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外面的东西自然比不上侯府,但要的就是这个热闹劲儿,而且一样的吃食,但不同人做起来,就是完全不同的风味儿。因此这几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倒是都吃好了。便挤过去每人给自己的弟妹又买了两包,交给小厮们拿着,又继续逛起来。
一路上的小吃摊子数不胜数,炸臭豆腐,炸肉丸子,麻花,水煎包,拉面,红豆糕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几个小子一路逛下来,肚子都饱饱的,不由深悔早上不该吃饭。这里金明和小厮们又苦劝,万万不敢让他们多吃。于是只好一气儿买下来,只苦了身后那些小厮,须知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塑料袋儿,因此只好一个一个纸包的抱着。直到被打发去别处换铜钱的金明回来,才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记性,二奶奶特意给了我几个大布包,我倒忘了给你们,因将手上那个大布包里塞着的各类绸缎包都拿出来,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买完了吃食,又去那些胭脂水粉的铺子上看,结果却没看到好的,想到妹妹们在府里用的自然是比这摊子上的好,也就没买,反而是那些柳条编的篮子,树根雕的弥勒佛,八仙过海等买了不少,还有那些图案新奇有趣的笔筒,胶泥做的风炉,泥人儿糖人儿,共买了几大包,眼看着小厮们一个个都背不动了,天色也不早,几位小少爷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灵济宫。
金凤举这时候也安排完了,见到几个孩子拎了这么多东西,不由吓了一跳,随即笑骂道:“这都怪秋宁,定是她心软,想着你们第一次出门看热闹,给了钱,不然你们能买这么些东西?”话音落,却听金藏锋笑着道:“是,娘亲给了钱,不过这里大多倒是买回去给妹妹们玩儿的,且路上遇到了几个乞丐,也舍了钱,这都是娘亲吩咐的。”
金凤举点头道:“秋宁是个善良性子,竟连这个都虑到了。好了,且把东西放在这里,爹爹带你们去吃饭,吃完了便回府。”说完见金振翼似乎有些不大愿意,他这时候心情正好,便虚踢了一脚道:“别哭丧着脸,这次若是听话乖巧,下回秋闱射猎就带着你们。”
一句话就让金振翼高兴起来,别看金凤举在傅秋宁面前是打叠起千百样柔肠手段,在儿子们面前,那绝对是严父一枚,不然金振翼也不会怕他怕的那么厉害。此时难得见到父亲慈爱一面,金藏锋还不觉着什么,他一向沉稳懂事,金凤举又觉着亏欠他,从不出高声儿。倒是金振翼和金振轩以及金振云金振越都觉着爹爹和二叔这回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当然,心里也是高兴地。
下午浩浩荡荡回来的时候,傅秋宁还没回来,于是几个孩子便来到了上房,叽叽呱呱向金老太君讲着在外面的见闻,又把那些东西拿出来,不但几个女孩儿挑了自己喜欢的,一些小丫鬟也跟着凑热闹,几大包子东西一抢而空。
金老太君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只高兴地合不拢嘴,江婉莹霍氏等人又凑了几句趣儿,她越发舒畅,忽听外面人道:“宁二奶奶来了。”接着门帘一挑,傅秋宁走进来,看见金藏锋等人便笑道:“我听说回来后午觉都不睡,就跑了过来,不用说,这定是今儿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到这里显摆来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金老太君便笑道:“孩子们刚刚来我这儿哄得我高兴了半日,你别拘谨了他们,是了,明儿就是万国文明会,你们都下去吧,也该好好收拾收拾,这热闹三年一回,难得瞧一趟,何况这次咱们家更该看看,晚饭也不用过来,我这里还要落翠好好收拾收拾呢。”
众人听见如此说,就都告辞出去,这里金老太君又问了傅秋宁几句黄梅戏的情况,便笑道:“上次本来要进宫的,只是肚子不好,到底也没去成,我这心啊,如今都飞出去了,只盼着看这一整出戏是怎样的好。”因又说了一会儿,就把傅秋宁和孩子们也打发出去了。
回到风雅楼,金振翼便嘻嘻笑道:“大娘,东西都让大家一哄而上抢着分了,竟是把咱们给你预备的那份儿也抢走,混乱中没看见是谁抢的,所以也无从追究。”话音未落,见金藏锋瞪了自己一眼,他就挑挑眉头,不让对方出声。却见傅秋宁笑道:“我稀罕你们小孩子的玩意儿吗?分了就分了。你们有这个心想着我就好。不过都是些玩意儿罢了。下一回你爹要是带你们几个去射猎,到时候你们帮忙捡两只兔子山鸡,倒是送去庄子上给许姨娘一份儿,也好让她放心,知道爷并没有因为她的事忽略了你们,也是你们一片孝心。”
金振翼原本只是开玩笑,给傅秋宁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拿到康寿院让人争抢。然而此时听见傅秋宁这番话,不由得整个人都愣住了。在那灵济宫外逛着的时候,他自然也想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然而一想到这些是小玩意儿,再则上次临走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太过露出思念她孝顺她的情绪,只用心服侍金凤举傅秋宁就好,这方是存身之道,因此也只能黯然作罢。想着不能因为这些小东西就又犯了娘亲说的忌讳。却没料到傅秋宁竟主动提起。
一时间,再想想娘亲的话,金振翼也不由得糊涂了,即便心里明白傅秋宁并非口是心非的人,却仍忍不住去仔细瞧她,却见她只是在认真看着白露送过来的账本,刚刚那些话很显然都是无心之下说出来的。于是这曾经的小刺头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着自己对傅秋宁也隐隐生出了对许姨娘那般的爱戴尊敬。
第二百一十五章:礼物
“许姨娘果然没看错你,这几处产业你打理得不错,我看着倒比从前赚的还多了些。”却见傅秋宁将账本递给白露,又笑道:“我想着大约是许姨娘在时,这些管着店铺田庄的人多有贪墨,如今你生怕出了问题让我挑到错处,所以把他们拘的紧了。其实不必这样,下面人贪一点这是难免的。只要不过分也就罢了。若是一味让他们连点油水都没有,今年固然收益的多,到了明年后年,他们不用心了,那会子就该哭了。”
白露笑道:“奶奶说的是。奴婢也没有很拘紧他们,一个是今年的生意和年成好,二来姨娘在的时候,太放纵他们了,如今我只不过是稍微敲打一下,他们也知道姨娘如今的境况,所以收敛了好些,就这样,油水也必定是有的。”
傅秋宁点头道:“你既这样说,我便放心了,这其中的度,你就自己把握下。好了,翼哥儿累了一上午,回来又急着跑去康寿院显摆,这会儿想必也累了,你领他回去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歇一会儿就该晚饭了。”一边说着,就站起身,却听金藏锋道:“娘亲不要忙,刚刚弟弟是诳你的,咱们哪里能把给娘亲买的东西让别人抢去?”
傅秋宁忍不住笑了,欣慰点头道:“好好好,什么东西不要紧,重要的是你们有这份惦念着我的心。”话音未落,就见金振翼和金藏锋跑出去,不一会儿,几个小厮捧了样东西过来,却原来是烧制的十分精巧的瓷花盆,只是一个个并不大,有扇形圆形椭圆形,上面的图案也都是花鸟山水,十分精巧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就觉着娘亲会喜欢。”金藏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所以弟弟问我要给娘买什么的时候,我们就一起买了这几个小花盆,即使不能种花,摆着也好看。”
傅秋宁这回是真的又惊又喜,这些小花盆便如她前世在那些花鸟鱼市上看到的,虽然小,胜在精美,往往种一株仙人球,或是一些绿叶植物,摆在桌案上,看着也是赏心悦目。且这古代烧出的瓷,虽是民窑,竟是比后世现代社会那种小花盆更精巧。
金藏锋和金振翼看到傅秋宁的欢喜模样,知道这样礼物算是对了她的眼,不由得也十分高兴。见傅秋宁站起来,抱着他们俩很是激动欣喜的样子,倒弄得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又听她道:“谁说不能种花?就是这种小花盆,种上一两棵花,才显得更漂亮呢。等到明年春天我给你们种出来,到时你们才知道这小花盆的妙处,如今不行,菊花在这样盆里可是养不活的。”
正说着, 见金凤举也走了进来,笑道:“院子里便听见说笑声,什么事情这样高兴?”言罢看到那几个小花盆,听说是孩子们买给傅秋宁的,他赞许的点点头,感叹道:“总算你们娘亲没为你们白操心,如今就知道孝顺她,这是应该的。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她为你们付出多少了。”
因说着,待孩子们出去了,他便问傅秋宁黄梅戏的准备情况,听到色色妥帖,便笑道:“明日我要进宫陪着皇上和太后去灵济宫,今晚大哥哥能到家,老太太和你们便由他安排打理了。”傅秋宁知道他说的大哥哥就是金鸾峰,大哥才是金鹏展,因点头说知道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金凤举就进了宫,而金鸾峰刚刚一路风尘赶回来,这会儿自然也是来不及歇息的,忙活了一早上,只见二三十辆马车在靖国公府门前一字排开,那气势着实惊人,接着一些婆子媳妇们先出来,都是手里拿着几个包袱,先上了最后几辆马车,然后方是各房主子丫鬟们,而金老太君和江夫人方夫人则是坐着大轿在最前头。
因这一天着实热闹,街上早已是人山人海,然而当得知这是靖国公府去灵济宫时,那些平民百姓哪有敢挡路的?纷纷退避两边,一边兴奋地看着这长龙似的车队,一边议论纷纷。
来到灵济宫,只见许多人已经到了,这次因为金凤举和傅秋宁的关系,女眷们得以和太后坐在一起,而男人们则按照爵位品级高低陪同皇上坐在一起。大约是辰时末,随着一阵开场锣鼓响起,这万国文明会终于徐徐拉开了帷幕。
大宁朝身为天朝上国和“主办单位”,《天仙配》自然是作为压轴的参赛节目。之前是一些别的国家的和大宁朝之前选出来的其他节目。饶是如此,亦看得人眼花缭乱。草原国家的马上绝技,来自大洋彼岸的魔术雏形,南疆小国神乎其神的杂技,还有各路千奇百怪的戏曲歌舞,真正是应接不暇,只把人看的如醉如痴。
表演一直进行到黄昏,这一天的节目终于结束,总共是有七十六个国家参与了表演。往回走的时候,路上全是兴奋的高声议论的人群。真可谓是人声鼎沸。
好不容易送了金老太君回房,又陪着坐了说一会儿话,傅秋宁便带着孩子们和于氏罗氏还有金燕芳等回到风雅楼。来到院子前,她便对金燕芳等笑道:“妹妹不进去坐一坐?我让小丫鬟们弄点点心来垫垫。厨房里今天也有好些人请了假去看热闹,想来晚饭也不会这么早。”
金燕芳笑道:“罢罢罢,我可没有嫂子这样好的精力,这会儿只觉着腰酸背痛的,都是坐的太久的缘故,且让我回枕月阁好好儿的歪一歪吧。”说完便领着冯家姐妹和一双儿女告辞。这里傅秋宁等人也进了院子。
于氏罗氏都乏了,就连剪枫雨阶也都觉着乏累,独有傅秋宁还精神着,几个孩子饶是精力旺盛,这会儿也都去了金藏锋的房间横七竖八躺了一炕。因此傅秋宁在屋里走了一圈儿,竟是没找着一个说话的人。
眼看着暮色降临,剪枫刚刚接到信儿说晚饭一会儿就到,便见金凤举进了门,看见她就笑问道:“你们奶奶呢?可是累得爬不起来了?“剪枫笑道:“爷也忒小看奶奶了。这会儿比所有人都兴奋呢,罗姨娘于姨娘累得不堪,小少爷姑娘们也都打盹儿去了,她没有个说话的人,只拉着奴婢和雨阶,偏我们还有事情忙,这会子怕是正在屋里自己回味。奶奶说这万国文明会好看的紧,明儿还要去呢。”
“她明儿还要去?”金凤举惊讶的说了一声,旋即摇头笑道:“她倒真是好精力,我只说这一天下来,不知道把她累成什么样儿了,谁知还是这样精神。你们不信看着吧,明儿去的人要少一半。”
“怎么会?这么好看的节目,素日里哪能看到?”金凤举话音刚落,就见傅秋宁从里屋走了出来,诧异的接口。他不禁笑着摇摇头道:“你当人都像你一样?我刚刚从康寿院过来,老太太太太和二太太大嫂她们都说明儿不去了,只后日去看看那天仙配。一个个累得不能动弹,倒是一些小丫鬟大概还想去,你明日若不怕累,就带了她们过去吧。“傅秋宁穿越到古代六年多,就没遇到过这样的盛会,她是来自各国文化交汇的二十一世纪,此时看见这百家争鸣的景象,寻到了许多熟悉的节目,自然倍感亲切欣喜。因听见金凤举这么说,想起这个时代的太太小姐们每日里足不出户,让她们坐一天的确是酷刑,因此也就不以为怪,只是坚持自己第二天仍要去看。
却听剪枫笑道:“明儿奶奶若还要去,索性就把院里的小丫头们都带上吧,我和雨阶就不过去了,站着一天,腿都软了,小丫头们爱站着,且让她们站着去。”
傅秋宁笑道:“呸,好意思说自己站着一天腿就软了,让人听着,敢情都是在这风雅楼里当姑娘呢,不过站那么几个时辰罢了。”她说完,剪枫便笑道:“奶奶别忙着啐我,不信您瞧着,明儿还有几个丫鬟能坚持过去?定然都是些小丫鬟,只盼着看热闹。”
因笑说了一阵子,金藏锋金振翼等也被叫了起来,眼看着天色晚了,却是不敢让他们多睡,唯恐睡过了头,晚上就要折腾了。
到第二日,果然就没几个人过去,因此傅秋宁只是带上几个孩子和那些一心想瞧热闹的小丫鬟。江婉莹霍氏等也把各自儿女托付给她带着,小孩儿嘛,只要有热闹瞧,就算累也是要撑着的。因此今儿个那些孩子倒是一个不拉,只有金绣如肚子有些不好,方缺席了。
我过去就是孩子王,想不到如今又干回了老本行。坐在宽敞的大马车里,看着团团坐着的八九个孩子,傅秋宁忍不住有些自嘲的想,回忆起那早已远去的前世,想到自己这一辈子再也回不去那个高度发展却又污浊不堪的社会,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惆怅还是庆幸。
第二百一十六章:压轴节目
这一日的节目却没有第一天精彩,不过傅秋宁还是看得很兴奋,其认真程度比起评委也不遑多让。只不过中间有个插曲儿,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人,竟在节目都结束后跳上台,声称要和天朝的武将比剑,结果让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一通狠揍,颜面扫地不说,还让下面的百姓扔了好几个白菜帮子番茄臭鸡蛋。哄笑声更是久久不散。
“这便是不自量力的下场啊。”
晚上夫妻两个在床上,因为都累了,却是没了那翻云覆雨的心思,说起这个小插曲,傅秋宁忍不住感慨,接着又好奇道:“不过百姓们来看节目,竟然还带着臭鸡蛋白菜帮子番茄等物,这可实在是奇闻,难道不少人还是买完菜直接进场看节目的吗?”
金凤举笑道:“你只因为以前没看过这盛会,难怪不知道。今儿这算什么?往年的万国文明会,哪一次不是有好几个夜郎自大的国家挑衅?有的国家那些挑衅的人太恶心,久而久之,百姓们都有了经验。今年这到现在才出来一个挑衅的,已经算是少了。”
傅秋宁听得目瞪口呆,心想什么?还有这种事情?那些挑衅的国家疯了不成?这是在人家的主场啊,你想逞威风也不看看时候吗?而且都这么多回了,竟然还学不乖。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皇帝如此看重这万国文明会了,之前金凤举说这是代表着国家的尊严,她还觉得未免小题大做,如今想来,这大概也就是和当初北京申请奥运会成功差不多,甚至比那个还更疯狂和看重,因为古代人那些愚昧的忠君思想,让他们的凝聚力向心力更加强大。
转眼间就是万国文明会的第三天,这一天却没剩下几个节目,但全都是几个国家里最好的留着压轴的,因此金老太君江夫人方夫人等不顾劳乏,仍然过去了。眼看着天近午时,其他节目终于全部演完,只剩下《天仙配》。
一听说这最后一个节目就是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却没几个人真正听过的新戏,还是那位炙手可热的金镶小侯爷的夫人创造的新戏,无论二三四楼的那些贵人,还是台下的富商百姓,不由得全把耳朵竖了起来,一个个脸涨得通红,兴奋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傅秋宁反而没有了那股子兴奋劲儿,这几个月全都泡在金府排这出戏,即使她是那样的热爱戏曲,这会儿听见那熟悉的前奏响起,也不觉耳朵似是起了茧子。打了个呵欠,这两天半让她的体力几乎都透支了,于是这左右看看,见人人都在盯着那高台,她便往后靠了靠,偷偷垂下头闭目养神。
耳朵里的音乐和唱腔逐渐飘渺起来,傅秋宁竟是在累极的情况下,就这么坐着睡过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听一阵阵哭声传来,她悚然一惊,连忙直起身,茫然的看着四周,心想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哭起来了?
“为妻若不上天去,怕的是连累董郎命难逃! 撕片罗裙当素笺。咬破中指当羊毫。血泪写下肺腑语,留与董郎醒来瞧!来年春暖花开日,槐荫树下啊……董郎夫啊……把子来交把子来交……不怕天规重重活拆散。我与你天上人间心一条!!”
听到这撕心裂肺含悲忍泪唱出的《天仙配》最后一段戏词,傅秋宁方才恍然大悟,心里想着古代人民还真是淳朴善良,这虐点也太低了,这么一段分别就把她们给虐哭成这样。要是遇上我们现代那些最擅长狗血煽情的后妈,还不得哭死几个过去啊?
虽然这个时候的人愚昧迷信,敬天地鬼神。然而人和天的斗争也从未停止过。《天仙配》虽是神话故事,但其中热烈美好的情感却引起了人们的共鸣,这也是这个故事得以在民间广为流传的原因。这个时候的人民不会因此去咒骂老天不近人情,但不妨碍大家对董永和七仙女的命运产生怜悯同情,所以当初傅秋宁选的这本戏,太后与皇帝并没有反对。
此时见七仙女逐渐消失在幕后深处,只有扮董永的戏子孤零零凄惨惨的躺在台上,人们的同情心不由得到了顶点,四周都是百姓们的痛哭声和贵族妇人们的啜泣声。傅秋宁身边的一位侯爷夫人便一边哭着一边问她道:“难道这董永和七仙女就这样永远分离了吗?”
傅秋宁笑道:“夫人竟没听过这个故事吗?董永后来娶了一位王氏贤妻。七仙女生下孩子后,遵守诺言将孩子交给了董永,她却不得不回到天庭,继续受那孤独之苦。”一边说着,她心里就咬牙切齿的冷哼:渣男,古代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渣男呢?其实根本都不符合事实,董永那么憨厚老实,对七仙女情深似海,怎么可能再娶嘛,都是那些编故事的男人为了给自己争取利益,才编出这种狗尾续貂的续集来。
却见那侯爷夫人擦了擦眼泪,欣慰笑道:“如此说来,董永总算还不至于太悲惨,只可怜了七仙女,还是要在天上孤苦一世。”
傅秋宁强笑着敷衍了两句,心想这便是古代的贤惠女人,这种思想真心是没治了。
回到府中,坚持了这么久的傅秋宁一头就躺下去,听雨阶进来说晚上的时候宫里要举行盛大宴会,当众宣布本次万国文明会各节目的名次,让她去参加。她便无力抬起头来,呐呐道:“是宫里来了旨意,说我不去不行吗?”见雨阶摇头,她便又一头倒在床上,嘟囔道:“我不行了,这事儿我就不参合,谁爱去谁去吧。”
于是当天晚上,金老太君江夫人方夫人甚至是江婉莹等有品级的诰命都喜气洋洋的按品大妆进了宫。直到进宫后,这些人才知道傅秋宁没过来。金老太君心里有些惶恐,却见太后知道了这消息后,反而由衷点头道:“这方是真正地宠辱不惊,先前凤举夸她是淡泊明志,哀家还有些不信,如今才知道凤举所言不虚,这样出风头的时候,她倒不放在心上,着实是难得。凤举果真是娶了个贤惠的妻子。
傅秋宁如果知道自己这躲懒行为能得到太后如此高的嘉许,只怕下巴都会掉下来。天知道她只是累得不想动而已?
万国文明会在傅秋宁心里,这就算是过去了。然而大宁天朝再次用这一部黄梅戏《天仙配》和其他节目证明了本国灿烂的文化是别国都无法比拟的。因此龙颜大悦之下,不但是靖国公府,就连其他礼部的臣子和一些勋贵之家,也都得了赏赐。而黄梅戏在民间掀起的热潮却才刚刚开始,这是后话,不提。
中秋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起了几场北风,这一日更是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
傅秋宁撑着金凤举从江南给她带回来的油纸伞,走在园中用青砖铺成的小径上,只见黄叶满地衰草连天,真真正正是透出了一股深秋的萧瑟之气。
“这一场秋雨过后,只怕下一场,可能就是下雪了。”紧了紧身上的酡绒大氅,仍是觉着一阵阵寒气往身体里钻。她今日出去时并没有下雨,因此也就没有穿蓑衣,这会儿虽然有伞,可身上还是被雨水打湿了。
万国文明会之后,傅秋宁也休息了几日,之后皇上命人在靖国公府旁边修建了一处大宅子,选了一些有天分的歌舞姬和乐师过来,让傅秋宁继续排演新戏,自然,堂堂侯爷夫人这老师可不是白当的,各种赏赐也不必一一细说。
刚到风雅楼的院外,还不等进去,就见雨阶撑着伞,手里拿着一卷东西匆匆奔了出来,看见她和丫鬟秋玉,便展眉笑道:“我只说不知道奶奶什么时候儿能回来,所以去送件蓑衣,谁知这会儿就回来了。”一边说,傅秋宁已进了屋,她连忙接过湿透了的大氅,吩咐一个小丫鬟送去洗衣房,又亲自捧了滚热的茶来,看着窗外道:“这天气说冷便冷了,奶奶快喝点热茶去去寒气,我让她们熬一碗姜汤过来。”
“姜汤就用不着了,倒是拿几块点心过来,今天中午觉着难受,所以没怎么吃饭,这会子倒是饿了。”傅秋宁说完,剪枫已经捧了点心过来,笑道:“这是刚刚出炉的,奴婢知道奶奶喜欢吃热点心,所以赶紧拿过来了。”
话音未落,忽听一个小丫鬟在外面慌慌张张的叫道:“奶奶,有……有个人要见你。”
“这是什么话?谁要见奶奶,你也说得清楚点儿,慌里慌张的样子,让鬼撵了吗?”剪枫打帘子出去,训斥了小丫鬟一顿,才听她小声道:“奴婢……奴婢没敢问,是个年轻男人,奴婢吓得就跑回来了,他让我通报奶奶一声儿。”
傅秋宁诧异道:“难怪茉莉吓成这样子,咱们院里什么时候来过年轻男人?哎哟不会是二老爷府上的大爷过来了吧?”她说着就站起身,命剪枫道:“你出去看看,快把人请进来,这雨越发大了,当心着了凉。”
第二百一十七章:慈母
剪枫连忙出去,过了一会儿转回来,傅秋宁见她面色有些古怪,似乎是想笑又不敢笑,便奇异道:“这是怎么说的?你怎么也笑得这样让人摸不透?可看清了外面到底是谁吗?”话音未落,就听帘外一个声音道:“夫人,是我,凌云,小侯爷打发卑职来向夫人传话,说今儿有要紧的事,晚上回来晚一些,不必等他一起用饭了。”
“凌云?”傅秋宁这才恍然大悟,心里起先疑惑,暗道金凤举这种话一般都是让金明来通知一声,今天怎么派了一个侍卫过来?满院子的人也没几个认识他,可不是吓人呢?但旋即就恍然大悟,心中暗暗好笑,便道:“好,我知道了。爷还有什么话吩咐?对了,剪枫你出去帮我拿件披风来,顺便让雨阶拿点茶水点心给这位侍卫用。”
剪枫也知道凌云和雨阶的事,当下便抿嘴儿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告诉雨阶。”说完掀帘子出去,只见凌云微微垂首站在那里,她便摆了一下手道:“凌大人请坐,雨阶等下就过来。”
一句话把凌云闹了一个大红脸,呐呐道:“是……是小侯爷命我来送消息,不是……不是找雨阶的。”说完却觉着这话有越描越黑的嫌疑,因头就更低了,倒让剪枫暗暗好笑。
果然,不一会儿,雨阶便捧着茶水和点心过来,将那盘子往桌上一放,眼波流转间看了凌云两眼,见他也抬头大胆看着自己,不由又是羞又是气,心里却又有些难言滋味,这些情绪一起涌上来,只把那张娇美容颜愣是生生逼成了一个大红脸,只说出一句“都还是热的,你快吃些吧。”便转身进了帘子。
凌云也的确是有些发冷,何况这是未来娘子捧过来的,于是连忙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才起身道:“多谢夫人,消息已经传到,卑职这就告辞。”
傅秋宁笑道:“好。雨阶,你替我送送凌侍卫。一家人,我便不说什么赏不赏的了,只等你们的好日子时,奉上一份重重贺礼便是。”一句话说的雨阶脸更红了,跺脚道:“奶奶你再说?再说奴婢可不替你送客了。”
傅秋宁点头笑道:“好好好,我不说,快出去吧。”这里看着雨阶和凌云出去了,她才对随后拿了件大氅的剪枫笑道:“为了成全那凌侍卫的心思,你们爷竟是让他抢了金明的差事,不用说,这定是凌侍卫心里想见雨阶一面,才把这差事抢过来的。”
剪枫笑道:“早知这样,该让他们早点成婚,奴婢只道过了年就把雨阶姐姐嫁出去已是早了,奴婢还舍不得呢,谁知倒是有人还嫌着晚,若是知道奴婢这心思,不定恨得牙痒痒呢。”
傅秋宁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道:“可不是,早知道凌侍卫如此有心,过了中秋就该打发她出门。唉我也只是有些不舍,雨阶从我出嫁就跟着我,这些年来苦也吃过累也吃过,还有玉娘,我们三个相互扶持着一起走到今天,如今玉娘出门了,雨阶这也要出嫁,我心里自然不舍得。不过看着她们有了好归宿,我倒也是高兴的。是了,今早我说让你们打发个小丫头去看看玉娘的情况,顺便送些补品,可办了吗?”
剪枫笑道:“这还用奶奶问?您前脚走,雨阶就忙忙出门去了。回来说玉娘只是有些吃不下饭,一天大约要吐一回,面色却还好。张家老太太看见奶奶送去的那些补品,直念阿弥陀佛,又说昨儿刚刚请大夫看过了,说是不妨事,奶奶就不用挂心了。”
傅秋宁点点头,看了眼屋里的自鸣钟,这是金凤举知道她喜欢这东西时,特意让人抬回来的,对于傅秋宁来说,看这个时辰钟可比看沙漏要方便多了。因见那时针指在下午四点上,当然,这只是她心里想的,府里所有人仍然习惯看钟算时辰。
“不知不觉这个时候儿了呢,我因见着下雨,就早些回来了。如今孩子们怕也是要放学了吧?左右无事,剪枫,把蓑衣拿过来,我去接他们一趟。”
剪枫忙道:“奶奶别出去了,下雨那会儿,已经打发了两个小厮去了族学,雨阶原说要给奶奶送蓑衣去,谁知就有婉二奶奶房里和霍姨娘房里送了几样点心,我们又忙忙安排回礼,便把这茬儿忘了,等想起来时,奶奶已经回来,如今刚刚经了一场寒气,若是再出去受了寒,就不好了。”
傅秋宁笑道:“别把我想的那么娇贵,这秋雨过后,怕是就入冬了,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今年的最后一场秋雨,我出去走走。”因到底站起身来,剪枫无奈,只好拿来蓑衣和木屐,为她全套打扮上,因见外面天色阴沉沉的,她便命随自己出去的小丫鬟拿了一个玻璃琉璃灯点上。
一路来到族学,却见已经有些小厮和丫鬟们都等在廊下,稍顷学生们出来,叽叽喳喳声响成一片。傅秋宁看到金藏锋金振翼从小厮手中接过蓑衣毡帽穿戴上,便命一个小丫鬟上前喊人。
那小丫鬟上前对金藏锋金振翼说了傅秋宁就在那边等他们,倒让两人吃了一惊,接着就欢呼起来。其他一些孩子知道傅秋宁如今是府里最炙手可热的女人,却没想到她竟然特意走这一趟,不由得都愣住了。这时候金藏娇和金绣楠也出来穿戴整齐,正要过来找哥哥,听说母亲来了,也都欢喜不尽。
于是就跑来傅秋宁身边,傅秋宁见天色又黑下来,道路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又见金振轩金绣贞金绣如金绣芬聚在一起,便道:“这天色越发阴沉,往日这时候儿可还是大天光,你们先生还算知道变通,若是再晚些放学,可就成了披星戴月而归了。”因一边说着,就招手对金振轩等人道:“轩哥儿,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过来,我这里有灯笼,还能看到路,送你们回去。”
金振轩等人见傅秋宁亲自来接金藏锋金振翼兄妹,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这时候听她喊,不由得皱了下眉毛,想了想却还是不敢违逆大娘意思,不然爹爹如果知道了,只怕又要不高兴,因此便走了过来。金绣贞是最有心计的一个女孩儿,这时候就笑吟吟问秋宁道:“天黑路滑的,大娘怎么亲自来了?打发几个下人过来也就是了,您亲自走一趟,万一出点事儿,谁担待得起?”
傅秋宁心知她是暗暗讽刺自己装样子。只不过她哪会和一个小女孩儿计较,便笑道:“不是特意过来,只不过在风雅楼里无事,索性出来走走,又想起你们还没放学,就走到这里来了。”
一句话把金绣贞噎得无话可说,人家都说不是特意来接人的,她还能怎样借题发挥?心中又嫉又恨,却再也不肯说话。
傅秋宁打着灯笼将几个孩子一一送回去,自然人人面上都感谢了一通,但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好在她也不在乎,领着几个孩子回了风雅楼,将蓑衣木屐都脱在廊下,进了屋便笑道:“这雨真是越发大了,你们先生也是明白人,这样的雨,这样的路,若是明天还要上学,可不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跌跤呢。”
几个小孩儿也跟在她后头,此时都笑道:“是啊,先生说若是明儿不下雨了,就让后日去族学,若是明日还下,后日也不用去了。只是留了不少功课。”
傅秋宁点头道:“这是应该的。”想了想,又抬头问雨阶道:“爷还没回来吗?我这一趟走了也有半个时辰吧?朝里莫非又有什么事不成?罢了,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不等他,孩子们也定然饿了。”
剪枫答应着出去,须臾摆了饭,傅秋宁就和于氏罗氏还有几个孩子一起用饭,又打发丫鬟们各自去吃。一顿饭堪堪吃完,就听院中响起脚步声,接着金凤举的吼声清晰传来:“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诺大一个院子,竟然没人守着,这还像话吗?”
这一声传来,屋里的人都吓了一个哆嗦,就有几个小厮忙从廊下奔出去,小心道:“因为外头下雨,所以……哎哟”原来是不等说完,就让金凤举踢了一个跟头。
“爷。”
傅秋宁忙放下筷子赶出去,借着门口挂着的灯笼光芒,她看见金凤举面色阴沉,身上脸上全都是雨水,最稀奇的是,这样大雨天,他毡帽也没戴,也没披蓑衣,脚上也是之前出去时穿的牛皮靴子,这时候到了门前,湿淋淋如一只大落汤鸡。
傅秋宁心知有异,忙握住了金凤举的手,只觉他那双手冰凉一片,也不知是让雨水淋得还是冻得。于是连忙对金明道:“原是我命人都到廊下守着的,下着雨,没得让人在外面挨淋吗?爷今儿火气大,你去瞅瞅小四儿,他原没有错,给他几两银子,让好好治治伤,就说我说的,让他在家歇半个月。”
第二百一十八章:惊变
金凤举还要说话,但这毕竟是傅秋宁的安排,又是在风雅楼里,因此就将火头上那些话都吞进了肚子。一抬头,只见饭厅里几个孩子和于氏罗氏都震惊且惊恐的看着他,他心头火气这才往下下了下,随之而来就是无尽的挫败感。
“剪枫,雨阶,孩子们都吃完了,你们带他们去书房,娘,罗姨,你们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秋霜,让小丫头们把桌子收拾了。”傅秋宁飞快地吩咐着,又看向金凤举,关切道:“爷怎么淋成这个样儿?吃饭了不曾?若是没吃,我命人……”一语未完,忽然就见金凤举用手捂住嘴,飞也似的奔了出去,接着就在院中吐了起来。
“金明,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金凤举的定力傅秋宁是清楚的,因此怎也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让他如此失常,如今只有问金明。
却见他面色凝重的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下午的时候儿,皇上召见了几个得力大臣和咱们小侯爷,又赐了晚宴,奴才一直在外面等着。好容易天擦黑的时候儿,小侯爷出来了,也不肯披蓑衣戴毡帽,也不肯骑马坐轿,竟然就是一路疾奔回来的,奴才也不敢问,跟了爷这么多年,他是头一次向下人们动手,那小四儿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傅秋宁皱眉道:“若是这样说,那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不小。”因回头见剪枫回来,问明了孩子们已经在书房里了,她便沉声道:“你再去厨房,吩咐他们炖一盅人参鸡汤,再做两样甜粥备着。”
剪枫这时候也知道定是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情,因此点点头就奔了出去。这里金凤举吐完了,便在院中呆呆站着。傅秋宁忙撑了伞,和金明扶了他进来,一边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爷总不能这样的上火。须知福祸相依,乐极生悲,否极泰来,这都是世间寻常事。天塌下来之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有了转机,到那会子,想起这会儿为之魂断神伤,岂不是不值当?更何况这样大悲大喜,对身子最有害处,你一向是个稳重人,怎么这个时候却也如此失常了?”
听了傅秋宁这一番话,金凤举方回过神来,回头对金明道:“你回去吧,明儿早上再过来服侍我上朝,秋宁说得对,天塌了,也总得先顶着。”说完他又转回身,对傅秋宁道:“好了,让人给我烧些热水,让我洗洗换件衣服再说。”
傅秋宁见他回转过来,才大大松了口气,见金明还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她便点点头道:“回去吧,这里有我呢。”一边就帮金凤举脱下了湿衣裳,热水是早就烧好的,两个小厮抬了装满大浴桶,金凤举就走了进去。
傅秋宁这里找出一套干净家居服,给他放在了屏风后,走出屋子自己寻思了好一会儿,只觉无论是什么天大的事,似乎也不该让金凤举如此失态。更何况万国文明会刚刚完事儿,因着那黄梅戏,靖国公府的恩宠可以说是又上一层。金凤举也曾说过,如今实在是恩宠太过,若能退一步还好,这样看来,断不是他被罢官之类的,不然也不会赐宴。更何况,罢他的官职,似乎也不需要心腹大臣们一起商议。照他刚才吐的东西,在宫里时必然是压下了一切情绪,声色不动的用完晚膳,回来才发作的。究竟会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隐忍又如此失常呢?
想来想去也不得要领,忽然一眼瞥见博古架上那对珠帘花瓶,那是荣亲王送给金凤举的,他十分钟爱,摆在这里经常把玩观看。猛然间,傅秋宁心里就翻了个个儿,暗道能让金凤举如此在意的事,莫非是关于储君的?
但是细想想,又觉得不应该。皇上现在身体还好着呢,怎么可能会提早立储君?这不是添乱吗?自己先前还说他不太像康熙皇帝,莫非他就打破了自己的预测,学着康熙皇帝一样先立储君,再观人心?
正在这里纷乱想着,忽听身后脚步声响,接着就见金凤举走了出来,坐在她对面,却只看着她不说话,好半晌,那脸上方挤出一丝笑容,叹气道:“在想什么呢?”
“在想爷今儿是怎么回事。”傅秋宁端了一杯热茶过去,轻声道:“爷若是不想说,自然也可以不说。只不过我看着爷这行为举止实在大违爷素日里性体,想来定是有天大的事发生,莫非……是关于储君之争的?”
金凤举原本也没想瞒着她,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挺直了背脊,盯着她瞧了半晌,方长长舒出一口气,轻声道:“你说的没错,就是为了储君的事。”
饶是傅秋宁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时候却也不禁大惊失色,站起身讶然道:“莫非……莫非皇上没有立荣亲王为储君?那弘亲王去了山东,难道……难道是立得烈亲王?这……这怎么可能?”
金凤举苦笑一声道:“你觉着不可能,但偏偏它就发生了。老实说,我心里比你还震惊,还想去皇上面前高声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可是我只有死死忍着,在那个场合,咬牙握拳的忍着。我虽然是天子近臣,可我也是荣亲王的小舅子,这种时候,轮不到我说话,就算逞强说了,也只会更坏事儿。”
这个道理傅秋宁自然也明白,便急急道:“但……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烈亲王先前的错儿还少吗?荣亲王虽没有大功,可总算也没有什么大过错。烈亲王他……好,就算是皇上欣赏他的性子,硬说那是豪爽孤直,可他除了过错外,可还立过一丁点儿的功劳?皇上如今把储君之位给了他,就不怕人心不服吗?”
金凤举冷笑道:“圣心难测,谁知老爷子是怎么想的?我也正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这储君之位怎么就会落到烈亲王的头上呢?”
傅秋宁皱眉道:“爷不方便问,难道其他臣子就不问一句?我就不信,都是皇上的股肱之臣,难道就都被烈亲王收买了?”说完却听金凤举苦笑道:“自然是有人问的,且是好几位大人都问的,户部尚书郭大人的言辞甚至可称激烈。然而却引来了皇上大怒,说烈亲王虽无大功,但行事果决刚猛。弘亲王先前蠢蠢欲动,有不轨之心。只有他能压服得住。荣亲王虽然无功无过,然如此中庸,不是平庸之辈,就是心机深沉之人。且性情柔软,一旦他百年后,弘亲王闹出事来,以荣亲王的温和个性,决计压不下来。还说大臣们如此激烈,可是已和荣亲王结党?又将郭大人逐出宫去,幸亏几位大人联手求情,才没有罢官免职。”
一席话听得傅秋宁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半晌才坐下来,却听金凤举喃喃道:“千般经营,一捧黄沙。如今我算是真正明白了,果然这滋味最叫人难受。”
“不对,怎也不该这样。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爷不要现在就下断言。”到底没有身历其中,因此傅秋宁很快就发觉了这其中太多不对劲儿的地方。
金凤举喝了两口热茶,他原本最喜欢品茶,此时却觉着嘴里混没有了任何滋味,摇头道:“不下断言又如何?难道我还要撺掇着姐夫去想那个位子?弘亲王先前被贬去了山东。难道也要姐夫被贬出去才算完吗?皇上有一点说得对,烈亲王是个果决刚猛的人,呸,什么果决刚猛,不如说他是心狠手辣。若是这时候我和姐夫不明哲保身处处收敛,只怕他继承大宝后,第一件事就是剪除了我们。”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对。”傅秋宁一拍小桌子:“爷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你自己想想,你是希望儿女们将来互相扶持,还是希望他们自相残杀?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一个皇上立新君时,考虑的不是他们的人品心性?皇上既说烈亲王果决刚猛,能压服住弘亲王,难道心里就不犯嘀咕?难道他愿意在百年之后,让几个儿子都被烈亲王剪除了去和他做伴儿?”
一句话说的金凤举也怔忡起来,好半晌才呐呐道:“皇上自己早年就是果决之人,也许他并没有考虑到这么多,只是因为烈亲王在军中立下的那些赫赫战功,就觉着对方也是果决刚猛之辈,一旦弘亲王闹出事来,可以迅速压服住,不至于让天下苍生受累。是,或许他只是这样想着。至于心狠手辣,烈亲王毕竟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怎么会把他想成这样的人呢?”
傅秋宁摇头道:“你也说过皇上老爷子看人的眼光十分毒辣,烈亲王此前那些过错,别的不说,只说京师下雪冻死人那一次,皇上就该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不顾别人死活的。他老人家文治武功盖世,费尽几十年心血,方挣了个太平盛世,难道希望看到自己百年后,新君只顾着自己享乐不顾百姓死活?不对,这里面的漏洞太多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劝慰
金凤举死死皱着眉头,轻声道:“你说的固然也有道理,只不过,这立储君的圣旨已经拟好,明天就要昭告天下。这不是儿戏啊秋宁,皇上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一旦他决定了,就说明他是下了决心。
傅秋宁心想立了储君又怎样?康熙朝九龙夺嫡那会儿,倒霉的太子还被立了两次废了两次呢。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只是笑道:“总之,只是立储君,皇上身体还好,再活几年完全不是问题,谁知道这几年又会发生什么事呢?爷刚刚一幅如丧考妣的样子,实在是没有必要,如今要紧的,乃是看看想个什么办法度过这难关。荣亲王那里,也要派人提醒他一下,千万稍安勿躁,莫要被人找到了可趁之机。”
金凤举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唉姐夫那里,这会儿只怕也要得到信儿了,还不知道他和姐姐如今是什么样子。不行,明天早上下朝后,我还要去他那里看看。秋宁你说得对,皇上春秋鼎盛,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定呢,不需别的,我这手里,如今可是握着烈亲王不少的劣迹,甚至就连前次扬州的事,我也捏着他天大的把柄,哼,实在到了不能不提的时候,我也只有把这些想个法子捅上去,看看皇上英明了一辈子,这一回能否秉公而断。”
“不可,万万不可。”傅秋宁一听见金凤举如此说,便急忙阻止,却见金凤举摇摇头沉声道:“我也只是说预防万一,但愿烈亲王别一朝得意忘形,就诸多责难,若是我和姐夫万般收敛,他还是处处紧逼,那就别怪我背水一战,和他鱼死网破。”
傅秋宁摇头道:“我却觉着,烈亲王更得意一些才好,爷手里那些把柄,也万万不要先抛出去。”话音落,果然就见金凤举大皱眉头,不解道:“为什么?难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要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连困兽之斗都不做就束手待毙吗?”
傅秋宁笑道:“爷只是这会儿身在其中,所以关心则乱罢了。待给你几天时间,必然是会慢慢领悟出来的。”话音落,却听金凤举摇头道:“我如今心头上如同压了一块大石,时时想起,就觉着喘不过气。在宫里皇上赐宴,我表面镇定无比,但事实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下去的。你既然有了主意,就快说出来,不然等不到我参透那天,心里这火也能把自己给烧死了。”
傅秋宁听他这样说,便叹了口气。她知道金凤举是个聪明人,就像刚刚自己说的,给他几天时间,慢慢就能参悟透。如今急怒攻心,不过是因为一直筹谋的事情忽然全部落空,最关键是此前眼看着是有很大希望成功的。若不是皇帝老爷子处处露出那种意思,让荣亲王和金凤举都觉得储君之位近在眼前,又怎可能在变化突生的时候这样难受呢?金凤举还能在皇上面前压抑住自己,这就是很难得了。
“其实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只不过是觉着这件事情有很多匪夷所思,不合常理之处。爷也说了,圣上仍是圣体康健,早年都没有立储君,为什么忽然想起在这时候立储君了?又不是身体忽然不行。焉知圣上不是想趁着自己身体还健壮的时候,仔细看看几位皇子的心性?这是其一。其二:荣亲王无论是哪方面,显然都比烈亲王要稳重得多。就算他不如烈亲王军功赫赫,但君王并不需要亲自上前线打仗,军功其实也不代表什么。皇上明知烈亲王恃宠而骄劣迹斑斑,怎么会舍没什么过错又稳重仁厚的荣亲王而立烈亲王为储君?再者,为人父母,难道真希望百年之后,由一个狭隘的君王将自己其他子女屠戮殆尽吗?”
金凤举眉头拧起来,半晌方叹了一口气道:“秋宁,不瞒你说,这件事我也是知道诸多不合理之处,但只是立储乃国家大事,皇上断断不会在这上头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