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等着我的是一场目前为止最激烈的斗争。外戚开始对我和周紫竹发动极其猛烈的攻击,说我们“罔顾国法,意图不轨”,“陷君上于奇险”,就差说我们要谋反了。

  而我那帮人则跳出来说我舍身救主,应被大大嘉奖,并立为万世楷模。

  清流很狡猾地保持沉默。

  外戚的攻击范围果然渐渐缩小到我,而不大提周紫竹。

  舌战开始白热化,已经开始人身攻击,互揭老底,我越听越不耐烦,干脆走出列,走到御陛前,“扑通”一声跪倒,说:“臣虑事不周,行事颠倒,致君父于险,百死不足赎臣罪愆,请陛下诛臣九族。”

  一时寂静起来。

  以退为进,加点声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有些效果的。

  不过我没有想到一向只不过做摆设的小皇帝居然抢在所有人之前开了口:“张爱卿是奉朕之命同朕出去的,舍身救朕,张爱卿无罪有功。”

  小小的孩子用力大声地说,稚气的声音在高旷的“正大光明”殿顶缭绕回响,和这阴沉久远尊严压抑的地方极端的不配。我一时差不多泪盈于睫,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莫非看似西化的我其实骨子里受中国文人传统的“学而优则仕”的影响颇深?锦梓已经不感兴趣的“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其实对我是很有吸引力的?

  看到小皇帝居然开口说话,在场的朝臣都有一刹那惊慌失措表情。

  没有亲政的皇帝是无权干政的,一个九岁的孩子在朝上发表意见,也确实罕见。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高玉枢,他出列扑倒在地,伏地痛哭说:“皇上圣明,明辨忠奸,臣等死心塌地,死而无憾。”

  外戚一时颇费踌躇。

  周紫竹走出来,在我身边跪下说:“臣与张大人均是年轻,行事不稳,但张大人危急之中舍身救主,其功足抵其过有余,请皇上治臣一人之罪。”

  我的眼睛余光看到古韵直望着周紫竹连连蹙眉。周紫竹却一直目光直视,不去看他的老师。

  我心中冷笑,清流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定是要周与我撇清,比如说是阻止我不力,无奈跟出去之类的,到时把错都推在我身上,周紫竹顶多就是个“处置不当”。

  现在周紫竹不肯,古韵直自然要大皱眉头了。但是也没有办法,清流也只好加入论战,外戚一直对付我派、清流和小皇帝,后来连素来中立明哲保身的几只老狐狸都开口为我说话,最后当然以我方大胜告终。

  结果是我因“行事不当”被罚俸三个月,但是却因“忠勇”被赐紫和赐玉带,这自然是无上的殊荣。周紫竹被左迁到御史台,做了御史中丞的下手,品轶虽然降了一级,作为言官,位置却重要了很多。我也因此知道清流此次年选对于把周紫竹推上御史的位置是志在必得。

  对于捉拿刺客,调查此事,朝中上下自然毫无二致,勒令刑部和九门提督府一同派出最好的捕快在限期十日内抓到凶手。高玉枢连连抹汗,看来他也知道这桩差事棘手得紧。九门提督因为最近京师行刺事件层出不穷,治安不好而被叫上来廷斥。

  这件事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我可以说在悬崖事件后得到了很好的政治本钱,外戚和清流则各有各的盘算得失。可是,在退朝后,我们在上书房批折子时,一封加急邸报却使所有人同时陷入晴天霹雳的打击之中。

  黄河作为母亲河,功过自然有无数人评说过,各持一端,种种不同。但是,作为世界上最难治理的河之一的名声,大概是不会有任何人有异议。挟大量泥沙而成为悬河,每年夏天总会有或大或小的水汛,崩几处堤,淹几个县。

  可是,圭王朝精武元年的水患似乎来得特别的早、特别的凶猛。

  今年的夏天还没有真正开始,还没下几场雨,但这封加急邸报却是报告的陵阳县的堤坝崩塌,洪水一夜之间淹了十三个邻近的县,受灾人数已经有数十万,水情却还不受控制。

  一时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天灾和刀兵,一向是足以撼动一朝统治的大危机。我来到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情。

  震惊之余,大臣们开始七嘴八舌议论如何解决,但是却没有什么妥善的法子,只是吵吵嚷嚷,也得不出任何结论。最后我说:“先命临近府道开官仓发赈粮,命最近的驻军赶去抢险。至于朝廷如何救济、如何处理,各位大人都快回家写个折子,明日早朝商议此事。”

  大家都没什么异议,便有人提笔拟旨。

  我心烦意乱,觉得压力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重大投资失误都大,而且是我不熟悉的领域,干系又如此之大,事态又如此危急,难免也觉得无措。

  从上书房吵吵嚷嚷了半日出来,我去养心殿见小皇帝,不料进去之后就见小皇帝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

  这孩子坐在这张紫檀官帽高椅上的样子是我一向很喜欢看的,因为椅腿高,他的两条小腿碰不到地,但是他却不像别的孩子拿两条小短腿晃来晃去,而是正襟危坐,好像脚下面可以碰到无形的地面一样。这孩子每次表现得像个小大人的样儿我就心中忍不住微笑。

  但是今天我却笑不出来。

  小皇帝垂缩着肩膀,身形说不出的沮丧抑郁。我微微吃惊,走上前柔声说:“皇上。”

  小皇帝闷闷地“嗯”了一声,连回答都没有,对于平日很守礼数的皇帝来说还是很少见的。

  我在他面前蹲跪下去,用手搭在他小小的膝盖上,更加柔声说:“陛下,您怎么了?说出来让臣替您分忧。”

  小皇帝抬起脸来,小脸上满是忧郁,漂亮的黑眼睛也有些光彩暗淡:“张爱卿,灾情很严重吗?”

  嗬,小皇帝已经知道了。消息传得很快啊。

  我咽了口唾沫,考虑怎样开口,小皇帝又说:“朕内宫的开支可以缩减,也可以裁撤宫女。”他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心头一热,真是禁不住地感动,小皇帝才九岁呢!看来我真的要见证一代明君的成长了。

  “陛下,”我轻轻环住他说,“还没到这份儿上呢。恕臣失言,陛下还是个孩子呢,这些事情不用担心,交给臣等来做就可以了。臣会替皇上处理好的…陛下只需要快快长大,好好读书,赶紧长成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就好。”

  “嗯。”小皇帝扑进我怀里,把头埋在我肩窝里。

  我虽然很喜欢抱这个还带着奶香的小男孩,但是碍于天家威严,也不好总是把皇帝当普通小孩抱来抱去,何况小皇帝早熟自尊,平时是没有法子不把他当对等的成熟独立生命体对待的。

  不过看来小皇帝其实也很喜欢我的拥抱就是了。

  我紧搂住他小小的身体。他的柔细的发丝扎在我颈项处,引得我脊背一阵战栗。

  这样的孩子,真叫我忍不住不顾一切地来保护他、爱护他啊。

  “陛下,臣一定会替陛下守住这江山社稷,等到陛下长大后亲手交给陛下。”我在他耳边轻柔而决绝地说。

  不管要面对多少困难,多少危险,与多少人为敌,要我付出多少代价。

  小皇帝没说话,只用两只短短的小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搂得我差点窒息。

  回去之后,我找来刘春溪,两人一直忙到三更天,清算了国库目前的存银和粮食,又拟出了几条对策。然后我又飞鸽给邵青传了封书。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习惯性地转身,却摸了个空,手下未曾被体温温暖过的弹花梨丝被冰凉凉的,我的心瞬间就清醒了。

  前天晚上之后就没再见过锦梓,但是,我现在不想去想,我不想再把属于女人的柔软的地方暴露出来,让别人轻易伤害。

  虽然不是他的错,我也知道那天悬崖边上他的行为更多是因为早上的事负气撒娇。其实很多事情我们心里早已心照不宣,原是不用问的。而且前晚我的话也是过了一点。然而,我实在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生命重心往另一个生命倾斜,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强烈影响你的状态、你的情绪。我受不了,自己这样软弱,这样容易受伤害。

  睡了不过两三个小时,我的状态有一种疲倦的亢奋,远处天空渐渐透出一丝白色,我镜前的烛火因而显得惨淡。

  到了古代,进入这个身体里,我就很少照镜子,因为实在并不喜欢这个身体。这个男人的容貌对我而言还是很陌生,我也一直觉得自己还是飞机失事之前的那个女人,所以,始终采取回避的态度。

  镜中人秀美的脸上冒出一些胡茬,尽管有经验和心理准备,我还是恶心得抖了一下。说实话,对于现在的身体,没有胸我可以当自己做了乳房切除,多出来的部位可以当生了良性肿瘤。张青莲的喉结也不甚明显,唯独胡子,我是看一次恶心一次,第一回的时候差点吐了,所以总是立即叫红凤或锦梓拿小刀帮我刮得干干净净。

  但是今天我不刮了。

  人总要面对现实。我想更坚强、更独立、更坦然,就必须要接受目前所有的现状。

  从今天开始,什么我都不想逃避,一定要渐渐淡化我对锦梓毫无理由的依恋,不再让自己一遇到关于他的事就丧失大半理性。

  不过,没刮胡子的我倒是歪打正着,因为上朝后满朝文武无不形容憔悴,满眼红丝,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纷纷显示出自己忧心国事,夜不成眠,所以,我的落拓模样竟是意外地合群应景。

  没想到朝上抢先说话的是外戚,李闵国还十分讲究实际地拿出两封密函,说:“臣昨夜得到急件,均是说郭正通夸大水情,实则水患并不如此紧急。”说着把那两封信给大臣们传阅。

  郭正通就是发昨天的邸报的官员,是陵阳刺史,这次被淹的十三个县中有九个是他治下。他出身已经破落的江南士族,与周紫竹同年的进士,也算是古韵直的门生,一直外放,据说官声极好,难得的是同时也可算一员干吏。

  无论从出身还是关系,此人自然是毫无疑义的清流派。

  外戚和清流前些日子还颇能联合对我,但近来我屡屡没有大动作,他们便开始有些互相不对,尤其是外省的中下级地方官员,更容易因为行事风格的差异而产生冲突,这两个写密函的,是邻近府道的地方长官,想来都是素日和郭正通颇有些不对。

  这两封信第一封还好,不过是说水情如何如何已被自己加以控制。另一封就有点险恶了,说郭正通夸大其词,谎报水情,意图骗取朝廷赈济,取悦于民,为自己邀得民心,意图不轨,其心可诛云云。

  这些话都是最犯皇帝忌讳的,幸而皇帝还小,决事的是我们几个顾命大臣,清流派从古韵直开始一个个跳出来同外戚展开激烈辩论,引经据典,互相谩骂,而且绝对与主旨相差十分之远。

  我也算是见识了,这水情如此紧急,他们还在这里费这些口水,实在是…叹为观止。

  由于我们三个在朝的顾命大臣平时决策颇有点少数服从多数的意思,所以很快就有人问我的意见。当然,说是少数服从多数,其实也不尽然,比如说若有一件事他二人都同意,而我反对,他们不顾我的意思下了政令,我可以威胁,闹一闹,然后我派下的官员就会抵制,扯皮,因而目前朝政还是比较混乱的,牵制众多,政令不能很有效地贯彻。

  “张大人以为如何?”问我的是中立派的吏部尚书老狐狸。

  我故意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水情事关重大,万千黎庶性命俱在其间,非同儿戏,怠慢不得。孰是孰非姑且不论,以下官愚见,宁信其有莫信其无。”

  清流没想到我会跳出来替他们说话,都惊喜了一下,周紫竹深思地看着我,古韵直说:“张大人既也如此说,此事当无异议。救急如救火,这便当立即拨放赈银赈粮。”

  嗬,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端正了一下神色,缓声对古韵直说:“古大人,请问这赈银赈粮从何处出?”

  古韵直愣了一下,说:“自然是国库官仓。”

  我冷笑一声,说:“春溪,你来给各位大人说说,目下国库账上存银几何?”

  刘春溪出列,朗声道:“八百七十一万三千九百八十四两。”

  “实际库中银子尚有多少?”

  “年初尚有百余万,今春两处兵事,到现下实存银两是十一万三千四百五十两。”

  此言一出,一时满堂俱惊。且不说账面和实际之间巨大的差额,一个堂堂大国,居然库中只剩十数万两银子,实在骇人听闻。如今只赈灾也是不够,何况邵青虽已回来,王和靖还在西南打仗。竟是要面临巨大的财政危机了。

  没等别人开口,我又问:“那这些银子都哪儿去了?”

  刘春溪恭谨地正色说:“回张大人,除开去年岭南未能缴齐的三十多万两税银,俱是各部官员私借了。”

  朝上像是有一窝蜜蜂飞出来,开始“嗡嗡嗡”个不停,大家都窃窃私语。

  我又一次假咳了几声,朗声说:“朝中官员家里有个急事,私借库银,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如今国库空虚,朝廷竟是连军费赈银都拿不出来了,各位大人若有在户部借了银子的,三日之内请一概还清。否则耽误了大事,只怕谁也担当不起。”

  一时蜜蜂们都静下来,朝上无人说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人会廷争的,这件事的难度不在这里,而在索要的实际操作时。看看当年雍正还是贝勒时的逼债事件就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了。幸而现在不会有皇子和被康熙照应的元老出来搅局,不过,这里有这里的局势,也有这里的难处。

  我的第一步总算踏出来了。

  下朝后老高又请我去了“留芳楼”,我知道他要请托我的事,便跟他去了。

  如今“留芳楼”的内部装修和当初的精雅小舍完全不同,大部分走奢华路线。我们包下的一间,是充满异域风情的波斯式风格。

  大红羊毛毡毯,镶金嵌玉的矮桌,浓郁的乳香没药的味道,颜色鲜艳的帘幔,有几个吹吹打打的波斯或大食的歌女,俱是披着轻纱,带满宝石首饰,衣着暴露。

  我们席地而坐,面前颇有几份葡萄和哈密瓜之类的异域瓜果,还有整只的烤全羊。兰倌现在极忙,不过还是赶过来露了脸。我家干儿子对他说:“小兰,你先去忙吧,我和张大人正有要事相商,过半个时辰你再带人过来,也好久不曾见到小云了。”

  兰倌笑容殷勤地答应了,又说了好些嘘寒问暖的话,就把歌女婢女们都带了出去,还体贴地掩上门。

  老高一见人走了,就迫不及待朝我泪汪汪起来:“父亲大人,且救孩儿一命。”

  我故作惊讶说:“琳西这是为何?”

  老高十分沮丧,说:“皇上遇刺一事,都着落到孩儿和九门提督身上,还有十日之限,孩儿虽派出不少高手,奈何一丝线索俱无…”

  我沉吟了一下,就把老朱和老田叫进来,说:“此事幕后必有手眼通天者,所图不小…”想了想,我觉得还需要老田给我守我的火药研发中心,就对老朱说:“你去走一趟,务必要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先去账房支三千两银子,即日便去吧。”

  老朱领命而去。

  老田退到屋外守着。

  高玉枢似乎对老朱不抱太大希望,神情还是很沮丧。奇怪,难道他想跟我借的是锦梓不成?

  我微笑宽慰他说:“琳西放心,我会替你关说,把期限延长。”

  老高这才转忧为喜,连连称谢。

  我又说:“琳西啊,户部好像也有你八万两的借据?”

  老高是聪明人,立即说:“孩儿明日便去还清。”

  我奇道:“琳西,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你何曾短过这区区几万两银子了?为何要去借?”

  老高有点尴尬,说:“父亲大人,此事瞒得过别人,须不可瞒父亲大人。前两年是李国丈先开此风,借了国库三十万两银子去放印子钱,所赚不少。便有不少官员暗暗效仿。孩儿一时心痒,也借了八万,不过多久便觉无趣,只是一时未曾归还而已。”

  我冷笑一声,说:“原来如此。”

  我说李闵国何以要借下这许多钱,便是当年皇后归宁,建个行宫园子,以李家的财势,也不致落下亏空。

  无论如何,讨债一事都要从李家开刀。

  我们这边刚谈完,兰倌和原庆云就来了。那家伙还是那样目中无人,笑得一副讨人嫌的模样。

  我暗自想,他之所以如此之红,固然和那副皮相大大有关,只怕这拽样也是原因之一。见多了曲意奉承,温柔妩媚,婉转承欢如兰倌这种类型的,原庆云这谁也不鸟的样子格外有吸引力吧?

  他照旧大大咧咧坐到我身边,照旧大大咧咧地把我搂进怀中,手在我腰间摸来摸去,说的话字字挑逗。

  情景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不过,我现在应付得比第一回好多了。果然堕落是在不知不觉间产生的。

  酒过三巡,老高和兰倌有些放浪形骸了,有些东西我看得不免要暗自脸红心跳。

  原庆云的脸在我脸畔轻轻摩挲,略带酒气的呼吸逐渐替换掉我周围可供呼吸的氧气,弄得我也有一点醺醺然,心跳得快了一点。

  “大人,”他现在几乎把我完全抱在怀中,垂下眼睛,带笑俯视我,用他那种拖长的蜂蜜丝绸一样的调子说,“大人前些日子曾说要来找我试试,庆云可是日日倚门苦待,却不见大人来…大人莫非怯战,想打退堂鼓了?”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被某些东西刺激的,明知道是再浅俗不过的激将法,我还是骄矜地笑了笑,说:“怯战之名,是个男人都担不起,庆云是激我呢?既如此,今夜我便在你这里留宿了。”

  原庆云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也愣了愣,然后慢慢,慢慢地绽开一个慵懒的笑容,缓缓说:“庆云扫榻以待。”

23

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40 PM《穿越文合集》第五章 水患

第六章 亏心事

  原庆云拉着我的手往他卧室走去,要穿过长长的走廊,空气里漂浮着浓郁到令人不舒服的脂粉味道,偶尔才有一两盏的灯光照出走廊华丽而有点俗艳的装饰,昏黄暗淡暧昧到看前面几乎是影影憧憧的地步,但是原庆云走得很快,那自然因为他很熟悉。

  我完全由他拉着向前走,心里其实很犹豫,到现在我都不相信自己对原庆云说了那句话,即将发生的事充满不真实感:我的第一次出轨啊。

  不过,到了这个时空,除了和锦梓的互相慰藉,我就没有过像样的性生活,基本上让我当受我是决计不干的了,和女人的话我心理的一关还过不了。我虽然性欲不强,但并不是禁欲主义者,说不定我这辈子就在张青莲体内了,难道以后数十年都自己DIY?可说实话我现在还不怎么会呢。

  所以,现在未尝不是一个良机,尝试一下,顺便满足一下好奇心。

  下定决心,我压下心中忐忑,由他拉着走到了他房门口,他放开我的手,推开雕花的木门,率先走了进去,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房间里没点灯,一下陷进黑暗中,我有一瞬间惊慌失措,但是被一双有力的手攫住。我被他一下推在墙上,灼热的吻和粗重的呼吸一起袭击过来。他健美的身体紧紧挤压着我,仿佛想把两个身体融为一个。他的吻很粗鲁激烈,类似于啃噬,弄痛我皮肤的同时也点起一种异样的火焰,使我不自禁地战栗。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纯粹的、赤裸裸的欲望,没有爱,没有怜惜,只有一种最最原始的动力,从下腹蒸腾,浑浊,阴暗,粗鲁,灼热,但是充满力量,和战斗与征服的感受一样古老。

  原庆云很专业,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我弄到床上,脱掉我的衣裳,在我全身又啃又咬的。尤其是这一手不知不觉极其快速地剥人家衣服的功夫,令我由衷佩服。

  他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悦地用尽全力撑着他光滑的胸膛推开一些,气喘吁吁说:“我要在上面。”

  他总不会以为我会花钱让他嫖我吧?

  原庆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故意慢吞吞说:“是,大人。”

  他翻了个身,把我带到他上面,我的身体与他光滑温热的肌肤厮磨,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皮肤下因为这个动作而伸张运动的肌肉,仿佛像是被丝绒层层包裹的铁块。一时间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他牵着我的手去抚摸他,在黑暗里摸到某个坚硬灼热的物体,我像是被烫了一样倏地缩回手。

  “你…你自己做准备。”

  让我用手…我是做不来的。可是,这话自己听着都觉得蛮横,哪有让小受自己给自己抹润滑剂的?

  不过原庆云没抱怨什么,他自己摸索出一个什么小盒子,然后自己抹了,把尴尬得在一边呆等顺便作心理斗争的我重新拉回他身上,舔噬我的胸脯,抚弄我的身体…

  结果我在他的帮助和引导下完成了我作为男人的第一次。过程出乎意料的顺畅,仿佛我的身体有了自己的意志,非常的顺理成章。

  我已经肯定了一点:做攻比做受要愉快许多。尤其是进入的时候,那种温暖紧窒,被完全包围的感觉真是好啊,有回到母体子宫的安全感和替代感,所以接下来的律动就完全是跟随生命本能了。

  不过最最关键的是:至少不会痛啊!

  可惜原庆云这家伙的床上功夫过于精湛,他在我身下动着,变换着角度和受力点,结果我没坚持几分钟就不行了。

  事了我还没有退出他的身体,趴在他身上呼呼地喘着气,弄得自己一身大汗,不由感慨这年头做攻也不容易,实在很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