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芙,范老,白花,再加上殷慎行,其中的线索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我顿时心生喜悦,忙道:“帮我去找范老,要快!”
这是老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吗?在慎举行立后大典之前,能使他恢复记忆吗?
冷胤天点头,没有多说话,已领会了我的意思。如果慢了,就来不及了。
二日之后,冷胤天还没有回来,我有些心急,终究还是宣了绿芙觐见。
半年未见,绿芙出落地越发清丽。她和我真的很像,如今她眉宇间的那抹凛冽淡然,更是与我有九分神似。
“陛下。”她欠身行礼,然后平静地直立注视着我。
“绿芙,你可以和从前一样唤我皇姐。”我温言道。
“不知皇姐召见绿芙有何事吩咐?”她的话语恭敬谦顺,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我指向桌案上的白花,直言道:“也许你知道这是什么花。”
她浅浅微笑,没有走近察看,只淡淡地瞥去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回道:“是枯心花。”
“你果然知道。”我没有感到太惊讶,她自幼研究草药,必有她精通之处。
“皇姐,”她又轻浅地笑了笑,道,“其实你不必多费心思。慎的失忆症单凭这朵枯心花是无法医治的。”
“是何意思?”我蹙眉,她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皇姐,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告诉你更多。”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腹部,又道,“你的孩子注定没有父亲。”
她的神情疏离而又冷漠,这是经过时间沉淀后的一种内敛。我清楚现在的她绝对比以前更加难以劝服。
沉默片刻,我才又开口:“绿芙,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望进她的眸底,她的眼神蕴涵着决绝的寂静。不知为何,我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我知道她现在平淡的生活并不能使她甘愿满足。
她与我对视,毫不怯懦。良久,她沉稳地道:“皇姐,如果一个人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失去另一些东西。”
我不作声,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她的嗓音略微低沉,平稳无波地问道:“至高无上的皇权,和甜蜜幸福的爱情,如果只能选择一样,皇姐,你会选什么?”
我轻轻地眯起眼睛。生在帝王家的绿芙,想要的从来都是高人一等的东西。尊贵的皇后之位,她得不到,现在她竟想要我的皇位?
“皇姐,并非绿芙狂妄自大。”虽是如此说,但她的面容却是高傲自信,“若是我成为明国女王,必不会比皇姐你差。”
“这就是你的交换条件?”我的心里竟有一刻的动摇。
“是。”她回答地干脆利落。她对于自己的要求没有丝毫羞耻,争取对她来说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她性格里非常强悍的一面,强过我。
“你曾说过,并没有解药。”我没有忘记她当初的话。
“呵,”她轻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隐约的轻蔑,“皇姐,你太不了解我。我怎可能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亦笑。她也并不太了解我。我决不是可以任人要挟摆布的人。
“你退下吧。你的条件,我会考虑。”我扬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没有显露任何情绪。
她再次盈盈欠身,退出了御书房。
看着她与我极为形似的背影,我微微浅笑。
她一定不知道,她已经在无意间告诉了我答案。
大胆设想
“慎的失忆症单凭这朵枯心花是无法医治的。”
绿芙不经意的话,令我心里有了想法。如果冷胤天没能够及时找到范老,我只有赌一次了。
但没想到还未等到冷胤天回来,范老竟自己出现了!
深夜的御书房只有我独自一人,范老再一次如入无人之境般擅闯皇宫,他的轻功显然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丫头!”他从屋顶轻巧地飞落下来,朝我低喝一声。
“范老,好久不见。”我施施然地从桌案后面走出来,没有显露惊讶之色。
“丫头!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办吧!”他满脸烦躁,揪扯着自己的白须,好像有很重大的问题想不通。
“什么事怎么办?”我问。
“那臭小子要立后了!”他愤怒地瞠大眼睛。
我轻笑。怎么我都不愤怒,而其他人却这么愤怒呢。
“丫头你还笑!你肚子里的孩子快要没有父亲了!”他生气地瞪我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不想为蓝儿报仇了?”我有点诧异,他怎么反而关心起我来了?
他听我这么问,忽然诡异地笑了笑。我不禁有点毛骨悚然,他是不是已经做过了什么?
“范老,你该不会…”我故意拖长尾音,好似我已知道他做了什么事般。
“哈哈!丫头,你果然聪明!”他拍掌笑道,真当我已知晓。
“范老,你为什么送那朵枯心花给小项非?”我不急着追问,转移到另一个话题。
“咦?!”他大感困惑,惊诧地道,“丫头你竟然知道枯心花?你太厉害了!”
我不由地好笑,如实道:“不是我厉害,识得枯心花的是另有其人。”
“谁?谁这么厉害?我要认识认识!”他十分好奇地搔着脑袋,想了想又说,“江湖中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才对。”
“是我的一个皇妹,叫绿芙。”我坦白相告。
“啊!是她!”范老惊呼。
“你认识绿芙?”这次轮到我疑惑了,难道绿芙和范老有什么渊源,所以绿芙的毒术才这般了得?
“认识啊!”范老得意地道,“她有一半的本事是我教的,嘿嘿!”顿了顿,他又说,“不过绿芙那丫头天资甚佳,一点即通,是当世难得的学医之材,可惜她只对毒物感兴趣。”
“原来如此。”我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绿芙的血加上枯心花,就是慎的解药了吧?”
“是啊,你也是天资聪颖的人材,真不是一般的聪慧啊!”范老毫不吝啬地赞道,并没发现我只是在套他的话。
“但是我不知道具体的用法。”我诚实地说,恳切地向他请教,“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他不满地瞥了我一眼,狂妄地道,“这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用药之法!”
“哦?那么是枯心花的花瓣磨成粉末加入绿芙的血,制成药丸吗?”我胡乱地猜测。
“你不是知道吗?还问我!”他又不悦地睨我一眼。
我沉默,心中却是无比喜悦。真是瞎猫撞到了死老鼠,竟让我给猜准了!
“喂!丫头,你还没告诉我该怎么办!”范老见我不说话,开始着急地轻嚷。
“什么怎么办?”我其实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臭小子要立后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是个混小子!”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殷慎行立后关他什么事?
“丫头,你不是知道的吗?”他看着我,又气愤起来,“我给那臭小子下了药!他现在要立后,就是要近女色,那我的药就白下了!”
我隐约有点明白,但又不通透,道:“即使他不立后,也不表示他不近女色。”殷慎行身为皇帝,如今不知后宫里有多少佳丽了。
范老心烦气躁地盯着我,道:“丫头,你到底知不知道啊?那臭小子为了你这半年来根本没碰过女人!我还以为他会坚持下去,谁知道现在他要立后了!”
我怔然。殷慎行并没有碰其他女人?而且是为了我?怎么可能,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静默半晌,我才开口:“他要立后了,你来找我也没用。”
“不找你,我要找谁?”范老理所当然地道。
我不吭声。范老的性情奇特,他的想法和正常人不同,我一时也无法理解。他要向殷慎行报仇,却找我帮忙?还有,他下的毒到底是什么名堂?
“哎!我老老实实跟你说了吧!”范老终于按耐不住,用力地跺了下脚,道,“‘情药’你听过没?中了这种毒的人,除非碰特定的那一个人,否则要是碰了别的女人,就必然当场暴毙!”
我一惊,急道:“你对慎下了这种药?哪个特定的人?”总不会是蓝儿吧?
“你啊,你就是那个特定的人!”他怒喊。
我更加震惊,怎会是我?范老如此做岂不是在帮我?
“你看完这个就明白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宣纸缝订成的小书,递给我。
我接过,翻了几页。
是一本心情手札。蓝儿所写。细看了片刻,我已明白范老为什么要帮我。
我抬眸,看着范老,认真地道:“范老,你放心,我亲自带着解药去找慎。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孩子,也为了蓝儿。”
范老点头,不说话,但一双老眼中微微湿润。我第一次看到范老这样的神情,感伤中带着一丝安慰。
范老离开后,我重新摊开蓝儿的手札,仔细阅读。
“今日晴,但我的心情很阴郁。我知道我的身子拖不了多久了,可是我不想让行哥哥担心,我只想安静地留在他身边,直到我死去。”
“今日雨,和我的心情很像,潮湿郁悒的。真羡慕秦姐姐,她拥有行哥哥完整的心和爱。如果有下一辈子,我希望我可以做像秦姐姐那样幸福的女子。”
“今日晴,冬日的阳光不够温暖,但是当我看着晴朗的天空时忽然想通了。只要行哥哥幸福,我有没有得到他的爱,又有什么重要呢?”
“今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可是我觉得好冷好冷。行哥哥要赶我走了!我连死在他身边的卑微愿望都无法实现。我发现自己的手脚似乎冻僵了,不听使唤,连走路都缓慢难行。但我还是乖乖地离开皇宫,没有一句怨言。因为,我已经想好,如何给自己一个落幕。我要死在行哥哥的怀里。”
我一篇一篇地翻看着,心里泛着淡淡的酸。蓝儿真的是一个善良美好的女子,她从始至终都是独自在挣扎,尽量不给别人造成麻烦。她让她的爱成为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我翻到最后一篇,那是写给范老的信。
“爷爷,请原谅蓝儿自私。蓝儿不想见爷爷最后一面,是因为不想亲眼看到爷爷伤心。爷爷,其实蓝儿从来都不后悔,从圣手门第一次遇见行哥哥,直到不顾一切地随他进宫,蓝儿都没有后悔过。待在行哥哥身边的日子,蓝儿很开心很满足,虽然他爱的人并不是蓝儿。爷爷,请您答应蓝儿一个要求。不要为蓝儿报仇,不要为难行哥哥,也不要为难秦姐姐。所有的一切,都是蓝儿自己的选择。”
信的末尾,还有这样一句话。
“我已经没有时间,我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愿行哥哥永远只爱秦姐姐一人,愿他们永结同心,携手一生。这是我心目中完美的爱情憧憬,我希望他们为我实现它。”
看完全部的手札,我心中百味陈杂。蓝儿的祝福带着她无法亲自实现的遗憾,让人感动却也让人心酸心疼。
为了蓝儿,也为了我自己,我要去把我的爱情找回来。
取绿芙的血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用强硬的手段即可。但是,我做为一国君王,要放下一切离开明国,便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冷胤天已返回,解药也提炼完成,而此时距离殷慎行的立后大典只剩下短短七日。就算我骑最快的骏马前往殷国,也需要五日,所以,我现在只有两天时间了。
“若月。”冷胤天直呼我的名字。似乎每次他如此唤时都是有很紧要的事要对我说。
“你想到法子了?”我望着他问。有时候真希望冷胤天是我的哥哥,这样我就可以把皇位禅让给他,卸下所有的负重。我知道他是帝王之才,只是可惜他是殷国的皇子,而非我明国皇室中人。
“时间太急,你想禅让皇位也是来不及。”他似看穿了我的想法,勾唇浅笑。
“你会否有不甘?”我问得很简单,但我想他一定懂得我的意思。
“没有不甘,但是家仇一定要报。”他应得亦是简略,只有漂亮的狭眸中快速地闪过一道凌厉光芒。
冷胤天的身世我莫约已查清楚。他是殷国庶出的皇子,甫一出生便就牺牲于后宫的勾心斗角之下。他的母妃死得离奇,且其母妃的娘家冷氏一族全部被灭门,只余下冷胤天与其弟弟侥幸逃生。
“需要帮忙的时候告诉我。”我淡淡地说,但心意诚挚。只是我省略了后面一句,如果他的复仇牵连到殷慎行,我就无能为力了。我想冷胤天是明白的。
“嗯。”他很随意地点了下头,继而神情一转,扬眉戏谑地道,“原来你是个宁要美男不要江山的人。”
我微笑地反驳:“错,我都想要。”
“这话可就无法让我信服了。”他挑起长眉不以为然地道。
我还是微笑,继续道:“谁不想要两全其美呢,可是实现总是叫人失望,不得不一再地做艰难的抉择。”
他懒懒地低垂狭眸,口中闲散地说出一句话:“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过风险很大。”
“你说。”我静待他的下文。
“绿芙与你有九成相似,如果由她暂代你几日,估计朝中众臣并不会发觉。”
我抿唇不语。这个设想,太过大胆了…
冷胤天举眸望着我,轻声道:“我会在这里,替你好好看着绿芙。如果你相信我。”
我相信冷胤天,但是我不相信绿芙。
久违的爱
据冷胤天说,情药其实是一种如同蛊的毒药。而且药物中掺杂着人的头发,服食了此情药的人,一生都不能够碰其他女人,除了那发丝的主人。
范老竟有我的头发,真让我意外。但更让我觉得意外的是,范老和蓝儿一样性情决绝,做事非常极端。
殷慎行这一生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了,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并不是他本身的意愿,只是受药物控制而得到的结果。我并不想要这种强人所难的专一。
时间只剩下六日,我终究还是下了决定,我同意冷胤天的提议,让绿芙暂代我。这是极为冒险的做法,但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带着解药一路直奔殷国京都,腹中孩子已九个多月,这令我的身体十分疲倦,如果不是一口真气护着,真怕会伤了孩子。
在立后大典的前一天晚上,我潜入了殷国皇宫。
皇帝的寝宫中幽暗一片,只有两盏宫灯微亮。
站在金漆龙床的轻纱幔帐前,不知为何,我居然有一点怯懦。这就是近亲情怯吗?
悄悄伫立着许久,透过纱幔,隐约能够看到偌大龙床上躺着一个人。
慎…
我在心里轻唤。
“月儿!”
突然,床内的人猛地坐起,撩开了床幔。
我怔怔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俊脸。英俊刚毅的轮廓,墨玉般幽黑的眼眸,是,就是殷慎行。可是,他刚刚说什么?月儿?
他从床上下来,身上的明黄睡袍以金线绣着腾飞的龙,即使从睡梦中朦胧初醒,他依旧显得气势非凡。
“慎。”我低唤,发觉自己声音发得很艰难。我千里迢迢来寻他,竟得此结果?他忘了我,却在午夜梦回缅怀着清月?
“是你。”他怔仲的神情只有一刻,随即就冷静了下来。
“是我,呵呵。”我轻轻地笑,很苦涩很心酸。
“孩子…”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腹部上,然后抬眸望着我,问,“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呵呵!”我又笑,笑得有些悲凉。也许我太过乐观太过天真,以为只要他恢复记忆一切就雨过天晴,没有料及他心底深处最爱的可能另有其人。
我凝视着他,摊开右手,掌心中有一颗雪白的药丸:“慎,这是能够让你恢复记忆的解药,你愿意吃下吗?”
我不想强求,只想他心甘情愿地做选择。
他略有迟疑,眼眸微眯,审视着我手心里的药丸。
“怕我加害你?”我淡淡地问。
他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范老对我下了‘情药’?”
我点头,不语。这就是范老说的殷慎行为我坚持不碰别的女人?根本是无法碰,而不是为了我!
“事已至此,我还能不吃吗?”他勾唇浅笑,带着一丝讥诮。语落,从我手中接过药丸,塞进嘴里,干脆地咽下。
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期待和喜悦。心如一片沙漠,干枯麻木。
他服食解药后一直盯着我,好像要把我这个人看穿看透。我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渐渐的,他的双眼开始发红,但那并不是情绪导致,而是药物的作用。血丝遍布他的眼睛,他痛苦地闭眼,忽然一把扯住我的手腕!
“为什么!”他低喝。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有点担忧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为什么我会忘记你…”他的嗓音有些模糊,面容略微扭曲,显得痛苦。
我无法回答。为什么?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吧?
半晌过后,他睁开眼睛,眸光清澈明亮。我心里咯哒一声,知道他已恢复了记忆。
“若儿?”他试探性地唤,好像并不确定眼前的人是谁。
我不作声。他是不是越来越分不清楚我和清月及绿芙的不同?
“若儿!”这一次他唤地很明确坚定,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
我高隆的腹部使两人抵隔开了些距离,我再使劲一挣脱,便从他怀中退了出来。我抬眸冷静地看着他:“你确定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闻言他一怔,继而苦笑,带着浓浓的歉意,道:“对不起,若儿,我不该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