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清晨摇摇头收回了目光,正想着不知封绍跟踪的那个人到了哪里,就见他一把拉住了一个跑堂的小伙计,笑嘻嘻地问道:“咦?我看你好面熟啊,你是不是叫木子?”

那跑堂的伙计愣了一下,才哈着腰说:“回这位爷的话,您大概是认错人了。小的不叫木子。”

“不叫木子?”封绍诧异:“我应该不会认错人啊。上次我来的时候,不就是你伺候的?”

秋清晨见人家不承认他还在这里夹缠不清,多少有些不耐,正要催促。就听那跑堂的伙计笑道:“爷还是认错人了,上次伺候爷的那位,该不是留着两撇胡子的?”

“没错没错,”封绍恍然大悟:“怎么,小胡子被老婆给剪了?”

跑堂的陪着笑脸说道:“爷说笑了,留胡子的那是小的孪生兄弟。”

封绍一拍脑袋,“对!木子说过的,他有个兄弟叫林子的。”

跑堂的笑道:“难为爷还记得,小的正是林子。”

秋清晨蹙了蹙眉,恍然间有些明白了。也不说破,只站在一旁冷眼打量他们寒暄。待两个人说够了,那林子便瞟了一眼他身后的秋清晨,压低了声音问道:“爷今日来…”

封绍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那跑堂的伙计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引着他们往二楼走。秋清晨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也猜到这人多半是封绍的人。如此,找起人来到方便了许多。

跑堂的伙计带着他们绕过了二楼靠近栏杆的包座,再往里走便是虞桥接客留宿的所在了。秋清晨冷眼看去,精巧的回廊两侧都是一式一样的厢房,只在门口镶着不同的嵌板,上面写着的估计都是这里舞伎的名字。

远处的舞乐之声渐渐听不到了,而两侧厢房里却隐隐绰绰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秋清晨瞟了一眼封绍,不料封绍也正在偷偷看她。目光一碰,两个人不约而同都躲闪开来。

跑堂的伙计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一扇门,示意两人进来。不大的厢房,外面是小小一间花厅,一道屏风之隔便是卧房了。房间虽然不大,布置得倒也精洁。那伙计拿了一支烛台径直走向了里间的大床,小心翼翼地将烛台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对着封秋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封绍帮着他将木床周围的帐幔都卷了起来。秋清晨凑过去看时,原来木床紧挨着墙壁,而墙壁则是由一块一块的木板镶嵌起来的。年代久了,有些地方便出现了一些不易觉察的缝隙。跑堂的伙计轻手轻脚地启开了几块木板,露出了一支管状的东西。冲着封绍指了指那管口的封塞,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封绍跟过去反锁了房门,再回到卧□□时,秋清晨已经揭开了管口的封塞,正蹙着眉头倾听那边的动静。封绍也连忙凑了过去。

铜管里传出模糊的□□,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可是那微微发颤的柔软的声音还是让偷听的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开了一点点。气氛忽然就尴尬了起来——显然他们出现的不是时候。

床榻上并没有多大的地方,封绍又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闷坐了片刻就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不住在心里嘀咕:“该不是让楼下那小子给蒙了吧?隔壁这叫唤得让人牙酸的家伙到底是不是琴章…”一转头,却看到秋清晨正闭着眼靠着床柱。一副耐心等待的架势。

隔着一层绯色的纱幔,幽柔的烛光给床帐里染上了一层令人心动的旖旎。就连她那张冷冰冰的脸都仿佛要比平常更柔和。她的脸微微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画出了两弯柔和的烟青色,就连她嘴唇上浅浅的粉白色也泛着柔腻的光,仿佛比平日更加□□。

封绍着了魔似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倒映在她脸颊上的那两弯柔和得几近梦幻的烟青色。秋清晨的感觉原本就比常人来得敏锐,他的手还没有伸到她面前,她已经本能地向后一躲。随即眼开一线,朝着身旁这不安分的人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她瞪人的时候,眼睛里有种□□的生动。封绍清清楚楚地看到两团幽幽的烛光跳动在她的眼睛里,象黄昏时分的两汪湖水倒映着漫天的火烧云,美得让人透不过气。

封绍呼吸一窒,两只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捧住了她的脸。用一种不容她回避的力度强硬地阻止了她的后退。秋清晨的手按在他的手臂上,眼瞳的颜色却变得幽深。带了一点点若有所思的疑惑。封绍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她脸上的表情太平静,就仿佛这个样子被男人□□锢在怀里是一件极平常的事——这样的反应令封绍忽然之间心烦意乱。

封绍冲动地将她拉近自己,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

三十六

恍惚之间,秋清晨再一次看到了海边澄澈的夜空。她看到淡淡的星光在他们的头顶幽幽旋转,将整个世界都旋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所有的意识都被这无可抗拒的大力迅速抽离,只剩下一具躯壳不停在往下落。

她看到星空下相拥而坐的少男少女,她看到他璀璨得宛若星光的一双眼在靠近她的时候渐渐变得迷离。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唇舌□的空隙里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却已经无法分清那究竟是真实的声音,还是记忆里太过真切的幻觉。

灵魂仿佛穿过了时光重重的阻隔,和十年前那刻骨铭心的一幕交叠在了一起。秋清晨在这地裂天崩一般的轰然震响中再一次迷失了自己。她仿佛又变成了十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女,他还是她的阿绍,什么都没有变。

夜晚总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就释放了那个被禁锢的自己。秋清晨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沉睡在身体里的热望正一点一点叫嚣着苏醒过来,而头脑中残存的理智则步步后退,将所有的意识都让给了他,只剩下了他。她的世界再一次变得界限模糊。

泪眼婆娑中望出去,俯视着自己的还是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神色迷离而专注。在亲吻她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轻轻眯起了眼。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无比鲜活地与她的记忆重叠在一起,让她冲动地想要放纵自己——哪怕就这么一回。

秋清晨在这不顾一切的热吻里品尝到了自己的眼泪。咸咸的液体将丝丝苦涩挤进了唇舌纠缠的间隙,让她在失而复得的狂喜里渐渐泛滥了患得患失的悲酸。

在他怀里哭泣的秋清晨令他感到心疼。封绍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她 脸。可是她却倔强地把头转向了一边,仿佛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眼泪。封绍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前,长长地叹气。

如果能让她不再哭,这一刻的封绍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不要哭,”封绍把她抱紧了怀里,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宝贝不要哭。”

秋清晨怔怔地抬起头,仿佛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又仿佛听到了可是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封绍的嘴角慢慢地弯起了一个好看的笑纹,即使隔着那么滑稽可笑的一个酒糟鼻子,那样的笑容仍然是她所熟悉的。他凑了过去,在她湿漉漉的眼睛上轻轻吻了吻,再一次喃喃地重复着他唯一能够想得起来的情话:“宝贝不要哭了。”

真是很蹩脚的肉麻话——可秋清晨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他蹩脚的肉麻话打动了。她听到心底里有个声音正在应和着他的话,喃喃地催眠着自己,让她一点一点变得更加软弱。软弱到要再一次将自己整个的世界都交到他的面前。

可是…那个只有他的世界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秋清晨慢慢垂下头,一言不发地将凌乱的衣襟整理好。封绍握住了她的手,固执地将它们紧紧拢在了自己的胸前。秋清晨用力却没有挣扎开,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眼眸中却已经多出了几分锐利的东西。

封绍知道这个时候的秋清晨已经完全清醒了,虽然心里有些懊恼,但是看到她一副野猫似的架势,也不敢再得寸进尺。他并不是一个过分贪心的人,能从窝心脚的待遇进步到可以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就目前的情势而言,已经远远地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封绍笑了,他举起她的两个拳头挨个吻了吻。在她瞪起双眼即将发飙的前一秒,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她留意铜管里传来的动静。

秋清晨的注意力果然被铜管里传来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完全忽视了自己还衣衫不整地被他抱在怀里的事实。这个样子的秋清晨,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的…可爱。封绍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接收到她充满警告的一撇,他又笑了。不露痕迹地抱紧了怀里的女人,凑过去一起安安静静地听壁角。

铜管另一端的房间里,两个人显然已经办完了事。连说话的声音里都还残留着激情的余韵。封绍不用听第二个字就分辨出了楚琴章的声音。此时此刻,那个熟悉的,总是冷冰冰的声音里却透着一种奇怪的粘腻,轻佻得象个…小倌。

“是这里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

“你这妖精!”女人的声音哧地一声笑了:“乖乖地陪着我躺一会儿吧,不要再顽皮了。”

“你真舍得?”琴章似乎还在□她。

女人长长地叹气:“不舍得也得舍得。晚间我还得巡夜呢。”

琴章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你可是掌管着京畿防卫的李将军,巡夜这种小事也要亲力亲为么?还是你的手下太没用?”

“你懂什么,”女人继续叹气:“陛下虽然要把北营的大军给我,但是调兵的信符却始终不肯交给我。你想想看,她把北营交到我手里,这就已经让我把那个女人得罪到了底。如今我手里却连个调兵符都没有——不但没有捞到实惠,反而里外不是人了。”

秋清晨悚然一惊。原来瑞帝并没有将信符交给李云庄…那就是说,瑞帝只是拿李云庄做幌子,借机调开了自己。难道她怕的是自己这个兵马大元帅的身份会成为她自如调动北营大军的绊脚石?

可是…如此急不可耐地将兵权拢在自己手中,她到底是在防谁?

“你对她好象很忌讳呢。”琴章继续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

“哼!”李云庄果然开始上钩,连声音里都透出了恶狠狠的味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倘若当初陛下没有驳回了我的请战书,如今谁是兵马大元帅还不一定呢。”

“连我这不懂军务的人也替你惋惜呢,”琴章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一派真心实意:“云庄,可惜你一身武艺,居然没有遇到一个好主子。”

秋清晨又是一惊。楚琴章这话就说得很阴险了,绝不是只替自己拉拢靠山的口吻。倒像是在替什么人做说客…

“想当初,我背井离乡跟着陛下一路征战,连老娘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李云庄长长地叹息:“如今可好,只混了个在京城看大门的差使…”

“我听说,那秋清晨从军的时间并不比你长啊。听说武艺倒是不错…”

楚琴章貌似无意的一句话,又引得李云庄一阵冷笑:“你真当她是个人物么?她不过是个渔村里混出来的女海盗罢了!被赵楚两国联手围剿,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投靠了陛下。在军中心狠手辣地钻营多年才混到了这一步…”

封绍的身体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怀里的秋清晨。而秋清晨却只是凝神听着他们的对话,仿佛那些充满恶意的字眼完全与自己无关似的。

封绍的心立刻就乱了——她是海盗?她当年竟然…是海盗?

封绍的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了海边金黄色的沙滩和秋清晨书斋前面铺满了细砂的池塘,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那些画面对他来说有一种莫名的眼熟,那么是不是说,梦里那个海边的渔村,自己是真的去过呢?

可是他究竟是怎么去的那里?他究竟是…什么性质的人质?当年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事,为什么他会缺失了一段如此重要的记忆?还有,李云庄说她被赵楚两国联手围剿,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投靠了瑞帝——那又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么?

秋清晨感觉到了从他身体上传来的簌簌颤抖。她回过头来静静地凝望着他,然后一言不发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印上了一个轻吻。

满心的燥乱都因她的一吻而缓缓沉淀,封绍再一次感觉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那种令人安心的强韧。她从来都是一个强韧的女人,仿佛他每一次的彷徨无助,都能从她那里得到平静下来的力量。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打击,她都是一个可以和他并肩战斗的人——再次意识到这一点,封绍的心境豁然开朗。

秋清晨的眉头舒展开来,手却依然环在他的脖子上。没有动,也不想动。她忽然间也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原来,她身体里那种在他需要的时候随时给予安慰的本能,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啊…

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那指头粗细的铜管上时,另一端的两个人显然已经说到了其他的事,李云庄的声音有些焦急,楚琴章反而气定神闲。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可不能说抽手就抽手啊。脸面要紧…”

楚琴章嗤地一笑:“我放着好好的二品贵侍不做,跑到这里跟你偷偷摸摸。传出去的话连命都没了,还要脸面做什么?!”

“琴章!”李云庄的身影蓦然拔高了许多:“你该不是…该不是…”

“是什么?”楚琴章的笑声里微带嘲讽:“我只是提醒提醒你罢了。你自己想想,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楚贵侍,你呢?若说是我故意霸占了你,换了你是瑞帝,你信不信?”

李云庄久久无语。

秋清晨不由得暗自咂舌。看不出这楚琴章软硬兼施的手段竟玩得如此高明。如果接了玉如意的那天自己如约去了如梦楼…秋清晨想到这里,竟有些不寒而栗。

封绍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忽然就有些怀疑这个楚琴章会不会只是戴了楚琴章的人皮面具呢?真正的楚琴章…何时变得这般卑劣无耻?他把头埋进秋清晨的颈窝里。和楚琴章多年的交情,竟然走到这一步,说不难过那是假的。可如今这情势,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楚琴章的声音忽然就笑了。笑声里带着一种哄小孩子似的宠溺:“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如今和你是在一条船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李云庄还是没有出声。

楚琴章又笑:“你再想想,在赵国谁是最有权势的人?我放了她不要却来跟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偷听的两个人同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封绍想的是:“原来这小子妖孽起来跟我也不相上下嘛…”秋清晨想的是:“李云庄一向纵情声色,竟然栽到这么个货色手里。真真是报应不爽…”

李云庄长长叹息:“如今…也只能先如此了…”语声甚是无奈。

楚琴章压低了声音叽叽哝哝地安慰她。听壁角的两个人都有些心事重重的,也无心再听下去了。知道李云庄已经被楚琴章攥在了掌心里,这个消息已经足够他们好好消化消化。

秋清晨小心翼翼地堵上了管口,蹙眉沉思了片刻转头问道:“那个人是楚琴章?”

封绍抬眼望着她,低声反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秋清晨迟疑片刻,低声说道:“他曾经送我一只同心玉如意,又约了我去如梦楼私会…”

封绍脑海中“轰”地一声响,“这王八蛋,居然敢对老子的女人下手?!”

秋清晨白了他一眼。

封绍兀自咬牙切齿,秋清晨叹气:“楚王爷,你是故意在避重就轻么?!”

封绍一愣,随即便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是:楚琴章并不是勾引她秋清晨。他要勾结的是赵国的兵马大元帅。正如他此刻勾引的并不是李云庄这个女人,而是…赵国的京畿防卫统领!这一点,他早已知道,但是此刻经她提醒,封绍的额头还是迅速地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楚琴章身为楚国的裕亲王世子,他这般行事,若说背后主使不是楚国谁会信?!

他好不容易能才把美人抱到怀里亲近亲近,这下可好,进一步退两步。若是被她怀疑自己在她面前耍了花样骗她,就算他浑身是嘴,又该如何替自己辩白?说楚琴章的事自己毫不知情?说他的所作所为与楚国全无关系?

“这王八蛋,真把老子害惨了!”封绍恨恨地骂。

秋清晨却只是摇了摇头:“封绍,我不管你在其中到底是充当了什么角色。既然让我知道了这件事,断断没有放手不管的道理。你…好自为之吧。”

封绍一把将她搂回了自己怀里,恶狠狠地问道:“你不信我?”

秋清晨摇头:“我信不信你,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些人掺杂在其中,赵楚两国所谓信任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我未能参透陛下的用意,只怕你也未必了解烈帝的雄心。阿绍,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再让你留在亲兵营里了。”

“你要赶我走?”封绍呆呆地望着她。他知道她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错。他也并不是真心要留在赵国的军队之中。可是,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到,为什么现在的他还会这么难过?

封绍低着头将她的衣襟整理好,她的脸色有点发红,却并没有抗拒。如果已经没有了以后,那么,这一刻的温柔她还是要的。

封绍细心地为她系好了衣带,垂眸笑道:“清晨,就算赶了我走,我也要你记住一句话。”看到她诧异抬起的眼眸,封绍飞快地凑过去在她唇上吻了吻:“你是我的女人。这一点你万万不可忘了。”

三十七

回到住处,封绍才知道自己那个“回来收拾东西”的借口编的有多么蹩脚。除了两三身换洗衣服和随身的兵器,他压根就没有任何的行李。甚至就这些东西也都是赵国的军队里配发的。

封绍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空着手走了出来。庭院里没有人,光耀也不知去了哪里,眼睛落到哪里都感觉空荡荡的。这种感觉,有点酸,有点涩,又沉甸甸的。封绍完全无法形容。这里只是她家的一个院子,恐怕她从来都没有进来好好看过一眼——他有什么好不舍的呢?

封绍揪着自己的头发长长地叹气:“上次还说琴章到了娘儿们当道的地方就变成了假娘儿们。他大爷的,原来这毛病会传染!”

封绍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头也不回地朝着秋清晨的书斋走了过去。不管是借口也罢,礼貌也罢,走之前怎么也该和她打个招呼的。他想,反正她也知道自己跟着回来本来就是厚着脸皮不想走的意思。

路过花园的时候,封绍顺手摘了一枝半开的夜来香。月夜里静静绽放的花朵很象那个女人——在太阳下披挂着满身的荆棘,所有的美都绽放在别人的视线之外。

封绍嗅了嗅花朵的幽香,再抬起头时,满眼的温情惆怅都因为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影而在刹那间变得杀气腾腾。

云歌!

这死小倌,居然又跑来勾引老子的女人!

封绍将手里的花藏在身后,阴沉着脸大踏步地穿过了庭院。他的脚步声那么重,仿佛要把甬道上的碎石都统统踩碎。凉亭里正在对弈的两个人想要无视他的出现都不可能。

云歌看看秋清晨,再看看杀气腾腾走过来的男人,指尖夹着一枚棋子还没有来得及落下,神色之间已经多少流露出几分不知所措。

秋清晨微微蹙眉,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封绍在凉亭外收住了脚步,冷森森的目光自云歌脸上一扫而过,望向了石几另一侧的秋清晨:“标下有要事要回禀大帅!”

秋清晨看到了他扫向云歌的那充满了警告意味的一瞥,心中多少有些了然。却也感到好笑——他居然会吃醋?而且还是吃一个身份地位远远不及自己的男人的干醋?

“标下有要事要回禀大帅!”封绍再次开口,明显地加重了语气。

秋清晨放下手里的黑子,温和地望向了云歌:“天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云歌点了点头,水光盈盈的大眼睛恋恋不舍地望着她,低声嘱咐:“大人也要早些休息。”

秋清晨点了点头,目送他单薄的身影慢慢穿过了庭院。还没有收回目光,就听封绍重重地哼了一声。秋清晨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记得你已经不是我的亲兵了,还有什么要事非要到这里来禀报?”

封绍已是满肚皮的不痛快,她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忍不住冷冷笑道:“把我赶走了,你就那么痛快?”

秋清晨微微蹙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封绍觉得一口气就憋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居然问他要说什么?他要说什么她会不知道?这该死的女人总是跟自己这么阴阳怪气的,就算自己少了一段记忆——那也不带这样歧视病号的!

封绍气冲冲地走进凉亭,将那朵一直藏在身后的夜来香甩手丢进了她的怀里,转头就走。

娇黄色的花朵撞上了她的胸口,然后掉落在她的膝头。秋清晨看着已经被他掐成了好几折的花茎,不禁哑然失笑。这算是送花给她吗?连送花都送得这么孩子气…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气的举动,秋清晨还是觉得自己又被他打动了。

糖串子也罢,道边顺手折来的花儿也罢,都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儿。没有人会觉得秋清晨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武将会需要这样的东西。

事实上,她是需要的。她一直都需要。可惜的是没有人能懂——只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