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讶然:“你知道他要来?怎么猜到的?”她根本没对半夏提过半个字!
曹玦明笑笑:“自然是石统领告诉我的,你不知道,昨儿他寻我说了件了不得的事呢!”随即将他和石明伦之间对话的详情全都一一说了出来。
青云大吃一惊:“石明伦和融君?!他们居然是一对儿?!融君为什么没告诉我?!”回想与姜融君几次见面,后者以及杜嬷嬷、龚太太等人的古怪表现就全都有了答案。她们必然是知道姜融君的心事,也听说了她有可能被太后许配给石明伦的消息,因此才会在面对她时表现得如此纠结。
青云顿时扼腕不已:“她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到了太后跟前就有理由了。融君毕竟也是姜家女,太后对她还算挺有好感,未必会反对这门亲事,那我也用不着至今仍在烦恼了!”
曹玦明却笑着摇头:“她不会说的,你忘了?姜家姑娘一直认定自己是被家族抛弃的孤女,不论与哪一房的族人都不亲近,宁可与姜五太太的娘家侄儿这样的远房姻亲住在一起,也不肯离姜家长房近一些。当年造成她父母亲人皆亡的罪魁祸首楚王太妃,论起来还是太后娘娘的同胞亲姐,姜姑娘怎会相信太后会愿意成全她与石统领呢?青姐儿,你也别把这件事想得太过容易了,太后若是知道了实情,未必会遂了你的心愿,兴许还会觉得姜姑娘不知廉耻,还在闺中就与男子有了私情呢!石明伦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因为投鼠忌器,否则以他的性情,早就对着太后与皇上和盘托出了。”
青云眉头紧皱:“太后如今很喜欢石明伦,但如果说到许婚,更多的是想借这桩婚事做个表态,让那些尊崇陈大学士生前才学品行的士林清流以及忠于先帝的老臣子们相信,皇帝没有疏远他们的意思,不会一朝天子一朝臣,将他们抛到脑后,好将之前被齐郡王府弄出来的波澜压下去,以免被后来的有心人挑起更大的风波。如果我是人所共知的公主,嫁给石明伦,象征意义更大些,但我不是,除去少数的知情人,在世人眼中,我不过是个家世不显的王府孤女,身份爵位都寻常的宗室女,除去太后宠爱这一点,说不上有什么份量。宗室里任何一个女儿都可以做到同样的事。太后偏偏认定要我去嫁,其实是钻了牛角尖。”
曹玦明道:“若你是这么想的,倒也不妨去劝一劝太后。将太后宠爱的宗室女嫁给石明伦,固然能让世人觉得皇家愿与陈家后人结亲,是不忘故人的意思,但其中又隐含着日后借口抑制外戚,收石明伦军权的后患。而太后若是将娘家侄女儿嫁给石明伦,却是两位皇后背后的家族之间联姻,不但避开了抑权之嫌,更表明了太后对石明伦的器重。毕竟宗室女联姻,只能说明宗室看重石明伦,但太后与皇上的想法,却是令人无从猜测的。如今宗室藩王接二连三地反叛,怎么看也不象是能让人放心的对象,也许会有人担心石明伦日后受姻亲的连累呢?”
青云听得双眼发亮:“这话有理!我怎么倒忘了?融君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姜家女,就算本身的家世差一点,但血缘却是无法改变的!”她握了握拳头:“我一定会说服太后的,因为当年的事,融君的家人全都被害死了,今儿咱们就赔她一个丈夫,也算是多少弥补了太后当年的过错!”
以前她只是想逃避与石明伦的亲事,没想过其他,如今既然石明伦与姜融君的幸福也被卷了进来,她的立场就更坚定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太后改变主意!
就在青云与曹玦明悄悄相会之际,石明伦也带着寥寥数名心腹,到达了竹林中的精舍。他没有直言到此是为了与何人相见,只说在外追踪逃犯,需要隐匿行踪,以免打草惊蛇,因此不方便借住京西大营,就向此处主人借了一处竹舍落脚。
这话哄别人倒还罢了,唯有随兄长出城办事的石明朗不相信。他曾来过青云的庄园许多次,还曾随当今皇上与青云一行人从密道逃到后山,再沿小路前往京城,对本地的地形相当了解。虽然青云在这三年里已经对庄园周边做了许多修整,但大致的轮廓还在,他又曾来过几回,自然认得这竹舍的主人正是青云。石明朗心中疑惑:兄长是几时向青云县主借了地方?再想起两人之间可能会定下婚约,兴许早已有了来往,他心里就满不是滋味。
石明朗正要寻兄长问个究竟,回头却不见了他的踪影,问了其他人,才知道石明伦留下话,说要到附近见个熟人,很快就回转,顿时心中狂跳。他出门远远地看见了兄长的背影,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就跟上去了。
兄弟俩相距有点远,石明朗身手也佳,居然没让石明伦察觉。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竹林,抵达庄园的建筑群中,石明伦一拐弯,石明朗就失去了兄长的踪影。
他在原地着急,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看见兄长重新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年青姑娘和一位嬷嬷。他觉得那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你还来做什么?!”那姑娘小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这样胡来,万一叫县主知道了,你叫我如何见人?!”
“可你还是出来了!”石明伦沉声道,“你明明心中对我有情,为何一听说赐婚之事,就对我避之唯恐不及?难不成你也觉得,我是那种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俗人么?!我既然说了要娶你为妻,就绝不会违背誓言!你只要安心等我的消息就好,别再折磨自己了!”
姑娘默默垂泪,而藏身在不远处的树丛后的石明朗,却仿佛挨了一记雷劈。
第九十三章摊牌
石明朗还未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对话仍在继续进行
那年轻姑娘在沉默流泪过后,又道:“你到今日还在心存妄念,除了让自己难受,让我难受,还有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即便今日没有县主,没有太后赐婚之事,你我也是没有结果的。令尊令堂一心要为你寻一房娘家势大的妻室,好在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他们又怎会接受我这样的孤女?你常常说,你幼失怙恃,多亏养父母伸出援手,教养之恩终生不忘,又念叨幼弟的友爱之情,盼着他们能过得顺心如意。你若为了婚事,让他们伤心失望,岂不是有违旧誓?再说,如今先帝已崩逝多年,世上再无人能庇护你,你若为了我触怒皇家,日后仕途受阻,又有何颜面去见生身父母?我更是没有脸面承受世人的指责。与其到时候再受苦,还不如早早死了心!”
石明伦脸上绷得紧紧的,只说:“我会想到法子的!不瞒你说,清河县主对这门婚事也另有看法,她另有意中人,本就不愿意嫁给我,只要她愿意设法向太后说项,将赐婚之事解决了,父亲与母亲总不会硬逼着我去娶别家女儿。”
那年轻姑娘听了却摇头道:“你这话好没道理,清河县主虽然受到太后宠爱,但她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如我一般无依无靠,虽有位祖母在,但我与县主相交,从未见过这位温郡王太妃,也不曾听说她对县主有所关心照应,可见祖孙情分淡薄。万一她因抗婚之事,触怒太后,她的处境简直比我更糟糕!我虽孤苦,好歹还有伯娘护持。你素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怎能为了私心。就陷无辜的县主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石明伦面上顿时露出惭愧之色:“我知道这样不好,可太后如此宠爱她,几乎视若亲女,想必不会让她沦落到太过凄惨的地步。况且她的心上人…与她身份相距甚远,若是她的地位低些,说不定更容易心想事成。你却不同,不但是孤女,更无人可依,姜五太太虽好,奈何是姜家二房媳妇。如今姜家二房早已落败,旁人知道内情的,无不避之唯恐不及。龚大人夫妇又与你隔了几层,不好为你做主,姜家族人更是待你冷淡。万一太后恼了你,你连性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我又怎能看着你遭遇那样的风险?相比之下。即便行事卑鄙些,我也硬着头皮认了!”
那年轻姑娘见他这样,眼圈就红了,只是没有落泪,反而斩钉截铁地道:“我只道你是一时糊涂,才会没想到这一点。不料你是明知故犯。你难道不知,清河县主曾为我亲叔养大,与我就如同姐妹一般。她是个热心肠的人。对我真心实意的好,世上象她这般关怀我的人,能有几个?你若是为了我,便害了她,我也无颜再见你。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说罢转身就走。嬷嬷连忙跟上。
石明伦没有出声挽留,只是神情痛苦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建筑群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是不得已,难道我就愿意连累好人么?”
他黯然转身,正打算返回竹舍,忽觉眼前一花,前方的小路上已经多了个人。他蓦然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二弟,你怎么在这里?”他回头看了看姜融君离开的方向,“你都看见了?”
“那是谁家姑娘?”石明朗红着眼圈质问,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不善,他从前对这位事实上的堂兄、名义上的兄长一向是敬爱有加的。
石明伦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说:“你不必问了,若传扬出去,只会坏了她的名声。”
石明朗忽然气愤起来:“大哥为了她不肯娶清河县主?既然不愿,为何不向父亲与母亲明言?为何不向太后拒婚?!你若早些说出自己的心意,事情又怎会到这个地步?!”
石明伦皱眉道:“我曾向父亲提过,不愿为仪宾,也曾向母亲提过,另有意中人,但母亲根本不愿意接受,昨儿还派了人去她寄居的亲戚家中出言羞辱。我倒是想向太后明言,只是母亲早在太后面前答应过了,出尔反尔,只能为母亲招祸,万一连累父母和你,叫我于心何安?不过我已经跟清河县主通过消息,县主也不愿意嫁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说服太后罢了。”
石明朗稍稍冷静了些。他清楚内情,青云根本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皇帝亲姐,若真的铁了心要抗婚,太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逼上绝路的,但这么一来,石家想要尚主,就更加困难了。他心中暗怨兄长,为何不早些说明真相,太后既然想让县主嫁给石家子弟,他与兄长皆是嫡出,兄长不成,他也可以做驸马候补啊!他对清河县主是真心仰慕的,绝对会一辈子对她好!
可现在这种局面,却说什么都晚了。兄长若是出面拒绝赐婚,太后绝不会再考虑石家其他子弟;而若是县主出面抗婚…石明朗想起曹玦明,又不由得苦笑,深悔自己碍于兄长,没能向县主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县主即便与曹玦明没有结果,也不会想到自己。
他难过地对石明伦道:“大哥,你可知道?我心仪清河县主已有好些年了,只是一直不敢说出口。若不是大哥你成为了县主仪宾的候选人,我兴许早就请母亲出面求太后赐婚了。但一想到娶县主的是大哥,我心中便是有再多的不甘,也都能抛开。没想到事情如今却是这个结果…你为什么不早些成婚呢?方才那位姑娘看年纪也不小了,大哥你更是过了适婚之龄,若是早些成了亲,怎会有今日之祸?”
石明伦震惊地看着弟弟,也不由得苦笑起来。若是他早知弟弟的心事,说服父母,也许真的能摆脱赐婚。可如今,他已经请动了县主心仪的曹玦明,又怎么好再为弟弟谋取赐婚?真是造化弄人!
但石明伦想到曹玦明的身份。又觉得他与清河县主未必能终成眷属,或许弟弟并非全无希望。
他轻声问石明朗:“你可知县主另有心仪之人?”
“知道。”石明朗对此毫不在乎,“那家伙根本就是个胆小鬼,毫无担当,县主不过是念着旧情罢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完全没必要在乎!”
石明伦迟疑了,他觉得自己也许有必要再去跟母亲商议一下。
青云与曹玦明在荷塘边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眼看着天色近午,宅子里马上就开饭了。曹玦明便说:“太阳越发大了,趁这会子有云遮住了日头,你早些回去吧。省得一会儿晒得慌。我如今就住在镇上,赁了房舍,正好清清静静地读几日书,明儿再来也是一样的。”
青云想起他备考要紧,忙道:“我只是要跟你通个信儿。知道你的想法,也好安排以后的事。你功课要紧,如果天天都来见我,和我说话,就怕会耽误你温习。”
曹玦明却微微一笑:“不打紧的,不过就是这几天的功夫罢了。等端午节过后。我就要入国子监读书,到时候想见你就没这么容易了。”
青云脸一热,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却没有再拦着。
她心情很好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重新换了套衣裳,见婆子来报说午膳送过来了,想起先前曹玦明透露的话,便笑道:“快请了姜姑娘过来与我一道用膳。”
婆子去转了一圈回来禀道:“姜姑娘似乎身体不适。没有胃口,让小的替她向县主告罪呢。”
青云心中却怀疑姜融君是为感情烦恼。便让人去准备清粥和开胃小菜,自己匆匆吃过饭,就亲自带着清粥小菜去找姜融君。
姜融君正闭目躺在窗下长榻,听说她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我不过是觉得暑热难消,胃口不好,一时吃不下饭罢了,饿一顿也就好了。你何必这样费心?”
青云笑而不语,将清粥小菜摆在桌上,要看着她吃。姜融君无奈,只得用了大半碗粥,却是再也吃不下了。青云心想她素来胃口小,跟自己不能比,也不再逼她,让人撤下食具后,又摒退众人,小声对姜融君道:“我都听说了,你跟石统领是一对儿,这种事怎么不告诉我?”
姜融君闻言大惊失色,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不过是从前的旧事,说来也无益。你放心,我对他早已死了心,他家门槛太高,我攀不上。你却不同,他原是个好人,品行才干也好,前途更是光明。这门婚事,绝不会辱没了你。”
青云只觉得奇怪:“谁说我要嫁给他?他再好,也不是我心里那杯茶。我跟你敞开天窗说实话,就是为了让你放心的。我自会想办法搞定这门婚事,你怎么反而劝我接受他呢?对着我还要说谎,我生气了!”说罢还真的板起脸来。
姜融君直直地盯着她,盯了半晌,才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与他之间,并非因你才不能成事。他从前也曾试探过家人,问能否在任上娶妻,父母却回信说锦东并无堪与他匹配的名门淑女,让他不必心急,等任满回京,家中自会为他安排妥当。当时锦东尚有周楠在,他又不曾对父母明言想娶的是谁,他父母却已然否决…我家世比周楠差得远了,哪里能入他父母的眼?即便强要作亲,也不会有好结果。早在回京路上,我就已经想明白了。只是他还不肯死心罢了。”
青云恍然,怪不得她在入京路上会病倒,又一直好不起来,原来是心病的缘故,便道:“石家夫妇到底要给石明伦挑个什么样的妻子才满意?他都二十好几了,也不见他们操心,反而等到他被召回京,才提这种事。如果他没有回京,他们难道要让他一直独身下去?在任上娶亲也是正常的,他们又不知道你是谁,反对个啥?”
她越想越生气,心一横便道:“行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容不得我们拖拉了。以前我不知道石明伦跟你两情相悦,还能拖得起,现在有你,还是早点解决的好,省得夜长梦多。等我回京,就跟太后摊牌。无论石家夫妇有什么打算,只要太后为你做主,他们也不好反对。”
她现在很有信心,从前不敢对太后直言自己不中意石明伦这门婚事,只是怕太后牵怒到曹玦明身上,会影响他科举,现在有了姜融君这个现成的理由,还担心什么呢?太后当年一念之差,听从楚王太妃的唆使,偷龙转凤,间接害得姜锋、姜钧兄弟惨死,对他们仅存的血脉姜融君,也该做些弥补了。
与她的笃定相比,姜融君的态度却显得很不安:“你别糊涂,万一太后恼了你…”
“没事没事!”青云挥挥手,“我会这么说,自然心里有数,你只管等消息就好。”
姜融君正要再劝,忽然见杏儿匆匆来报:“县主,清江王来了。”
青云不由得一怔。这时候,清江王来做什么?
第九十四章选择
清江王带来了一个喜讯,翠雯早产,在半夜发动,今天上午生下了一个女婴。
青云闻讯大喜:“真的?我居然不知道!要是早知道,就会赶过去看孩子了!”
清江王的笑容却很勉强:“孩子很好,你迟些回去见也是一样的。”
青云见他这样,不由得生出疑惑:“大皇兄,你的女儿刚出生,你怎么不去看孩子,反而跑到我这里来了?”
清江王扯了扯嘴角,抹了脸上一把,重重坐倒在椅子上:“我跟翠雯吵了一架,她…她才会早产的。孩子被太后接进宫去了,我不想待在清江园里,除了你这儿,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青云吃了一惊:“你们怎么会吵起来的?你不是一直让着她的吗?那她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虚弱,翠云在照看她。”清江王怔怔地看向门外的庭院,神色茫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吵起来的,她不过是重复每一天会说的话,老生常谈,我原本打算要忍的,可听着听着,我就忽然恼怒起来了。她…她说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当初还不如继续被圈禁在清江园中,哪怕我一世没有自由,至少还有真心,也不会狠心将她抛在一边…我没忍住。我从进清江园的第一天开始,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出来,哪怕猜到自己可能要死在里头,也没放弃过这个想法。因此,她那么说,我就忍不住了…”
青云哑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是她不对,她怎能那样说呢?”清江王以先帝嫡长子的身份,从小就被立为皇储,若不是罗氏谋逆。他绝不会沦落到幽禁城外的下场。他有他的骄傲,即使收敛了所有野心,在太后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展示柔顺姿态,换取他们的宽容,也要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处境与生活。幽居清江园,原是先帝对他这个长子的爱惜和保护,但对他本人来说,却是一种桎梏。
青云有时候回想起当年她随仍是太子的皇帝进入清江园避险时,清江王主动提出要为他们挡住来犯的湘王残兵的情形,他是冒了极大的生命危险的。而先帝那时已经几近油尽灯枯。试想如果清江王没有那么做,现在的处境又会怎样?太后与皇帝也许不会伤他性命,但他继续被困清江园。也丝毫看不到未来。而他选择了冒险,也赌赢了,不但得到了自由,还得到了封爵和地位,在帮助皇帝平息齐郡王府之乱后。则再一次获得了朝野的改观和敬重。现在的他,才是真真正正以郡王的身份活在世界上。
翠雯却在这时候对他说,宁愿他没有获得自由,继续被幽禁在清江园中,作了个体面的囚徒。这对他来说是难以容忍的。
清江王却摇了摇头:“我当时很生气,但一路骑马过来时。我在路上回想这几年的经历,却明白了她的想法。当年在清江园中,除了宫里派来的御卫与侍从。就只有我和她、翠云三人彼此作伴,她虽不能成为我名义上的妻子,却能象妻子一样与我相伴一生。我当时曾经对她和翠云说,多谢她们陪我共患难,只要我活一日。就会护她们一日,若我将来还有出去的时候。绝不会忘了她们的情谊。可如今,我出来了,有了身份地位,却食言了…”
青云很是纠结:“大皇兄…”
清江王摆摆手:“你不必说了,我只是心里难受,过几天就好了。但我眼下真的不想回京城去,一看到她,或是看到翠云,我心里就忍不住生愧。若是避进宫中,太后又要教训我,倒不如在你这里住几日,还能得个清静。”
青云见他这么说,只得道:“大皇兄你爱住几日就住几日,闲了就到园子里转转,散散心。我虽然邀了朋友过来,但她是个省事的,不爱出门,这边院子离我们住的地方也远,你不必有所顾忌。如果不巧撞上了,会有下人提醒大皇兄的。”
清江王点头表示知道。青云转身正打算离开,脚下顿了顿,又回头道:“大皇兄,翠雯虽然觉得委屈,可她心里也应该清楚,现在跟你们被困在清江园的时候不一样了,她的想法本是没有道理的。更何况,就算是那时她能与你相伴,也不会成为你的妻子。她只是产前多忧思,想岔了而已。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清江王苦笑:“我何尝不知道她的念头只是妄想?但我却不忍心跟她说实话。她陪我患难十多年,还为我生了个女儿,我做不出冷淡绝情的事。我已经跟太后说过了,有了个女儿,我就心满意足了,其实不一定要娶妻,这样也能省却许多麻烦,免得日后有人借我的身份作文章,却叫我的儿子也不好做人。可太后狠狠地骂了我一顿,把我所请驳了回来,说先帝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她曾向先帝许诺会好好照顾我,操办娶妻生子诸事,保我一生平安喜乐。若我不娶妻,没有子嗣,叫她日后如何向先帝交待?然后就把我踢出了宫…”
青云干笑,清江王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留在宫里照看女儿的:“这个…太后其实也是担心你…”说真的,她心里清楚,太后对清江王说不上有多么真心关怀,只是牢记着先帝的嘱咐罢了,但这话青云却说不出口。她只能劝清江王:“婚事推迟一点也没啥,你现在太激动了,有什么想法都不够周全,还是等冷静下来再说。”
清江王没再提出异议,青云安抚了他几句,就离开了他住的地方,吩咐下人去安排他的饮食。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回想起清江王与翠雯这段纠葛,也很是纠结。站在她的立场,她难免要嫌翠雯麻烦,就算是产前忧郁,这也太过了。其实从头到尾,清江王都没说要抛弃翠雯。是她自己多心罢了。她只是奉了先帝旨意到清江王身边侍候的宫女,就算成了侍妾,也不会是他的正妻。如果太后真的打算把周楠嫁给清江王的话,她的所作所为就成了不老实的小妾,专给正室添堵,叫人看不过眼。
但站在翠雯本人的立场,在十几年的相濡以沫之后,忽然有一位正妻要插进她与清江王之间,她心里自然会难过的。正如清江王说的那样,如果他一辈子都没有获得自由。那么他跟翠雯之间,就会是一对没有夫妻名义的夫妻,连先帝也没有因为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异而多说什么。但清江王却得到了自由。同时也得到了尊荣地位,翠雯就从清江园的女主人重新掉回到通房丫头的位置,她挡不住清江王妃进门,也不能有丝毫不满,就算生了孩子。孩子也不可能比正妃所生的嫡子女尊贵。这样的落差,让一个没有太大智慧的宫女产生扭曲的思想,也不是不能想象的。
青云不知该同情哪一个,是陪伴清江王度过最艰难的十几年岁月后,仍旧只能以庶妾身份活在阴影中的翠雯,还是即将嫁给清江王。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元配发妻的女孩子——也许就是周楠。但似乎无论是哪一个,都有被同情的理由。这种事,不能简单地以妻子和小三来论处。
青云打发了人回京去看清江王新出生的女儿。第二天去见曹玦明时,却把这件事告诉了他,问:“你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曹玦明有些迟疑:“无论那位翠雯姑娘有多么委屈,她也始终是宫女出身的侍妾,不是么?哪怕是清江王如今仍然被幽禁在清江园。也不会只有她一人吧?若是先帝仍在,自会为清江王另择良家子。不能娶妻,也该纳一房良妾。这位翠雯姑娘,更象是大户人家子弟成年时,长辈们为他挑选的通房,若生有子女,日后正妻入门,自会抬举她做个姨娘,但若是没有子女,就会在正妻进门前打发出去,另行配人。我不觉得她陪清江王久了,就会成为他今生唯一的女人。”
青云歪歪头,觉得这话似乎有些道理。她不清楚这时代一般大户人家对通房丫头的做法,想必曹玦明比她更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