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胤在奉有孝懿仁皇后的神龛前停下,旁边早有小太监点好了三柱清香递来,想是胤常来此处,所以负责守候奉先殿的太监已经知道了脾xing。
在持香躬身三拜后,胤将香cha在香柱之中,向来冰冷严肃的神情在这一刻变得极为温和,如归家的游子,带着淡淡的孺慕之色,“额娘,儿臣来看您了,儿臣如今已经继位为帝,之前忙于国事,所以才一直未能抽空来看额娘,往后儿臣一定常来陪额娘。”
凌若明白,胤只有在孝懿仁皇后这里才能感受到母子之间的那种亲情,而这,在太后身上是永远感受不到的;兴许,在先帝将胤抱到孝懿仁皇后宫里的那一刻起,他与太后的母子情份便淡了,即使之后胤重新回到长chungong也于事无补。
凌若问小太监要了三柱香后,与胤一样躬身三拜,随后cha在香炉之后,“儿臣钮祜禄氏给额娘请安,谢谢额娘生前待皇上的种种好,请额娘放心,皇上一定会好生治理大清江山,绝不辜负先帝与额娘的期望。”
胤一直在里面逗留到天色畅亮方才离开,走到外面,天边云霞灿若云锦,朝阳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这样温暖拂落的晨光,令得两人身上的寒意顿减。
“皇上。”李德全不知从哪里走出来,躬身道:“皇上,该上早朝了。”
胤颔一颔首,对凌若道:“朕去上朝,你陪了朕一夜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今日就不要去皇后那里请安了。”
凌若笑笑道:“臣妾知道,皇上快些去吧,莫误了上朝的时辰。”
与胤分别之后,凌若徐步往承乾宫行去,水秀等人正候在里面,她随胤离去的事,有守夜的宫人看到,是以阖宫上下并未因她的不见而惊慌。
进了承乾宫,在铜镜前坐下后接过南秋递来的面巾拭一拭脸,振了几分精神对站在身后的水秀道:“赶紧替本宫梳妆更衣,待会儿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胤可以不在意那拉氏,凌若却不行,而且为着请安这等小事落人口舌实不值得,这点困意她还忍得住。
水秀轻快地答应一声,灵巧的双手在凌若发间穿梭不止,不一会儿发髻便梳好了,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南秋一边替凌若择了一枝白玉嵌红再现珠双结如意钗插上一边赞道:“水秀姑娘好灵巧的双手,一些也不比宫里梳了多年的嬷嬷差。”
水秀抿着唇一笑道:“奴婢这算什么啊,姑姑没见到过以前给主子梳头的墨玉,那才叫好呢。”
听到墨玉的名字,凌若心中一动,十三爷放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她却还一直没有见过墨玉,也不晓得她现在怎么样了,当下问道:“南秋,这本宫身边的人要出宫该怎么做?”宫里的规矩比王府中何止大了一星半点,自不可能像在王府中那样随便。
南秋不解其意,如实道:“回主子的话,主子若有事差遣奴婢们出宫,需写得一张条子,盖上娘娘金印,奴婢们便凭着这张条子去敬事房换领腰牌,不过按例腰牌必须当日当日还,也即不能在外过夜。”
凌若微一颔首,当即命南秋取来文房四宝,亲写了一张条子,随后又从贴身处取出一把精巧的金钥匙,打开收在紫檀顶柜中的一个小匣子,里面郝然是凌若受封时颁下来的金册与金印,象征着她熹妃的身份,这个钥匙一直是她自己贴身收藏。
这枚金印三寸见方,高约一寸,由纯金打造,上为龟钮,但头尾似头。
凌若取过金印后沾一沾朱红色印泥,然后用力压在那张条子上,金印抬起时,上面已经清晰映出“熹妃之印”四个大字,左清篆右汉篆。她将条子递给水秀道:“你去敬事房领好腰牌出宫一趟,告诉墨玉,十几年未见,本宫很想她,让她若有空就随你一道入宫来见一见本宫。”
“奴婢遵命。”水秀拿了条子欢喜地出去,十余年没见,她也很想墨玉,如今有机会重逢自是高兴不已。
“墨玉是以前在潜邸时伺候主子的吗?”南秋一边替凌若换上一袭鹅黄绣折枝玉兰的旗装换上一边问道。
凌若抚一抚身上光滑如婴儿肌肤的缎子感慨道:“是啊,不过当年十三爷出事的时候,她自愿去跟了十三爷,本宫与她相别十数年,直到现在才能得见。”
南秋在宫里当差多年,对于当年康熙二废太子的事有所耳闻,也晓得十三阿哥胤祥被此事牵连,足足圈禁了十余年,直至当今皇上登基,才给放了出来。一个女人甘愿放弃一切去跟一个被圈禁且今夕不知明朝的人,无疑需要过人的勇气,如此想着,她赞道:“墨玉姑娘这份勇气,可是让不少男子都自叹弗如了。”说到这里,她又抿一抿唇,含了一缕笑意道:“恕奴婢多嘴问一句,墨玉姑娘可是喜欢十三爷?”
“你都已经猜到了何需再问本宫。”凌若展一展袖子曼然道:“走吧,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南秋答应一声,扶了凌若往坤宁宫走去,此时云霞皆已散开,朝阳当空,撒下一片片锦绣阳光。到了坤宁宫外头,发现耿氏她们也在,皆等在坤宁宫外,看到凌若过来,一个个俯身行礼,这后宫之中,除却那拉氏与年氏之外,便属凌若位份最尊,不管心里头怎么不满,这面子上的功夫总还是要做的。
“诸位妹妹怎么都站在外头,皇后娘娘还没起来吗?”在示意众人起来后凌若问道。
“妾身们也不晓得,往常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早早就已经起来了,今日不晓得怎么回事,至今没见动静。”回话的是宁贵人,她脸庞微微有些发红,想是晒了晒久的太阳的缘故,亏得如今是冬末春初,日头并不列,若换了夏日里,这些个娘娘主子怕是都要中暑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风波渐起
正说着话,翡翠从坤宁宫里走了出来,朝凌若等人欠一欠身道:“奴婢给各位娘娘贵人请安。”
“我等可是能进去了?”裕嫔问道,声音婉转如黄鹂出谷,让人听了觉得说不出的舒服,站在她旁边的宁贵人却是一脸鄙夷。
翡翠再次欠身道:“实在对不住各位娘娘主子,皇后娘娘今日一醒来就觉得头疼难忍,实在无法起身,所以特意嘱了奴婢来告诉各位主子,这几日暂时都不用过来请安了,等皇后娘娘身子好些后再来吧。”
翡翠传完话就回去了,既是皇后病体不支,见不了她们,自是不再久候,各自散去,凌若在回去的途中,看到温如言与瓜尔佳氏结伴同来,不由得笑道:“二位姐姐可是躲懒,到现在才来请安,也不怕皇后娘娘怪罪。”
瓜尔佳氏拿绢子掩了掩嘴笑道:“就算我们来得再早,皇后心里也早已把咱们怪罪上了,既如此,早与晚又有什么区别。”说罢偏一偏头不解地道:“倒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皇后没见你?”
凌若上前挽了温如言的手道:“可是让姐姐说中了,不过皇后是所有人都没见,说是头疼病又犯了,起不了身。”
瓜尔佳氏弹一弹指甲,眯眸迎着蓬勃洒落的浅金色阳光道:“却不知是当真头疼病犯了,还是被气得下不了床。”昨日是那拉氏正式册封为后的日子,皇上却没歇在坤宁宫,若只是去了慈宁宫倒也罢,毕竟那是太后,又生着病,皇上去尽孝心无可厚非。可是却有宫人看到胤后来又去了承乾宫,这无异于落了那拉氏这位皇后的面子,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温如言睨了她一眼不在意地道:“她气与不气与我们何干,左右已经这样了。”她们三人早已被那拉氏视作眼中钉,既如此,那钉子再多几个也不打紧了。
凌若与她是一样的想法,笑一笑转而道:“二位姐姐若无事,不如去我那承乾宫坐坐,我也正好有些事要与姐姐们说。”
温如言点点头道:“也好,早听闻承乾宫是东西十二宫中最精巧华美的,我正想去开开眼界呢,听说以前孝献皇后也是住在那里呢。”孝献皇后董鄂氏是顺治朝最受宠爱的妃子,在她死后,顺治帝更破例追封她为皇后。
“姐姐都去了,又怎么能少得了我呢。”瓜尔佳氏笑言了一句,同往那承乾宫走去。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温如言她们在看到承乾宫的奢华时依然为之惊叹,一一看过后,三人方才在正殿落坐,待殿里所有侍候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后,凌若肃容道:“二位姐姐最近可曾听闻到宫中有什么传言?”
“什么?”温如言一脸茫然,她平日忙着照顾涵烟,对其他事少有过问。
坐在她旁边的瓜尔佳氏却是捧着茶盏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神色凝重地道:“你可是指关于皇上继位的谣言?”
凌若精神一振,忙道:“姐姐宫里也有这等谣言散播吗?”
“有那么一个小太监口无遮拦,被我听到后命人教训了一顿,之后我那宫里倒是消停了。妹妹突然这么问,这是有事发生?”
凌若略一斟酌道:“昨夜就是为着这事,使得皇上与太后不欢而散,无缘无故出现这么个谣言,背后怕是有人居心不良。我之所以说这些,是希望二位姐姐对底下的宫人多加留意,让他们不要人云亦云,胡乱嚼舌,否则怕会连累姐姐们。”
凌若晓得以胤的xing子,宫里出现这么大的事,一定会暗中追查,所以才特意给她们提个醒,以免不小心着了当。
两人暗自点头,皆是对此事留上了心;另一边,李德全正如凌若所料的那样暗中追查,这一查之下,竟让他发现宫里许多地方都出现了这个谣言,那些个宫女太监一个个闲来无聊便搬弄这些是非,竟是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掌握了大概情况后,李德全将此事禀报给下朝回来的胤,事情该怎么处置,始终要由他来决定。
养心殿里,胤闭目轻轻敲着桌案,临床的小几上摆着一个错银博山炉,一缕缕飘渺似云雾的轻烟袅袅升起,飘散在空气中。
不知过了多久,胤终于开口,阴森森道:“将传得最凶的那几个抓起来当众杖毙。让那起子奴才都看看管不住自己嘴的下场!”
“奴才遵命。”李德全心中一凛,晓得胤这是要杀鸡儆猴,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有亲眼看着身边的人死,才会真正晓得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还有一件事,奴才不知道该不该说。”李德全偷瞧了胤沉肃的面容小声道。
“李德全,你知道朕最不喜欢在朕面前耍心眼的人,该说不该说你自己斟酌着办吧。”胤这看似不着火气的一句话说的李德全额头冒汗,忙叩了个头道:“奴才该死。”随后咬一咬牙低声道:“经过奴才彻夜调查,发现此事似乎暗中与几位阿哥有所牵连。”
他说这话,也是想试一试胤态度罢了,究竟还要不要就此事再追查下去,无风不起浪,这次的事分明是有人借机生事,那几个宫女太监不过是拿来使的枪杆子罢了,真正的主指使远未露面。
敲桌案的声音骤然一停,李德全偷偷抬起眼,发现胤正冷冷盯着自己,吓得他赶紧又低下头,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直到李德全汗流浃背,湿了贴身的衣裳,方才听到胤再次开口,“这些话朕不想再听到,下去吧。”
李德全赶紧答应一声,小心地退出了养心殿,直至高大的殿门在“吱呀”声中关起,胤方才长长出了口气,李德全说的事他早已猜到,但此刻朝局刚稳定下来,那些人是万万动不得的。
与此同时,坤宁宫中,那拉氏正面容苍白地半躺在床上,翡翠端着一碗药近前道:“主子,药已经煎好了。”
那拉氏睁开眼厌恶地看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汤药一眼,接在手里也不用舀子直接一口饮尽。翡翠将空了的药碗交由小女宫女拿下去,自己则替那拉氏轻轻按着双额。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不知是药的作用还是翡翠按摩的作用,那拉氏感觉头疼没那么利害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李府
“奴婢查过了,在熹妃入宫之前,确实认识过一个男人,青梅竹马,听闻那男人还是开药铺的,只是在熹妃入府后就不知所踪了。|i^奴婢曾试过去问住在凌家附近的人,可是很奇怪,那些人竟然都搬离了,如今住着的都是近些年才搬来的,对喜妃以前的事一无所知。”翡翠回答道。
听到翡翠后面的话,那拉氏神色一震,止了翡翠的动作道:“都搬走了?没一户留下?”
“是,奴婢问过周围所有住户,皆是这十年间陆续搬来的,至于之前那些人搬去了哪里,只怕很难追查。”
那拉氏将手伸出杏黄色的被外,虽是大白天,但因为窗门皆关着的原因,殿内燃着蜡烛取亮,烛光下,她的手白皙若透明,连肤下的经脉都看得一清二楚,犹如一条条游离在身体里的小蛇,她冷冷道:“迁走了所有人来保守这个秘密,看来钮祜禄氏与这个男人关系非同寻常。”
“请主子再给奴婢一点时间,奴婢定查出那个男人的身份来,到时候,主子便可以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钮祜禄氏既然将他们迁走,就有把握不让咱们让到,何况人海茫茫,你又去哪里找?”那拉氏这一句话顿时就将翡翠给问倒了,是啊,之前追查了这么久都没有进展,她又凭什么保证?
“主子的意思难道是要放弃追查此事?”翡翠有些不甘心,这些年,主子受着年氏的气不说,还要受钮祜禄氏的气,尤其是在钮祜禄氏生下弘历后,皇上对她的宠爱一日甚过一日,丝毫没有因她年岁的增长而淡去。_!~;
“本宫可没说过。”那拉氏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同时纤长的十指在锦被上交叉而握,每一只手指都留有寸长的指甲,净白无瑕,极是好看,右手食指上带着一只绞丝金镶嵌红宝石戒指,烛光轻曳下闪耀着深邃惑人的光芒。
“熹妃只顾着防外人,却忘了防自家人,殊不知自家人的背叛才是最可怕最要命的。”
翡翠眼皮一跳,隐约明白了那拉氏的意思,然又有些担忧地道:“主子所言甚是,只是他们肯说出真像吗?毕竟熹妃在宫里荣宠与他们息息相关。”
熹妃的父兄都是朝廷命官,对付他们可不像对付普通百姓那样简单方便,而且万一被熹妃知道闹到皇上那里,即使主子身为皇后,怕也要担不起此事。
“放心。”那拉氏露出一个笃定的笑意,“别人或许不会,但有一个人一定会。”
翡翠稍一想便明白了那拉氏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同浮了一缕笑意道:“奴婢明白了,奴婢明日就去找她。”
那拉氏褪下食指的红宝石戒指带在翡翠手上,翡翠虽然是下人,但她素来得那拉氏信任倚为心腹,从不需做洗衣扫地的粗活,是以这双手保养得极好,粉嫩白暂,“翡翠,你记着,心慈手软的人永远成不了大事。让她当了本宫这么多年的对手,也该是时候了结了。”
“是,奴婢记下了。”翡翠答应一声又讨好地道:“主子神机妙算,熹妃纵有三头六臂,也不是主子的对手。”
“她能让本宫容她十几二十年,也是她的本事。”那拉氏眸光一动又道:“你是本宫身边的人,不宜亲自去办此事,你去寻一个面生又可靠机灵的小太监去办,该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仔细交待清楚,莫要出了纰漏。”
“奴婢省得。”翡翠答应一声,在服侍那拉氏歇下后退出了,坤宁宫再次恢复了宁静。
城北李府
“熹妃!”伊兰从齿缝中蹦出这两个字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极是难看,旁边侍候的丫环看到她这个样子皆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唯恐她一个看不顺眼迁怒到自己头上来。
当宫中晋封的消息传到伊兰耳中时,她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熹妃!正三品的妃子,钮祜禄凌若她何德何能可以做到这个位置,还住着东西十二宫中最奢华的承乾宫,凭什么?凭什么?!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她的,可恨钮祜禄凌若心胸狭窄,不论她怎么哀求都不许她入府,甚至为了绝她的念头,逼迫她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可恶至极!
钮祜禄凌若!伊兰越想越气,垂在袖中的双手捏得咯咯作响,嫉妒就像一条毒蛇,狠狠噬咬着她的心,一口接一口,越痛,她心里的恨意就越深重。
“夫人!”一个老仆走了进来,躬身唤道,神色甚是恭敬。
伊兰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几欲发狂的恨意凝声问道:“什么事?”
“外面有个人说要见夫人。”老仆如实回道。
伊兰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李耀光虽然官职不高,但好歹在乾林院任职,偶尔还去国子监讲课,是以常会有人来寻他,还有他以前在老家时的亲戚,知道他在京城做了官之后,经常过来投奔。往常伊兰还会耐着xing子见一见,此刻却哪有心情,挥手道:“去将他打发走了,就说老爷不在府里,让他改日再来。”
若换了以常老仆早就听命下去了,但此刻他手里正攥着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正是刚才那人给了,可足抵他几个月的月钱,当下大着胆子道:“夫人,您误会了,那人指名说要见夫人。而且老奴看他穿着不凡,不像往常那些穷酸学子。”
伊兰仔细描绘过的柳眉轻轻一跳,浮起些许讶异之色,除却家人之外,指名要见她的人倒还是第一次遇到,当下略略一想道:“去把他叫进来。”
“哎。”老仆高兴地答应一声,只要夫人肯见那人,这银子就彻底进了他口袋,再也不用掏出来了。
伊兰回身在红木雕花椅中坐下,有机灵的下人递上刚沏好的茶来,不消多时,只见刚刚出去的老仆领一个年青俊秀的少年进来,瞧其模样,不过十七八岁左右,肤色白暂,下颔光滑,手上捧着一个精巧的竹盒子。他穿了一身墨绿圆领长袍,那料子是上好的暗花缎,只这身衣裳便要好几两银子才置办得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宫里来人
那人进来后微微一笑,躬身道:“小人孙墨见过李夫人。|i^”他的声音较一般男子来得尖细些。
“你认得我?”伊兰有些好奇地问道,她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有位贵人惦念夫人许久,只是一直抽不出空来,所以托小人来探望,不知夫人近日可好?贵人还特意让小人带了一盒芒果来给夫人尝尝鲜。”孙墨尽管口口声声自称小人,但他在面对伊兰时并没有表现任何的局促或不安,好像对伊兰这位官夫人并不在意。
站在伊兰旁边的丫环杜鹃接过他递来的盒子,里面只放了两只芒果,但每一只都比寻常两三只芒果并在一起还大,足有手掌长,且色泽金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样大的芒果伊兰只是听人说过,似乎产自暹罗国,只做为贡品送到京城,寻常人想吃就得去暹罗国买才行,两国互通的贸易还较少。
孙墨的主子能弄到这两个芒果还拿来送礼,身份想必不凡,伊兰笑一笑,示意杜鹃将盒子还给他道:“无功不受禄,何况我连你口的那位贵人是谁都不知道,怎好随意收礼?”
伊兰在京中倒有几位知交好友,也都是官夫人,不过任她怎么想,都猜不到谁会送来这么两只价值不菲的芒果。
孙墨也不接那盒子,只是道:“贵人身份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能否请夫人将不相干的人遣出去?”
伊兰眸光微冷,她有些猜不透孙墨打得是什么主意,犹豫了一会儿后,示意伺候的下人退下,随后才看着未曾关起的门淡淡道:“可以说了吗?又或者还要我把门都关起来才可以?”
“夫人说笑了。|i^”孙墨对伊兰暗带讽刺的言语浑不在意,凑上几步拱手道:“皇后娘娘让奴才问夫人好!”
皇后?!伊兰大惊失色,皇后是什么人,后宫之主,身份尊贵至极,她会特意派人来看自己?这未免太可笑了些。
伊兰刚想否认这个可笑的想法,忽而意识到孙墨那明显异于其他男子的尖细嗓音以及异常光滑的下颔,太监,只有宫里的太监会这样,这么说来,他果真是皇后身边的人?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皇后还是雍王府嫡福晋的时候,她曾见过,只是并不熟稔,自己嫁人后更是从未再见,可说毫无来往,她突然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何事?
既然已经表露出了身份,孙墨也不客气,随意在一张椅中坐下,他是皇后身边的人,区区一个五品官的夫人实在不看在眼中。
伊兰静一静神,带了几分小心道:“不知皇后让孙公公来找我是为何事?”
“皇后娘娘一直都记着夫人,经常与奴才们说起,说像夫人这样钟天地灵秀于一身的女子实在是少见,可惜自从夫人出嫁后就再无缘得见,皇后娘娘一直引以为憾。”孙墨摇一摇头,带了深深的惋惜道。
“蒙皇后娘娘惦念多年,伊兰受之有愧。可惜伊兰不便入宫,否则定去拜谢皇后娘娘。”伊兰在椅中稍稍欠身,神色极其恭敬。
听到这里,孙墨无端地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常说夫人若是她妹妹该有多好,必一辈子不相离,更不舍得你嫁给一个区区七品官为妻。不瞒夫人说,其实当年皇后娘娘对熹妃娘娘做主将你嫁给李大人一事颇有微词,只是这毕竟是熹妃娘娘的家事,皇后娘娘却是不好cha手。”
伊兰诧异不已,万没想到皇后娘娘对自己竟还有这番心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同时她心中对凌若的不满也愈加深重,一切的一切皆起源于这个该死的女人,若非她,自己早已是宫中的娘娘,享尽人间富贵。
为何,为何她要是自己姐姐;为何她要从别院回来害自己,若就这么老死在别院又或者疯死在那里该有多好。
孙墨一直在不着痕迹地留意伊兰的神情,看到她眼中遮掩不住的那抹戾气,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得。
伊兰懊恼万分,只是,一切已经太晚了,自己嫁为李家妇十余年,再回不到从前青春妍丽时,良久方道:“皇后娘娘的垂怜实在令伊兰受宠若惊,只是这些事都过去了,伊兰已是李家妇,再回不到从前。”
“唉,夫人真是菩萨心肠,若熹妃娘娘能有夫人一半的宽容就好了。”孙墨在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又道:“对了,夫人,奴才听说熹妃娘娘在入府之前,曾与人有过婚约,可有其事?”
伊兰大惊失色,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这话刚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如此问话岂非就等于承认了这件事,心思一转,掩饰的笑道道:“孙公公说的这些话可是好生奇怪,姐姐之前有婚约吗,我竟是半点也不晓得。”
孙墨掸一掸墨绿色的长袍,轻笑道:“李夫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都已经承认了又何必改口,再说…”他刻意压低了声道:“熹妃娘娘这样害夫人,难道夫人就不想报仇吗?”
其实他只知道熹妃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婚约与否却是半点不知,不过是拿话来试伊兰罢了,结果倒是试了个正着;不过如此正好,熹妃与那男人的关系越深,皇后要致她于死地的可能xing就越大。
直到这一刻,伊兰才总算明白皇后特意遣孙墨来此的用意,以前曾听姐姐说起过,她与皇后多有不合,眼下看来还真是如此。皇后不知从何处查到容远这个人的存在,却又不晓得具体情况,所以才让孙墨走这一趟,想从自己嘴里套出话来。
伊兰心里固然恨毒了凌若,但还有几分理智在,不管她怎么不怠见凌若,但始终是同一个姓氏,如果凌若被人扳倒,阿玛他们会被牵连不说,自己这个出嫁了的姑娘怕也难以幸免。
想到这里,她脸上浮了一缕笑意道:“我想孙公公误会了,姐姐从来没有害过我,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报仇,何况姐姐确实不曾与任何人定过婚约,没有的事,你要我如何与你说?若是孙公公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问我家那些个亲戚或是邻居,问问他们究竟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第四百二十四章 李耀光
她恨凌若,但她没必要去帮皇后,昔日佟佳氏的事让她明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皆不过是存心利用罢了。|i^
她之所以让孙墨去问那些人,是因为她晓得孙墨绝对不会找到,因为连她都不知道那些人搬去了哪里。
还记得那个时候她尚且年幼,有一回在门口玩耍,看到住在他们家附近的几户邻居都在往外搬东西,觉得很好奇,便过去问他们为何要突然搬走。那些人神色躲闪不肯回答,她便回去问额娘,结果额娘告诉她,这些人知道姐姐曾与容远定过婚约的事,继续留在这里,万一再被人查到,便会给姐姐带来麻烦,所以他们家给了这些人一笔丰厚的银子,让他们搬到远处去。
后来伊兰还发现,搬走的不止邻居,还有一些平时常有走动的亲戚,那一阵子,除了家人,她几乎找到一个相识的人。如今再回想起来,想必有就是在防今日之祸。
伊兰的话令孙墨脸颊微微一搐,颇有些难看,他能问的早就去问过,那些人一个个皆不知去向,无从追查,否则也不会问到她这里来。伊兰是唯一一根可以置熹妃于此地的稻草,他必须要牢牢抓住。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四周一眼,啧啧道:“夫人心中当真毫无恨意吗?您看看您这住的,三进的小院子,这里说是正厅,却小的可怜,也就能放几把椅子,多一些东西都放不下;再看看这摆设,唉,不是奴才多嘴,就是宫里最低等的更衣用的都比您好些,更不消说熹妃了,皇上对她真是宠到骨子里了,住着承乾宫不说,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有时候连皇后都比不上。_!~;您二位说是亲姐妹,可这境遇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奴才看着都可怜。”
“是吗?”伊兰强压了怒火冷笑道:“我这里虽小,但好歹是一个能待人的地方,若是帮着皇后出卖熹妃,我怕自己连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孙墨闻言连忙正色道:“这一点夫人大可放心。”说罢又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道:“都怪奴才没把话说明白,像皇后娘娘这么仁慈的人,夫人若是帮了忙,皇后娘娘又怎么会亏待夫人。虽说以夫人的身份入宫是不可能了,但却有一辈子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您想置多大的宅子,寻多少个丫头侍候都行,再不用窝在这小小的宅子里。”
面对孙墨的游说,要说毫不动心,那无疑是骗人的,伊兰自嫁到李家后,虽说衣食无忧,但也只是无忧而已,实在说不上多宽裕,就说身上这件桃红银绣裙装,还是去年春天时制的,袖口都有些抽丝了,却还在穿,因为置新衣的银子还不曾多出来。
可是,这件事干系委实太大,纵是她也不敢擅言,敛一敛袖对等着她回答的孙墨道:“皇后娘娘好意伊兰心领了,只是这件事伊兰确实不晓得,劳孙公公白跑这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孙墨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还在那里嘴硬,微微有些动怒,但下一刻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满面笑容地道:“这不是什么急事,夫人也不必急得回答奴才,这样罢,奴才三日后再来,希望到时候,夫人可以彻底想清楚。俗话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夫人在这里处处为熹妃着想,熹妃在宫中却是早已忘了夫人这个嫡亲妹妹。”
不等伊兰接话,他起身欠一欠道:“好了,奴才该告退了,今日这席话,奴才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皇后娘娘发起怒来,会有什么后果,想来夫人也清楚。”
待得孙墨离走得不见人影后,伊兰方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伸手自桌几上拿起已经冰凉的茶盏,没等凑到嘴边,茶水就已经溅出不少在裙上,直到这个时候,伊兰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直在微微发抖,不可抑制。
皇后只是派了一个小太监来,就给了自己这么大的压力,若她亲自来此,只怕自己已经不堪的伏倒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双手的颤抖才慢慢消失,她刚要起身,眼角余光忽地扫外外面有一个人影正慢慢踱进来,不是李耀光又是谁。
对于这个相伴十余年的枕边人,伊兰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平淡,平淡的过着日子,平淡的拿着年年相差不多的月俸。自己嫁给他时,他是一个正七品翰林院撰修,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在翰林院,不过从正七品撰修变成了正五品侍读。
五品官,看似不错,但在京中什么都不是,何况翰林院又没什么油水,只能靠那些俸银度日,这样的日子,怕是连一个稍微富裕些地方的知县都不如,而他又不愿托人外放任职,宁愿在翰林院这么苦熬着,气得伊兰好几次都骂他死脑筋。
虽说他相貌堂堂,xing子也温如,这么些年来待自己也不曾有过一句重话,但那又有什么用,不一样吃苦挨穷;所以刚才听得孙墨的话时,她真的很想答应,摆脱现在这样饿不死却也撑不死的日子。
“夫人。”伊兰一时想出了神,没注意到李耀光走进了厅里,直至耳边传来他温和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
“夫人在想什么,这样专注?”李耀光神色关切地道。
“没什么。”伊兰随意应付了一句,打起精神道:“倒是夫君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说要去国子监授课吗?”
“国子监那边临时有些事,授课改在了明日。”回答了伊兰的话后,他又道:“对了,我刚才看到一个面生的人从咱们院里出去,夫人可认识他?”
“是一个远房亲戚,想过来借些银子,已经打发走了,夫君不必理他。”伊兰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他身上的玄色披风,“夫君一路过来累了吧,先坐下歇会,我叫人去打盆热水来给夫君擦把脸。”
“不必了,夫人你也坐,我有些话要与你说。”李耀光拉了伊兰的手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
第四百二十五章 纳妾
“瞧夫君这般郑重的样子,难不成有大事发生?”伊兰心里隐约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_!~;
“我…”李耀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很久方才道:“你觉得秋菊怎么样?”
伊兰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夫君好端端地问这丫头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李耀光这一次竟出奇的坚持,一定要伊兰先回答。
伊兰只得仔细想了一下如实道:“秋菊这丫头做事还算勤快,人也挺机灵,勉强能帮得上几分。”
李耀光神色一松,不住打量着伊兰的神色试探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要纳她为妾,夫人以为如何?”
“什么?!”伊兰倒吸一口凉气,当即站了起来,神色渐趋冰冷地道:“李耀光,你再说一遍!”
李耀光起身,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伊兰挥手打开,他无奈地道:“我都说了是如果,夫人不要这么激动。”
“你都准备纳妾了,我能不激动吗?”伊兰死死盯着他,冷笑道:“李耀光,对着我这张脸十年,你终于是感到厌烦了吗?”
李耀光脸上的无奈之色又加深了几分,“哪有这回事,是因为…”
“是因为我嫁入你们李家十年,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对吗?”伊兰一脸讽刺地打断他的话。|i^这一次李耀光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了伊兰的话。
“李耀光!”伊兰用力点着李耀光的胸口,一字一句道:“你还记着成亲当日,你与我说过什么?你说过,一辈子都不会纳妾,只会对我一个人好。结果呢?才十年而已,你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纳妾了,而且连人都选好了,是不是只要我一点头,秋菊那丫头就正式成为咱们府里的姨太太了?”
“夫人,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娘她已经催问过好几次了,而且她老人家身子越来越不好,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在临死前能看到孙儿出生,我也是迫不得以才答应下来的。”面对伊兰的质问,李耀光亦是一脸羞愧,他一向诩为君子,而君子一言既出,应该是驷马难追,可是他食言了。
“啪啪啪!”拍掌声在这间正厅中响起,只见伊兰正一脸讽刺地看着他,“好一句迫不得已,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李耀光,夫妻十年,我却是到今日才看清你这无耻的嘴脸。”
“夫人…”李耀光没想到自己越解释她越误会,不禁急了起来,待要再说,伊兰已经愤然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叫我,我不是你夫人!”
“夫人!”李耀光不顾她的冷言冷语,执意拉了她的手言语道:“你明知我不是这样的人,若要纳妾早就纳了,实在是…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眼见着我都已经三十多了,成亲也有十年之久,可膝下一直荒凉无后,为着这件事我在翰林院没少被人说闲话。我向你保证,只纳秋菊一人好不好?而且以后我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待你好。”
“待我好?”伊兰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不止,状若疯颠,许久之后方才一敛笑声,用力甩开他的手,任刚刚有些温暖的双手重归冰凉,“李耀光,你说这些话不觉得很虚伪吗?以前你是我一人的夫君,往后却要多一个女人叫你夫君,与你同床共枕,请问你要如何像从前一样待我?”
见李耀光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她又愤然道:“还有,成亲十年,不是几十年,谁说我们不会有孩子,说不定明年就会有;可是你却急着要纳妾,分明就是喜新厌旧,嫌弃我这个嫡妻。”
“夫人你相信我,我当真没有。”李耀光一再替自己辩解,甚至对天发誓,无奈伊兰根本不信,情绪反而越加激动,令他深感无奈,只得道:“夫人,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伊兰鄙夷地看着他道:“你现在与我来说真心,不觉得恶心吗?李耀光,我告诉你,纳妾的事,我绝对不会答应,还有秋菊,明日我就将她打发出府去,让你一辈子都见不着。”说到最后,她也是发了狠,虽然对李耀光说不上爱或喜欢,但是她的东西就是她的,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看着伊兰绝决的样子,李耀光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本是来试试伊兰态度,没想到伊兰对此事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实在出人意料。
罢了罢了,伊兰始终是自己结发妻子,自己不能做一个负心薄xing之人,而且就像伊兰说的,成亲十年,不是几十年,想要一个孩子还是有机会的。
想通了这一点,李耀光叹了口气道:“既然夫人不喜欢,那我不纳妾就是了,至于秋菊…”他刚想说没必要送出府去,伊兰已经一眼望了过来,目光甚是冷凛,李耀光明白,自己若是不依着她的xing子来,只怕这日子休想太平,只得改口道:“就按着你的想法办吧,不过秋菊好歹跟了咱们几年,多赏她几两银子吧。”
“嗯。”伊兰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不过神色还是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