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隐隐的透出青色,红叶裹紧衣服,顺着小路往村里走去。
夜很静,自己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清晰。红叶毫无目的的逛着,她从来不知道,身份家世的不同,也会成为妨碍人与人相处的栅栏。当初阿染来到她身边,是不是也曾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承受着这些不知所谓的轻视?
可是这些,真的有那么重要么?她见过很多大家的少爷,的确不乏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之辈,她不否认他们的优秀,可是叫她心动的,却依旧只有阿染。她的阿染,没有什么背景权势,她却觉得他比谁都耀眼。
真的很遗憾啊,没有来得及问阿染,她是诺然家的小姐,是不是也曾经让他难过。如果真的让阿染难过的话,她也是可以不做诺然家的小姐的,诺然集团交给罗成,她只想做阿染的红叶就够了。即使,她有可能只能吃讨厌的青菜,喝着白开水,她也是可以的。
真的好不甘心,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害她懂得这么晚呢?
转弯处,差点跟个人撞上,红叶敏捷的一闪,才看清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挑着水桶,喘着气看她。
“啊!不好意思!”红叶轻呼,眼尖的看到桶里的水因为刚刚近距离的接触,荡出来了好些。
男孩瞅瞅她,似乎有些奇怪,却还是冲她点点头,挑着水继续往前走了。忽然发觉肩头一轻,却是红叶将扁担往上提了少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他:“刚刚害你的水洒了,我帮你提回去吧?”
男孩摇摇头:“桶小,我挑得动。”固执的将扁担按在肩上,抿着嘴往回路走了。
红叶跟在他身后,看着前面摇摇晃晃的身影,手伸了伸,终于还是缩了回来。男孩光着脚,裤子挽得老高,寒风里,看得她的心都冷得打颤。
“你跟着我干什么?”男孩终于忍不住转回头问那个莫名其妙跟着他的女孩子。
红叶抓住飞舞的头发,小声的说:“我在想,万一你突然没走稳的话,我可以马上帮你接住。”
小男孩闷闷的回头,奇怪的城里人,奇怪的想法。
走到一幢房子前,男孩的脚步慢了下来。红叶愣愣的看着,大门早已垮了,一侧的门板竖着靠在一旁,一侧的墙垮了很大一个洞,男孩直接从断墙走了进去,正在用瓢将水舀进一个高高的水缸里。
红叶走了进去,一手将桶提起,直接将水全部倒进水缸。
男孩看看她,咧着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
红叶也跟着笑了起来。
男孩让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红叶当作没看见那上面黑乎乎的有些什么,干脆的坐了上去,然后看着男孩熟练的烧水,淘米,做饭…。
“我叫苏红叶,你叫什么?”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向人搭讪。
“我叫许浩。”男孩忙得头也不回。
“你会做饭啊,你好厉害!”这是红叶由衷的感叹。
换来许浩不以为然的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不是称赞的称赞。
“你父母呢?”
“妈妈去打工了。”
那爸爸呢?红叶没敢问。
天慢慢的亮了起来,男孩做好饭,盛了一大碗往里屋走去,红叶静静的听着屋里的对话声。
“爸爸,起来吃饭了。”
“今天这么早就做好了啊?”
“嗯!爸爸,你多吃点,昨天老师说今中午学校有别的活动,我不能回来喂你吃饭了。”
…
许浩出来的时候,诧异的发现刚刚还坐在那里的红叶,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时间:周五晚
心灵之旅(三)
如果抛开那些残垣断瓦的不去想,这里的确是个风景怡人的地方。
阳光,鲜花,还有在都市里难得享受到的宁静,走在田间小路上,似乎空气里,都飘着泥土的芬芳。
“怎么不照相?”继长庭走在红叶身边,高颀的身形,遮去了红叶半边的阳光。
红叶两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的走着,斜眼瞟瞟继长庭手里的相机:“继长庭,原来你也蛮有钱的嘛!”
继长庭失笑,“红叶,在你的概念里,就只有有钱和没钱两种吗?还有种是算不上有钱,但是也不至于穷困的中间层的。”
红叶伸手敲敲了自己的头,恍然大悟的样子,继而咕哝了一句:“那我要怎么知道,我只见过这两种啊!”
继长庭举起相机,后退了几步:“红叶,我给你照一张相吧,”
清风里,红叶的长发轻轻飞舞,有一种柔和的味道,快门按下的瞬间,红叶迅速转身,留下的,是纤秀的背影。
“怎么了?”继长庭几步跨上去,轻声问道。
红叶望着无际的原野,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荒芜:“我只是想,这田野太美太安静。”
继长庭沉默的站在红叶身边,心里微微的失落。
这女孩啊,明明站在他的身边,有时候却觉得隔着天涯。
学校里读书声琅琅入耳,同学们一边转悠着,一边啧啧的惊叹。哪里见过这样的学校,桌椅颜色不一,高度各异,教室里的孩子比较少,穿的衣服也是五颜六色,长短不齐,长的有些过膝,有些短的甚至只能遮住腰。
不过那一双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闪耀着好奇和羞涩的光泽。
红叶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热情的和孩子们打着招呼,分发礼物。
“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学校吧,是不是觉得很新奇?”学校的校长,也是唯一的老师,站在她身边。
红叶指指房顶上的两个大洞:“老师,为什么要在房子上开那么大的洞?”
“那是天窗啊,自然采光,可以保证教室里的光线。”
“那下雨怎么办?而且会很冷啊!”
老师顿了顿:“这个地方只有九十月份会下雨,其他季节都不用担心。冷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红叶忽然看到了早上的那个小男孩,伸手指了指:“老师,许浩的成绩是不是很好?”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穷苦的孩子都特别懂事,然后成绩很好。
“一般吧!”老师的声音很平淡。
红叶扭过头看他,显然与她观念里的认知不符,她觉得许浩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典范,怎么能成绩不好呢?
“许浩的父亲,外出打工时被砸伤了,现在躺家里什么都不能做,就靠着他妈妈赚点钱,还不够付医药费,许浩啊,忙着照顾他爸,哪里有时间学习。”
转过头看看红叶:“同学,你也不用太担心,这里的孩子啊,父母都不在身边,懂事得很呢,撑得住的!”
撑得住吗?红叶看着树下的许浩,扬着欢快的笑,咬着一根棒棒糖。可是那身躯,明明那么小那么点,居然可以撑得起一个家吗?
一把糖忽然塞进了红叶的手心,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其昭走到了旁边,拉着她,一脸不耐:“过去跟孩子们多交流交流。”看不惯她站在旁边,似乎被人丢弃般的清冷,会叫他的心,怪异的沉重。
红叶被拖着走了几步,轻嚷道:“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啦,在这里拉拉扯扯的会被孩子笑的。”
其昭当没听到,径直把她拉到许浩旁边,他老早就发现,红叶似乎一直在打量这个小孩,虽然他看了半天,没发觉这小孩哪里特别可爱了,可是如果她爱看的话,他也可以勉强制造一下机会的。
许浩眨着眼睛,疑惑的瞪着忽然就站在他面前的两人。
“你好,我叫其昭。”其昭俯下身,别扭的伸出手来。
许浩看看那只手,又看看其昭,再转过头来看看红叶,红叶也一样茫然的看看他,再看向其昭。
“我叫其昭!”某人加重了语气。
许浩飞快的闪到红叶身后,扯扯她衣襟:“姐姐,他要干什么?”
红叶摇摇头,一同疑惑的看向其昭。
其昭直起身来,努力放松脸部表情:“自我介绍啊,我都告诉他我叫其昭了。”
红叶愣住,半响,大笑起来,边笑边擦眼泪:“其昭,你太天才了,你跟个小孩讲社交礼仪?”
笑声清脆悦耳,其昭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别笑得太厉害了,你看你眼镜都要掉下来了。”
许浩也跟着傻乎乎的笑了,虽然不太明白。
“喂!你跟着我干什么?”红叶瞪着身后的其昭。
其昭理直气壮的反问:“那你还不是跟着他?”伸手指指正探头探脑往后看的许浩。
“那是我说要帮他提水啊!”无意间听到许浩说,因为每天都要走很远去村里的水井提水,最近考试忙,就好久没有给父亲擦洗了,她于是自告奋勇可以帮他把水缸装满。
“你看看你那个样子,能提得动水吗?”其昭明显的看不起她那小身板。
红叶扬扬手臂:“我很强壮的。”
其昭抿紧了嘴,不想嘲笑出声伤了某人的面子。
于是其昭少爷,有生以来,做了一次山村里的挑夫。旁边观众两个,坐在断墙边的红叶和许浩,还在断断续续的议论着。
“姐姐,你的同学好像不太会挑水啊!”指着其昭被晃出来的水打湿的鞋子。
“嗯,我也不会挑。”红叶万分庆幸,她可只带了一双鞋子。叫她提水还可以,挑水啊,看起来简单,刚刚试了试,根本不懂得使力,站不稳。
“姐姐,你同学的脸色很不好哎!”
“嗯,那我们小声点!”
…唯女子与小孩子难养也,其昭这样安慰自己。
几日来,观察村里人的生活,其实很简单,青壮年基本上都出去打工了,留守村庄的,多是老人和小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日子,少了几分热烈,多了凄凉。
这天夜里,红叶忽然惊醒,下腹坠坠的难受。心下一惊,居然忘了算日子,该是生理期要到了,什么准备都没做,这可怎么办?在这里的话,基本上都是些老弱病小,似乎没有卖那些东西的吧?
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睡得正熟的同学,微微叹息,先不说她们有没有带,就算是有,也不会想着帮她,估计巴不得看她出丑呢!
翻身坐起来,不知道可不可以去找继长庭帮帮忙,毕竟在这里肯帮他的,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时间:明晚
心灵之旅(四)
在男生帐篷边晃了晃,红叶犯了难,这么晚了,要怎么把继长庭叫出来。
其昭刚接完越洋电话回来,就看见苏红叶幽灵似的晃来晃去,眉头轻皱:“这是怎么了?”
红叶眼光一亮,这时候出现的其昭,真的是格外迷人:“其昭同学!”很兴高采烈的蹦过来。
其昭有些狐疑的看她两眼,“有事?”这么晚了还不睡,这家伙到底在干嘛。
“你能帮我把继长庭叫出来吗?”
其昭抿紧了嘴,一声不吭。
“帮我一下啦,我有事找他帮忙。”红叶双手合拢,可怜兮兮的看着其昭,要不然,她明天会很惨的。
“你找他什么事?”
红叶噎住,脸有些发热,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你不要管啦,快点帮我叫他出来。”
其昭的脸上风云密布:“不说我就回去睡觉了。”迈开步子就往里面走。
“啊!”红叶赶紧扯住他衣袖,脸上颜色变了又变,还是没说出口。
“我进去睡了哦!”其昭提起一只脚,瞟瞟红叶。
红叶深吸一口气,往下扯扯其昭的衣襟,其昭配合的弯下腰,红叶把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其昭瞬间僵住,脸上暴红。愣了一会儿,脸上红潮退去,他扫红叶一眼:“这种事情你找继长庭干嘛?以后不许。”顿了顿,声音小了下来:“你什么时候要?”
红叶也是尴尬得不得了:“一般情况下,明早。”
“你等着!”其昭转身进了帐篷,很快又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床毛毯,脸上尽力的绷得平淡,眼光却不由自主的游移:“夜里凉,你铺在床上,明早等我去叫你。”
红叶飞快的点头,哪里还有勇气再说什么,接过毛毯就往住处跑,直到躺在床上,才摸摸发烫的脸庞,急促的喘着气。天啦,让她死了算了!把脸埋在被窝里,却闻到了淡淡的不属于她的气息。
其昭听得红叶的脚步声消失后,也才松了一口气,耳根都在发热。怔了半响,才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查查谁在附近,我要的东西,明早就要送到…。”
一晚东想西想辗转反侧,直到天亮红叶才沉沉睡去。
其昭提着个大包,走到女生帐逢,摇摇帘子:“你们都给我出来,我有事要和苏红叶说。”
里面的正在嬉笑着收拾打扮的女孩子们,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到,半响没有回音。
“给你们三分钟,快点出来。”其昭可没有那个耐心。
于是三分钟后,其昭得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红叶蜷成一团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头黑发。
不由自由的放轻了脚步,这么吵都还睡得着,是不是因为很辛苦?其昭伸手扯动红叶的头发:“苏红叶!”
感觉到头发被扯得疼痛,红叶睁开眼睛,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头来:“其昭。”
刚刚睡醒发出的声音,柔软娇嫩,让其昭的心,酥酥的柔成一团。把包放在床边,转过身去:“你要的东西在里面,还准备了些衣服,我先出去了。”
红叶看着其昭大踏步的走出去,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又是热得不行,伸手将背包扯过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她真的不用活了,以后在其昭面前还不羞死?
背包里,的确有她原先要用的东西,另外,还有一套内衣,和运动装。
红叶双手捂脸,忍住要尖叫的欲望。
明天就要走了,夜晚的时候,红叶去了许浩家。
许浩正坐在断墙边吃饭,碗里白花花一片,只有米饭。看见红叶来,眨着眼睛笑笑,又埋头下去吃饭。
红叶在他身边坐下,看他将一碗白饭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都坐着没有说话,直到许浩把一碗饭吃完,红叶看着远处,黑暗里忽明忽暗闪着的灯光:“许浩,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许浩歪着头想了一想:“长大了想赚钱。”
“赚钱做什么?”
“把爸爸的病治好。”
“然后呢?”
“然后娶媳妇。”
红叶扑哧一笑,转过来头来看许浩:“你才多大的小鬼头啊,就想这个。”
“那当然啦!”许浩认真的说:“妈妈说的,赚钱多的人娶媳妇容易,不像咱们村,好多人连个家都成不上。”
红叶收敛了笑容,拍拍许浩的头:“赚钱跟娶媳妇没有直接联系的。”
许浩不服气的拉下她的手:“怎么会没有联系,像姐姐这样的城里人,也不肯到我们村来当媳妇吧?我以后想要姐姐这样的媳妇,”说到这里,激动的语气忽然降了下去,微微有点沮丧:“可是像姐姐一样的媳妇,也是喜欢那些城里长大的孩子吧,他们穿着好看的衣服,有很多我们不认识的东西。”
红叶摇了摇头,也和许浩一样,曲着腿抱起膝盖:“许浩,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姐姐认识的一个哥哥,他也是来自不知名的小山村,可是他在姐姐的学校里,比那些城里长大的孩子,都要优秀,他年年都拿一等奖学金,他聪明好学,风度翩翩,优雅迷人。有很多很多的女孩都喜欢他哦!”
“那姐姐也喜欢他吗?”
“是啊,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失去了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样活下去了。红叶将脸藏在膝盖里,像是要藏着,所有不能言诉的悲伤。
忙着说话的两人,没有察觉到黑暗里还站着的人影,刚要迈出的脚就被红叶的一番话定住,半响没有再抬起。
继长庭伸手按住怦怦跳的心,有些不敢置信,又有微微的欣喜,她说的人,是他吗?原来她,也是喜欢着他的吗?
许浩拍拍红叶的背,欢快的说道:“姐姐,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好好学习,将来就有像姐姐这样的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