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怕吵,所以就只留下了几个。”蓝儿浅笑着答道。
我不着痕迹地微叹,其实蓝儿这样留在宫中,又有何幸福快乐可言?
略一出神,绿芙已经在蓝儿房中观赏起来,一边发出脆声赞叹:“蓝儿姐姐,窗台上这几盆花好美,我从前从未见过。”
闻言,我也朝窗台走去,定睛一看,竟是七色无名花。
“我闲着无事,便就学着培植这七色无名花。”蓝儿回道。
清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却觉得有些怪异,不由再走近些,俯头仔细嗅了嗅。这花的香味为何与从前的不同?
我正想开口问蓝儿,但才一站直身子就觉一股晕眩感侵袭而来,脚下不稳地踉跄了一小步。
“皇姐!你怎么了?”
“秦姐姐!你怎么了?”
耳边听到绿芙和蓝儿关切的唤声,也感觉到她们靠近了我,意识昏沉中,不知是谁轻撞了我一下,我跌向窗柩,额头磕在了坚硬的花盆上。
眼前顿时一黑,瞬间便昏厥了过去。
身患怪疾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寝宫,殷慎行正微蹙眉头坐在床畔守着我。
“若儿?你醒了?”他见我睁开眼睛,俯下身望着我,关切地问,“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额上有些疼,伸手去触碰,果然覆着块纱布。
“慎,孩子没事吧?”我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方才那一撞,不知有否动了胎气?
“没事,你别担心。”他轻抚着我的脸颊,轻描淡写地道,“太医说你的脉象虚弱,最好少走动,多静养。”
我心里有些疑虑,这几日我明明已经很正常,难道真是那一撞撞出了问题?
“若儿,绿芙和蓝儿一直候在寝宫外,你可要见她们?”他询问我,但语气微愠,又道,“若儿,以后没有我陪着,不要到处走动,我担心你又会像今天这样出意外。”
“你也说是意外了,放心吧,以后我会加倍小心。”我微微一笑,隐瞒了之前有人撞我的事。
“你呀,就是太倔强,什么都要靠自己,偶尔依靠我一下不好吗?”他无奈地轻叹,捏了捏我的鼻尖,道,“真恨不得连上朝都带着你。”
“傻瓜。”我笑。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甜言蜜语了?
静默了会儿,我轻声道:“慎,让蓝儿和绿芙进来吧。”
“好。”他点了点头,而后扬声道,“宣!”
“遵旨!”门外太监细声高喊,“宣范蓝儿和绿芙公主觐见——”
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太监直呼蓝儿之名,而不再是“蓝妃娘娘”,这是殷慎行下的旨意么?
抬眸看向殷慎行,他显然明白我的疑惑,颔首默认。
我心中暗思,殷慎行的这个举动岂不是让蓝儿难堪且又伤心?
过了片刻,蓝儿和绿芙袅袅步入寝房内。只见蓝儿一脸担忧,而绿芙却是满脸愧疚。
“皇姐。”绿芙轻唤一声,不安地绞着手中丝帕,小声地道,“皇姐,绿芙不是故意撞你的,当时因为焦急所以乱了脚步,对不起。”
她这话一出,殷慎行顿时沉了面容,冷声道:“绿芙,难道你不知道你皇姐怀有身孕需万事小心吗?”
绿芙一怔,诧异地道:“皇姐,你有身孕了?绿芙真的不知道!以后绿芙一定会小心,决不会再莽撞了!”
“罢了,只是意外。”我淡淡地接话。虽然我并不怪她,但这次的意外让我心生警惕。要在宫中安然生下这个孩子,看来真要万分小心。
“蓝儿?”我见蓝儿一味沉默,便出声唤她。
“秦姐姐,”听到我的唤她,她才抬起低垂的眼眸,低低道,“都怪我当时没有及时护住秦姐姐。行哥哥,对不起。”
似乎她更介意的是殷慎行的看法,而不是我这个当事者。
“罢了,既然若儿不追究,你们以后小心便是,都退下吧。”殷慎行冷淡地回道。
她们两人默默地欠了欠身,无言地退下。但我留意到,她们离开之前都偷偷地望着殷慎行。
我不禁叹气。果真是皇帝最多风流债。
“怎么了,若儿?”殷慎行见我叹气,担忧地问。
“慎…”我应了声,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别担心。”他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低柔地道,“我只要你。”
我抬手抚摸他的脸,手指沿着他的眉骨滑至高挺的鼻梁,再蜿蜒顺下,停在他的薄唇上,轻轻地道:“说出来的话,要做到。”
他捉住我的手指,凑到唇边亲了亲,认真地回道:“一定会。”
我望着他浅浅微笑,静谧的空气中似乎飘散着暖人的情愫。
他凝视着我,墨玉般的黑眸微亮,缓缓低俯下头,吻上我的唇瓣。
绿芙到殷国也已有三日,去往明国提亲的使者返来只说我父皇要考虑,一时竟未答应下来。我如今在这宫中虽被敬称为娘娘,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准备要和殷慎行商量这件事之前,却发生了一桩怪事。
寝房门外,我与陈太医低声交谈。
“太医,皇上的情况如何?”
“请问娘娘,皇上这发热之症从何时开始?”
“今夜,也就是刚才,一有异状便就宣了太医你来诊治了。”
陈太医沉吟片刻,才答道:“老臣医术不精,竟诊不出是何怪疾。”
我的心沉了沉,竭力定神,再问道:“那么,太医诊断出哪些怪异之处,请直言道来。”
“据老臣诊断,皇上只是气血澎湃。”
太医说得简单,但这话里却隐含着另层意思。
我低眸思索片刻,忽然想明白了。难道太医以为我给殷慎行吃了催情药?
等太医退下了,我还处在震惊之中。
为何会如此?到底什么人对殷慎行动了手脚?
我步入寝房,见殷慎行坐在床沿,神情压抑,面颊泛着不寻常的绯红,额上冒出斗大汗滴。
“慎?”我走近他,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他抬眸望我,墨眸中闪烁着无比炽热的光芒,渴望之色流露无遗。
“若儿,我很热。”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不敢伸手来碰我。
我抬手要去替他擦拭额上的汗,却被他快速躲开。
“慎?”我见他神情怪异,心里愈加担忧。
“若儿,你不要靠近我,我怕我忍耐不住。”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苦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像被火烧一样。”
他说得含蓄,但我却懂得他的意思。是欲火吧?
可是我现在怀有身孕,而且胎儿不稳,他定然怕忍不住碰我而伤了孩子。
“若儿,我需要用冰水净身。”他低哑地说,却没有看我,像是怕看到我会更加难受。
“好,我马上去安排。”我应道,然后即刻去交代宫女准备冰水。
本是凛冽寒冬,慎又要用冰水降温,真是苦了他。还好他有内力可以御寒,应该不至于冻坏了身体。
在殷慎行净身的时候,我默坐于寝房之内。这件事一定有蹊跷,无故的血气澎湃并不是正常的反应。
难怪是蛇毒仍然未除尽?又或者…是绿芙的血导致?!
我终究是不放心,虽已夜深,还是让人去请蓝儿来一趟。
殷慎行净身之后,似乎稍微好过了点,但脸上依然有些涨红。
“蓝儿,麻烦你帮慎把把脉。”蓝儿已陪着我等了一会儿,见殷慎行从浴堂出来,我忙开口说道。
“好。”蓝儿走上前去,对殷慎行道,“行哥哥,把手给我。”
我见蓝儿一边把脉一边皱起了柳眉,心里不禁又沉了几分。
“蓝儿,如何?”她一放下手,我便问道。
“行哥哥之前可曾食过什么特别之物?”蓝儿观察着殷慎行的面色,话语带着凝重。
“人的血,算不算特别?”我答道。
“谁的血?”蓝儿转眸望着我,又问道,“是秦姐姐你的血吗?”
“不是,是绿芙的血。她说她曾经服食过一万株万灵草,而她的血也因此变成解毒良药。”我详细地道来。
“万灵草确实是解毒圣药。”蓝儿点头,没有多言,似在沉思。
我默默等着,不想打断她的思路。须臾之后,她转而对殷慎行道:“行哥哥,我取一滴你的血回去,可以吗?”
“可以。”殷慎行低声应道,他的额上已再次冒出热汗来。
蓝儿从随身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盒,然后用银针戳破殷慎行的食指,挤出一滴血在小瓷盒里。
随即蓝儿便匆匆离去。
我只能期盼她可以尽早找出问题根源和解救办法。
这一夜,殷慎行浸泡在冰水之中足有五次,一直折腾了二个时辰才恢复了正常。翌日,他整个人显得极为疲惫憔悴,但还是强撑着去上早朝。
如果每夜都是这种情形,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等他一离开寝宫,我就派人去找绿芙前来。
“皇妹,我有一事要问你。”我宣退了侍立的宫女,端坐在桌旁,神情肃穆。
“皇姐,是何事?”绿芙见我如此阵仗,一头雾水。
“你说你的血具有解毒之效,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功效?”我问得委婉,有些话毕竟不好直接说。
她凝眉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没有吧。以前我曾试用我的血为一个婢女解砒霜之毒,那婢女后来安然无恙,没有半点不适。”
我仔细注意她的神情,不知道是否此时我特别多心,我竟怀疑她是不是拿婢女来试药。
“皇妹,那个婢女为何会中砒霜之毒?照理在宫中不应该有此毒药。”我状似好奇地问。
“那个婢女犯了错,害怕我惩治她,便想食毒自尽,还好被我发现了,不然就枉送性命了。”绿芙嫣然一笑,而后无辜地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她的砒霜从何处得到。”
我不再追问,已经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绿芙,似乎远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慧狡黠…
心如死灰
绿芙离开之后不久,蓝儿来见我。
“蓝儿,可有结果了?”我的心情有些沉,绿芙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嗯。”蓝儿轻应,脸色也有些凝重。
“如何?”我压下焦急的情绪,温言追问。
“秦姐姐,绿芙的血确实能解行哥哥的蛇毒。”蓝儿的语调缓慢,神情有些迟疑,“但是她的血对男子而言,具有催情之效。”
果然如此!
绿芙的口风很紧,方才我并未问出什么。她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血有此怪异药效?
“秦姐姐,”蓝儿蹙着柳眉问,“绿芙是不是喜欢行哥哥?”
“为何这么问?”我亦皱起眉头,隐隐已知必有大不妥。
“行哥哥饮了绿芙的血,那就只有绿芙能解其药性。”蓝儿有些愠怒,又道,“她是要和我们抢行哥哥吗?”
“我们”?蓝儿已把殷慎行看作我和她共有的?
“也许绿芙自己并不晓得她的血会令人异常。”我定了定心神,轻淡地回道。我不希望蓝儿对绿芙有敌意,不然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
“我不信。”蓝儿不悦地应道,“她既然懂医术,又怎会不知道?”
绿芙懂不懂医术我并不清楚,眼下我只想知道该如何解决此事。
“蓝儿,其他事我们暂且不论,你可有办法解除慎体内的催情药效?”我冷静地问重点,但是心里却有惧意,如果蓝儿没有办法,难道要把慎拱手送给绿芙?
“我需要些时间研究。”蓝儿的担忧并不比我少,她白皙的脸上一片沉凝。
“需要多久?如果慎每夜都会发作,我怕他的身子吃不消。”我直言道。现在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蓝儿身上了。
“秦姐姐,坦白说我并没有把握。”蓝儿如实说道。
闻言我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绿芙啊绿芙,你这一招竟如此厉害!
“蓝儿,你觉得你爷爷可会有法子?”我脑中急速转着,只盼能寻到可行之法。
“如果爷爷在这里,可能会有办法,但是爷爷不是隐居修行了吗?”蓝儿的眉心也越锁越紧,浓重的忧心中夹杂着几许忿忿之情,“秦姐姐,虽然绿芙是你妹妹,但我还是要说,我很不喜欢她。”
我苦笑。做人像蓝儿这般直接明白,倒也是好的。总好过一些人城府深沉令人害怕。
“秦姐姐,我要先回朱雀殿去,必须抓紧时间研究,我一定要救行哥哥。”蓝儿一掌拍在桌上,发誓般地说道。
“好,快去吧。”我轻点头。
等蓝儿研究出办法来,会是何时?慎也许已经承受不住夜夜煎熬而倒下了吧?
入夜,同样是戌时,殷慎行便开始发作。一有不对劲他就立刻去浸泡冰水,什么话都没有对我说。
我心疼得近乎窒息。我是不是太过自私?我是不是应该找绿芙前来?
挣扎良久,见殷慎行湿漉着头发回到寝房,我忍不住拿了干净的布巾过去要帮他擦干头发。
“若儿,别过来。”他垂着眸子不看我,虚弱地坐在床沿低哑道。
“慎,我去找绿芙来好不好?”我轻轻地问,心底一股涩痛感漫溢开来。
“不许去。”他沉了嗓音,坚决地道。
“可是你要硬生生受这样的苦…”我鼻子发酸,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不许去。”他再次斩钉截铁地说。
我隔着两步距离看到他的额上又冒出热汗来,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慢慢地滑落下来。狠狠地咬牙,我转身就要离开寝房。
“若儿!站住!”
身后传来殷慎行的厉喝声,我的脚步顿了顿,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开始有点动摇。
“若儿,就算你找了绿芙来,我也决不会碰他。”他低沉而严肃地道。
“慎…”我转过身,幽幽地唤。
他双手紧紧握拳,手背青筋暴露,显然正痛苦地忍耐着。
“若儿,你说过,如果我临幸了其他女子,你就会离开。我答应过你,我不会。无论什么情况下,我也不会。”他侧着脸,看着墙壁,就是不看向我。
“慎,你再这样强撑下去,身体必定会出问题。”我凝望着他,他坚毅的下巴绷得极紧,可以看得出他正紧咬着牙齿。
“一定会有其他方法,我不许你犯傻。如果要以失去你作为代价,我宁可受这种苦。”他的身躯似乎因为过于用力紧绷而微有颤栗,说完最后一句话即刻站起身冲出寝房,直奔浴堂。
我跟着他,在浴堂外等候。
我到底该怎么做?该宽他的心而说我不会离开吗?
正极度纠结烦扰着,一个太监走到我身边,恭敬地道:“娘娘,绿芙公主求见。”
我愣了愣,绿芙居然这个时候来?这就叫做有恃无恐么?
我抑制着心中的怒气,淡淡地道:“请她到此见我。”
父皇让绿芙到殷国来陪伴我,真的别无他意吗?绿芙如此有手段,父皇难道一点都不了解?恐怕这其中还有其他含义!
我胡乱揣测着,片刻之后绿芙已到。
“皇姐,你为何站在浴堂之外?”她疑惑地问。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道:“皇妹,你找我可有事?”
她赧然微笑,细声道:“实在闷得慌,找不到人说话,不知绿芙可有打扰皇姐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