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闻言脸先一沉:“放肆!你这是在怪我么?!我为路达提亲,是多早晚的事了?你迟迟不给回音,难道还想让亲侄儿等一辈子不成?!”

周王氏一窒。心就先虚了三分。她确实有些瞧不上王路达,嫡母明言戳穿此事,她未免觉得对不住娘家。

杜氏见小姑吃鳖。心中快意,语气中更添了几分嘲讽:“可不是么?我们也知道,你家周楠如今是四品官的嫡长女,身份尊贵,不是我们路达高攀得上的。我们路达。也只能将就人家郡王爷的亲妹子了!”

周王氏顿时涨红了脸,王老太太瞥了媳妇一眼:“少说两句吧。这般轻狂,若叫不知内情的人听见了,还以为你瞧不上楚郡王府呢!”

杜氏讪讪地收敛了些,但对小姑子仍旧说话不客气:“姑太太也别把责任往我们身上推,若你昨儿真个向姑老爷提过我们家路达娶你家周楠的事儿,今儿在席上,又怎会明里暗里地告诉那几位官太太,你闺女还未许人家?姑太太,若不是你一脸的不愿意,瞧不上你侄儿,迟迟不肯许婚,我们也不会为孩子另寻亲事呀?!”

周王氏低了头,忍下心头的屈辱,小声对王老太太道:“女儿不是不肯许婚,只是楠儿的亲事,不但有太后金口玉言,老爷也看得紧,不是女儿随口说说,就能成事的,女儿已经想尽办法去劝说老爷了,只是暂时还未奏效…如今母亲既然决定了收回前议,女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说楠儿无福罢了。只是…那楚郡王之妹,却未必是路达的良配。她父母都曾有谋逆之嫌,若是结了这门亲,把咱们家又牵连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头,就怕…”

“你不必多说了!”王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无论楚王府的老王爷与老王妃曾经做过什么,先帝与当今皇上都没有追究,你又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与我们结亲的是楚郡王,他一向本分,圣眷也隆,我们让路达娶他妹子,是冲他这个大舅子去的,谁还理会不管事的老王爷和老王妃?有楚郡王提携照看,你还担心路达将来没有前程?退一万步说,楚郡王府真的又搅和进那种祸事里头了,我们难道是傻子?还能参与进去?只怕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了!只要咱们家的人没昏头,楚郡王府即便出了事,嫁了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会牵连到咱们头上的。”

周王氏还想再劝,杜氏又开口了:“姑太太不必多说了,母亲早已将事情利弊翻来覆去地想了无数遍,拖了两日,才决定明后日送庚帖去郡王府,绝不会有什么纰漏!等我们家路达将媳妇娶进了门,咱们也是正经皇亲国戚了,路达做了仪宾,不管去谁家作客,都再没人敢瞧不起他!楚郡王府的姻亲故旧众多,只要有谁拉路达一把,我们家要重振门楣就有望了!你从前总是说,路达读书不好,只怕考不中功名,将来撑不起门户。如今他做了仪宾,还稀罕什么功名呀?只怕将来还能提携一下姑老爷呢!”她轻飘飘地瞥了周王氏一眼:“毕竟周姑老爷原说要封侯的,结果只是升到了四品官儿,离封侯差太远了。姑太太的诰命怕是也升不了多高…”

周王氏气得手都在发抖了:“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家如今住周家的宅子,吃周家的饭,连出入都要坐周家的马车,杜氏怎么敢这样小瞧周家、小瞧她?!

杜氏撇了撇嘴,扭开头去,仿佛不与她计较,周王氏生气地转向嫡母,指望她能替自己撑一撑腰,结果王老太太只是皱了皱眉头。轻描淡写地数落杜氏一句:“我们家眼下还住在周家的宅子里,别说得太过分了。”杜氏笑嘻嘻地屈膝应了一声:“是,媳妇知道。”

周王氏心都凉了。红着眼圈道:“母亲,女儿自知没用,帮不上娘家多少忙,但女儿…”

她还未说完,王老太太就打断了她的话:“你既然知道自己没用。还冲我们发什么火?!”

周王氏一愣,只听得王老太太继续冷声道:“这门婚事我已经拿定了主意,路达也娶定乌云宗女了,你还是早些给周楠另寻人家吧,先前提亲的话不要再提起了,省得外人说三道四。连累了路达的名声。至于其他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原也没指望过你能帮上王家什么忙,当年你就没能说服周康为王家忍一时之气。以至于王家丢了爵位;这些年更没能劝动他拉你二哥一把,结果你二哥前程无望,就卷了家里的钱财带着妻儿离开了。过去总总,历历在目,我能还有什么可说的?幸好路达争气。得了贵女青睐,王家重振有望了。若你还当自己是王家女。或你还有心要补偿当初犯下的过错,就为你侄儿的亲事出一份力吧!要跟郡王府结果,给的聘礼太过寒酸了可不行,宅子也要另行置办,婚礼的花费更是还未有着落呢!”

周王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嫡母,再看看满面嘲讽的嫂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楠第二天上温郡王府时,把王路达要娶楚郡王之妹乌云之事告诉了青云。她本人对此也十分震惊,更震惊的,是王家外祖母和舅母杜氏似乎因为攀上了这门贵亲,连她母亲周王氏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感叹地说:“母亲回家后大哭一场,今日也一直恹恹的,似乎大受打击。我听她身边嬷嬷的口风,似乎外祖母还想让她出钱给大表哥准备聘礼呢。母亲这些年的私房都花在王家人身上了,身边就没剩几个钱,如今中馈又是我掌着,上头还有祖母盯梢,外祖母这话分明是把母亲放在火上烤呢。母亲似乎醒悟过来了,对从前做过的事有了悔意。”

青云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乌云能看得上王路达?她图王路达什么?!我才不相信呢!你以前也说过,你外祖家还是虞山侯府时,就指望让王路达娶乌云,结果那时楚王府还看不上他们,乌云更是把王路达当成是跟班一样。如今王路达一文不名,乌云居然愿意嫁给他?!”

周楠道:“我也觉得十分古怪。不过大表哥从小儿就对乌云有情意,他对这门亲事应该是十分乐意的。我让底下的人到王家住的小院子里跟他家婆子打听了一下,似乎大表哥还见过乌云宗女,是宗女亲口答应愿意嫁给他的,只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青云更不相信了:“这话骗谁呢?乌云自从年后就一直待在城外庄子里,再没进过城,王路达是去哪里见的她?”

“好象他曾经出过一次城。”周楠歪了歪头,“说来奇怪,竟然是虞山侯府的人送他去的!听说原本楚王太妃有意将乌云许配给虞山侯嫡次子,但虞山侯却属意大表哥娶乌云,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乌云即使是降位为宗女,也依然是宗室贵女,不管嫡出庶出,她也有个做郡王的亲哥哥。虞山侯现在是混得不错,但还没到可以挑剔宗室贵女的地步,更何况要娶亲的只是他的嫡次子,而非嫡长子。他竟然没有答应亲事不说,还改用族中没有功名、没有财富的侄儿应下这门婚事,简直是摆明了嫌弃乌云,这完全不合理,他就不怕得罪了楚郡王吗?!

周楠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虞山侯换了结亲的人选后,还未问过楚王太妃的意思,楚郡王就先出面答应下来了,还马上送来了庚帖。听说楚王府老王爷也是同意的,可没说楚王太妃同不同意…”

青云挑挑眉,这算什么?难不成楚郡王跟太妃母子俩不是一条心?这倒是不奇怪,在谋逆之事上,楚郡王就是个三观正直忠于皇家的好孩子,跟他老妈完全是两类人!

如果是楚郡王答应了王路达与乌云的婚事,倒也说得通,他向来对这个庶妹没啥好感。王路达勉强算是虞山侯的侄子,对于一只仅仅是宗女的宗室女而言,并不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婚姻对象。反正乌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重得太后的宠爱了,在自家也没什么地位,早早寻个对她有情意的人嫁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青云更有兴趣的是,楚王太妃开始时为什么会想把乌云嫁给虞山侯的嫡次子?如果只是单纯的联姻,虞山侯为什么一副怕惹祸上身的模样?他对丢了爵位的长房一向是能踩多狠就踩多狠的,如果这真是桩好婚事,他绝不会便宜王路达,可见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青云认定楚王太妃是奸人,做的每一步都有深意。虞山侯府一定有什么地方吸引了楚王太妃。

她暗中遣了人去打听,才知道,虞山侯近日并没有换差事,任的也不是有实权的官职,但他的正室夫人柳氏的亲兄长,在年初刚刚升了京卫指挥使司的从五品镇抚司镇抚。

这原本也没什么,但柳镇抚的嫡长子,却在这个月初刚刚迎娶了他的上司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的独生女儿。这位指挥佥事在京卫指挥使司里很有势力,姻亲故旧遍布军中,之所以会看中势单力薄的柳家的儿子,据说是因为两家达成了协议:小两口所生的第一个儿子,是要冠外祖家的姓,将来继承外祖家香火的!

柳家这门亲事做成,两亲家就等于控制住了京卫指挥使司一半的兵权。

青云想,她可能已经猜到楚王太妃的意图了。

第六十一章破坏

青云很快就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皇帝。

虽然没有明证证明她的猜想是事实,但皇帝是个好弟弟,他从来不会轻视姐姐的想法,于是他用了一种影响非常轻微的方式破坏了楚王太妃的好事。

与虞山侯府是姻亲的京卫指挥使司柳镇抚,在刚升官不到半年的时候,忽然被平级调往富州卫指挥使司,据说是因为富州卫指挥使司的前任镇抚得急病死了,任上留下了一个十分麻烦的大摊子,不是拥有多年经验的老资格绝对应付不了,加上他顶头上司在京城又颇有人脉,还跟虞山侯府有些交情,这才选中了柳镇抚。如果柳镇抚能把事情漂漂亮亮地解决掉,将来升官就易如反掌了!

这项调令下达得非常及时,因为柳镇抚刚刚见过楚王太妃秘密派出的特使,言道楚王太妃看中了他家女儿,想为独子楚郡王迎娶柳家女为侧妃。这可是真真正正的郡王侧妃,是有品级的,非一般侍妾可比。哪怕柳镇抚事先被虞山侯警告过,也不由得心动了。横竖虞山侯只是说,楚王太妃很可能会借着姻亲关系把他们家拉下泥潭,但娶楚王太妃之女为媳,和嫁女给楚郡王为侧妃,是完全不同的。连虞山侯都说,楚郡王是个十分稳妥又忠于朝廷的人,绝不会参与什么大逆不道的勾当,若自家女儿成了他的侧妃,就会稳稳当当地一直做着侧妃,不会有什么风险。退一万步说,即便楚郡王真的出了事,也不会连累到侧妃的娘家,只要柳家没有参与进去就行了。

柳镇抚心动了。柳家底子薄,哪怕他有个妹子成了侯爷夫人,也无法跟京中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相比。而他本身才干平平,在底层苦熬了二、三十年,才仅仅升上从五品而已!如果不是答应让未来的嫡长孙继承其外祖家的香火,他甚至无法给长子找个有权有势的好岳家,但如果女儿成了楚郡王侧妃,未来再生下一儿半女,柳家的份量就与以往大大不同了!

当然,妹夫虞山侯的警告,他也听进去了,再三衡量过后。他决定把庶女嫁进楚郡王府去。这么一来,就算楚郡王将来会出事,他要舍弃一个女儿时。也不会太过心疼。

但他的太太却不是这么想的。柳太太一直旁听丈夫的嘀咕,知道楚郡王出事的机率不大,如果他这王位坐得稳稳当当的话,那庶女就能做一辈子的郡王侧妃,岂不是把她和她亲生的嫡女都踩在脚底下了?这叫她如何能忍?!如果真的稳当。那嫁过去的只能是她女儿;如果真有风险,那么哪怕是不跟楚郡王府联姻,她也不愿意便宜了小妾和庶女!

柳镇抚为此头痛不已,夫妻俩一直吵闹着,恰好在这时候,兵部的调令下来了。因为要急着上任,夫妻俩只能暂且将事情压下,迅速准备起行囊。但柳镇抚很希望在上任前就把女儿的亲事定下。免得在外任上分心。他太太却又跟他吵起来,无论如何也要他将嫡女嫁去楚郡王府,至于她原本看好的虞山侯嫡次子,早已被她抛到脑后了。

但调令的事传开后,楚王太妃就再没派过人来。柳太太心急,打发人去楚郡王府探口风。楚郡王府那边却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侧妃之事,找上柳家门的,定是骗子!

去柳家提亲的,原也是楚王太妃身边得力的婆子,从前常随太妃出门,认得她的人不少,楚郡王府却公然说她是骗子,这里头的猫腻可就大了。柳太太听说楚郡王妃日前忽然从城外老王爷与太妃休养的庄上回来了,以为是她心生妒意,故意坏了自家女儿的好事,也不敢多问,但因为家中那眼皮子浅的妾室和庶女先前一度以为后者要做郡王侧妃了,随口嚷嚷了出去,外界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风声,流言四起。柳太太发怒了,一边整治小妾庶女,一边想办法将流言压下去,免得影响亲生女儿的名声。

倒是柳镇抚临出京前,虞山侯过府与他一叙,很快就定下了柳家嫡女和虞山侯嫡次子的婚事。柳太太对此不算太满意,但碍于流言,为了保住女儿的名声,也只能认了,同时为了确保万一,也手快脚快地把庶女许给了苑马寺一个主簿做填房,断了她攀龙附凤的路,才心满意足地为女儿准备起嫁妆来。至于真正被人盯上的那位柳家长媳,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只顾着跟丈夫恩恩爱爱,偶尔围观一下小姑子们的热闹。

她不知情,她的父亲却是个明白人。有人警告过他了,他也心领神会,在家装起病来,同时托了关系,等“病”一好,便也调到京外去了,还小小地升了一级,彻底摆脱了有心人的算计。

现在轮到楚王太妃气闷了。

她原本在京卫指挥使司安排了两个人,都是拥有实权的,不知使了多少年的水磨功夫,才收服下来,从来不曾暴露过,就等着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了,谁知去年其中一人因为小过小错被撤了职,另一人却如同惊弓之鸟般,担心自己会惹上祸事,态度变得暧昧起来,不再如过去那般听话了。楚王太妃一边继续在他身上花功夫,一边寻找其他可以替代的人选。

柳镇抚升职时,她本来并没有把人放在眼里,直到他为长子娶到上司的女儿,她才想到这桩婚事可以利用。柳镇抚头上的这位指挥佥事,夫妻恩爱,只生有一女,爱若珍宝,谁娶了他的女儿,两家就等于是一体的,共同进退,同尊共荣。她只要收服柳镇抚,就等于把他亲家也收服了,真真是桩划算的买卖。原本她只想利用庶女乌云的婚事,先收服了柳镇抚的亲妹虞山侯夫人柳氏,再借其控制柳镇抚,没想到虞山侯不上勾,她只能改了主意,暂时牺牲一下儿子,给他娶个侧妃回来。可这么一来。倒把儿媳楚郡王妃给得罪了。

楚郡王妃乔氏,自嫁给楚郡王后,几乎就是专房独宠的状态,楚郡王没有侧妃,也没有正经侍妾,只有两个通房而已,而且除了正妃所生的嫡子,再无其他儿女。乔氏哪怕感觉到丈夫的冷淡,也不认为自己母子的地位在他登基为帝之前会有什么变化,但如果多了一个官宦人家出身的侧妃。那就不一样了!

她不明白一向看重自己的婆母为什么非要弄个侧妃来给自己添堵,哪怕自己一再请求,婆母都不肯退让。反而严厉斥责自己。她一时又气又委屈,便索性带着儿子回了京城,不再帮楚王太妃做事了。楚王太妃既失了儿媳的助力,好不容易派出去的心腹又被儿子扣下,丈夫和儿子还联合起来破坏她的计划。真真是郁闷得不行!

可无论楚王太妃怎么闹,老王爷与楚郡王都不肯让步。他们都是精明人,不会没有发现京城里那细微的变化。不但楚王太妃盯上的两名京卫指挥使司武官先后被调走了,曾经被她收买了的那名武官,也因为小错被贬了官,改任文职。手上再无实权。

不但如此,连京卫指挥使司、五城兵马使司,以及京城附近几个卫指挥使司。凡是拥有实际兵权的高级武官都接到了调令,平级轮换,为期三个月,等全部轮换结束,他们回到原本的职位上。起码要两年以后了。对外的说辞当然是为了增加各卫之间的交流,但实际上。这些武官一但离开了熟悉的军队,即使手中仍有兵权,权威也会大打折扣的,想要利用这些士兵做什么谋反的事,完全是妄想,而等他们回到原本的位置上,手下的将领士兵也会有所变化。

这证明朝廷已经发觉了楚王太妃的小动作。楚郡王父子都不想再生波澜了,宁可受楚王太妃埋怨,也要阻止她的计划。楚王太妃领会到这一点后,却只是阴阴地笑着,然后便安静了下来。这不等于她认命了,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场大戏,就等着看戏呢。哪怕她现在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替她把戏演好的!

青云不知道楚王太妃的想法,她刚刚收到牛辅仁的通知,去年奉她与清江王之命前去打听关蕴菁身世的人已经回京了,他们不但带来了关家与蒋家的消息,还把关蕴菁的奶娘也带了回来。

原来当年蒋家二奶奶临终前托孤,根本就不是托给了小姑子齐王妃!她们姑嫂多年不和,她哪怕是托给公婆,或是妯娌们,也不会找上齐王妃的。她当初吩咐奶娘,抱着孩子到百里外的临县去,关家有族人在那里为官——其实就是那位关经历,不过当时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丞——哪怕是与族人之间的关系不算和睦,她也始终认定关家族人对她的侄女会更加爱护。

可惜蒋二奶奶一死,蒋家急于出京,便草草办了她的丧事,对她的娘家侄女一行人并没有特别关照,只是给了奶娘一点银子做路费。奶娘便带着孩子,还有一个小丫头,一个车夫,踏上了前往临县的路。不过他们还未出城门,就被齐王妃蒋氏派人追了回去。蒋氏嘴里说着不放心嫂嫂的娘家晚辈,两眼却是冰冷的,她擅自命人将车夫和小丫头远远地卖了,强令奶娘带着孩子住在她的院子里,不许她们离开半步。奶娘起初怕得要死,但后来见她没有加害之意,才渐渐安下心来。

王府的生活很是富足安逸,奶娘因此失去了警惕心。

当时在齐王妃幽居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孕妇,年纪很轻,腹中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奶娘曾和她说过几句话,猜出她应该是个丫环出身的,而且很有可能是罗家的丫环。罗家因谋逆而满门尽灭,却留下了这个怀孕的丫环,奶娘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现了什么重大机密,吓得不敢再问。

这个丫环很快就生下了一个女儿,然后第二天就死了。奶娘心里还疑惑过,她记得这丫环身体很健壮,生产也非常顺利,没理由会忽然死了的。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

院中有了两个女婴,但因为很少有外人前来,倒是没什么人发现有异。没过几日,蒋二奶奶的娘家侄女,也就是真正的关家女儿,忽然生了急病,齐王妃声称那病会过人,连夜派心腹将她和奶娘送出了王府,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们送到了城外的庄子。

是奶娘在路上听见车夫们议论,说一会儿要送人去乱葬岗,她生了疑心,抱着孩子逃走了,果然看见他们满山遍野地找人,手里还提着银晃晃的刀。她吓破了胆,不敢出来,直到他们放弃离去,她才离开了藏身之处。

她身上只带了很少的首饰,当了以后,全都用来给孩子治病了,但孩子没能坚持下去,很快就断了气。她匆匆将孩子埋在蒋二奶奶的坟边,生怕被齐王府的人发现后,会丢了性命,就逃走了。没有路费,她一路受了许多苦,最后好不容易才乞讨回到家乡,便把孩子的死讯告诉了关家族人。因此关蕴菁在齐王府以关氏世家女自居之事,关家族人根本就不知情。

青云听完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看来我们的猜测没有错,关蕴菁真是假冒的,她事实上是罗家的遗腹女!”

一直沉默旁听的清江王道:“既然弄清楚了她的身份,就早日将她抓起来吧。这大半年里,我们可被她耍得不轻!”关蕴菁既然是罗蕴菁,那她非要嫁给他的理由就很好懂了,这原是罗家女未完成的夙愿,若他真的娶了罗家女为侧妃,等她生下孩子,他就可以死了!

兄妹俩迅速将消息报给了皇帝与太后,皇帝派了人手去城外庵堂秘密抓捕关蕴菁,但为了不走漏风声,他只加派了人手去监视齐郡王妃,没有先一步将她抓起来。

然而城外传回来的消息,却让他十分意外。

一直以来都在城外庵堂里清修的关蕴菁,不知几时失踪了,在庵堂里的,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已。

ps:胃痛…又犯了…

六十二章骗局

关蕴菁离开庵堂,是在皇帝手下的人到达的前两日。

说来也是那回关经历遣了人去接“族侄女”,人没接到,流言却四起导致的。关蕴菁自己心虚,怕见了关家人,三两句话就叫人看出底细来,也顾不上礼数不礼数的,一味将人拒之门外,待听得齐郡王妃那边派人传了城中的流言过来,她才开始后悔。

其实她所冒充的关家女儿,早在襁褓之中就与族人失散,别说这些从未见过她的族人,即使是蒋二奶奶死而复生,也认不出她来。她当初就不该拒绝见关经历夫妻,只需编上一番说辞,搪塞过去就好。如今后悔也迟了,关家人早就对她的身世起了疑心,想要再哄骗过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接着齐郡王妃那边的人又给她捎了信来,说关家向外人质疑她的身份,简直就是认定她是冒充的一样,别说她确实是假的,哪怕是真的,也不会承认了,以免她的坏名声影响了关家女儿们的闺誉。齐郡王妃的意思是,原没预料到会有关家人进京揭穿真相,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只能给她另寻一个身份了。幸好世上姓关的人也多,大不了给她改一个家族就是,只要把眼下的难关暂时应付过去,等将来大事成功,谁还在乎她姓关姓罗?

关蕴菁却不是这么想的。她顶着人家关家女儿的身份十几年,先前出门走动,与人交往,甚至是传播与清江王的“绯闻”时,也是用的这个身份,早把那假身世说了无数遍,连齐郡王妃收养她,也归到蒋二奶奶托孤上头。若她不是那个关家的女儿。那从前的说辞可就通通站不住脚了!

但如果以权势压人,硬说自己是关家女,事情也未必能成。别说关经历夫妻肯不肯承认,一旦他们认了,她就真的成了关家女,即使有齐郡王妃撑腰,关氏一族也能拿捏她的婚事。

关蕴菁虽不是受正宗世家闺秀教育长大的,但基本的教养是有的。她知道关家这种地方上常见的世家望族,对规矩礼教十分看重,家里的女孩子从来没有过再嫁的。男孩子也从不敢作奸犯科。若她真的成了关家女,关经历就有资格将她接回去,然后送回族中。说不定哪一日就被族人暗中处死了,那她岂不是冤枉?

无奈齐郡王妃不相信关经历一个芝麻绿豆官儿敢跟齐郡王府作对,并没有接她回王府的意思,生怕侯府那边要提婚事。关蕴菁疑心生暗鬼,总觉得自己住的小院门外有生面孔的人探头探脑的。不知是不是关家派来抓她。一时害怕之下,她便命自己的丫环穿上她的衣裳,充当她的替身待在庵中,自己却带了心腹婆子暗中逃走了。

她们并没有逃远,只是在庵堂山下的小镇上赁了个小院住着,等待齐郡王府来人。谁知齐郡王府的人没等到。却有御卫打扮的人将那个充作替身的丫头抓走了。关蕴菁身边的婆子每日都要上山两回去问可有王府来的信,正好撞见那丫头哭哭啼啼地被带离庵堂,忙不迭逃了。赶下山告诉关蕴菁,主仆俩都吓破了胆。

关蕴菁心知事情有了麻烦,想要回京城齐郡王府去找齐郡王妃,又怕官兵已经包围了王府,她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再三考虑过后,她决定去找罗家的死士们。

罗家死士眼下自藏身于齐郡王妃蒋氏一个放出去的陪房的庄子里。关蕴菁早从齐郡王妃处知道了地址,不过她从前跟他们没有过太多的接触,每次都是蒋氏派人给那些死士传达命令的,当然吩咐事情的时候她也在场。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她觉得自己是罗家遗孤,那些死士就等于是她的仆从,罗家覆灭了,这些仆从也忠诚依旧,可见是信得过的。若是齐郡王妃真的出事了,她就只能靠着这些仆从的保护逃走了。就算齐郡王妃没有出事,她也可以支使这些仆从去打听消息,或是把关经历一家人给铲除掉,以免给她带来麻烦。

以往她只能通过蒋氏去指挥这些死士,如今头一次抛开蒋氏去接触他们,关蕴菁觉得有些激动。

等见到面了,那些死士虽然很意外她会找上门,但也很是恭敬地接待了她,安排她在庄子里暂时住了下来,屋子是最好的,还到附近镇上买了质量最好的成衣给她换上,又安排了丰盛的饭菜。她心里很满意,便召见了死士首领,将她所知道的情况说了说,要他派人进京城里打听齐郡王府的情况。

死士首领派人去了,齐郡王府外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们还想从秘密渠道联系上齐郡王妃,可惜没能成功与她说上话,但也远远地瞧见她安然无恙地在屋里走动着。

想来齐郡王妃没出事,那上门抓走关蕴菁替身的,很有可能是关家找来的人。虽然不知道事情缘由,但只要有齐郡王妃护着,关蕴菁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死士首领要关蕴菁回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