏和雨竹对视一眼,同时笑着站起身来,谢氏自从身子衰败下去,加上程氏出的那档子事,似乎性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冷硬了,有逐渐向寻常人家老太太转变的趋势。

辞过谢氏回去后没多久就飘起了雪花,天气陡然冷的厉害,几个大丫鬟齐齐上阵,指挥着粗使的婆子挂起了重重防寒帘毡,火墙和暖炉都烧了起来,雨竹看华箬又从外头拿了一匣子上好的香炭进来,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年的冬天怎么特别冷呢?

入冬过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还每次都降温,这样下去,京中怕是要冻死人了。

趁着程巽勋没回来,姚妈妈掀起帘子进来跟雨竹说起她离开后的事情——这也是规矩,管事妈妈罚人撵人甚至直接棒杀都可以,但是对她绝不能有半点隐瞒。

原来最近外头太过寒冷,除了做洒扫之类粗活儿的婆子还不能休息外,有体面的妈妈和二三等丫鬟们都窝在了烧着火盆的屋里,仗着主子宽宥,妈妈也不怎么管束,都恣意玩笑起来,有掷骰子抹牌的,也有嬉笑打闹的,还有的凑了些钱去厨房弄了点卤鸡爪子和瓜子茶水,吃了一地的瓜子壳和鸡骨头。姚妈妈都看在眼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瞧着,等待机会。

直到傍晚的时候闹出了件事,姚妈妈才爆发出来。

“…喝了些酒脑子不清醒了,竟然有几个为了二门外的俊俏小厮打起架来。”姚妈妈眼露不屑,对这种没脸没皮不知道害臊的丫鬟,她连调教的兴趣都没有。

“小厮?”雨竹怎么也没想到这点,郁闷道:“她们怎么见到的。”哪里出篓子了,小厮是不能进内宅的吧,难道这些丫鬟居然胆大包天到溜到外院去看男人。

姚妈妈叹了口气,德园给太太治的如铁桶一般,老爷办公又都在外书房,自然没有,可德园那样的地方有几个?她耐心的给自家主子普及:“个别时候还是可以的,比如是院子里一些重活儿,才能被婆子们领着进来。不过不是这个原因,二爷有时候…有些不注意。”姚妈妈说得很含蓄,“不过也可能是丫鬟用不顺手。”

“二爷身边的邓德还有一对叫做双瑞双寿的兄弟都进来过,尤其是邓德最得二爷倚重,有段时间还连着几日进内院送东西,那些小蹄子就惦记上了,打架也是为他。”姚妈妈是知道雨竹有意将华箬许配给邓德的,所以对这些丫鬟尤不能忍耐。

雨竹偏头看华箬,见她面上淡淡的,也不逼她,对姚妈妈道:“我知道了,妈妈放手去做吧,不用顾忌。”见姚妈妈点头,又问道:“这么长的日子看下来,规矩肯定都妥当了…那些心术不正,嚼舌躲懒的可都分出来了?。”

姚妈妈挺直了腰杆,她调教丫鬟都几十年了,这些可都是基本功,遂回道:“太太放心,既是要动,奴婢便不会漏过一个。”

雨竹点头,新年伊始,总要有个新气象。

还没等姚妈妈下去,阮妈妈又来了,手里乌木小托盘上搁着一个黑色的陶罐,罐身放在草编的厚实保温巢里,身后还跟着拿碗匙的银链。

“太太回来了。”阮妈妈先放下手里的东西,由着银链上前摆碗碟,对雨竹解释道:“候着这罐子汤,来晚了些。”接着她又指着罐子道:“怕来不及,从炉子上端下来就端来了,滚烫的马蹄鲜平菇片汤,能滋养脾胃、除温邪、驱风、散寒、舒筋活络,冬天喝又清肠胃又滋补,这会儿天怪冷的,待会儿等二爷回来后赶紧趁热喝。”阮妈妈絮絮叨叨的叮嘱道。

雨竹心中温暖,冲她甜甜一笑:“哎呀,妈妈你再说我都忍不住要先喝了,素汤怎么还这么香啊。”

花的心思得到承认是顶顶美好的一件事,阮妈妈圆圆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玩笑道:“太太过年给的赏钱多,奴婢不多做点总感觉不安生。”

说笑了一会儿,估摸着程巽勋要回来了,两人便打算告退,阮妈妈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问道:“明天就是十五了,不知小厨房要不要做些准备?”

这倒提醒了雨竹,她突然想起小厨房她还没去过呢,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趁着程巽勋没回来,溜去瞧瞧,反正就在院子后面,距正房近的很。

华箬忙忙的取了刚才穿的翠纹织锦羽缎的斗篷过来,侍候着雨竹穿上,然后才小心扶着雨竹去了后面小厨房,后面说是小厨房,其实差不多是个小院子,此刻还亮着灯。

进去一看,只见厨房里干净异常,锅灶支得好好的,上头还微微反着光,角落里也是一丝灰尘不见,旁边红白案上都盖着雪白的大块棉布,各种盛着调料的陶罐摆放得整整齐齐。只剩下一个炉灶还闪着红光,显然是阮妈妈刚才炖汤的那个…屋角堆了几个小口袋,还有几个婆子正蹲在地上忙碌着。

见雨竹进了门,婆子们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在了地上。

赶紧让她们起来,雨竹抬眼四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刚要出门,就有小丫鬟找了过来,原来程巽勋已经回来了。

第190章 十五宫宴

等回了房,琴丝上来服侍着脱了外头的斗篷,指了指里面,直冲雨竹使眼色:“…脸色不大好。”

雨竹点头表示收到,脚步轻盈的进了内室。

屋角燃了一只松石绿底粉彩云纹鼎式熏炉,兰绮朱火,青烟袅袅。程巽勋已经换了家常的袍子,正歪在雨竹精心布置的软榻上看书。

“穿这么一点冷不冷?”雨竹上前摸了摸他身上的袍子,果然只有薄薄的一层布,不由的拉下了脸:“刚刚从外面走,寒风似刀,感觉都要滴水成冰了,二爷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看我明儿不告诉娘去。”

程巽勋忍不住低笑出声,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放下手里的书册,“哪里有那么娇弱,穿这么多出门也使得,何况屋里这么热。”

好吧,随你,要是感了风寒,看我不让大夫在你药里加黄连。

雨竹嘀咕两声,见男人眉间隐隐还罩着阴云,竟是往日从没有过的烦闷。也没敢接着玩闹,吩咐华箬盛汤,自己则亲手端了一碗送至程巽勋面前,轻柔道:“阮妈妈煮的汤,热热的喝一碗去去寒气…待会儿让小丫鬟服侍你烫脚可好?”

体贴暖心,娇声软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温柔?程巽勋也不例外,从雨竹手上接过碗后还是柔和仍了面庞,低声道:“你有着身子,这些小事不用操劳。”

谁让你板着个脸,这低气压可是我的小心脏不可承受之重啊。雨竹虽然心里好奇老公爷跟他们兄弟俩说了什么,惹得他这么大反应,可直觉告诉她这会儿不是问的最好时机,便乖顺的喝了汤,去净房洗漱,然后舒服的躺在暖烘烘的床上,没多会儿就睡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竹在半梦半醒间,忽然感到有些怪异,不安的动了动。

“醒了”留夜的小宫灯不知怎么的一点火星儿都不见,周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雨竹下意识的有些紧张,不过在听到身边男人醇厚的声音后却立马定了神。

“什么时候了,怎么不点灯?”雨竹在蓬松的被子里活动了一下手脚,伸手揉了揉眼睛,“二爷不会还没睡吧?”

“想事情呢”程巽勋整个人都溶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有些抱歉的伸手摸了摸雨竹的额头:“吵着你了?”

雨竹就爬了两下,滚到了他身边搂着他的腰:“你今儿怎么了呀?”声音娇软如猫,蒙在被子里细细绵绵的传出来,顿时就让程巽勋倒抽了一口凉气。

勉强按捺下小腹升起的火气,程巽勋自己动手脱了外头的衣裳,躺了下去,“父亲说了点事…拜访长辈什么的。”

“拜访长辈?”哪个长辈让他这么不待见啊。

程巽勋伸指点住她的唇,含含糊糊道:“去忠勤伯府上…好了,五更天了,再睡会儿吧。”

不多时耳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雨竹趴在他胸口,却没了睡意,忠勤伯府她知道,与国公府关系很是亲近,尤其是老公爷与忠勤伯更是有几十年的交情,几乎是少年时期就熟识的,为何程巽勋却不喜至此?

索性睡不着,雨竹又将自己嫁进来之后的事情梳理了一下,又得出了几个疑点,比如那个齐四小姐,比如芸香…

她不一定就要死要活非要追根究底,但是既然都决心好好过了,总是希望夫妻间能少些隔膜。

隔日就到了上元节,宫里一大早就有太监来府上宣旨,除了没有官职和诰命在身的程思义夫妇,其余程家众人都要去宫中观烟火。

这倒也是常例,以往上元节的时候宫里都要举办盛大的宴会,不论官职,只要圣眷在身的官员及其家眷都有机会进宫受宴。

京中最有名气的戏班也会进宫献艺,去年听说先帝还让人做了巨灯,高达一百五十多尺,极为壮观。

“老2媳妇这身子…”谢氏有些踌躇,孩子上身还没多久,虽然通知了林家,京中相熟的人家也猜到了风声,可宫里没说免了,又怎好不去?但是去又太冒险,宫中鱼龙混杂,又到处忙碌,要是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传旨的周公公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他与程家是相熟的,摸了摸袖子里两个鼓囊囊的荷包,这才开口:“老夫人放心,太后娘娘心里明白着呢,特意恩准二夫人带两个妈妈在身边服侍着。”

谢氏顿时大松一口气,宫中的下人可不是能随意使唤的,能带人可是天大的体面了,就算是德安公主都是命下人等在宫门口,丝毫不敢逾矩。

老公爷笑着捋了捋袖子,果然太后娘娘还是很疼爱这个嫡出侄女的,这般宠爱周公公笑容满脸的拱手告辞,程巽功和程巽勋兄弟俩对视一眼,都跟着去了外院送人——对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可不能怠慢了。

谢氏对雨竹身边服侍的几个妈妈很是放心,可免不了还是嘱咐了几句才放雨竹回房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