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冰凉的玉坠子落在掌心,沈嘉芫忙要推拒回去,摇头道:“这是三表哥孝敬给母亲的,女儿不能拿。”
蔡氏嗤笑了声,将她的掌心合上,宠溺道:“傻孩子,这般精致的玩意自然是你们姑娘家留着把玩,母亲多大年纪的人了,留着有什么用?何况,附哥儿本就是特地给你送来的。”
对上沈嘉芫疑惑惊讶的目光,蔡氏再道:“你们俩别每回见面都跟仇人似的,附哥儿逞强好面子,你又是个倔强的,将来同个屋檐下,总是…”
沈嘉芫的表情微滞,垂眉打断道:“母亲!”声音微重。
听出女儿话里的恼意,蔡氏笑颜了凑近打趣道:“芫姐儿别羞,附哥儿心里惦记着你呢,昨傍晚来向我道别时目光还总望着内室。”
这,怎么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安沐附不是最讨厌原主反复无常的性子吗?
抬眸正欲劝话时,凑见九姑娘自内室走了出来。她面庞有些无神,双眸微红,近前了朝蔡氏福身开口:“母亲,女儿想回院换身衣裳,待会和七姐姐同去颐寿堂。”
“嗯,回去收拾下,省得让人笑话。”随意摆了摆手,右手还紧握着沈嘉芫。
“是,母亲。”
九姑娘盈盈欠身,侧身往外行去。
沈嘉芫的目光便停留在她的背影上,启唇低问道:“七姐姐已经回去了吗?”
蔡氏点头,“和杨姨娘一前一后来的,请个安就回去了。”语气透着几分怪调和不满,紧盯着女儿再道:“芫儿,娘跟你说,出阁后做人媳妇,别的委屈能受,这房里的事是万万不能低头的。”
“母亲,女儿还小。”
沈嘉芫眨了眨眼,暗想道:沈延伯府里问安的时辰较寻常府邸早了些,自己竟是最晚至的。
闻者轻瞟了眼周边,语重声长道:“昨儿你姑姑过府,我还同她提起你与附哥儿的事。”见对方张口欲辩,忙抢先道:“母亲知晓你中意的是安世子,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亲事一日未定,娘心里就总放心不下。”
话至此,蔡氏神色苦恼,语气惆怅道:“老夫人说的有道理,现儿的情形不好,你总归是个姑娘家,这样拖着于你今后不利。附哥儿平日说话为何总针对你,还不是因为你总围着安世子转悠?但凡是个男儿,谁喜欢素日被人夸模样漂亮?芫儿你若是实在不喜附哥儿,娘出面去同你姑姑说,她终究是安襄侯府里的主母,难道连子女的亲事都做不了主?”
沈嘉芫则愁苦地站了起来,“母亲,您别操心。长幼有序,女儿上头还有三位姐姐,祖母怎么会急着催这事?”
“可不准这样摇摆不定,回头你祖母和姑姑都说成母亲的不是了。”蔡氏虽佯装责怪,脸上却并无怒意,口气微纵道:“母亲三个孩子,最疼的就是你,自不舍得见芫儿难过,可安世子爷那…”
说着倏然抬眸,目含希冀,“芫儿,他此次心存愧意,许是正想着该如何哄你,倒不如就趁着机会你与和他好好谈谈?”
沈嘉芫惊讶万分,让自己去同安沐阳相谈?
谈什么?
莫不是要他主动下聘,同沈家求娶六姑娘不成?
且不说原主同安三少爷早有默契婚约,身为女方,哪有在这方面主动,就不怕旁人轻视了去?
“芫儿、芫儿?”
拉了拉沈嘉芫仍缠着布条的右手,蔡氏关切道:“芫儿现下有话都藏在心里,不愿同母亲说了?”颇为伤心。
沈嘉芫来不及多想,出言就回道:“没有,女儿没瞒着您。”
“你同安世子爷置气都有半旬了,昨儿既收了他的赔礼,怎的还是不理睬他?芫儿,不是母亲说你,这任性得有个度,否则惹得他没了耐心,难过的不还是你?”
沈嘉芫自认前世出生名门,闺中议亲时亦曾同长辈谈论过婚嫁,然不过都只点到为止,从没有将话挑得这样明澈的。
蔡氏虽急切想知道女儿内心所思,但瞧对方俨然是不愿深谈的面色,终是松了口,“芫儿不肯说,母亲也不逼你,咱们慢慢来。要知道,不管你最后想嫁的是世子爷还是附哥儿,娘都不会反对。”
拍了拍对方手背,不顾径自惘然的沈嘉芫,蔡氏拉她起身,笑着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到颐寿堂去。”
后者轻轻应了,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却越发浓重。
而另边,九姑娘匆匆回到满芳园,进屋就趴在桌上,心底强忍着的那股酸楚涌上,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溢出,染湿了她绣着碧青雅兰的衣袖。脑海里浮现出方才离开广盛楼时,六姐依偎在母亲身旁的亲密场景,她越发觉得委屈,双肩不停耸动,哽咽着将劝她的婢女给遣了出去。
丘妈妈询问了同跟去给世子夫人请安的竹苓和竹香,让人打了热水亲自捧着进屋,将东西放落,凑前同埋着脑袋的九姑娘柔道:“姑娘,莫要难受了,待会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若去的迟了,夫人会不高兴的…”
劝解的话尚未说完,沈嘉蔓就抬起了脑袋,泪痕满面地望着乳娘,抽泣道:“无论我做得多好,母亲都不会高兴,她心里哪还有我这个女儿?妈妈你瞧她,对姐姐太偏心了,为何同她那般纵容,对我就总是沉着脸严肃着,难道我不是她亲生的吗?”
丘妈妈面露慌张,伸出手捂住九姑娘的口即睨了眼门外,紧张道:“我的好姑娘,您这话可不能说,夫人要知晓了不得伤心?”
“她哪里会伤心?”
九姑娘年纪尚轻,虽受着严格礼仪规矩,然毕竟心性未熟。她拉开乳娘的手,红着脸嘟哝道:“母亲心里眼里都只有姐姐,但凡得了好东西,头个想到的准是六姐。我便是开口讨了要了,她还总推三阻四,说我想要,回头遣人送旁的来。妈妈,别的玉坠子,哪有三表哥送的那个好?”
丘妈妈则心疼地揽过九姑娘,这样的事迹并不鲜见,但凡是安襄侯府里送来的东西,就从未进过满芳园。不怪自家姑娘心里难受,她本就中意着三表少爷,奈何夫人总是拦着阻着,昨儿个人都快到广盛楼门外还被赶了回来。
“妈妈你说,每逢换季过节,我都亲手绣了帕子、鞋子给母亲祖母,她们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六姐她哪有我孝顺,可大家都喜欢她,不管她烦什么错,母亲总会帮她收拾。还有七姑姑,每回过府接六姐,可有一次是捎带上我的?!”
积着的多年埋怨爆发出来,九姑娘不断喃喃倾诉,越发觉得这些年待遇不公。
六姐她任性恣意,到底是凭什么?!
不知不觉,丘妈妈的眼眶亦是湿润,却只能轻轻拍着主子后背,安抚着说道:“都是夫人生的,夫人哪会偏疼六姑娘而冷落你?姑娘,听妈妈句劝,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许是知晓她这般哭闹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九姑娘慢慢止了声,却仍趴在丘妈妈怀里,小声低呐着似自嘲道:“我知道,我模样不如六姐,她生得好看,即便是胡闹,大家还是宠爱她…妈妈,我都知道,都知道的…”
丘妈妈伸出手背抹了抹眼眶,想说些安慰话却似嘴拙,最后轻轻推开沈嘉蔓,拧了帕子替她擦脸,“姑娘可别伤心了,夫人不喜欢您同姑太太府上往来,您听话了她自然就疼你。”
“那为什么六姐可以?母亲就是偏心!”
九姑娘语气尤带不平,“母亲从前不是这样的,过去她虽疼六姐,但对我们姐妹的要求没这么大区别。我知晓,是因为姐姐模样越发标致,母亲才会不喜欢我。”
﹍﹍﹍﹍﹍﹍﹍﹍﹍﹍﹍
呜呜,弱弱地求收藏、推荐票啊~(@^_^@)~
正文 第九章 求情
世子夫人携六姑娘进颐寿堂的时候,东敞间内笑语连连,气氛正是热闹欢酣之际。大夫人孔氏同四夫人程氏左右紧挨着老夫人坐在炕上,隔着榆木刻福矮几的,是强堆笑脸陪衬着的二夫人胡氏。姑娘们或立或坐绕在周边,偶有精巧可人的少女含蓄而语,垂眸带羞,神情若恭敬若亲密。
见蔡氏出现,几位姑娘敛去嬉闹神色,垂首立在两旁纷纷行礼,而连带孔氏在内的诸位夫人亦下意识地起了身,同来人打过招呼。
沈嘉芫跟着母亲先同老夫人和各位伯母婶娘行礼后,含笑地复同其他姊妹打起招呼,紧跟着人尚未站定,即被老夫人唤到了炕前。对方鬓角微霜,细长精明的眸中布满关切与慈爱,执起她的右手细细瞧了才柔声询问起伤势。
“劳祖母担忧,孙女没有大碍。”
许是鲜少见沈嘉芫如此乖巧,老夫人眼角紧眯着又拉她近前。旁边坐着的程氏举止自然地立起,面色随意地朝世子夫人处行去,拉着对方的手亲热道:“三嫂可是来了,我这儿有桩喜事,正想说给您听听呢。”
“哦,我倒是真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四弟妹将母亲哄得这样高兴?”
面朝东处的二夫人自觉地站起,请蔡氏同程氏落座。退到旁侧的她心里并不好受,一家子妯娌,独她非沈老夫人的亲儿媳,明着众人都敬她为二夫人,然即便是辈分最小的四夫人,在府里说话都比她响亮。
“确是件好事,祈哥儿媳妇,你回头替咱们府上备份贺礼。”老夫人的目光终是从沈嘉芫身上移开,望着对面笑说道:“齐乾公府的世子爷要大婚了,许是过不了几日,请帖就该送到咱们家来了。”
蔡氏闻言果见诧异,转眸看向四夫人,吃惊道:“哟,这事怎么从没听弟妹提起过?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齐乾公府的夫人陆氏是程氏的表姐,姐妹情分深厚,二府往来向是密切。齐家原在众贵勋公爵中并不显赫,待等先帝晚年一次围场狩猎,因齐乾公救驾有功,这才逐渐复被重用。然齐家世子齐天佚幼年伤腿,虽有满腹文采却因行动不便,同骑马射箭等武艺无缘,更因此缺陷,如今年过二十仍未娶亲。
齐陆氏出身青联望族,眼光心性颇高,这些年挑选儿媳时丝毫不见松怠,要求亲家门第必须非富即贵。盛京中不少夫人都曾替她家世子爷保过媒,最终无果,陆氏亦动过沈延伯府里姑娘的念想,托程氏向沈老夫人试探口风。
然四夫人乃幼媳,且不说自个身下姑娘年纪尚小,便是他房的侄女,哪容她干涉婚事?
齐夫人对未来长媳出身、性情的挑剔,便是落在旁人眼里都替亲事被耽误已久的齐世子着急。今日突闻要完婚,众人自替之高兴,纷纷起了好奇,都急欲知能被齐陆氏看中且愿将闺女嫁去齐乾公府的是那户人家。
“嫂嫂可听过,京西温侍郎府里的姑娘?”
蔡氏微征,意外中透着几分不解,“自然是听过,侍郎府的姑娘个个才貌双全,京中好些名门子弟都欲娶他家姑娘为妇。”话落,凝目细盯着四夫人,目光充满疑虑,“齐乾公府是要同温府结亲?”
程氏重重颔首,不顾众人惊呆的眼神,径自说道:“是卫夫人保的媒,温家亦同意了,日子就定在今年六月。”
“这般着急,是温家的几姑娘?”
此次出声的,却是静静立在旁边的二夫人胡氏。
“是大姑娘,闺名诗韵。昨日我去齐乾公府,表姐还夸她这未来媳妇知书达理,模样性子都好,说起话时柔声婉转,声声伯母唤得她心都软了。”四夫人说着取过茶盏,巡望了眼众人最终朝老夫人问道:“母亲,您说这是不是件妙事?”
“果真是好事。”
附和的声音起伏不断,室内气氛温馨融洽。
独二夫人心情郁闷地立在旁侧,想起曾经孔氏还是世子夫人时,自己还眼巴巴地替大爷沈令海同她娘家孔府的姑娘定亲。怎奈德隆帝继位后,朝堂局势变化诡谲,孔府落败不振不说,原想借此亲事拉拢这未来主母的心思亦随着大老爷的病故而幻成泡影。
而自蔡氏当家,她这房里的日子便未好过。胡氏咬了咬牙,如若早知今日光景,当初大房、三房闹矛盾时,就不该帮着长嫂去打击蔡氏,省得这几年来任她如何示好都无所作用。
这府中谁不知晓,世子夫人人前虽是个和善宽厚的,性子却最是最睚眦必报?
胡氏悔不当初,怎么着她也是延伯府里的二夫人?她家老爷身有官爵,儿子更是府里的长孙,亏就亏在了是庶嫡的身世,如若不然,定能寻个家世匹配、于他仕途有助的妻子。
齐乾公府在盛京里不愠不火,他家身残的世子爷都能娶到温侍郎府的嫡出姑娘,她胡氏的儿子怎么就不可以?!
似乎谁都未注意到兀自深思的二夫人,伴着门外帘子掀起,七姑娘沈嘉薏同九姑娘沈嘉蔓相继走进。
本正同程氏低语正欢的蔡氏不悦地瞪了眼二人,不待她们行礼请安就斥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竟是到现在才来?”语气不见如何凌厉,目光却尽显不满。
重新上妆的九姑娘小觑了眼母亲,跟着抿唇似不知该如何解释。
七姑娘便上前两步认错,“是女儿的错,今儿起的晚了,连累九妹妹等我,这才会来迟,还请祖母和母亲恕罪。”低眉谨慎地绞着手中帕子,纤影却立得笔直,令人难免多瞧了几眼。
沈嘉芫对这位庶妹知之不详,然回想在广盛楼撞见九姑娘的场景,心中亦能猜测到一二。
果然,她的话方落,沈嘉蔓朝她瞥去的目光中含着感激。
“薏姐儿向来不需人操心,难得晚起,弟妹快别责怪了。”大夫人劝言说完,眼神似有似无地往沈嘉芫身上瞅去。
府里谁不知晓,六姑娘每回晨昏定省,向来都没有时辰观念?
胡氏同程氏亦说着好话。
蔡氏心里很明了缘由,最后只将事儿让老夫人做主,“儿媳教女不严,然这府有府规,还望母亲拿个主意。”
老夫人待晚辈惯常宽容,但凡是这些小事并如何严肃,且望了眼身前相伴的娇人儿,她亦担心被人私下说厚此薄彼,便尚未严惩,仅教导了几声。
七姑娘同九姑娘忙感恩道谢。
另旁的二夫人拢了拢袖中纤手,她的这位婆婆,待三房里的人总是如此宽容。正心有埋怨时,突然听得有娇柔的女声提起自己闺女,循声望去,却是六姑娘在为萱姐儿求情。
“祖母,四姐原是见我口渴才将她的茶水递来,是我没有拿稳才打翻。姐姐不过是番好意,现下却受我连累被处罚,孙女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您就将她从轻处置吧?”巴着老夫人的胳膊微微摇晃,容色诚恳。
仍是众人所熟悉的那张丽容,仍是曾娇惯霸道的嗓音,说出得话却让人瞠目结舌。
这当真还是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六姑娘?
然那撒娇时招人疼惜、不忍反驳的嘟嘴倩容,是众人常见曾有的。
“芫儿,你…你要祖母轻饶了你四姐姐?”老夫人心底震惊,似乎觉得方才的话自眼前人口中道出,很不可思议。
沈嘉芫却坚定颔首,“是啊,昨儿四姐才从外面回府,想喝热茶很正常,您怎么能因她好心给我递茶就罚了她呢?”娇娇嚅嚅的声音,入耳分外舒适。
屋子里静了顷刻,而后众姑娘才跟着求情。
蔡氏望向闺女的目光,则变得陌生而匪夷。
沈嘉芫知晓这是个必经的过程,她不是先前的原主,她在乎身为女儿家闺中的声誉。虽占了这具身体,不表示就要顶着她的名声活下去,现下首要的,便是让众人对自己改观。
前世的她,绝对是个合格优良的闺秀。在赵府内的三年,亦让她学会了该如何以最快的方式笼络人心。
有时候,小退一步,便可前进两步。
故而,对上这些打量深究的目光,沈嘉芫坦然而立,神色间没有丝毫做作与虚伪。
“祖母便当疼疼孙女,饶了四姐姐可好?”勾着老夫人葫芦刻丝花纹的衣袖,沈嘉芫目光乞乞。
沈老夫人似乎当真不懂得该如何拒绝多年捧在心尖上的孙女,且对方这等懂事的要求,令她欣慰高兴。回望了眼众人,她拍了拍依着自己的身旁人,语气无比溺爱,“好好好,祖母听芫姐儿的,免了你四姐姐的禁足令。”
沈嘉芫则欢雀颇甚,“祖母真好。”
“不过…”老夫人亦是个清明人,昨儿真相到底如何,她心中有数,招过胡氏就吩咐道:“素日多花些心思在萱姐儿身上,她明年都要及笄了,再不管教今后可怎么说夫家?”
二夫人面色微僵,颔首启唇就应是。
在老夫人跟前,她从不敢多辩。
向来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因为六姑娘的请求,便轻易改了昨日的指令,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众人先前对六姑娘突来改变的兴趣渐渐被另样情绪取代,她这般表现,在老夫人心里、在府中的地位,怕是又要高上一层了!
沈老夫人心情畅快,东敞间内的话语声持续了许久才静下。
临窗的大炕前,独世子夫人留了下来。
老夫人掀开杯盖抿了口茶,神色似乎颇为愉悦,朝对面的儿媳言道:“三媳妇,你终是想明白了,芫姐儿现在这般懂事,对她才是真的好。”
蔡氏绕着杯壁的手指动作微滞,缓了缓才抬头,目光不解地接道:“母亲,您是知道的,儿媳从来都很疼爱芫儿。她今后是要嫁给附哥儿当妻子的,我必然会给七妹妹调教个好儿媳妇,您且放心吧。”
正文 第十章 讨好逢迎
从颐寿堂出来,姐妹分道,沈嘉芫怔怔地立在院墙下,目送七姑娘与九姑娘渐行远去。清涵院和倚兰阁、满芳园本是顺道,她二人却称要去花园赏粉桃娇蕊,硬是在这就避开自己。
即便不相熟,每每目光相遇时,沈嘉芫亦能感受到九姑娘的疏远与恼意。
并不似先前表现得那般亲切。
眨了眨眼,似惋惜无奈地叹息后才提步。
红梅凋零,庭内满地残瓣,缀得翠绿碧草越发鲜亮。内室里,对镜而视,嫣容精致夺目,左手抚上额角,新肉粉嫩,触及又似暗疼,沈嘉芫紧紧闭上双眸,任再不习惯,亦得适应。
静坐了片刻,起身至床前倾身,从内枕侧摸出圆润珞珠,艳如骄阳的红色,在透过窗柩散入的春光中旖旎炫彩。沈嘉芫的眼底漫上柔意,浅笑着替自己戴上,玉珠的冰凉渗沁肌肤,切实感受着这份存在,她缓缓地扬起了唇角。
右手不便,没有动女红,只命香薷去久闭的西阁取了书籍。虽是尘封,然大户之家,惯常的女则典本总是藏着的,摊在几上,惬意翻动着打发时间。
方瞧了几页,刘妈妈掀帘进屋,乍见如此光景,不由惊讶道:“姑娘,好端端的怎么翻起这个来了?还打着窗户,仔细伤眼。”
“妈妈,无碍的。”沈嘉芫抬头答话,“别关,总闭着有些闷。”
刘妈妈正合窗的动作微滞,转身至炕前伸手试了试茶盏的水温,对外唤人重新奉了热茶近前,“姑娘平时不爱看这些,今儿倒是有兴致。府里都在传您心善宽容,老夫人跟前,姑娘越发得宠了。”
见对方满容欢笑,似是真在为自个高兴,沈嘉芫亦莞尔回话:“本就非四姐的错。”
闻者的表情则略有僵硬,跟着附和道:“姑娘说的是。”
她则垂眸静谧。
顷刻,门外响起婢子的传话:“姑娘,银花姐姐来了。”
沈嘉芫还尚未反应过来对方身份,刘妈妈的声音便已响起,纳闷着反问道:“四夫人怎的突然遣人来?”
“让她进来。”
合上手边的书籍,沈嘉芫正了正姿势。
银花是沅陵楼里的婢女,素来跟在四夫人身边行走,模样并不陌生。沈嘉芫在见到来人时便认了出来,是个伶俐讨喜的。等对方福身行礼后即笑吟地问道:“可是四婶有事吩咐?”
“回六姑娘话,我家夫人院里做了些精致讨巧的点心,请您过去一道用些。”
原来是这般…都特地命人来请了,沈嘉芫自不好拒绝。何况她亦想尽快融入现在的生活,勤去各院走动则是必不可少的一步,笑着起身接道:“知晓了。”命香蕾给了赏钱,便转进屏风后换了身衣裳。
待等至沅陵楼时,沈嘉芫惊讶地发现,原来屋里只有程氏与八姑娘沈嘉萝,她的目光微有复杂。
“六姐,快过来坐。”
八姑娘热情地拉过沈嘉芫,相伴着坐在四夫人对面,屋里的妈妈便引着婢女将精致多彩的糕点摆上。程氏满面亲善,望着略有拘谨的侄女言道:“昨儿去齐乾公府,从那带回些花样罕见的糕点,原是想分了给你们姐妹送去尝个鲜,不成想萝儿贪嘴,便只好让芫姐儿亲自跑趟了。”
言下之意,则是点心不够分给每位姑娘,为了以防落人口实,专程请沈嘉芫过来品尝。再深入细想,独这份重视,体现着六姑娘的与众不同。
很抬举她的意思。
闻者却不见激动,只感激道:“多谢四婶。”
四夫人亲自替她布点心,望着堆叠如山的青花瓷盘,沈嘉芫客气地劝着对方。早前在病中,程氏前来探视时便很关切,经常坐在床沿与蔡氏低语,分外紧张她身体的模样。
“芫儿最近在屋里忙什么,怎么也不来瞧婶婶了?”
这趋势,原主过去同四房该是惯常往来的,沈嘉芫启唇答道:“母亲叮嘱说我不能多吹风,这才没有来给婶婶请安,今后自常来打扰。”
“倒是我疏忽了,现儿身子可有不适?”四夫人说着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观察外面风向大小,还朝近侍使了眼色,令人去合窗。
沈嘉芫忙摆手称不必,“侄女无碍,就是母亲太紧张了,且外面阳光正暖,府里走动走动我人也精神。”俏皮而笑,格外纯真。
程氏便佯装绷脸,“芫姐儿,这话可不对,你母亲之所以紧张,还不是因为太疼你?”
“就是,这府里当属三伯母最疼闺女了。”
八姑娘方插言,便受得四夫人瞪眼,苦笑地轻责道:“你个小没良心的,难道我平时哪里委屈了你不成?”
“便是有,昨儿去看表姨都不肯带上我。还有,我才吃几块,您就说我吃得多…”八姑娘嘟着嘴,勾过沈嘉芫的胳膊低声即道:“六姐,我母亲待我,若有三伯母对你的一半宠爱,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孩子,平素让你学规矩,旁的没学会,倒是跟你六姐嘀咕着告状。”并未因沈嘉芫是晚辈,程氏就故作严肃,说话言辞间随意亲切,屋内渐生温馨。
沈嘉芫始终浅笑着相陪。
时近午时,四夫人留了六姑娘在这用膳,特地吩咐厨房做了对方爱吃的小菜。
盛情难却,同程氏母女又叙了番话,沈嘉芫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