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思冕听不到莫尽言的反应,心里稍稍有些不安,会不会伤到他的心了?“小莫?”他不安地开口。
“我知道了,俞大哥。”莫尽言哽咽道,拼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俞思冕觉得自己有义务开导一下莫尽言,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正确的引导,所以才会对身为同性的自己产生爱慕之情。可是具体要怎么说呢?你应该去喜欢姑娘,她们温软可亲,可以带给人意想不到的安慰和温暖?还是说你别喜欢我,这样会让你失望和伤心的?好像说得越多,就越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开脱。俞思冕自诩为冷静清醒之辈,这个时候却也束手无策,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了。
两个人盖着同一床被子,挤在不盈四尺的床上,各怀心事,思维却无法交融,一种无形的隔阂逐渐升起,将彼此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咫尺天涯,说的大概就是他们这种境况。
第13章 同心
从这天起,莫尽言的话就少了许多,对俞思冕也疏离了许多,甚至第二天晚上就一声不响地收拾出前舱,搬到前舱去睡去了。
俞思冕看着他收拾东西,张了张嘴,想喊住他,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沉默的莫尽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很多次想找他来谈谈,但是也知道谈不出什么结果来,自己表现得太热情,恐怕又会造成这孩子的错觉,太冷淡,恐怕只会让他更疏离自己。这种事,只能让它随时光的流逝慢慢淡忘,希望他能够淡忘吧。
白天,两个人分别立在船头和船尾,一个划桨,一个摇橹,配合默契地划着船,但是却甚少交流。俞思冕有时候就着路上的见闻征询一下莫尽言,总是他问什么就答什么,很少有话题之外的交流。俞思冕现在最盼望的,竟然是每天的吃饭时间,莫尽言每次做好饭菜,都会主动开口说:“俞大哥,来吃饭了。”那语气中,还听得出几分亲切来,让俞思冕很是怀念。两人只有在饭桌上还能表现出一些温情,俞思冕会主动夸饭菜的口味,莫尽言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很愉悦的,俞思冕夹给他的菜他会一声不响地吃掉。
其实这些日子,莫尽言的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一般,一忽儿浸满了忧伤,一忽儿又充满了悔恨,他想到不久便要和俞思冕分别,便后悔死自己逞口舌之快,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如果不说,那还能继续同俞思冕做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还能继续呆在他身边。如今说出来了,他便不知怎么去面对俞思冕,哪里还有脸面继续呆在他身边,只想赶紧将他送到地头,然后独自找个地方慢慢疗伤。
古田溪蜿蜒曲折,水道多变,时而是深潭,时而是险滩,十分不好走,船行速度也就慢了下来。这天上午船上了一个叫青龙的大滩,中午时分,终于爬上滩来,泊在一个平静的水潭里歇息,除了他们的小船外,还有不少其他船只,有上行的,也有从上游下来的,大家都憩泊在水潭内。
做饭之前,莫尽言下了一次网,吃过饭,他难得主动地对俞思冕说:“俞大哥,回船舱里睡个晌午觉吧,下午有个比较难上的浅滩,可能会比较费劲,我们先攒点气力。”
“你也睡吗?”俞思冕问。
莫尽言点点头:“嗯,我也睡。”
俞思冕不是第一次和莫尽言上滩,两天前上了一个水流湍急的浅滩,全是靠莫尽言一个人撑着竹篙划过来的。今天上午的青龙滩虽然不算险,但是滩长水急,需要凭着一口气划上来,否则只要一松懈,船就会被冲下去,前头做的功都白做了。两个人各自拿了一根竹篙,一左一右、一前一后轮流着将船撑了上来,却是费了不少功夫,体力损耗也比较厉害,难怪莫尽言会要求他休息一下。
俞思冕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和莫尽言配合默契地划船,虽然话不多,却难得心有灵犀一般。莫尽言一声“走”,一声“收”轮流着发号令,你的篙一下去,我的篙便收了上来,我的篙刚一着底,你的篙便离了水底,几乎分毫不差,稳稳地将船送上滩来,丝毫没有做无用功。这其中如果两个人没配合到位,湍急的水流便会将船冲卷下去,又得重新再来。这孩子还有不错的指挥天赋呢,俞思冕想道,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耳畔听着岸边上人家在叮叮咚咚地凿船,铁凿子凿在船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些日子,俞思冕已经听习惯了沿岸此类造船补船的声音,觉得如同音律一般悦耳,慢慢将人送入梦乡。
莫尽言睡醒来的时候,已经未时三刻了。这天是阴天,云层本来就很厚,此刻更是压到了山头上,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比上午的风大多了,看起来似乎要下雨。原本潭中泊着的船只已经走得寥寥无几了。他皱皱眉头,风这么大,对一会儿上滩实在不是件好事,阻力太大,恐怕要下水才能够将船弄上滩去。
俞思冕还没有起来,他大病初愈,这些天帮着划船,也是够累的了。莫尽言也不去叫他,自己先去将撒下去的渔网收了起来,这潭水幽深静谧,适合鱼类生长,而且尤其能养大鱼。渔网收起来,果然捕获了两条五六斤重的鱼,一条草鱼,一条河鲈,都活蹦乱跳的,还有好些大大小小的鱼,莫尽言将还鲜活的鱼放在水舱内养着,已经死了的用个盆装着,待晚上再来收拾。
他划着船去收网,船在水面上颠动着,俞思冕在颠簸中醒来了。起来一看,发现莫尽言正在收网:“小莫,要我帮忙吗?”
莫尽言下意识地就想说不用,但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好,俞大哥帮我划船吧。”
俞思冕划着船,莫尽言收着网,就好像这江上无数的水上人家一样,一个划船,一个收网。
俞思冕看着莫尽言熟练地收网取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了,不禁心里有些怅然,他原本以为这孩子不过是一时冲动,等过几天就过去了,但是看这情况,他是当真了。他叹了口气:“小莫,变天了,转风向了,是不是要下雨了?”
莫尽言看看天:“嗯,最迟雨晚上就会来了。”
“那我们还走吗?”俞思冕知道,风太大,顶风而上,所费的气力几乎是平时的一倍。
要是换以前,莫尽言肯定会留下来不走了,等风停息了之后再走,还可以趁机和俞思冕好好培养感情,但是现在的情况,如果停歇下来了,两个人无事可做,面面相觑,他根本不知道怎样去消除那种尴尬。风虽然大,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走,顶多多费点力,还能赶在雨下来之前上滩。“走啊,渔网已经收好了,我们出发吧。”莫尽言将渔网晾在船篷上,开始向上游划去。
莫尽言不是第一次走古田溪,他熟悉这条河溪的所有河滩和转弯,知道何处水浅,何处水深,何处水缓何处水急,何处有礁石需要避开,一会儿要上的横滩是整条古田溪最难走的滩,过了这一段,接下来的路就顺利了。出了水潭,河道逐渐收窄,视野中船只也多了起来,大大小小的货船、客船总共有四五条,船只都停泊在一处不走了。
俞思冕问:“这些船都在做什么呢,怎么都不走了?”
莫尽言看了一下河水,水面上漂浮着一些谷壳,说:“上面有船只下来,这些船都在等船下来再走。”
俞思冕看看河面,除了水流比较湍急,与别处也没什么不同:“这河道不窄啊,还不能容忍两只船并行?”
莫尽言摇摇头:“这一处河段水比较浅,许多地方都有礁石,现在是枯水期,这个季节只有一处地方能够过船,而且只容许一条船通过,如果同时上下,两条船就会相撞。所以上面一旦有船下滩,就会往水里撒谷壳表示要下滩了,下游的船只就会主动等他们都下来了后再上去。”
俞思冕点点头,原来如此。只见莫尽言已经将船划到岸边去了,那儿站了一群衣衫单薄、脚穿草鞋的男人,每个人肩上都挂着一副粗绳。莫尽言用当地话和那几个人大声问话,好几个人都围了过来,莫尽言和其中一个说了一会儿,比划了一下手指,对方点了点头,将他的麻绳扔上了船。
俞思冕不大听得懂当地话,只依稀听到“文”这个词被反复说了几遍,便转过头去看莫尽言:“小莫你同他说什么呢?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莫尽言回过头来:“我在找纤夫,一会儿上河滩,水流比较急,风也有点大,需要找个人帮忙拉一下船,不然上不去。”
“纤夫?”俞思冕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纤夫,他生活在北方,水少,几乎没见过什么河流,这次南下,才见到这么多的水流,他知道有些地方,船不是靠划着行进的,而是需要拖拉着才能走动。
“嗯,有他们帮忙,船上滩会比较容易。”莫尽言一边回答他,一边低头将那个纤夫刚才扔过来的粗绳系在船舷边一个铁环上。原来这个铁环是做这个用途的,俞思冕心想。那粗绳足有成人的拇指粗细,仔细看,不是麻线制成的,而是细藤条扭结成的,用桐油浸泡过,又被河水和汗水浸泡了不知多久,整个乌黑发亮,看起来颇为结实。
俞思冕低头看莫尽言挽绳索时,上游已经有船下来了,那是一条比较轻巧的客船,只见船头立着两个船夫,左右各一人,手上的竹篙如戏法一般迅速在河中刺点,小船左右灵活地摆动船头,迅速掠过水面,如飞一般,眨眼间便到了眼前。那船上的一名船夫将竹篙往水底一插,便控制住了船的冲力,“哦嗬——”一声吆喝,显示出心情的畅快与得意,接着大声说道:“上面还有一只船,载满了茶叶,可能会慢一点,你们稍等一会儿,我们先行走了,祝你们好运!”
莫尽言挥挥手,大声道:“多谢老兄告知,祝你们顺风!”
第14章 别离
俞思冕看着他和那群船夫熟练地打招呼,这个莫尽言,是自己不太熟悉的莫尽言,这个时候,他是自信的,外放的,大方的,善于与人交道的。但是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是温和的,有礼的,讷言的,甚至是谦卑的。然而这两个他,都让自己感觉到很真实,并没有哪个是在伪装,是什么让一个人有这样的变化呢?俞思冕心里突然打了个突,突然明白了一些事,但是心里又有些难过起来,这孩子喜欢自己,自己却不能对这种感情作出回应,心里便有了一些歉疚。
莫尽言走到船边,从船边拿出一根竹篙来,递给俞思冕:“俞大哥,上滩不能摇橹了,我要将橹收起来。你帮我撑篙吧。”
俞思冕接过来:“好。”
再看前头,一条比原来那条客船稍大的货船从上游下来了,撑船的人有五六个之多,水流速度很快,冲着船横冲直闯,船夫们则尽量用竹篙控制住船速,以防船下得太快而控制不住方向,万一磕碰上水底的礁石,就船翻货失了,甚至还要出人命。此刻莫尽言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条下滩的船只上,俞思冕没见过翻船,但是从莫尽言和船上那群人肃穆的神色中看出了气氛的凝重,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船。
在一个转弯处,一个船夫的竹篙下得稍微晚了点,船不受控制地往左前方冲了点,周围观望的人包括莫尽言和纤夫们都“啊”地惊叫出了声。另一个船夫眼疾手快,迅速补上了一篙,待下篙慢了那个船夫终于补上这一篙时,这船才止住了冲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俞思冕可以想见,刚才那一瞬间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货船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下了滩。上行的船只终于可以上滩了,俞思冕这才知道,原来上滩比下滩更难。岸上的纤夫脱得一丝不挂,将纤绳套在肩背上,古铜色的身子抻成了一道斜线,以近乎半趴的姿势一步一步前行着。纤夫在岸上拉,船夫在船上撑篙,船上到最狭窄处,还有船夫脱了衣服,赤条条地跳到水里去推船,俞思冕看得身上打了个寒战。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问莫尽言:“小莫,我们的船也要这样才能上去吗?”
莫尽言看着那些上行的船只:“嗯,有些地方太窄了,水道又有些陡,需要下水去推才行。”
“那一会儿我下去吧。”俞思冕连忙说。
莫尽言转过头来,看着他,摇了摇头:“不,俞大哥你不熟悉水性,你在船上撑篙,替我控制方向,我下水去推。”
“我看水似乎也不深,应该不需要会游水。”俞思冕坚持道。
莫尽言摇摇头:“那只是看起来不深,这一段水底有相当多的乱石和漩涡,不会水,在水里根本站不出脚。”
俞思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小莫,你要小心点。”
莫尽言对他笑了一下:“我知道的,莫大哥。”
终于轮到他们的小船上滩了,莫尽言也弃了桨,操起竹篙,站在船头,将篙恰到好处地点在礁石上,小心地避开着石头,借助篙的推力,巧妙地上行。快到最狭窄处,莫尽言喊:“俞大哥,你过来站在船头,替我控制方向。”
俞思冕连忙从船中央位置换到船头,而莫尽言也弃了竿,迅速脱了身上的衣裳,只余一条单裤,纵身跃入白沫飞溅的激流中,迅速游到船尾。而此时岸上的纤夫也绷直了纤绳,一步一步用力拉动起来。
这一带布满了大块的石头,河道变得极窄,水到了这里,便争先恐后从河道里涌进来,流速比别处快了许多。俞思冕感觉到脚下的船只被一股力量冲着往下走,他的篙起落都不太顺畅起来,他只能凭着自己的一股劲撑着竹篙,顶着水的冲力,才能让船只不退后。突然一股推力从船后传过来,俞思冕知道,莫尽言在船后推船了,他赶紧收了竹篙,往前送一点,船艰难地往上行了一点。
俞思冕知道,自己要快一点才行,光靠着纤夫和莫尽言的合力,最多只能保证船只不往回跑,而要船只往前走,非靠自己的助力不可。他暗暗提了一口真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靠着这些天积累下来的技巧,眼疾手快地收竿下竿,船终于慢慢地往上走了。
俞思冕心里焦急如焚,这样的天气,莫尽言泡在水里推船,水流又是如此湍急,水底的情况又是那么凶险,一个不小心,就极有可能被磕着碰着,甚至被这激流卷走。船行了两刻钟,俞思冕终于见到了宽阔的河道,他知道,这最难的滩算是走到头了。他将竹篙一点,船头偏了个方向,船慢慢往岸边靠去。
不多时,船边传来划水的声音,莫尽言从水里钻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嘴唇青紫发乌,俞思冕连忙扔下竹篙,三两步走到船边,想要拉他上船。莫尽言攀在船边,摆摆手:“俞大哥,不用过来了,我自己能上来。”他爬在船边张大嘴,拼命呼吸了几口气,手臂用力一撑,想要将身子支撑起来,结果到底还是因为用力过度,体力透支,身上早已没了多少气力,手腕一软,还是落进了水里。
俞思冕见状连忙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腋下,用力一提,将人拉上了船,打横一抱,便往船舱去:“赶紧回舱换衣服去。”
莫尽言连忙挣扎下来:“放下我,我自己走。”
俞思冕板着脸看着他。
莫尽言小声地说:“我身上都是水,将你衣服弄湿了。”
俞思冕的脸色好看了些:“那就赶紧去擦干穿衣服。”
莫尽言不敢再说什么,只嗯了一声,便钻到船舱里去了。
俞思冕将他早先脱在甲板上的衣服收了起来,送进船舱。莫尽言正脱了裤子在擦水,看见俞思冕进来,有些不自在地背转身去:“谢谢俞大哥。俞大哥将船靠岸吧,我们去给纤夫脚钱,荷包在我衣服里。”
俞思冕走进来,将衣服放在床上:“多少?”
莫尽言说:“三十文。”
俞思冕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就出去了。
岸上的纤夫也擦干了身子,将衣服穿上了。俞思冕初时觉得奇怪,为何这些纤夫不畏严寒,大冷天的都脱得一干二净的。后来见到他们要下水拉纤,才知道原来是怕将衣服弄湿了。那纤夫抹着脸上的水珠,看见俞思冕将船划过来,露齿一笑:“原来船家也是个行家里手。”他指的是俞思冕撑篙的事。
俞思冕没有否认,只点点头:“方才多谢兄台了。”从怀里摸出荷包,数出三十文铜钱,“这是您的辛苦钱,多谢了。”
那纤夫高兴地接过铜钱,数了一遍,尽数装在腰间的荷包里:“多谢船家,下次再来时还叫我,我常年都在此拉纤的。”
俞思冕拱手抱拳:“若是还来,定然会再烦劳兄台。天色不早,我们该赶路了,再会!”
“慢走。”纤夫摆摆手,然后低头慢慢收自己的纤绳。
莫尽言已经从船舱里出来了,他的嘴唇依旧是暗紫色的,头发上还滴着水。俞思冕一转身,看见他正要准备起桨:“小莫,回舱里将头发擦一擦,仔细受风寒。我来划船。”说着便走过来,从莫尽言手里接过了船桨。莫尽言顿了一下,点点头,转身回船舱去了。俞思冕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心疼,这个孩子,哎!
上了横滩,河道变得狭窄起来,但是险滩再也没有了,船行顺畅起来,离古田县城也近了。两天后,船终于到了古田县城码头。莫尽言寻了个位置,将船停下,淡淡地说:“俞大哥,到了。”
如果俞思冕足够了解莫尽言,就能从中听出他淡淡的失落,但是这些日子莫尽言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俞思冕只当他还在闹别扭,没有走出自己的情绪。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两件衣裳,还有莫尽言给自己的船模,提着包袱出来了,看见莫尽言抱着竹篙坐在船头的船舷上:“小莫,你怎么不去收拾东西?”
莫尽言眼睛酸涩,努力眨了眨眼,摇摇头:“我就送俞大哥到这里吧,我就不上去了。”声音有些沙哑。
俞思冕一听愣住了:“小莫,你不跟着大哥了?”
莫尽言强笑了一下,低下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闪烁的泪花:“谢谢俞大哥,我觉得,我还是回家比较好,以后俞大哥有机会经过我们那儿的话,可以来看看我们。”
俞思冕知道,这孩子还是放不下那份心思,怕与自己呆着不自在,便干脆不去了。他想了一下,说:“小莫,你若是不愿意跟着大哥,那先跟我去城里,我去跟朋友借点钱,这阵子你为了我,实在太让你破费了。”
莫尽言的眼泪差点就滚落下来,他跟自己将界限划得这么分明,宁愿借朋友的钱还自己,也不愿意欠自己的,自己到底还是个不相干的人。他轻轻吸了一下鼻子:“谢谢俞大哥,其实花得也不多,我负担得起的。”
俞思冕坚持道:“虽然不多,但是于你来说却是个不小的负担,大哥不能让你帮了我,还这么捉襟见肘。再说,我还需要向聂大夫和芸儿表达谢意,所以要请你帮我转达谢意,你不愿意帮大哥吗?”
莫尽言听到聂大夫和聂芸,便不好再拒绝了:“这船离不了人,那我在这里等大哥吧。”
俞思冕站在船头,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没能说服莫尽言跟着自己去,只得独自上了岸:“小莫,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莫尽言伸手跟俞思冕挥别:“好的,俞大哥再见!”
俞思冕挥了一下手,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一定等我,小莫。”
莫尽言的手没有收回来,继续挥了两挥,看见俞思冕转过身去,再也没回头,慢慢消失在人群中。他的眼泪就下来了,收回手,将手臂掩在眼前,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然后解开船缆,用竹篙一点,船离了码头,向河心漂去。他一面流着泪,一面撑着篙,周围的船只来来往往,繁忙如梭,谁也没有功夫去理会这个撑船的孩子在哭泣,或者说,谁也没去关心他为什么而哭泣。
第15章 心伤
船到了河心,莫尽言收了篙,任凭水流带着小船往前漂流,他则立在那儿,无声地流泪。莫尽言立在船头哭了半晌,直到被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才抬起头来,原来是下雨了,他看看天上细密如织的雨丝,才发现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四周都是水,船也不知道到了哪个位置了。
他将篙插在水底,让船停下来,自己就这么走了,俞大哥来了之后,找不到自己,肯定会很失望吧。这么想着,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要不要回去说一声再见呢,这样,自己就还能再见上他一面。
心里这么想,船已经掉了个头,雨下得越来越大,开始淅淅沥沥,后来竟哗哗啦啦起来,这是今年秋天最大的一场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甲板和船篷,水珠四溅,四周变得静谧起来,除了雨声的喧哗,连河水流动的声音都听不见。
莫尽言顾不得去穿蓑衣,使劲地划动着船桨,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俞大哥见不到自己,会不会冒着雨等着自己呢?雨这么大,风也这么大,要是淋湿了,会感染风寒的。转念又想,这样大的雨,俞大哥应该不会来了。可是还是得去亲眼见一次才放心。
船终于再次到了古田码头,然而因为下雨,天色又晚了,码头上竟再也找不到一处可以泊船的位置。莫尽言站在船头,手搭凉棚,想透过船只间的缝隙和茫茫的雨幕看清码头上的情景,希望可以找到俞思冕的身影,然而除了白茫茫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莫尽言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此刻他身上的夹衣都已经湿透,滴滴答答地滴着水,他浑然不觉,带着哭腔大声说:“俞大哥,对不起,再见!”一阵冷风吹过来,将他没有停泊的小船吹向河心,水流不急不缓,慢慢将小船再次带往下游。
同一时间,古田县码头上,一个人为满心焦虑的俞思冕撑着油纸伞:“大人,请上轿吧。风急雨大,您大病初愈,不能再受风寒。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了三遍了,码头没有您要找的船,您要找的人,多半已经离开了。”
俞思冕握紧拳头,沉默不语,良久,终于转身上了一旁停候多时的官轿。
风越来越大,在连打了三个寒战之后,莫尽言终于才有了知觉,张嘴又是三个大喷嚏。他看看自己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这淋了雨比泡了水还严重,他想起俞思冕每次看见他湿淋淋的就忍不住要暴怒的样子,连忙钻进船舱里去换衣服,还强撑着哆嗦给自己熬了一锅姜汤。但纵是如此,也还是病倒了,这样淋雨,要是不病,就怪了。
莫尽言将船停靠在一处不知名的河湾里,睡在船舱里,连睡了一天两夜,烧得满嘴胡话。中途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到后舱里灌了一肚子凉水,摸回船舱的时候,摸到了俞思冕睡过的中舱,莫尽言抱着俞思冕盖过的被子,嗅到上面熟悉而眷恋的气息,再次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这床的缘故,第三天一早,他居然和初升的晨曦一道醒来了,除了全身酸痛、饥肠辘辘之外,居然没有其他任何不适,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莫尽言虽然只活了十六岁,还是在他从古田回来病得人事不省的那天过的十六岁生辰,却一直在经历着离别。父母早亡,最喜欢的人也只能做个陌路人。这让他短暂的人生经历一直在经受失去,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
他醒来之后,觉得人生和昨天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而具体是什么不同,他却不大说得上来,就仿佛,今天的太阳和昨天的虽然还是同一个太阳,而今天的人生,和昨天的却是不一样了。
再回想起俞思冕的时候,他的心痛与难过是依旧的,那个带有遗憾的道别,恐怕会伴随他这一辈子,他几乎可以料到,这恐怕是他们这一辈子的最后一次相见。过一阵子就好了,莫尽言安慰自己。
他带着一种恍惚的神思,整日在江面上漂泊,下行的船只是很快的,费力也极小,上行时走了二十天的水路,下行只需要四五日便足够。他轻巧地下了横滩,又下了青龙滩,到达闽江的时候,又遇到了上次那只官船正在下行。船其实大多长得一个模样,但是莫尽言对船却有着特殊的识别能力,他能从船的形状、船板的颜色和纹理来识别一条船。这一次,船上的载重轻了许多,划桨的水手少了一半,船借着水流的冲力,如离弦的箭一般迅速掠过江面,消失在人的视线中。
莫尽言以那条大船为目标,奋力划动着自己的船桨,想追赶上那条船。赶紧回家吧,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然而此刻,家已经不是家了。顺流船行得很快,莫尽言原本计划第二天到家的,但是头天天快黑的时候,离家不过半日路程了,他在船上漂泊了快一月,又经历了艰难的离别,此刻对家的思念变得格外迫切起来,那里虽然没有一个家人,但到底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是能够提供温暖的房子。所以天黑之后,他没有停下来休息,他决定连夜赶回家。后半夜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家门口。
这一天是十一月初五,月亮只是一弯月牙儿,还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无法给人间带来任何光辉,伸手不见五指。莫尽言常年在夜幕中讨生活,更黑的夜他都见过,对此自然毫不在意。到了家门前那条河,他习惯性往河面上扫了一眼,竟然没有看到半点渔火,他有些纳闷。抬头往村子的方向一望,这一看可了不得,村子方向一片红光,很明显,不是失火便是有人纵火。
莫尽言心头突突地跳,对倭贼来犯的可能性已经有了七八分的定论。他火速将船靠了岸,在河边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倭贼的船只,也许不是倭贼,他自我安慰道。然后提了一把短桨,跳上岸,拔腿就往村子里跑。
村口没有人,村子里很安静,静悄悄的,完全没有失火救火的喧哗,好多房子都起了火,莫尽言已经可以断定:倭贼来了!似乎没有人反抗,也无人来救援,可能是都躲起来了。他飞奔到村口的大榕树下,拿起钟杵,奋力敲响了挂在树枝上的铜铸大钟。大钟发出了沉重而悠长的声音“嗡——嗡——”响彻初冬的夜晚,也惊醒了附近周边沉睡中的人们。
莫尽言敲完三声钟,已经惊动了正在村子里洗劫的倭贼。有几个人手提倭刀,叽里哇啦地叫着跑向村口。莫尽言瞥见人影,自然不会和对方正面相抗,他熟悉周边的环境,见到对方便拔腿往村外跑。绕了一个圈子上了后山,准备去地窖找聂大夫和聂芸。
莫尽言憋着大气,小心地听了一会儿动静,确认附近并没有倭贼,他摸到自家的地窖边,小心地搬开柴堆,一看石板的状态,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石板还是从外面扣上的,并不是从里面推上的,很显然,地窖里并没有人。莫尽言移开石板,不死心地压低声音叫了两声:“聂世翁,芸姐姐。”
回答他的,是从里头窜出来的几个小东西,那是一直借住在这里的黄鼠狼。莫尽言绝望了,聂世翁和芸姐姐并没有来地窖,那么他们在哪里?只可能还在村子里,倭寇来了,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他只得放下船桨,从柴堆里抽出一根结实趁手的木棒,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村子走去。他猫着腰,悄悄地从村尾潜进了村子,一眼就看到自家的房子着了火,茅草盖的那间房烧得呼啦啦的,他的怒气顿时烧满了胸腔,但是也来不及回去看个究竟,转身往聂家走去。
聂家的房子没有被烧,但是院子里一片凌乱,老远就闻见了各种药草混杂的味道,有人在院子里将东西踢得噼里啪啦作响。莫尽言猫着腰,就着自家房子烧起来的的火光,从院门口探进头去,听见院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还听见了聂世翁“啊”地一声惨叫,莫尽言再也沉不住气,腾地站起身冲了过去。
暗淡的火光里,莫尽言看见院子里的药架旁,一个矮小敦实的倭贼正将一把倭刀从地上的人身上拔出,准备再次用力往地上的人身上扎去,莫尽言怒目而视,几要将眼眶睁裂,腾地跃身而起,双手握紧手里的木棒,往倭贼后脑猛地一击,那倭贼听到背后的风声,迅速转身,架刀格挡。
莫尽言的木棒已经落下了,但是没有敲中脑袋,只击中了后背,力道之大,击得那人猛地向前一扑。然而那倭贼毕竟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他闷哼一声,将倭刀撑在地上,没有扑下去,作势转身挥刀砍向莫尽言。
莫尽言知道自己得抓住机会,不然就会死在对方手上,他沉住气,忆起这一路上俞思冕教给他的基本拳脚功夫,猛地向前一踹,踢中了倭贼的腰窝,手上也毫不停顿,竭尽全力挥出一棒子,径直敲在那人的脑袋上,那家伙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第16章 新生
莫尽言不放心,伸脚踢了一下那人,没有动静,想是已经死了,他强忍住心跳冲破胸膛的冲动,用力压住心口,猛地咳喘了两口气,才使自己勉强镇定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恐慌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转过身来,看着躺在地上的聂大夫,老人浑身都是鲜血,莫尽言跪在地上,将老人的上半身抱起来:“世翁,聂世翁,你怎么样?你快醒醒啊。”
老人神智尚未全失,努力睁开眼睛:“是言儿吗?言儿快、快走,这儿不能留。芸儿,她,她被掳走了,救她…”老人断断续续地说着,鲜血从嘴角溢出来。
莫尽言满眼都是泪水,几乎模糊了视线,慌乱地伸手压住老人身上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顾不上黏腻温热的血液沾满了双手,哭着说:“世翁,我带你走。”说着便将老人抱起来,院屋外跑去。
老人张着嘴,嗬嗬地艰难呼吸着,他闭着眼摇头:“言儿,世翁不行了,你快放下我,倭贼会追来的,你快走,走。”
莫尽言咬牙不做声,抬腿跨出了门槛。他自幼得老人照顾,若亲人一般,岂能眼睁睁抛下他独自逃命去。当年在连江,倭贼血洗连江城的时候,父亲将他倒扣在一个只能容一人的小船下,嘱咐他不许出声,自己却被倭贼乱刀砍死,他每每想起这个,就悔恨无比,父亲留下他独活,却不知他这一生都不得安宁。
谁料才刚出门,就与一个返转的倭贼打了个照面,莫尽言心里一惊,连忙退回院内,放下老人,慌忙从地上拾起先前那个倭贼的倭刀,才刚一起身,那个倭贼已经挥着倭刀哇哇叫着扑了过来。
莫尽言一矮身,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了这一刀,迅速跪地而起,挥着刀招架起倭贼的攻势。只听得“当”的一声,莫尽言便感觉到手上一阵剧痛,虎口几要被震裂,倭刀几乎握不住,他明白这个倭贼的身手要比自己强上不止一分半分,便双手紧握刀柄,死死格住倭贼的攻势。
天上突然闪过一道雪白的闪电,紧接着一声闷雷响起,大雨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电光闪过瞬间,莫尽言看清了这个将自己逼得连连后退的倭贼的样子,他的左眉只有半截,在中间部位有一处明显的刀疤,这刀疤拉向整个左脸,整个人如同夜叉鬼魅一般。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聂大夫突然大喊一声:“就是他,芸儿!咳咳…”老人伸出手,使出全身力气指向这个刀疤脸,然后无力地垂下头去,手,也落了下去。
莫尽言的余光瞥到这一幕,突然明白了,就是这个人抢走了芸姐姐,聂世翁也死了!他突然生出一股滔天悲愤,“啊——”地大吼一声,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奋力挥出一刀,那个刀疤脸没有提防,被这一刀击得重重退了一步,那刀去势凶猛,一下子砍进了刀疤脸的左肩。刀疤脸瞪圆了双目,右手举刀一挥,倭刀砍中了莫尽言的左肋,用力之猛,刀背几乎都要没进肉里。
一股剧痛击中了莫尽言,他死死睁大眼睛,瞠目怒视着刀疤脸,艰难地想要将砍在刀疤脸身上的倭刀拔出来,但是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离出去,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刀疤脸满脸狰狞,咬着牙关,想要将莫尽言身上的刀抽出来,往他身上再补上一刀,但是刀卡住了,他用力一拔,只听得咔嚓一声,刀断了。就在这时,一阵哨声响起,这是倭贼们撤退的暗号,刀疤脸恨恨地将手上的半把倭刀往莫尽言身上一插,背起地上同伴的尸体,飞奔而去。大雨瓢泼而下,浇在莫尽言和聂大夫身上,也浇在熊熊的火焰之上,仿佛苍天在为他们哭泣。
年关将至,长乐城内一派祥和之气,大街上到处都洋溢着融融的年味儿。临街的铺子都收拾得窗明几净,摆上了最好的货色,等待前来添年货的顾客。寒风中,各色小摊沿街排开,摊主们吸着红红的鼻子,将糕点、麻糖、小糖人儿、小玩意儿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以招揽客人,吆喝声此起彼伏。耍戏法的、逗猴儿的被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孩子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吸溜着鼻涕,在石板街上斗鸡、追逐、看热闹…
太阳升起来,将灰扑扑的冬景照得多了许生气,阳光落在县城东南角福安街上一处临街的坐西向东的小院里,院子中间有一棵合抱粗的白果树,此刻树叶早已凋零,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树枝,姿态遒劲而美好。
南面的厢房内传出来一阵隐忍的咳嗽声,一个青年从院子外推门进来,手里牵着一匹马,听见咳嗽声,便皱起眉头,在院子里嚷嚷开了:“那天说了让你别去,你非要去,这下好了,才好一点,又受风寒了。”一面说一面将马缰绳系在白果树上。
南屋的门开了,一个肤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身形瘦长的人从门里走了出来,沐在温暖的阳光下,他将一手握成半拳,掩在鼻子下方,在阳光里半眯缝起眼睛,冬阳将他的脸照得有些几近透明,他堆上笑容说:“我很好,没事的,庄伯伯给我煎了药喝,已经好多了。许哥,你今天又休息?”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一月初五夜晚,在倭贼洗劫渔村后逃过一劫的莫尽言。
青年有些疼惜地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递给他一个小瓷瓶子:“枇杷露,喝了吧。”
莫尽言接过来,打开瓶塞嗅了嗅:“怎么甜丝丝的,是哄小孩子的糖稀吧?”
青年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什么糖稀,这是枇杷露,专门治咳嗽的,我与老大夫求来的,赶紧喝吧。”
莫尽言笑了一下:“好吧,谢谢许哥,不必为我寻什么枇杷露,弄些甘草之类的就得了。”
青年用手指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甘草能抵什么?吃了一箩筐也没见好。”
被称为许哥的青年叫庄许,是长乐千户所的百户。长乐是福州的属县,滨江海,渔业发达,又盛产名茶方山露芽与海盐,每年都要进贡朝廷,是个富庶之邦,前朝海上贸易发达时,长乐得天独厚,直追稻米流脂粟米白的盛况。然而自前朝末年至今,这些曾为当地百姓带来财富和荣耀的优势却成了大家的负累,竟成了倭贼频频来犯的诱因。
江夏侯派兵一千余人,船五艘,增设千户所于长乐县。上个月初,长乐县令听闻倭贼频频在长乐境内一带出没,便与千户钟勇商量要加强防御,千户便遣了几队军丁分区域巡视,庄许领了一队军丁负责新田镇一带。熟料军丁刚一开拔到新田,尚未安顿下来,便得知倭贼就在他们到的这天夜里洗劫了莫尽言所在的江口村,仿佛算到了他们来不及施援手一样。
通常情况下,大家都对倭贼来犯的事比较警惕,然而初五这天渔村有一户人家因为老来得子,喜不自禁,请了全村的邻居乡亲来家喝三朝喜酒,流水席摆了十八桌,从中午吃到晚上,自酿的米酒抬了一缸又一缸,几乎所有的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因而失了警惕。这天晚上,倭贼如入无人之境,倭刀如切菜刀一般,几将全村村民屠尽,全村一百三十余口,清点人数的时候,死了八十八人,仅有三十余人幸免于难,十二名妇女被掳走。
当天若不是莫尽言凑巧赶回来,敲响了村口的警钟,惊动了庄许带领军丁赶来,恐怕渔村村民早已死绝。庄许在清点伤亡人数的时候,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莫尽言。他本以为莫尽言受伤如此之重,绝无活命的可能,然而好歹还是活着,不能放弃希望,找了大夫来救,没想到莫尽言命大,竟被救活过来,但是也卧病在床将养了差不多两个月,才能下得地来。
第17章 故园
莫尽言下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回村去看看。庄许很不忍心地告诉他,他的村子已经成了废墟了,幸存者也全都疏散搬离了。但是莫尽言坚持要去,那个生养他十几年的村庄,一夕之间成为火海,而自己却来不及看它最后一眼。最主要的,那里还有许多重要的东西和珍贵的回忆,不回去看一眼,怎么能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