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踉跄的退了几步,趁着这个空当,敏儿突然伸手去扯黑袋。手指刚探到绳子,那怪物却一把搂住了她。嘎嘎的狂笑响彻墓穴,大块的石头开始掉落:“哈哈哈,你终究是我的!就算下地狱,你也是我的!”
年轻人抢上一步,刻符的桃木剑倏的挥出。怪物猝不及防,骨碌碌脑袋竟然被打掉了,滚出去好远。没了肉的下颚大大的张开着,仿佛吃惊似的。
年轻人一拽敏儿就要跑,敏儿却“哎哟”了一声。回头一看,虽然没头的身躯很方便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黑袋子,可是那双挂着腐肉的手臂还紧紧箍着敏儿,不曾放开。抱着敏儿四处转动,仿佛在找自己头!
年轻人用力去掰,竟然毫不管用,那躯干也不理他,只一味的寻找着自己头。
“接着!”敏儿一甩手,黑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年轻人伸手去接,那骷髅头竟然自己弹起来,疯了似的去撞它!
“胤衸!”敏儿猛地喊他的名字,那头微微一滞,已经没了后劲,噗碌碌的落到地上。躯干似乎感应到头颅的位置,跌跌撞撞的走过去。
“快走!你快走!”敏儿急促的催着年轻人。年轻人恍若未闻,冲上前拦住躯干,挥舞着桃木剑削割着。一道道金光划过,无非是腾起更黑的烟雾。三人缠在一起,大石掉的更猛烈了!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光芒从穴顶射了进来。
那黑烟发出嗤嗤的声音,骷髅蓦得松开敏儿,满地翻滚着。黑烟慢慢聚拢在骷髅身上,连头颅都自动回去,形成一个完整的骨架。却痛苦的缩在一起!
“不好,这是囚魄珠!”年轻人拉着敏儿就要跑,敏儿却突然惊呼起来,“他们抓错人了!”
“他活该!”年轻人拦住敏儿道,“你要干什么?”
“他、他不过是个星君。根本受不了刑极天的刑罚,进了这囚魄珠便神魂皆化,消失殆尽了!”
“那是他自找的!”不由分说,一把扯过敏儿,“死了更好,为你报仇了!”
敏儿却一把推开他,退后了两步,说道:“对不起!他不该这样!”抢步站到气穴边上,双手捧出莲花模样,一个水样的界面缓缓出现,波光粼粼中逐渐渗透到光柱中。“噗”,右手食指一弹,一朵杏黄色蓝心的火焰花,覆盖在水界的表面,竟然有火如水般柔软的燃烧起来!
“天、天火!水火相容的天火!”年轻人惊呆了,脱口而出。
水界已经笼住那怪物,只是在进入水界的时候,天火突然变的暴烈,霍的一下,定睛细看时,水界里笼罩的竟然是胤衸肉身时的模样!那具腐身已经被焚化无形!被护住的是他的元神!隐隐的紫色霞光流转在元神周围,慢慢的变成星君的模样。胤衸茫然的睁开眼睛,突然长大了嘴巴,紧紧把住水界的边缘,拼命的挣扎着……
年轻人苦笑着看着自己周围出现的水雾,水雾外是她纤弱的身影。那光柱被天火顶着慢慢移开,在墓中逡巡搜索着。
敏儿站在气穴旁边,嘴巴无声的张合着。年轻人看见胤衸的水界渐渐融入黑暗,而自己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倏的,光柱兜头罩住毫无防备的敏儿。年轻人只觉身子一顿,已经不再运动。胤衸的水界发出朦胧的光泽,里面依稀有个近乎疯狂的人影!
诺大的墓穴中,光华暴涨,如千金重压落在敏儿的身上。只见她承受不住似的慢慢的跪下,瘫倒……,双手反剪背后,头深深的低了下去。乌黑的头发瀑布般的垂了下来,在光中凝结成不变的罪人之姿。
原来二百年竟然是这样过来的!
光柱骤然收缩,变成一个闪亮的光球,倏的晃了一下不见了。
年轻人却清楚的记得那凝结的黑发,象无数条摩丝紧紧的攫住他的心!
“还不滚!”敏儿走了,结界消失了。冲出结界的胤衸愤怒的打了年轻人一拳,却不过是一阵呼啸的风而已。即使那个黑色的袋子,他也无力承托了。
“滚!”胤衸疯狂的呼喝着。墓室剧烈的震动开。年轻人只觉得身子一震,眼前景色遽然模糊。身下一阵剧痛,竟然落在墓室外面。胤衸疯狂的呼喝声从墓穴里传来:“该死的老天,去死吧!我诅咒这里的一切,凡毁灭她的都被毁灭!就让我万劫不复吧!”
随着恶毒的咒语,天摇地动间,诺大的帝陵及周围的圆寝,沉入了地下。飞扬的尘土过后,地面一片灾劫后的萧条,山木萧疏,不见昔日的殿宇楼阁。
当一切重归黑暗,幽幽的自语在黑暗里瑟瑟响起:“轮回?不可能的!是这些毁了我,毁了我们!敏弘,我去不了刑极天,可是我会在这里陪你!”
年轻人看着这一切,扶着水井的井檐站起来,“这就满足了吗?你以为就你一人不肯忘记么?”看着远处,又看看手中的黑色袋子,“长生?哼!”
松开袋口,一串晶莹的粉末似泪水纷纷扬扬,落入乌沉暗黑的水中,飘飘洒洒,渗出底层深处。在无边无界的黑暗里,一声呻吟,留住晶粉。渐渐汇聚在一起的晶粉形成七颗光华流转的水晶,勾勒出一个跪着的人影。流连的黑色从晶粉间划过,似一声声叹息,无休无止。
年轻人贴身收好黑色的袋子,茫然的走向远方。
她还是食言了,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有去无回的吧?当巨大的火球化作流星从天边划过,缕缕黑发悄然落地。
她的救赎已经长埋地下,自己能给的,只是一份祈愿——
来生还能遇到你!
刑极天上,囚魄珠被投进天火乾坤炉,那里封存的是打破天地有常的天火。
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毁了吧!
一抹淡淡的杏色蓝心焰花爆了一下,融入天火炉中……
(本章完)
第二卷 湮 (2)第一章 分携如昨
(2)第一章
二十一世纪。
胤衸试图改变的历史沿着固有轨迹走下去,一个新的稳定繁荣的国家取代了满清王朝。那些挣扎与哭喊,回想起来,竟在悲伤中多了几分闹剧的色彩。
黄村,依然还在。
村口一排房子的墙上用白灰涂着“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在阳光照耀下有些懒洋洋的。转过村口,村委会的后墙杀气腾腾的刷着“普及一胎,控制二胎,消灭三胎”,几个城里大学生模样的孩子正嘻嘻哈哈的指点着。
借着暑期下乡送温暖,A大学派来总共来了七个学生两个带队老师。还有一个借机旅游的,人称柯老师。过了村委会沿着大路一直走就是村后的大槐树,一口干涸的井,一棵枯死的老树。还有一株没良心的新树,从枯死的树干上抽枝发芽,洒出一片树荫遮挡着炽热的阳光。
尹老汉靠着树干,吧嗒吧嗒的抽烟。身边围着一胖一瘦两个学生,还有一个老师模样的女子。他们也是A大的,早上给尹家送捐赠的东西,话起了家常。说来说去就提到了村后百花山里那片沉入地下的神秘陵寝——清醇正皇帝陵。
关于醇正帝的历史功过,早已盖棺定论。他以选秀频繁、宫妃众多而闻名的风流和他的才干一样引人瞩目。
相应的,孝敬端皇后萨娜亦获得宽容贤惠之名。成功的满蒙联姻,丰富多彩而和谐的内廷,使他可以垂拱而治,与其父康熙比肩。然而,令人唏嘘的是,这样一个堪称“幸福”的皇帝,却是一个短命鬼,尚未来得及享受繁盛的果实,便盛年猝卒,享年30岁。
有传说他是害了相思死的,也有说是听信术士之言,活埋自己以求长生的。不管怎样,他是消失了。
老汉对所谓的历史嗤之以鼻。这个村子就是守陵部队形成的,那些尘封在书卷里的历史之于他们还是栩栩如生的真相。就着袅袅青烟,老人慢悠悠的讲完了他知道的历史。
痴情的男人,倔强的女人,帝陵里骇人心魂的神鬼,通天彻地的耀眼光芒,最后都和这帝陵一起埋在漆黑幽深的地底……
而那个年轻人据说进山出家当了和尚。却不专心礼佛,反而四处乱走。一天早上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胖胖的女孩唏嘘不已,“要是我,说什么也要把十七拽跑了,挖什么狗屁墓啊!要不,就原谅胤衸。明明那么爱他,就因为不要紧的女人,磨磨叽叽的不肯原谅,太不划算!再往前里说,不就是三宫六院嘛,放马过来好了,现代人还打不过古人吗?一夜情都搞了,到了古代却讲究起从一而终了。真弄不明白那女人是怎么想的!”
胖妞嘀嘀咕咕的数落,柯老师坐在旁边笑她:“一段故事嘛,有什么好伤心的!这十八阿哥的嫡福晋——确实没有记载,是奇怪了些。也保不齐是他即位后在大修文字的过程中修改了什么。是喜是怒,反正都无据可考了。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皇帝选秀的频率是清史里最高的,其后宫之充盈,以至于不得不提前宫女出宫的时间!没必要搞得跟情圣似的吧?死了就是死了,说不定是什么不体面的死法,为圣人讳呗!”
“就是!大爷,您这故事太神了。”穿着印有瓦格纳头像T-Shirt的小伙子不以为然的喝了一口可乐,“就说那女子的来历吧,那历史明明就是醇正皇帝,在位十三年嘛。看您开始一说,我还信以为真了呢!虫洞理论只是说时间有可能回溯到过去,但是没说回到过去可以改变现在啊!”
“就是!那个雍正什么的,是瞎编的吧?”胖妞立刻转变立场,唯物主义告诉她,世上没有牛鬼蛇神,“这也太离谱了。”
根据她的“人生经验”,男人都喜欢漂亮丫头,没有一个专情的!
讲故事的老头翻了翻浑浊的眼睛,“这是我爷爷讲的。看这个——”从怀里珍而重之的掏出一个黄布包,小心的打开,原来是个桃木簪子,“这还是我爷爷在墓地拣得。那女人被天神抓走以后,醇正爷愤怒的把整个墓地都给掀了。十里外都听得见动静——”
“我知道,那是郄(qu四声)水有名的地震。奇怪的是这里不属于断裂带,也没有地震历史,怎么会有地震呢!”胖嘟嘟的女生推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摆出探讨的架势。
没人理她。
老头继续说:“这个簪子是醇正帝登基前亲手刻好的簪子。交给福晋作为证明自己真心的信物。”
小伙子凑近了仔细看,“还真是!上面有字诶!”
“什么字?让我看看!”胖女孩拱过来,眯着眼辨认着,喃喃念叨:“这云纹头上一面——是‘祥’,另一面——是‘敏’。嗯?对了,这个十八爷明明叫胤衸,却偏偏爱用祥字,真奇怪!”
小伙子也看到了,指着簪子说:“主体上还有字!好像是句诗——这么小……但……但得……”
“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
“对呀!柯老师,您怎么知道的?”小伙子吃惊的问。
“哦,”姓柯的老师似乎吃了一惊,有些不自然的解释,“诗么,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说中了?”说着凑过来看,也不知看见没有,就缩到一边去了。摇着手里的凉帽,看着远处。有点心不在焉。
“是啊。有啊!”小伙子转着簪子,突然顿住了,“诶,这里还有两句?”
在靠近尖部的位置,突兀的现出两行,显然是后刻上去的。因为这两行破坏了整体的结构,而且字也很急,似乎刻字的人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我看看!”胖妞一把夺过来,“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看看那个小伙子,又看看老头,扭头看看柯老师,胖妞咂吧一下嘴:“嗯,如果真有那么个福晋,这个醇正帝是不是——真的爱上她了?”
柯老师淡淡的看了眼东西,说道:“无稽之谈!时候不早了,回去吧。”看两人没有走的意思,说道,“唉!醇正帝后宫有记载的妃嫔总共四十二位;活下来的四个孩子,加上夭折的,总共二十五位。就算这个簪子代表着一定的感情,也只是说,那个倒霉的福晋不过是他一生丰富感情经历的一个景点。就像餐后的甜点,偶尔来点苦的,可以败火。各位最好还是清醒一点。”点点小胖妞的鼻尖,“尤其是你,不要浪漫过头了!”
“诶,柯老师,您怎么说的这么无情?”两个学生追上那名老师,“好歹也留点希望嘛!”
尹老汉看看他们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簪子,喃喃的说:“真有不用看就能说出来的人啊!”
吃过晚饭,月上中天。
学生们闹腾着去村外的河谷点篝火。
柯老师推辞了他们,自己一人来到尹大爷的家。
大爷和一个收养的小孩小栗子同住。小栗子今年十岁了,眼睛是栗子一般的深棕色,非常漂亮。家里穷上不起学,第一次看见柯老师就黏黏呼呼的跟着。只要得空就跟在柯老师她们后面在村子里转悠,把一干纯洁脆弱的大学生看得心里又酸又疼。
老汉住的屋子外面,用一圈低矮的院墙圈成一个小院。院墙破破烂烂,勘勘和人胸口齐平。上面长满了青苔,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柯老师按了按额角,多少年了没有消息,都快放弃了又蹦出个簪子。真是败兴!还以为自己可以多玩儿一会儿。
明晃晃的月光有些刺眼。
就在她走神儿的空当儿,一抬眼,突然看见,在院墙的内拐角处,多了一个纤弱的影子,手里捧着一只碗!影子投射到墙上,清晰可见。
猛地吸口凉气,想起老汉的故事。赶紧往影子对面看——幸好什么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货真价实的肉体凡胎,捅一刀会死人的那种!
抬手正要叩门,一阵风吹来,没有锁的门晃晃悠悠的开了。
后脖颈子的汗毛一根根的立起来,三千六百万毛孔霍的炸开。柯老师觉得自己就是受惊的章鱼,八只爪子枝杈着露出所有的洗盘,探听外面的动静。脚下却是半分力气都没有了。
“谁呀?”院中的屋子点亮了煤灯。老汉没钱买电,依然用着煤灯。
小柯松了口气,“是我。大爷,小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