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三小姐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又沉入床铺之中。

这就够了,李家能闯过这一关,定然会感谢她。

她为了李家出了这种事,李家就算迫于名声也不能对她不管不顾,李煦恰好在这时候来到北疆,想必对情势有所掌控,不会看着李氏一族变成简王党。

而且,高太太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带着几分恐惧和祈求,她求的显然是李大太太。

庾三小姐记得高太太说:“我们说好的,只要我…能让你们逃脱…你就会放了…我的孩子。”

高见松是简王党,高太太伤害李家女眷的举动似乎是想要救李家,逼迫高太太的人是谁?

这其中仿佛有很大的秘密。

如果她赌对了,或许将来还有机会翻身,如果她错了也没什么,庾家干干净净不可能会牵连,但她可能就前路坎坷。

为了她自己,她要尽力去争取。

李家顺顺利利,她也才能事事如意,因为她的伤在别人眼中是嫌弃,在李家面前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劳。

李长琰没想到宋成暄这般不顾情面,就这样一路押送他们去京城,连伤口都没有让人给他医治。

一直走到天黑,到达一处驿站,才将他们丢进柴房看管起来。

李长琰一口郁气闷在胸口,听得文吏前来审问:“可听到高太太都说了些什么?”

李长琰被高家支去修马车,之后就被高家人围攻,高太太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李长琰将自己知晓的说了,然后就被送回柴房之中。

李冒向衙差求来了伤药和布巾:“父亲,我给您重新包裹伤口。”

“你求他们了?”李长琰冷声道。

李冒抿了抿嘴唇:“父亲的伤重要。”

李长琰颜色难看:“等事情查明之后,我要向朝廷禀告,宋成暄这是故意为难我们,那些衙差定然收了你的好处才会给你这些东西。”

“没有,”李冒道,“宋大人治下颇严,儿子本想花些银子,衙差不肯收,然后儿子说明了情形,他们将驿丞唤来给了儿子这些。”

这些虽然不是什么好药,却也能有些效用。

李长琰看着李冒,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他竟然还帮宋成暄说话,可眼下这样的处境他不便发作,只好坐下来让李冒换药。

李冒小心翼翼地为李长琰清理伤口:“父亲方才说没有听到高太太说的话?”他仔细想了想,“高太太有没有提及九弟?”

李长琰顿时皱起眉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高太太怀疑高见松是被你九弟抓走了,所以才会前来害你母亲。”

李冒又道:“除此之外呢?没有别的了吗?”

李长琰狐疑地看向李冒:“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冒思量片刻低声道:“蒋大爷告诉我,高见松有意培养九弟,我们运来北疆的那些粮食也是给九弟准备的,将来九弟会代替张家掌控整个北疆。”

李长琰听到这话额头上立即冒出了冷汗,高大人是对煦哥不错,为了煦哥的前程他也曾多次向人提及此事,学政看好的人,将来必定前程无量,这也是为何他认为煦哥回到北疆之后会大展手脚。

可现在这是最不能提及的。

“不要乱说,”李长琰呵斥李冒,“我还没问你为何与蒋家人来此处,我们家的祸事是不是你引来的?”

李冒一时愣在那里,宋大人和宋大奶奶是跟着他们才到了北疆,可他是被蒋大爷蒙蔽。

见到李冒沉默下来,李长琰立即明白:“果然是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我,”李冒不知该怎么解释,蒋大爷只是个无名小卒,重要的是后来的高见松,他亲眼见到高见松被抓,蒋大爷说的那些话算是得到了证实,他不由地想起那些有关九弟的言语。

“父亲,您与简王真的不相识吗?九弟与简王…”

李冒刚说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厉风袭来,紧接着“啪”地一声,他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李长琰瞪圆了眼睛:“你这个混账东西,到底发了什么疯,竟来质问你父亲,还要将脏水泼向你九弟,是不是受了谁的教唆。

家中那么多兄弟,唯有你不学无术,整日在混迹在外,还想着将来能有什么本事,你以为你九弟和你一样,被人哄骗成了叛党仍旧一无所知。

你自己惹祸也就罢了,现在还牵累全家,我李长琰竟有你这样的儿子,将来我们李家真的出事也是因为你。”

李冒被骂的不敢再说话。

“好了,”李大太太忙起身劝说,“老爷不能一味苛责冒哥儿,不如听冒哥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李大太太受了惊吓又因为一路劳累,从马车下来几乎不能行走,方才昏昏沉沉地靠在角落里,现在才算缓过一口气,她向李冒招了招手:“老四你过来,你都知道些什么与母亲说说。”

李冒走到李大太太身边。

李大太太柔声道:“你路上说那些粮食,有多少粮食?现在怎么样了?”

“很多,”李冒道,“蒋大爷已经供述了,除了我们看到的敖仓,还有几处敖仓藏在深山之中,如今朝廷已经让兵马去取。”

李大太太胸口一闷,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半晌才稳住气息:“还有什么?去找粮食的是卫所兵马还是朝廷派去的人?”这一劫过后不知还会不会有剩下的。

李冒道:“我听说是安义侯世子爷。”

李大太太抿住嘴唇,又是安义侯府。

李大太太闭上眼睛,一件事跟着一件事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煦儿现在应该已经知晓了一切,她心一沉,所以高太太来杀她是煦儿的意思吗?

深山中。

徐青安看着渐渐搬空的敖仓,心中十分的满意。

“除了这些粮食之外,定然还有粮食藏在别的地方。”

徐青安说着看向被绑缚起来的僧人。

这僧人就是当日带着商队去取货物的人,当时取来的虽然是黄金不是粮食,但徐青安断定此人也是简王党。

果然被他带着人搜检了禅房,找到了不少的金银财帛。

“贪得无厌。”僧人冷冷地道。

“对,对,对,”徐青安眼睛亮起来,仿佛受了夸赞,“我就是贪得无厌。”

说着他看向衙差:“地上掉落的粮食也都要一颗颗地捡起来,不能暴殄天物,捡完之后,再将附近的土挖一挖,弄不好还藏着金子。”

第六百六十九章 宝藏

徐青安让四处挖土不是没有道理。

大山中都能藏着这么多粮食和金银,这里的秘密着实太大了,依他的意思要将整个北疆都好好挖一挖。

可惜啊,这里还不是他的地界儿。

徐青安下定决心,今天小爷没挖到的地方,总有一天小爷会回来挖,这次回去之后要问问爹,他们家从前在北疆是不是也有私库,说不定爹的私房钱存在这里。

爹手下的那些副将,他是不是该拜会一下,免得有一天爹有了外心,不将家财传给他。

“有了,”齐德芳上前道,“寺庙里又找到了一罐铜板。”

僧人额头上青筋突突乱跳:“那是善人捐的功德钱。”

“既然是功德钱,为何要藏起来?”徐青安望着僧人忽然有些感悟,“我总算知道你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了。”

僧人虽然才见识到这安义侯世子爷的手段,却已经知道这人的卑劣,他紧紧地闭着嘴不说话。

徐青安道:“在菩萨面前藏私钱,菩萨自然不会保你了,要想日子过得去,就得身无分文,你看小爷我,就从来没有私钱。”

押着蒋大爷的章峰面容古怪,他来到这里是来讨好大舅爷的,只有跟大舅爷相好将来才能被重用。

否则张真人那老小子为何整日围在世子爷身边。

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他愿意改变自己向世子爷靠拢,别的都好说,那是手到擒来的事。

世子爷当着他的面这样说,意图已经很明显,是想要向他们要贿赂。

章峰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从怀里拿出钱袋走到徐青安身边。

徐青安惊诧地看着手中的钱袋。

“世子爷,”章峰道,“这次真的没有了。”

章峰敞开自己的衣襟抖了抖:“全都没有了。”

徐青安感觉着手中的沉甸甸,忽然热泪涌上眼睛,差点就当场失态,怎么会有人这样有眼色,上赶着来贿赂他,这贿赂的滋味儿,真让人难以自持。

章峰躬身道:“世子爷将来到了常州,就靠您照应了。”

“好说,好说,”徐青安目光落在蒋大爷脸上,蒋大爷垂着头整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意思,显然是被章峰整治过。

可见章峰是个能干的,又能干又有眼色,怎么能没有前程。

徐青安眼睛都笑眯起来:“将来你就跟着我。”

章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欣喜:“我就知道公子一成亲,东南的风向也会跟着变。”

徐青安喜欢听这些,立即将章峰拉到一旁:“怎么说?”

章峰一脸得意:“早在几年前我就与张真人打赌,公子将来必然惧内,果然如此,那些银钱就是张真人输给我的。”

章峰不停地说着:“若是往常,公子早就来了这里,任何事都逃不出他的眼睛,精神奕奕是谁也比不上的,现在公子在哪里?早就落在大奶奶手心里了。”

徐青安愈发得意,妹妹就是这样有本事。

“大奶奶女中豪杰,当真让人钦佩,我们这一路来北疆,那蒋家人就像是大奶奶掌中的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章峰说道这里吞咽一口,这样会捏面,大奶奶的厨艺该是不错。

“还有呢?”徐青安已经要忍不住打开章峰的钱袋子看,这样伶俐的人定然存了不少的银钱。

“公子这辈子也都要看着大奶奶的脸色过日子,”章峰挤了挤眼睛,“世子爷没看到,公子之前赶着前来会大奶奶,脸上那焦急的模样…说出去了都没有人相信,公子见到大奶奶之后眼睛都笑弯了。

在东南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公子不会笑呢。

您想想,公子对大奶奶这样鞍前马后,怎么能不敬着您这位大舅爷,再说大舅爷您与大奶奶一样才华横溢让人敬服。”

徐青安心中十分舒坦,打定主意要留下这章峰:“我有什么才华?”

章峰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经说了。”

“到底是什么?”

“您的才华就是,有大奶奶这样一个妹妹啊。”

妹妹很好没错,他也喜欢有人夸赞妹妹,不过…这就是他的优点?徐青安微微皱起眉头,忽然觉得这章峰不香了。

“世子爷,”章峰道,“等我们一起回到东南还能收账呢。”

“什么账?”徐青安再次张开耳朵。

“我除了与张真人打赌,还与别人打了赌,”章峰道,“等到公子和大奶奶回到东南,公子在人前原形毕露,我们就去收钱。”

徐青安道:“你跟多少人打了赌?”

章峰仔细想想:“不多,应该有两百多人。”

那是一笔多大的款子。

徐青安道:“你仔细跟我说说。”

远处的齐德芳看见徐青安与章峰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想要走过去看看。

“别去。”张真人提醒道。

“他们在…”齐德芳的话还没说完。

张真人沉着脸道:“他们在作死。”公子现在不加理睬,是因为大奶奶就要回东南了,不时地要给大奶奶造造声势,可当大奶奶回到东南之后…

张真人压低声音:“公子是个小心眼的人,很记仇…”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齐德芳已经不见了。

怕什么,他又不会说公子的坏话。

驿所的屋子里,徐清欢裹着被子就快要睡着了,跟着蒋家的商队来北疆,虽然有永夜和雷叔在身边,也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现在宋成暄在身边就不同了,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眼皮就开始发沉。

隐隐约约中,感觉到有人躺在她身边。

抵达驿站的时候,驿丞发现宋大人带了家眷,立即将最大的屋子收拾出来,收拾屋子的婆子,临走之前还歉意地向她道:“没想到会有贵人来,这床有些不太好,不过我们已经将榫头重新紧了紧,可难免还是会有声音…”

听到这话徐清欢脸上一热,这婆子以为她与宋成暄来做什么。

不过床是真的很小,她想要用这个理由将宋成暄赶去旁边屋子住,谁知他却义正言辞地道:“北疆不太安定,恐怕会有人生事,你不与我在一起,我总是不能安心,在这样的地方还思量别的不成?就是凑合睡一觉养养精神罢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

只不过,他这样说着又毛手毛脚地将她拖进怀里是怎么回事?

徐清欢略微挣扎。

“太冷,”宋成暄道,“不能在这里生病,否则路上就更艰难了。”

然后他就理所应当地搂住了她的腰。

第六百七十章 依偎

徐清欢觉得自从嫁给宋成暄之后,她改变了许多。

不,与其说改变,倒不如说活回去了。

母亲总说她小时候也是个调皮的性子,偷偷拿了母亲的耳坠子做鱼钩,去洪家院子的鱼缸里钓鱼。

哥哥去厨房里偷樱桃,眼见就要被人撞见,她突然大哭将所有人都吸引过去。

问她为何会哭,她说看到院子里有条大蛇,众人忙着去捉蛇,她却又说那条大蛇飞走了。

父亲气得不行,知道定然是哥哥教坏了她,回去之后将哥哥打了一顿。

哥哥又教她,下次不能说看到了大蛇,会飞的是龙。

于是她又见到了一次龙,然后哥哥被打得更惨了。

自从前世父兄出了事,她的性子就变得沉稳,重生之后努力扭转了一切,有些事终究不能成为过眼云烟。

直到最近,她好像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前世她就像一个深陷雪窝的人,半个身子都埋在雪中,即便今生努力爬了出来,可一时半刻却还没有恢复知觉。

宋成暄这男人却难缠的很,就像一只火炉,将她烤得气喘吁吁,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如今他好像也掌控了诀窍,稍稍动了动手,就让她脸颊发红,身上出了些热汗,不知不觉中他又将她的衣衫脱去,箭在弦上,才装模作样地求她应允。

她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得点了头,分别了不过才几日而已,他就显得十分急切,她有些吃不消,不得已用些小手段,埋在他耳边叫了两声“夫君”,这才逃脱他的掌心。

模模糊糊的时候她思量,明日定然要多给婆子些赏钱,如果她们没有紧那榫子,说不定这张床已经塌了。

宋都督的威武名声也要就此留在北疆。

徐清欢闭上眼睛将要坠入梦中,宋成暄又靠过来,轻轻地印在她的额头上,轻柔地盖上了她身上的锦被。

她嘟囔了一句:“骗子。”然后就睡着了。

外面的月亮洒下一片清辉,宋成暄搂紧了怀里的人,也安然地睡了过去。

宫中。

皇帝又是一夜不眠。

顺阳郡王已经在喝第十碗茶,口沫横飞地与户部、兵部查看这两年朝廷下拨给北疆的军资。

数额看起来勉强能对上,但是途中损耗的粮食太多,再加上商贾从中动手脚,这其中的数额就没法核算清楚。

听到户部开始百般推诿,皇帝看过去冷冷地道:“这么说,将来再有人效仿简王党运粮,你们还是无法觉察。

你们倒是一直鞠躬尽瘁地为叛党屯兵积粮。”

听得这话,大殿上的官员立即惶恐地跪下来。

“皇上,”洪传庭道,“会有这样的情形是因为每年向北疆运送的军资太过庞大,若是将北疆按东西划开,朝廷再派户部官员值守,运送粮食的商贾需要在朝廷监督下收粮,不准私下买卖粮食,没有朝廷文书,粮食不准起运,这样就能严防死守,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顺阳郡王目光闪烁。

真能如此,只要宋成暄不点头,没有人能从东南运出一粒米,有了这样的文书,也就有理由整饬东南商贾。

这样的事一旦做成,以后朝廷想要征粮,宋大人就能找到借口搪塞。

唉,顺阳郡王不禁暗自叹息,可怜他一副好嗓子,今天晚上算是遭了罪,想及这里,他又端起茶碗来喝水。

今夜必定要拿下此事,否则他有何颜面见人,谁叫他一不小心掉进这样个大坑之中。

现在他人在坑底,只能想方设法将坑挖得更深一些。

顺阳郡王道:“皇上,除了彻查此案之外,还要安抚东南佃户,这才是佃户之乱的根源,朝廷惩治那些商贾,又能广施恩典,必然会稳住民心。”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一直到了上朝的时辰,皇帝吩咐众人退下,他也从勤政殿中走出来,进了御书房的暖阁之中。

宫人立即上前侍奉皇帝更衣。

皇帝目光阴沉不定,北疆出了事,他看好的李煦也被牵连其中,若非李煦事先已经据实禀告,他立即就会命人斩了李氏一族。

在他眼皮底下生出二心,就只有死路一条。

饶是如此,他也没想到,他亲封的山西学政,竟然也是简王党。

“李家人押入京城之后,让余江去审问。”皇帝淡淡地吩咐冯顺。

余江是皇帝身边的亲卫,但凡遇到重案,皇帝就会命余江前去,此人对皇帝忠心耿耿,审案时别有一番的手段,没有他问不出的案子。

冯顺略微有些迟疑:“皇上还准备用李煦?这样会不会…”

“如何?”皇帝道,“他没有忠君之心,朕留他何用?就算李家不是简王党,朕也要给李煦提个醒。

让他管好自己和李家人,不要心存侥幸,无论什么事都逃不过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