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小将军带我来的。”低垂着眼眸,阿墨边继续为他揉着手臂,边淡淡的说道。

“单小将军?单双双?”刘云轩蹙了眉梢,脸色有丝怪异,声调也拔高了些:“那个暴力女?她带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跟她掺合上的?我告诉你,别看那女人长着一张可爱的脸,其实那颗心可狠着呢,打人杀人从不眨眼。”

刘云轩不同寻常的音调让阿墨诧异地抬起眼,疑狐地看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刘云轩对一个人的反应如此之大,看来,两人之间有故事啊!

被阿墨疑狐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刘云轩轻咳着撇开头,但还是没忘记告诫她:“听到没有,以后看到单双双那个女人,最好绕道走…”

哎,单小将军究竟对刘云轩做过什么,看把他给吓得,简直是谈之色变啊!

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对,阿墨还真想好好八卦一下,可是时间真不多了,于是开口截断他的话,道:“是我让单小将军带我来的。”顿了一下,在刘云轩蹙眉,疑惑的目光下,补上一句:“我到东石垅外那片平地上看过,在那里,我遇上了她,告诉她,贺拔雄是我杀的。”

阿墨的话听在刘云轩的耳里,顿时犹如晴天霹雳,霍然站了起来,因手臂被握在阿墨的手中,起身动作过猛,连带地把她拽得险些一头栽下,好在她动作灵敏,及时稳住。

刘云轩却一点都没在意这一点,他脸色铁青,向来温润的眼睛冷冽如刀,眼底蕴着滚滚怒火,出口的声音因情绪波动过大而显得有丝暗哑,气极败坏道:“花离墨,你到底知不知你在做什么?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调走曹军跟他的亲兵,为你保住这个秘密,跟单大将军费了多少口舌,才将你要到武卫军伙房帐下,现在,你居然自己跑去跟单双双说,还偷跑出军营?你真的想找死吗?”

刘云轩的暴怒没有吓到阿墨,反而让她心中犹如被暖流滋润着般,她站在他的面前,澄澈如青湖般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平静而坚定道:“我不想死,但,你也不能死。”

面色一征,刘云轩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眼底掠过缕明亮,但眼中的盛怒依旧未消,语气低沉依旧,但隐带着丝感动,抿着唇道:“我不用你救,也不需要你救,单大将军不会对我怎样,皇帝也杀不了我。”

“我相信你。”出乎他意料的,阿墨并没有因他的话而生气,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笃定的语气是对他最大的信心。

“只是…”阿墨语气一转,目光忽而变得更为坚定而明亮,那单薄的身体里似有万重力量蛰伏待发,傲气凛然道:“只是如果我此次不站出来,我就不配让你刘云轩保护了这么久,不配当你的朋友,不配叫花离墨,不配顶立于这天地之间。没错,我是胆小怕死,但曾经有人跟我过:‘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我,深以为然!”

刘云轩被深深地震惊着,他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眼底有着陌生之色,好似他从来就不认识她一般,或者该说,这样的花离墨,是陌生的。

她那瘦弱单薄的身子在此刻好似拔高成为一个巨人,她清俊的容颜在淡淡的光束下有些模糊,却让人有种光采慑人的错觉,她双眼澄澈依旧,犹如昏暗的天幕上两颗明亮耀眼的星辰,星辰之下,有缕缕看不清瞧不透的金芒闪耀,似是有金锐的杀伐之气欲破眼而出。

她红唇轻轻启动,嘴角有丝随意而笃定的笑意泄出,声音清越而铿锵有力:“最重要的是,我花离墨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夺去的,有你这位师傅,还有我这颗天下第一聪明的脑袋,何人能取之?”

震憾、惊锷、激动、迷茫、悸动…

各种复杂的情绪充斥在刘云轩的胸腔内,他很想说,你是不是自信太过头了,就算你将混元拳修练到大圆满,能杀你的人也多如过江之鲫,但最终,话头在嘴里转了几圈,吐出的话却变了样:“你准备怎么做?”

“我要武卫军符令,我要代你暂统武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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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在家了,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写文,赶紧先赶一章出来~~~~~

第三十章 愿为鱼饵

“你准备怎么做?”

“我要武卫军符令,我要代你暂统武卫军。”

简单的两句对话,统领三万武卫军的符令便交到了阿墨的手中,刘云轩甚至连多问一句都没有,他的全心信任让她握着那块令牌的手犹如千斤之重。

武卫军是跟着刘云轩从北雍属地而来,是由他一手带起来的精锐之军,她看过他与武卫军兵卒之间的相处,就好似兄弟一般。

这块符令不单单只是兵权的象征,还是他自己及他三万兄弟的性命,更甚于是整个北雍地的声名,如今,他二话不说,就把他们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握着符令的手紧了几分,阿墨看着刘云轩,没有说话,澄澈的双瞳浓黑如墨,映着刘云轩清朗俊雅的面容,神色认真而严肃。

她没有说话,刘云轩却能明白她的意思,微微对她肯定一笑,尔后,又微蹙了下眉头,道:“你虽有我的符令,但现在武卫军被监管着,需得单大将军的同意,你才能暂代我的位置,而且,我担心…”

“你是担心,武卫军的兄弟们不会服从我这个伙头兵,即便我握有符令?”阿墨洒然一笑,目光傲然,胸有成竹道:“我既然跟你提了这个要求,便自能解决,至于单大将军,我正准备见完你之后就去求见他,现在正是梁军生死存亡之时,他会答应的。”

“哈哈,你怎知本大将军会答应?”

爽朗而浑厚的声音从帐外响了起来,音未落,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一脸怪异之色的单小将军单双双。

“大将军。”刘云轩向着来人行了一个军礼,神色恭敬而孺慕,没有一丝怨怼之色,看得出来,他对单大将军的感情不是下属对上司的尊敬,也不像是对成名老将军的敬重,更像是一个晚辈对待长辈那般的恭敬。

“轩儿。”

单大将军名为单岩,身材高大魁梧,肩宽体阔,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人虽已到中年,但精气神十足,脸上带着笑意,让人很有好感,他看着刘云轩的目光带着慈爱,伸手托住他抱拳的双手,阻止了他的行礼,然后目光一转,落到了阿墨的身上。

霎时,阿墨只觉得两道锐利的电光向着她袭来,一股冷凛的杀伐之意从心底涌了起来,面上一整,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学着刘云轩的样子,行了个军礼,道:“伙头兵花离墨拜见大将军。”

“花离墨,你一个小小的伙头兵,竟妄想执掌一军,当真好大的胆子。”单大将军的声音浑厚而粗豪,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犹如泰山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若有实质,不威而自怒,阿墨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那是一种历经沙场,百战余生,从尸山血海之中拼杀出来的铁血军人所具有的独特锋锐,这不是一位普通的中年男子,而是守卫大梁国门多年,手握重军,统帅三军的铁血悍将,他的气势是多年军旅生涯的沉甸,远非单小将军和刘云轩可比。

“花离墨胆子并不大,但执掌一军并非妄想。”阿墨顶着巨大的压力,一字一顿,不卑不亢回道:“就凭我能解梁军目前的困境。”

“哦?就凭你?呵呵…”单大将军冷冷一笑,语气带着谁都听得出来的嘲讽之意,道:“你以为你能杀了贺拔雄,就天下无敌了吗?自大,无知。”

自大!无知!

很是污辱性的字眼,阿墨脸色一白,但还是抬起眼,迎上单大将军如刀锋般锋利的目光,无畏无惧,铿锵有力道:“阿墨只是小人物,从不认为自己天下无敌,当日杀贺拔雄是运气,但,今日的花离墨若对上当时的贺拔雄,取其首级,靠的便就是实力。”言下之意,今日的花离墨能与敌军的大将相提并论,甚至据于上风。

单大将军刀锋般的目光逼视着阿墨,没有开口,帐中的气压很低,单小将军和刘云轩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阿墨则依旧跟单大将军目光对峙着,半点没有退缩之意。

半响,单大将军目光变幻,朗声大笑起来,沉重的气氛瞬间消散无踪,阿墨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几座泰山在瞬间被撤走了,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竟有脱力的感觉,后背湿了一身冷汗,若非不想太过丢脸,只怕就要瘫到地面去的。

“花离墨,好好好,哈哈…”单大将军连说了三个好字,每说一个就用他的大手掌在阿墨瘦弱的肩膀拍一下,神情看起来非常的喜悦,看着阿墨的目光有神而和蔼,笑道:“当日你能杀了贺拔雄虽说是运气,但实力依旧少不了,并非是武力,而是智慧,为将者,当智勇并重,看来你已具备了勇字了,不错不错。”

“那是,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兄弟。”刘云轩自豪而骄傲地开口,一副与有荣焉的*样,看得单双双很有想抽她几鞭的冲动,阿墨则很想转头装作不认识他。

唯有单大将军深表同意地点了点头,赞赏的目光从刘云轩身上移到阿墨身上,微笑着问道:“阿墨有何法子解梁军目前的困境?”

阿墨看了刘云轩一眼,见他对她鼓励地眨了眨眼,便深吸了一口气,不答反问道:“单大将军以为梁军目前最大的困境是被围困吗?”

这一问,让帐中的三人同时浑身一震,互视了一眼,单将军父女眼中渐渐凝出沉重之色,刘云轩目光倒还平静。

他们都清楚,梁军最大的困境并不是被汉元大军前后夹击,毕竟他们还余有十数万大军,真要突围亦非不可能,最大的困境是他们到此时还未曾查出安插在军中的奸细是谁?那人既然能对他们的军事部署了如指掌,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陷害刘云轩,在营中的地位绝对不低,只要这个钉子没有拔出来,他们的任何行动都难以实施。

阿墨会这样问,三人都很清楚,她必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对此,单大将军对她越发地赞赏,而单小将军看她的目光则有些明亮。

“阿墨是有办法拔出钉子?”单大将军立即就明白阿墨胸有成竹的原因,炯炯有神的双眼期待地看着她,只要她有办法拔出钉子,至少,刘云轩和武卫军的嫌疑便可抹去,纵是有圣命,诸将也无话可说。

“欲钓鱼,须有铒,阿墨愿为鱼铒。”

第三十一章 霎那光华

“欲钓鱼,须有铒,阿墨愿为鱼铒。”

帐中三人惊煞当场,脑袋一转,但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看着她的目光皆大变。

贺拔雄是汉元国的大将,是汉元大军统帅烈王的亲信,在营中威望极高,可是他却在劫粮道上死了,虽然传回去的消息是刘云轩及时赶到杀了他,但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汉元还是知道了贺拔雄是死于一名无名小卒手中,即便这难以置信,但却是事实。

堂堂一国大将死于无名小卒手中,这无论是对汉元大军还是对烈王,都是莫大的耻辱,何况一个无名小卒能杀了贺拔雄也会让烈王心惊警惕,这世间从不缺乏横空出世的天才,在两国大战之际,一位神秘莫测的天才足以扭转乾坤。

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找出这个无名小卒会是烈王心头的大事。

当日,阿墨初到北境营地,刘云轩便已向单大将军分析过这其中的利弊,这才有了后来针对阿墨所做出的安排,不管刚开始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在尽一切可能保护着阿墨。

后来也果如刘云轩所料,虽然他们不知道奸细是哪一个,但近段时间已察觉到营中有人在暗查当日劫粮的情形,而且动作不小,很明显汉元奸细是宁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查出这个无名小卒。

其实单大将军也不是没有想过将阿墨推出去当诱饵,尤其是梁军大败,刘云轩被关押之后,可是刘云轩始终不同意,一直跟他据理力争。

昨日,单双双找到单大将军,向他证实此事,单大将军还让她不许将此事传扬出去,想不到今日,她却自己说出了此话。

单双双可爱的脸上一片惊锷之色,看着阿墨的目光有着深深的震撼,这个瘦弱的少年看着像个没用的小白脸,不想竟有如此的胆色与舍已的气魄,她可知,她为诱饵的下场?或许并非死之一字那般简单,一旦落在汉元烈王那个杀神的手中,说道生不如死或许还是轻的呢!

单双双这般想着,话也不禁脱口而出。

“阿墨既愿为鱼饵,自有被大鱼拆腹入肚的自觉。”阿墨朝着单双双咧嘴一笑,犹如骄阳跃空,小小的帐蓬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的明朗,她只是那般随意地站着,却仿若全身镀上一层琉璃的光华,清耀万千,洒脱傲然。

阿墨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便是,她虽有自觉,但并没有真的准备去填大鱼的肚子,若没有五分自保的把握,她就不会有此刻无畏自荐的洒脱,毕竟她唯一的信念,依旧是——活着!她自愿为饵看似送死,其实是为了活命。

曾经花无缺爷爷对她说过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现下的情况已容不得她明哲保身,唯有先将自己置于死地,才能换来自已的活路,换来刘云轩的活路,换来如单大小将军这般一心保家卫国的铁血将士的活路。

帐中三人看着阿墨再次呆了,为她的无惧无畏的气魄,为她‘从容赴死’的气度,为她一身洒脱傲然的光华,此刻,她在他们的眼中竟有种菩萨将以身喂虎的慈悲错觉。

单双双美丽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她的眼中只映着她的身影,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心脏陡然失序,有什么熟悉而又陌生的情绪涌了上来,这股情绪让她突而想到了什么,有丝迷离的眼睛从阿墨的身上移向刘云轩。

她看到他的神色在惊诧之后并无多大的意外,似乎他早已料到阿墨的打算,只是未曾想她会说出那样的话而已,他的脸上带着自傲与鼓励之色,那双温润的眼睛此刻竟蒙着一层掩盖不住的浓浓柔情,眼底跃跃欲出的情愫竟像是…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看错了,刘云轩怎么可能会对阿墨…

单双双猛然的摇了摇头,甩去脑中荒唐的想法。

单大将军似是因单双双的动作才终于回过神来,威凛的脸上尽是赞叹之色,看着刘云轩的表情,知道他也同意阿墨的决定,在赞叹之余也有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不禁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对着阿墨豪迈笑道:“好,好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边说着,边还伸手欲往阿墨的肩膀拍下。

阿墨见状,赶紧往旁边微微撤开,真当她是什么铁骨的汉子?刚刚他拍的那两掌,她现在还疼着呢,可不想被他那只大掌再把骨头给拍散了。

阿墨的动作让单大将军一愣,随后便仰头大笑起来,然后将大掌反拍到刘云轩的肩膀上,拍得‘啪啪’作响,还状似十分惋惜地发出感叹:“哎,悔,本将军悔矣!当日就不该听你小子的花言巧语,阿墨这样一个好苗子,本将军该收在自己帐下好好培养才是,怎么就让你给要去当伙头兵呢?悔,悔啊!”

“再悔也没用,阿墨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刘云轩扬起下巴,朝着单大将军嘿嘿直笑,也不在意拍在肩膀上的那只铁掌,谁让他现在心情正爆爽呢!

“欠扁。”单小将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阿墨则因他那句话而心漏跳了一拍,明知道他把她当兄弟,并没有那个意思,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心脏的狂跳,这句话太暧昧了。

因单大将军和刘云轩之间状似玩笑的话,帐中的气氛热络了起来,阿墨也放开了不少,相处下来才知道,其实单大将军并不如她之前所认为的那般,其实他是一个很好的长辈,对刘云轩就子侄般疼爱。只是,或许为人臣子有太多的无奈,纵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亦无法按自己的心意行事,明知刘云轩冤屈,明知武卫军的无辜却也不得不违心而为。

不过,她仔细观察了半天,愣是没看出刘云轩和单双双之间有什么恩怨或是奸情,两人都挺正常的啊!怎么之前刘云轩在提到单双双的时候会是那样畏之如虎的口吻呢?

时辰不早,战事紧急,单大将军不能多待,阿墨也不能久待,准备出帐时,单大将军忽而开口道:“明日,你到主帐来,想当武卫军的代统领将军,还有一场大战需要打。”

明白单大将军的意思,阿墨抿唇沉默了一下,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题外话------

风清更新晚了,亲亲们都不开口了,掩面泪奔ing~~~~~~

第三十二章 一盘散沙

羿日,大将军主帐。

营中各位将军、都尉、副将、校尉齐聚主帐,分坐两排,中间放着一个大沙盘,他们以为大将军紧急召开军事会议,是敌军有何异动?

然到了帐中,才发现,帐中已坐着一个他们并不认识的人,那人就坐在大将军下座,那个位置曾是刘云轩的位置,后来他‘叛国’,那个位置也就撤掉,可今日那个位置也又重新摆上了座椅,还有了主人,这不得不让他们嗅到了丝不正常的味道。

帐中针落可闻,一双双目光或如刀似剑,或如惊雷闪电,或威重如山,尽皆落在那左边第一位子上,或探究,或惊疑,或深思,或思谋…

可不管他们的目光有多犀利,那人在如斯目光下,依旧稳坐如山,巍然不动,眼睑微垂,面容清俊端正,看不到一丝情绪,那并不壮硕的身躯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垂于膝前,明明是稚嫩的年纪,却有着让他们钦佩的稳重与内敛。

这个少年是谁?

那一身铠甲分明是将军的装扮?可从前并非见过,如今大军被困,难道他是援兵?

不可能,他们并没有收到援兵到来的消息。

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众将心里皆在猜测、盘算着,目光游离到坐在上首的单大将军和站在他身旁的单小将军身上,等着他们父女俩给出答案。

“咳咳…”

单大将军在大家的目光下轻咳了一下,目光有些哀怨地移向坐他下首的那人身上,他本还想看她会如何向诸将介绍自己,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沉得下气,最后居然将皮球踢到他这里来,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虽是这般想,单大将军眼底的赞赏之色却越加浓厚,张了张嘴,便准备向诸将介绍:“诸位…”

他的话才刚出口,坐在右排第一位的易剑仁忽而想到了什么,猛地从椅子上蹦跳起来,直指着对面,惊怒道:“我记得你,你是武卫军的那个伙头兵。”

伙头兵?

诸将怎么猜都绝对不会猜到居然会是这个身份,一个小小的伙头兵居然堂而皇之地坐在主帐之内,甚至坐于诸将之首,这,这也太荒唐,太不可思议了吧?

在易剑仁的怒声下,那人微抬起眼,顿时,众人只觉得掀开天幕乌云,在那阴暗灰沉的天际突升起两颗光辉灼人的星辰,散发着眩目的清光,那双异常澄澈清亮的眼睛只瞟了易剑仁一眼,便又低垂下去,好似被指着鼻子的人不是她。

但凡于沙场喋血之将士,莫不有冲动暴燥,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之莽夫,亦或鲁夫,可在这双眼睛之下,那些个欲站出来或欲开口者,皆停住了动作。

“易将军,单大将军话还没说完呢?”就在帐中陷入一片死寂之时,一道软糯的女声缓缓响起,虽没有放重语气,但指责之意甚明。

是单小将军的声音!

诸将回过神,才反应过来,易剑仁是截了单大将军的话语,按军规,便有犯上之嫌,若单小将军没有这般说出来,倒是也无事,但她这般点出去,却又另说了。

在座的都不是笨蛋,自然明白,单小将军在这时候出声代表什么意思。

易剑仁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还是冷冷哼了一声,坐回位置上,但也并没有向单大将军请罪,若论身份,他还带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呢!谁也不会真拿这事去定他的罪。

单大将军神色倒没有一丝不愉,如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继续开口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想向大家介绍一个人。”说着,目光移到左下方首位,清晰有力道:“便是她,花离墨,武卫军代统领将军。”

武卫军代统领将军!

这几个字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帐中诸将皆神色变幻,性急者已再也顾不上其他,霍然站起来,开始发难了。

“大将军,属下不明白?武卫军何来的代统领将军?”这是一名黑脸的将军。

“大将军,刘云轩涉嫌叛国,您这般找来什么代统领将军,是想重新重用武卫军么?万万不可啊!武卫军皆来自北雍,难保心怀异心,不可再用。”这是一名有些文弱的都尉。

“方才易将军说过,她不过是名小小的伙头兵,大将军怎能让一个伙头兵来掌一军之权?这实是太儿戏了。”这是一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将军。

在单大将军介绍她身份的时候,阿墨便抬起了眼睑,目光灼亮地落在诸将的身上,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中,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脑海里同时闪现昨晚单小将军告诉她的每一位校尉以上将领的身份资料。

从这些人的表情和话语,她轻易了解到,他们对这件事所侧重的重点并不相同。

譬如,那位黑脸将军只是惊疑自己听到的消息,并没有其他心思,他是北境土生土长的汉子,只知道要保家卫国,是单大将军的亲信。

譬如,那位文弱的都尉首先想到的便是武卫军代表的北雍,他来自京都,是当朝柳相的人,柳相是皇权的忠实拥护者,主张撤蕃削蕃。

譬如,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倚老卖老,看不起伙头兵,对大将军说话也不甚客气,他是京都苏太尉的人,拱卫京都多年,年前才调来北境,素来仗着资质与出身,看不起边疆将士。

再譬如易剑仁,直接就是‘皇亲国戚’,他只要一句话,便可通过易贵妃,直接向皇帝吹枕头风。

又譬如那位洪将军,原是单大将军帐下的,但单小将军说,他已暗中站在东宫太子的阵营了。

俗语有言:众人齐心,齐力断金!

可这挤满营帐的诸将,大敌当前,莫说齐心,不背心便算是好的了。

他们踏上战场,或许是真心想保家卫国,以马革裹尸为荣,但是他们的背后代表着不同的党派,不同的势力,不同的政治理想,他们的心思便会各异,做不到同心同德,这就很容易变成一盘散沙。

为将者不能同心同德,便会影响军心,甚至让底下的兵卒无所适从。

阿墨暗叹了一口气,单大将军得费了多大的心血与精力才能在这其中做到平衡,难怪刘云轩明明与他亲若叔侄,却受到那般的待遇与冤屈;难怪汉元烈王的连环计能那般轻易施展;难怪一个反间计,就能将他们逼到如斯困境。

事到如今,她已没有退路了,不管这群人心中有怎样的心思,在如今的绝境困局里,想必,为了脱离困境,他们会暂时放下其他心思,而今天,就看她怎么说服他们了!

第三十三章 舌战诸将(上)

大帐内很热闹,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将领对着单大将军高谈阔论些什么,而如刀锋般的目光则落在了阿墨的身上,若是目光可以杀死人的话,阿墨早已死了千万回了。

单大将军端正地坐在主位上,神情专注地听着诸将的‘高见’,却始终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那模样,倒像是人在听着,心神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单小将军更是直接不给面子,整个人斜斜地靠在桌案边,还时不时地打几下哈欠,可爱的红唇微微嘟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半眯着,像个刚起床的邻家小女孩。

至于阿墨这个当事人,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看着诸将,可眼里明显空洞迷茫,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在发呆,那心思早就不知游到哪里去了。

这三人这般表现,让‘激动不已’的诸将再也讲不下去,你说,你在这里手舞足蹈,脸红脖子粗地劝谏、质疑、反对,人家在那里神游、发困、发呆,压根就没把半句话听在耳里,你还讲得下去吗?

待到诸将的情绪都平静下去了,单大将军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单小将军身子也站直了,而阿墨,眼里也有了神彩了,那瞬间晶亮起的光华,直把始终注意着她的诸将差点没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