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烟缈 作者:云思遥
楔子
幽深的天幕,如钩的新月被笼罩在淡淡的朦胧中。晕黄的光芒流泻,覆盖在街边身形对峙的一对男女上,恍若虚幻。
女孩有一双沉静的眸子,此刻却再也不可抑制的闪耀着光芒,似悲伤,也似绝望。抬眼望了望天空,却没有阻止泪水的滑落。良久,她的声音响起,恍惚而飘渺。“你是来向我解释还是代她对我裁决?”
男子眼中闪过不忍,想开口却犹豫不决,只轻轻叹了口气,便默然的凝注着她。
时间在安静中一分一秒的流逝。女孩湿咸的嘴角此刻勾勒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她伸手,带着不容置辩的决绝说道:“把车钥匙给我。”
男子警觉的摇头,答道:“颖然,别胡来。理智一点,好吗?”语气里虽有责备,但掩饰不住的是自责和心疼。
颖然定定的望着他:“我一直都太理智,所以,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你,要我理智到哪一步?”
“我们都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但我们都要生活下去,你和我都没有任性的权利。”男子放缓语速,“颖然,别跟自己为难。”
颖然露出淡淡的讥嘲,反问道:“我不为难自己还可以为难谁?你,还是——她?”不等男子回答,她再次伸出手,眼中的坚定令她苍白的有些孱弱的面孔上浮现夺人的气势,“把钥匙给我。我总有权利不让自己的东西烙下太多另一个女人的痕迹。”
她此时的声音平静的让他有丝不安,但无法拒绝她的要求。犹疑着递过钥匙,她轻移脚步至他身前,细长的手指划过他指腹,奇异的冰冷,只是一瞬,手便空了。怔怔的看着她打开车门,临上车前,却仍是一回头。寂静的眼神,寂静的面容。
两人俱是不动,天色却逐渐凝重。蓦地,无端划过一道闪电,黑夜霎时犹如白昼。她沉默哀伤的面容清晰可见,在他心上重重一击。他不由上前,却见她微一咬牙,转身上车。车速极快,刹那间不见踪影。
那最后一眼仿若诀别,他忽然了悟,撕声力竭的呼喊划破寂静的长空:“颖然!!!”
豆大的雨点落下,前方的事物几不可辩,颖然却忽然松了紧绷的身躯,嘴角含笑,仿佛在等待一个期盼已久的时刻。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颖然的意识渐渐模糊。“如果有来生,宁愿不是在这所谓平等的社会,即便你有三妻四妾,却愿做你一个丫鬟,红袖添香,只要能常伴你身边。”
重生
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里支离破碎,却依然痛楚。我挣扎着不肯醒来,如果醒来要面对的依然是在权衡的他,咄咄逼人的她,我宁愿长眠不醒。
“颖然。”耳边幽幽的声音响起。我蓦然惊醒,是妈妈。我的手微微一动,妈妈那担忧的声音远去,耳畔一个清脆的声音却那么真切。“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声音里的喜悦溢于言表,“菩萨保佑,小姐终于醒了。珠儿,快去叫老爷!”
小姐?老爷?我的心一紧,缓缓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容颜秀丽的丫鬟,大约十六七岁,穿着打扮却赫然是电视里常有的清代服饰。“不!”我的心仿佛跳出胸腔。这是梦,这一定是梦,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再度闭上眼睛,再醒来,一定不会再看到这些。一定能握到妈妈那温暖的手。
“小姐!”丫鬟惊呼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刚才,刚才,难道真是回光返照?”
我紧紧攥住手,指腹的疼痛却逼迫我警醒。这时,房里冲进了好几个人,我感觉到有人罩住我头顶的光,然后是苛责的声音:“你不是说小姐醒了吗?”
小丫鬟诚惶诚恐的答道:“回老爷,刚才,小姐真的醒了。可是,看了奴婢一眼又昏过去了。”
“怎么会又昏过去?”我能感觉到那个中年声音里透出的焦灼与担心,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如果,她知道我是一心求死,会不会怨我,会不会也生无可恋?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刺进心窝,眼泪就这样不由自主的滑落。
“盈雷!”中年男子一下子振奋起来,“簪儿,你看,她好象哭了。”
适才的小丫鬟却犹豫起来。“老爷,小姐可从来不哭的。”
我说服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相貌甚是儒雅,见我睁开眼注视着他,又是激动又是放心。“盈雷?”他轻声的叫唤,像是怕我再度昏迷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盈雷,是这个身体原本主人的名字吗?
我的疑问换来了屋里众人倒抽口气的声音。一时间,鸦雀无声。中年男子率先回过神,小心翼翼的探问:“盈儿,你不记得爹了?”
我缓缓的摇头,清楚的看到他眼里失望的表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曾知道便也无从记得。
自那日以后,这个身体逐渐恢复。我渐渐的从簪儿和珠儿那了解了正主的情况。现在是康熙四十三年,正主儿名叫柯盈雷,汉军旗,年方十四,是本届待选的秀女,苏州人士。额娘早逝,排行第三,上面有一姐一兄,虽是嫡出,但自幼性格清冷。
簪儿的原话是:“小姐自幼喜爱读书,常常废寝忘食,也不大爱说话。小姐的心肠自是好的,就是让人亲近不起来。”我只有微微的一笑,虽然看得出,柯老爷很疼爱这个幼女,但毕竟代替不了母职,性格沉郁也是常理。问起昏迷的原因,簪儿起先吞吞吐吐,耐不住我旁敲侧击,就和盘托出。
原来,柯府的大小姐柯吟秋虽是庶出却心高气傲。三年前待选秀女却因一场大病错过了选秀之期,如今虽能再选,但总是心存芥蒂。可偏偏待选又年轻貌美的柯盈雷是个清冷淡漠之人,别人求之不得的事她却看得极淡,不时的流露不情不愿之意,自然惹恼了柯吟秋,一怒之下竟将她推入湖中。待得别人发现,已是奄奄一息。
昏迷前,只来得及说了句:“若有来生,希望不要再有选秀,女子也可自由选择自己的命运。”
听得簪儿的转述,心潮起伏。那年仅十四的女孩却有那样通透的心。反观我,身在一个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命运的年代,却去羡慕古代不必受到道德的约束,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不过,那一番话却让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到这里的原因。我与柯盈雷临终前的意念都那么强烈,也许我们的灵魂因此而交换身体。却不知,这一场交换,会成全了她还是成全了我。
“簪儿,姐姐她在哪?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见到她?”一直都未曾见到柯吟秋这个始作俑者,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簪儿显是一愣。“大小姐她,老爷是怕大小姐再伤害小姐,不让她见到你。”
我心下猜度既是怕她伤害柯盈雷,那极有可能是疼爱盈雷的柯老爷将她关了起来。对柯吟秋的做法我虽不以为然,但不是没有同情的。多少人将选秀看作是平步青云的机会,又有多少人会像红楼梦里的贾元春那样把宫廷视为不得见人的地方呢?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方式手段过于激烈罢了。
“不让她见到我,那是被关起来了?”我试探的问。
簪儿瞪大眼睛,不置信的叫道:“小姐,你这一落水真的变了好多。以前你都不会关心这些事的。”
我睨了这丫头一眼。我要是真正的柯盈雷,她哪敢大呼小叫。这丫头倒是机灵,意识到反应过于激烈了,吐了吐舌头,咧嘴笑道:“不过,这样的小姐簪儿很喜欢,好象不管簪儿做什么,小姐都会包容着。”
“鬼灵精。”我弹了弹她额头,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姐姐是不是被关了起来?”
小丫头点了点头,答道:“老爷不准许大小姐出门半步。”
我略一思索,微笑道:“我们去看她可好?”那丫头一副像吞了鸡蛋似的表情,不等她回神,便径直踏出房门。深吸了口气,感觉空气分外的清新,仿佛心里最外一层的阴霾被淡淡的扫去。不是不担心爸爸妈妈的,但有柯盈雷代替我的存在,起码,他们不是真正的失去女儿。
“小姐,等等我呀。要不然,你又得迷路了。”听到簪儿追赶的声音,我忍不住苦笑。
如果选秀的结果是留在紫禁城,以我路痴的程度恐怕一辈子都辩不清它的东南西北。想到选秀,刚才那难得舒展的心情又添了厚厚一层隐忧。
虽是康熙朝,但华丽的表面不能掩盖内在的千疮百孔。我一向不爱清史,所以知之甚少,只不知对历史的懵懂会让我不知所措亦或云淡风轻?
在一间精致的绣房前簪儿停住了脚步。门前是一个家丁,看见我忙行礼,也许是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柯吟秋,我很快听到了一声摔碎杯碗的声响,像是在宣泄或者示威。簪儿怯怯的看着我,想是要劝我,却又摸不准我的性子。我回了她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其实,柯吟秋的事我本可以袖手旁观,但职业病又犯了,麻烦不找上门,我也会自寻麻烦。
我示意身旁的家丁把门打开,小心嘱咐道:“当心。”果然一个茶杯由屋内呈抛物线越过他的头顶,眼看就要粉身碎骨,我眼疾手快,茶杯稳稳落在手中,我轻笑,自己果然有做守门员的天分。
簪儿从后面拉住了我的袖子,我看向她,她秀丽的小脸直摇。“小姐,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里面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柯盈雷,你现在得意了?要不要拿我来抵命?”
我微微一笑,边走边说:“我既然还好端端的活着,何来姐姐抵命一说?”音落,已走进房间。眼前形容有些憔悴有些狼狈的女子瞪大眼睛盯着我,我也打量着她,却也不得不承认,那股子纤柔里自然流露的妩媚是致命的美丽。也难怪,这样的美丽是会衍生同等的骄傲。
她像是被我的笑容怔住,一时竟无处生气。闷闷的坐下,却还是丢过一句:“你不是一向不屑于来我这,怎么?来看我如今的狼狈样吗?你得意了?”
我示意簪儿收拾凌乱的地面…也顺势坐下,将手上的危险武器轻轻摆放在桌面,淡笑道:“姐姐,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想要的并非毫无希望,何苦自行折磨?倒不如放宽心,未必不能如愿以尝。”
她的身子一僵,我心里叹息,这两个姐妹太缺乏沟通,我的话她能否听进还是个未知数。但如果她真的希望平步青云,我也不会对她强加思想。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会去努力争取,那便是一种幸福。
“你是?”她顿了顿,微一摇头,眼中流露一丝怀疑:“你变了,以前的你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会一样吗?”我低头,如果真正的柯盈雷变成了宋颖然,还会不会依然清冷如故?改变的太多,一定瞒不过了解我的母亲,却不知道他可会察觉。可即便察觉了又怎样?很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心猛的一紧,有一股痛楚慢慢流过。有些东西以为不去触碰就能暂时尘封,看来,我还是比自己想象的天真。
“小姐?”许是发现了我的失神,簪儿轻声唤道。
我回过神,却已经无法阻止一滴泪珠的迅速坠落。滴在手背上,慢慢晕开。
“小妹!”柯吟秋站起身,震惊的模样不言而喻。
我安抚的冲她们一笑,心知在她们面前我本没有太过脆弱的权利。“我会跟爹说明,不会有人再困住姐姐。姐姐养足精神是第一要事。”语毕,便起身离开。如果注定要在紫禁城里度过余生,我还是希望有个亲人可以相互扶持。
但这个身体我会进驻多久?
如果,心底渴望回去的欲望足够强烈的话我能不能再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如果,柯盈雷在现代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那恢弘却苍凉的紫禁城会不会就是我为自己掘的坟墓?
我不由一阵冷颤。
初来乍到时被惊慌掩盖的迷茫前所未有的浓烈,生命何其宝贵,我竟轻易的放弃生命的珍贵,放弃生命里真正关心我需要我的人,去心心念念一份不该属于自己的爱情,是太执着还是太愚蠢?
宋颖然,一向自诩决不后悔的你竟已经开始后悔了吗?
关于对女主现代感情的解释请看右边.
途中
离开苏州,也离开那个疼爱女儿的父亲。虽然只是短短十数天的相处,对这位爹,我却是百感交集。他一直不住的后悔,叹息自己不能为我获得免选的资格,但他虽是在旗身份却也无力改变既定的事实。
对清朝的选秀制度我不是很了解,对康熙我也只有敬佩,若真是选上,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名义的丈夫,实际的长者。不过,这应该是最坏的打算,毕竟选秀该是个严格的制度,想不被选上的难度总是亚于选上的难度的。思及此,心情稍稍放松。
和柯吟秋一同在路上相伴七天,彼此的了解在逐渐加深。我看的出,她对我的改变很是困惑,但毕竟朝夕相处,这七天建立的感情恐怕比之前的十多年还要深。她不是我想象中那么执拗极端的人,那么做出的伤害盈雷的行为应该只是一时的失控。
随着去京城的路途靠近,各地的秀女也越来越集中。其中不乏家世顶尖的满族女子。至少我得庆幸自己没有穿越为一个满族少女,要不然恐怕装失忆也是不够的。相比她们的嚣张跋扈,我们这些汉军旗的女子一个个敛声屏气,连柯吟秋也是安安静静的陪着我。她终是有些明白过来,在这样一个满族统治下的紫禁城,汉军旗的女子即使能被选中,恐怕也不会有太高的地位。除非——我们姓佟。我心里偷笑了一下。
正在神游太虚,柯吟秋已坐到我身边,打趣道:“好象喜欢发呆是你为数不多没有改变的地方。”
“我却觉得姐姐是愈加温柔美丽,这是否就是女为悦己者容呢?”我的嘴角划过一丝弧度。
“死丫头,现下可是口齿伶俐的紧。既这么厉害,何不与那些人斗上一斗,也算是乐趣一桩。”她努了努嘴,眼神尽是不屑。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若是跟不值得的人争,那便是一种气力的浪费而毫无乐趣可言。”
柯吟秋目光里带着深思的表情:“虽然有时你还是很淡定,好象对很多事并不很在乎。但我却觉得,你比以前对待生命有热情的多。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整个儿转了性子,只知道这个小妹是我乐意见到的。”
她语气的诚恳让我不知是她改变了还是推落柯盈雷下水另有原因,总觉得她虽有些骄傲却并不蛮横,庶出的身份也使得她并不习惯去辩驳什么。那日的真实情景恐怕她不说我是不得而知了。或许她对我不可能完全消除戒心吧。
我正想试探的询问那日的情景,只听得外面有人叫道:“不好了,柯里叶特中暑昏迷了。”
我急忙站起身,正欲出门,柯吟秋也陪同起身,说道:“一起去吧。看到小妹如此爱管闲事的一面也是种享受呢。”
我冲她眨眨眼睛,一种无言的默契悄然滋长。好不容易分开围观的人群,我见到一名绿衫女子昏倒在地,肌肤微微发红。周围的女子一个个虽然貌似着急却都不知所措的继续围观,不住的有窃窃私语声,夹杂着惊慌,兴许还有些幸灾乐祸吧。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到她身边,察看了下,转头对就近的两人说道:“快把她扶到阴凉的地方去。”
两个人愣愣的看着我,却都没有动。
看来一直太安静的确不是太好的方式,那两人直接把我的话自动过滤。我只得“恶狠狠”的瞪着她们,催促道:“还不快去。”
那两个满族少女不知是被我吓到还是终于缓过神来,上前把柯里叶特扶到树阴下。“你,去那个枕头来;你,去装点冷水。”我继续吩咐,这次,两人乖巧多了。
我心里好笑,但手上却没闲着。一手先垫高她的头部,另一手解开了她几粒盘扣,这时,冷水已经来了。我一边嘱咐她们把帕子浸湿敷在她额头,转身对柯吟秋道:“麻烦姐姐把我房里的药箱打开,把针给我拿来。”
柯吟秋似乎被我一贯熟练的动作惊了一惊,但也没耽搁时间,很快就拿来了银针。针刺她人中、十宜两穴后,她逐渐睁开了眼睛。我把她交给身边的女子,站起身松了松适才紧绷的弦,和姐姐相视而笑,回到自己房间。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她笑着拉起我的手,说道,“也是书上学来的不成?”
我点了点头,虽然中医只是基础课,我也只在大一时才接触,但毕竟一般的中暑急救我还是应付的绰绰有余。不过,如果早知道能有幸穿越过去,我当初就该学中医,不知能不能做个中国的大长今。现在的情形,也不知我的专业是否用的上,可别被人家当作巫婆就好,康熙似乎是厌恶那些装神弄鬼之术的。
临行前准备这些是以防万一,我一直都怕热,但这些天观察下来,我和柯吟秋似乎都属于寒性体质,估计用在自己身上的机会不多。以为会浪费,却也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呼了口气,我回道:“其实书中有不少能用的东西,只可惜浩如星海,无法一一领略。”最可惜的是看那些繁体字,又是竖看,费力的很。虽然小时看过一些旧版小说,但毕竟不大能适应。幸好,柯盈雷一直生活的较封闭,要不然让她们知道这所谓的才女既不会写字,连字也是奇丑无比,岂不是笑话一桩?
“满家的女儿不重这些,也不知这满腹的才华于你是幸还是不幸。”柯吟秋叹道。
满腹才华?我只觉有苦说不出。回她一个苦笑,耸了耸肩膀,却看到柯吟秋不以为然的目光,这可是有失淑女的动作呀。
门忽然敲响,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刚才救我的那个姑娘可在?”
我起身打开门,这才好好把柯里叶特打量了下。脸上仍然些许潮红,却使她看来有种生气勃勃的美。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忽闪着俏皮的光芒,此刻嘴角微扬,俏丽的有如春日里的灿烂的桃花。她倒不拘束,还未等我开口,已跳进屋里,好奇的注视着我好一会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都说江南的姑娘个个水灵,今日得见才知道果然不假,你多大了,可是叫盈雷?”语气里没有多余的修饰,可甜软的嗓音却让我心生好感。
我点头,回答:“是叫盈雷,十四了。”
“我叫柯里叶特.绮萱,比妹妹长一岁。今天算是正式认识,既然我们的姓氏里都有个柯字,可也算半个本家?”她调皮的吐舌,精灵古怪的模样倒是深得我的好感。
“我们可不敢高攀。我们不过是在旗的汉女而已。”吟秋走到我身边,微笑着接话。虽然在笑,但话里没有任何笑意。
我有些责怪的看她。这个姐姐,有时候像个刺猬。这绮萱家世不一般,相处了几天对她的娇纵也有所耳闻,所以她的敌意也格外浓。
绮萱有些讪讪的笑笑:“这个…满汉一家嘛,连当今圣上也是这么说的。”
我被她的表情逗乐,忍不住扑哧一声。“是满汉一家,绮萱姐姐果然语出惊人。
吟秋也笑了笑,不知是敌意稍退还是暂且偃旗息鼓,她并没有再多说话。只是给了我一个“有你好看”的眼神。但我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的。也许柯里叶特.绮萱有些娇纵任性,以我的性格,宁愿是接触这些直接简单的人,虽会有小性子,但真实。
自救了绮萱以后,她便常来我们姐妹这聊天嬉闹。吟秋虽对她不甚热情,但对她的娇纵却也没有太多厌烦。有时问起她,她却回我:“比起她这样的娇纵,我可领略过一种更强悍的方式。”她的眼神里有种戏谑,却看不清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她应该指的是曾经的柯盈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吧。不知那能不能称之为冷暴力?
离京城越来越近,心下不是不向往的。对一个自幼在南方长大,无缘去过北京的人来说,这不啻是一种福利。只是为了这个福利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虽然对这个清朝历史我唯一还稍稍了解些的皇帝,不是不钦佩的。只是康熙四十三年,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现在以及将来会发生的事。诅咒着近来充斥荧屏的清宫戏让我严重的审美疲劳,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历史知识多么的贫乏。
好象很久以前看过一部穿越时空的片子,只看了一点,记得里面的女主的历史知识丰富的让我惊叹,呆呆的问朋友为什么人家可以像个活历史,而我背历史年表的时候那么痛苦,她却想当然的回我一句:“人家是小偷,当然要清楚历史啦。”这才明白,原来,小偷这个工种要求还很高。
马车里绮萱伸了个懒腰,拥挤的空间自然禁不起她的剧烈运动,我的头硬生生的被她的魔爪击中,闷哼了一声。
“啊?撞疼了吗?”她倒有良心,急忙的收回姿势,询问道。
“你不是特意来这里谋害我的吧?三天两头的出状况。”我把头靠向姐姐那,离那个小魔女远些比较好。
“哪有。“她万分委屈,一副无辜的表情。
姐姐口气凉凉的答道:“特意倒未必,不过结果不会差到哪儿去。”
“吟秋姐!又冤枉我。”她撅起嘴,娇俏的小脸煞是惹人。
我们对她的美人计已见怪不怪,异口同声的道:“天!饶过我们吧。”
我捉狭的说道:“这个用在我们身上已经失效,但别人就…”我见好就收的停顿,和姐姐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知是在戏弄她,绮萱立刻羞红了脸:“难道,一定是叫他看中吗?”
“那他指的是谁?”姐姐立即补上一句,唇角笑意盈然。
她情知说错话,更是把脸埋起来,不肯再看我们。我忽然敛了笑意,真切的感觉到,那无可改变的命运在向我们逼近。我、姐姐、绮萱,究竟有没有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转脸看向姐姐,她似是看懂了我的表情,握住我的手,轻声问道:“还是不愿意吗?”
绮萱不解的抬头,好奇的问道:“什么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
我只是轻笑,手掠过她的发丝:“好绮萱,我与你是不同的。”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教育,更不同的是,她还有一颗完整的心可给予可付出,而我,心里的人怕是永生不能相见。
“什么不同呢?盈雷,你是不愿意被选中吗?”她万分不解。
“选中好吗?”我反问。那个天底下最大的牢笼,选中意味着永世不再自由。
“那如果你被选中了呢?”她问出了我心里最大的担忧。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一字一句的说道,声音很轻很轻,却让她们两的表情瞬间凝重。
晕,多多居然说看谁都像坏人.郁闷中…
邂逅
进入内务府学规矩以来,我们三人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仗着绮萱镶黄旗的身份和她阿玛不太小的势力背景,我倒是颇有些狐假虎威。这内务府里的公公也还算客气,把我们安排在一屋,白天学规矩,晚上一起聊天咒骂白天的辛苦,不知不觉,秋风已起。
有时闲下来会去练练字。若是有古琴,恐怕我还会缠着绮萱教我一些。长此以往,凭我此刻的功力,央视若重拍红楼梦,我去竞选个角色倒是轻而易举。
平日里也算领教了些许宫廷女子的能耐,我自问没这精细的脑袋去思考其中的迂回曲折,能避则避。倒是绮萱,性子冲,脾气急,好几次吃了暗亏。这里比不得路上,有势力有背景的也不少,饶是绮萱,有时也要忍一忍。
很忙,也很累。反让我忘记了很多的不愉快。我这性子本就不定,身边的人若沉闷的居多我便也沉闷;身边若是活泼的人居多,性子也会开朗起来。绮萱最是个爱笑爱闹之人,就连吟秋偶尔也会来个冷幽默,三个人自打来了紫禁城私下里反倒更不拘束,连带的,我也感觉仿佛真的一下小了十岁。
如果快乐是过,不快乐也是过,倒不如在这深宫里学会自娱自乐。要不然,这漫长的岁月过去,只怕我来不及帮助别人,自个心病一堆。
闲着无聊,把红楼里的诗词默写下来,当练字。也不知是换了副身体还是别的,那字虽称不上好看,总比曾经的我写的有筋骨的多。心中一乐,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才刚默完那几首柳絮词,随意的丢在一边,就被一只魔爪夺走。
“盈雷,原来你的字也不过如此啊。”那丫头兴冲冲的抢过去,仔细一看后,乐不可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