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一下!这是什么啊?!”闵会娴随着伊崇贤跑出去,边跑边翻开手里的笔记本,站在住院部的门口的她,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你干吗把这个给我啊?!”
跑远了的伊崇贤停下脚步,转过身,往后退,扯着嗓子,说:“这是我帮你做的笔记!这几天的!一点都没有漏掉!小娴!你要加油!”
说完之后又恢复了刚刚的动作速度,他如同一颗流星,划过了闵会娴的天空。
“喂…”不管闵会娴怎么叫都已经叫不回他,可她手里的笔记本被风吹开了几页,每一页上都确确实实是伊崇贤的笔迹,只是那些像爬行动物一样的文字真让人费解。
如果此时闵会娴的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她就会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复杂地交错在一起,而这种情绪是她用三言两语难以概括的。就像伊崇贤对她的好,也不是任何人可以用一两次的接触可以全部囊括的。
直到闵会娴转身走进了住院部,伊崇贤才从大门口的门缝后面伸出脑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点一点与他远离,眼里的怜爱是他内心最深情的表白。
伊崇贤对闵会娴确实是好得让人羡慕,为了这个叫做闵会娴的女孩子他能够静下心来听完一整天的课程,只为了帮她记下每堂课的笔记。过去他连课都不上,更不用说什么笔记了。但人真的可以为另一个改变,变到可能连他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陌生极了。
闵会娴一定不会知道,那天她接到医院的通知,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伊崇贤一直追着汽车一路狂奔,可还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是后来侥幸看到了十字路口有一辆计程车,才跟着巴士追到了医院,可是看到那么伤心难过的会娴,他远远地看着她,却不能走近。
如果这是可以宣泄的悲伤,那她一定会主动找你,并且告诉你,你是她难过的时候最想诉说的人。可如果她在难过的时候,只是一味地包裹着自己的伤痛,那你的靠近,对于她来说就可能是一种窥视。
在一个人悲伤的时候,你知道什么时候该靠近,什么时候该远远地看着,这才是最了解对方心境的理智方式。伊崇贤看过很多恋爱手册,甚至是在网路上求助过许多恋爱达人,才学会了这一招。
对于闵会娴他的心里抱有最美好的幻想,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改变。默默地守护她,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医院的走道里安静得只有探病者的脚步声,会娴想到了爸爸,拽紧了手里的笔记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真担心如果自己不在病房的话,镇定针的药效过后,醒来的爸爸会做出什么傻事。
赶回来的闵会娴,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听到病房里的声音,双脚凝冻住了,她怔怔地停在门口,神情悲痛。
病房的门半敞开着,医生的身体挡住了爸爸的视线。
“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想个办法让我死吧!像我这样的人,如果现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话,就等于是在拖女儿的后腿…我已经没有工作的能力,接下来还有一大笔的治疗费用…这样会拖垮我的女儿的!”
“唉…”医生退却了几步,没有说话。
男人的双手紧紧地拉住医生的衣襟,双眼热切地凝望着医生,哀求是他此刻内心的全部写照。
嘭!闵会娴用力推开了门,她的视线如同一朵飘动的乌云,黑压压地落在男人的头顶。心痛、哀伤交会成无法描述的情绪,在脸上展露出来,闵会娴紧咬着嘴唇,看着爸爸。
“请好好照顾你的父亲,也别责怪他…现在病人的情绪波动会比较大,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医生走过闵会娴的身边时,善意地轻声提醒着,然后走出了病房。
只剩下两个人的病房里,就连叹气声都会有微微的回荡声。
男人低下头,如同虚脱了灵魂的躯体,松垮垮地靠在病床上,目光无神地盯着被子,他似乎想隔着被子望穿自己的双腿,那双已经完全瘫痪到再也无力去承担起家庭重担的双腿。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闵会娴的眼睛里溢出来,这段时间以来,她所有的情绪都跟着爸爸的状态走,仿佛眼睛里注满了水,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手上的笔记本应该她紧握着的手掌而扭曲变形,不堪一击。
“小娴…别让爸爸再拖累你了…”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如同机器人一般说着机械的话。
如果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至亲至爱的爸爸,闵会娴真怀疑自己会因为怒气冲心而甩下一个耳光,但这是她的爸爸,她内心所有的怒气都在瞬间转化为伤痛,听到爸爸说这样的话,她的心痛得更加厉害。
闵会娴几乎是扑进爸爸的怀里的,窗外灿眼的阳光明晃晃地落在玻璃窗上,被拉紧的窗帘挡住了照进来的光源,两个至亲至爱的人在病房里抱头痛哭。
“爸爸!请您别再说傻话了,好不好…我只有您了,也只能够孝敬您了…我从来没有妈妈,难道您还想让我失去爸爸吗…”
一阵风忽地吹来,吹落了挂在窗棂上的毛巾。
父女的脸上都挂着泪水:“小娴!是爸爸拖累你了啊…”
空悬在窗棂上的衣架随风拍打着墙壁,啪啪啪,如同孤独无助的悲鸣。
人在做,天在看。
生活就是这样将人压迫着前行…每一步、每一步…当你踏出这一步的时候,还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天坑,足以将你原有的生活活埋…
第4章 爱上你第一个瞬间
穿过一栋栋林立的高楼,黄昏的霞光渐渐被黑夜吞噬,闵会娴穿着死党事先给她准备好的超短裙,别扭地扯着过短的裙子,路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她的手中握紧死党写着兼职地点的字条,现在每走的每一步路都让她不安,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忆着死党的提醒——
早上,闵会娴拿到一叠医院的缴费单,其实她原本可以要求找爸爸的施工单位支付事故医疗赔偿,可是对方一看她家没有别人,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就吓唬闵会娴说如果要求事故医疗赔偿的话,必须要有律师介入,而那笔昂贵的律师费就该由她来支付,吓得闵会娴就不敢再提起了。实在没有办法闵会娴去找死党一起出主意,最后两个人得出结论,除了想办法找一份既不妨碍照顾爸爸,又赚钱多的工作,似乎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想要找晚上工作的兼职,这个是最合适的,不妨碍你照顾爸爸,而且赚的钱也多。”死党从朋友那里打听来的酒吧兼职,换成过去的话,闵会娴死也不会来,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哪怕内心强烈地抗争着,还是硬着头皮,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站在灯光昏黄的酒吧门口,小心地往里面张望着。
“嘿,小朋友,你还没有成年吧?别说你是来找爸爸的!”酒吧门口凶神恶煞的大叔瞪了闵会娴一眼,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正想开口解释自己是被人介绍过来做兼职的。那个看上去并不像好人的大叔色迷迷地朝着闵会娴走过来,鼻子里冲出来的鼻气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酒味,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小妹妹,陪叔叔去喝杯酒吧?”男人摇摇晃晃的样子就好像一只唐老鸭,不过闵会娴现在没有工夫研究这个,她趁着他还没有靠近之前,慌张的从包里面掏出死党为她准备好的防狼水,对着那个男人的脸,喷了过去。
“死丫头!你往我脸上喷了些什么?”
男人蒙住脸四处摸索着,闵会娴没有多想就决定从这里跑出去,只要穿过路过的那条马路,逃到对面去,就能尽快地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嘎吱——
一声拉长的刹车声冲破了耳膜,亮如白炽的车灯打在闵会娴的脸上,她的脚痉挛了一下,倒在了地上。一张张医院缴费单从没有关好的包包里飞了出来,撒在了马路上。
几乎只差了一公分,太惊心了!
如果不是司机及时踩住刹车,闵会娴的小命就没了。
“快下车看看!”被刹车声猛然惊醒的少年,对司机说,随后自己也跟着走下了车。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司机推了推倒地的少女。
闵会娴确定自己是听到了声音,绝对不是错觉,不是上帝的声音,而且也还有知觉,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车撞死了。
“怎么样?”下车的少年站在闵会娴的身旁,问司机。
闵会娴缓缓地睁开眼睛,车灯的流光像一条逆流的河,优柔的少年站在这条河流中间。
这是天使吧…
洁白的衬衫,纤长且有力的臂膀,深邃的瞳孔里隐藏着忧郁。
“你还好吗?”少年蹲下来,温柔的眼眸深切地注视着她的脸,可是却得不到回应,闵会娴看清了少年的脸之后,怔了怔,这张脸她绝对没有记错,这就是那天她在果味浓见过的那个人,伊崇贤还以为他是骗子头差点给他一拳,好像那个女生叫他…一程哥…
闵会娴那么想的时候,“一程哥”三个字,情不自禁地从她的嘴巴里流了出来,宋一程怔了怔:“你认识我?”
发现自己犯了错的闵会娴,慌张地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那天…那天在果味浓我去果味浓面试…对不起,我的朋友差点…”
“在果味浓?”宋一程还没有想起那天的事情,他仔细地看了看闵会娴,然后听着她继续讲下去:“那天我是来应聘兼职的!是那个叫你一程哥的女孩子带我过去的…”
“哦!你就是贯贫中学的那个女生,对吧!”宋一程终于想了起来,不过他对贯贫中学的印象更为深刻一些,对植物天生敏感的他,那天闻过的那种花香他到现在还是无法忘记,只是遗憾没有得到允许采集一些回来。
“少爷,需要带这位小姐去医院做检查吗?”司机询问道。
宋一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疏忽,朝着依然坐在路中间的闵会娴,微笑着伸出手,说:“哪里有不舒服吗?需要到医院检查一下吗?”
站起来了的闵会娴,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现在只要一听到“医院”两个字,她就害怕。
一直恭敬地站在一旁的司机侧身对宋一程提醒道:“少爷,时间差不多了…不然,恐怕社长和夫人的飞机要到达机场了…”
“知道了。”
“那…再见了…”闵会娴不舍地说。
“如果你有感到哪里不舒服的话,可以来果味浓找我,我随时派人带你去医院检查。”宋一程微笑着说。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闵会娴朝着上车了的宋一程挥了挥手,注视着车子缓缓地开动,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发生得太快,让她都难以相信自己又见到了宋一程,就在她几乎都忘了自己之前是为了躲避那个变态大叔才冲出马路的时候,一双厚实的、沾满了酒味的大手蒙住了她的嘴巴,正要将她重新往小路里拖。
“死丫头!今天我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竟然连尊重长辈的规矩都不懂!”男人的脸上全是狰狞的邪笑。
闵会娴挣扎着,却挣脱不了男人强有力的手,被捂着的嘴巴也根本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音,绝望封闭了她全身的血液,她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
“住手!”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如同将黑幕劈开两半的闪电,给世界带来了阳光。
“多管闲事的臭小子,你怎么又回来了?”半醉半醒的男人眯起眼睛,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年,刚刚一直都躲在一旁看着宋一程的车子开走的酒鬼,还是能够认出宋一程的轮廓。
“放开她!”宋一程的声音落地有声。
“哈…如果我不放呢?”
“试试看咯!”
说罢,一个从男人身后猝不及防落下去的拳头,将男人打得措手不及,他慌忙中松开了手,闵会娴被他突然松开的手,弄得没有防备地摔倒在地上,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的闵会娴,迅速地抱着双膝缩在一边,全身不断地颤抖着。
“别怕。”宋一程小心地走近受惊的闵会娴,把缠绕在脖子上作为装饰的丝巾摘下来,绕到闵会娴的脖子上,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说,“现在没事了。”
“爸爸…”闵会娴一下子扑进了宋一程的怀里,他措手不及地张开手臂,紧张地抱着双手不敢碰恸哭着的闵会娴,“爸爸!”
图有蛮力的男人,在司机兼保镖的高手才摆好了下一招的姿势的时候,就吓得跪地求饶了。
闵会娴听到他的求饶声,情绪稍有平息,宋一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说:“现在没事了。”
情绪缓和过来的闵会娴不好意思地离开了宋一程的怀里,看着他衣服上那一摊眼泪,紧张地捏着自己的双手:“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比起安全来说,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我刚刚疏忽了,大晚上的把你一个女孩子留在了这里。”听到宋一程那么说,闵会娴埋得很低的头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宋一程,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怎么又回来了?刚刚不是…”
宋一程从裤兜里拿出了之前司机从地上捡起来但却忘了交还给闵会娴的医院缴费单,倒车回来就是为了把这个还给她,可是刚刚在车上宋一程几乎过目了所有的缴费单,他看着急忙接过单子,收进包包的闵会娴,心底的那股同情心和好奇心一同冒了出来。
在宋一程的再三询问下,闵会娴犹豫着讲出家里的情况,三言两语,想掩盖住自己的窘迫。可是,再苍白的语言,也改变不了命运的残酷。
宋一程犹豫着应该用怎样的语气才能将话说得足够婉转。
闵会娴鼓起勇气笑笑,说:“暂时有些困难,可是,我相信总有一天能解决…”
听了她的话,宋一程决定帮助她追回医疗赔偿金,他说:“我帮你。”
“啊…”闵会娴吓了一跳,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帮助的事。
宋一程说:“不过…这不是无常的帮助,我也有事希望你能够帮忙…”
闵会娴还没有听是什么事情,就坚定地点了点头,在她的眼里宋一程已经像一个天使了,那么天使让她做任何事情都没问题,只要她能够做到就一定会使尽全身解数帮忙。
久别的校园,如果不是因为宋一程的请求,闵会娴真的没有勇气回来。
几乎都快忘记还有考试这回事了。
堆积在书桌上的复习课本自从爸爸出了事之后,就再也没有翻阅过,封面上的积尘轻轻一吹就可以腾起满空的粉尘。面对这些课本,满心罪恶感的闵会娴丝毫静不下心来,她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夜之间患了失忆症,别说校长抓着她恶补期间所学的那些东西,就连之前两年多学得东西,这个时候在脑海里也没有一丁点印象。
今天会回学校这件事情,就连对伊崇贤都没有说。闵会娴为了不让人认出她来,还特地乔装了一下,头顶上压了一个棒球帽,总是扎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一路上原本还自信不会被人认出来,可真到了距离学校不远的垃圾处理厂门口时,她又胆怯了。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站在门口的那个老师就是教导主任吧…似乎还给她补过课,想到这儿,闵会娴就心虚了,爸爸出事之后,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令原本对她充满希望把她誉为一号种子的校长大人,几乎抓狂的要打爆她家的电话,都没有一个人接,同时也派人几乎要敲破她家的大门,同样没有一个人出来开门。
如果被教导主任认出来,一定会将她揪到校长大人面前,失望透顶的校长大人肯定恨不得把她像垃圾一样处理掉吧。闵会娴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哆嗦了一下,胆小怕事的她,全身冒出了冷汗,她毫不犹豫地转身了。
可是…
闵会娴又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在贯贫中学的植物园里采集一些驱香草吧!”
脑海里现在还能浮现出宋一程说这句话时的诚恳表情,既然已经被全世界第一个对自己充满信心的人失望…那么,好不容易才遇到了第二个对自己充满期待的人,不能再让他也失望了!
闵会娴慢慢地转过身,反复矛盾的心理像随时会失重的秤砣,在去与不去之间往返。
正在闵会娴来回徘徊着的时候,几个从她身边骑着单车飞窜而过的身影,飞快地进入了她的视线,又迅速地消失了。闵会娴朝着他们消失的那个方向望过去,突然间,她想到了另一个进入学校的秘密入口。
伊崇贤曾经告诉过她这个秘密入口的存在,那是专门为学校突击检查迟到情况关了校门之后,大家自发起来掘出的秘密入口,几乎常常不按时归校,又懒得和神经质的门卫起冲突的学生都知道有那么一个入口的存在。
唯一不太好的是…这个神秘入口就是学校垃圾的投掷口…
闵会娴憋足了一口气,冲进了她身后的垃圾处理厂,如果非要数数闵会娴长那么大做过最勇敢的事情是什么,大概这就算是其中的一样了。
垃圾处理厂的深处——与贯贫中学接连着的通道口,闵会娴冲到那儿的时候,再也憋不住气的她,一泄气,不小心吸了一口气,早上刚入肚的早餐都差点吐了出来。趁着半途而废的想法还没有冒出脑海之前,闵会娴咬了咬牙,屈身爬进了黑暗的秘密通道,她像一条毛毛虫,拼命地挪动着身躯,不过,她还不知道从这里爬出去之后的出口是在学校的哪一个位置…
一道刺眼的光晃进了闵会娴的视线,她开始小心地呼吸着,争气的呼吸道努力帮助主人过滤那些臭气,可是,越往学校方向爬过去,那股从垃圾里散发出来的恶臭越来越淡,等她爬到出口的时候,几乎已经闻不到那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香。
这股香味她过去都没有细细注意过。
趴在出口处的闵会娴吃惊地看到了距离她不远的植物园,她还顾不了整理一下自己的仪态,就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植物园跑了过去。
可是,闵会娴停在植物园门口却停住了脚步,她睁大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园中的那片景象,来贯贫中学三年了,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哇…太美了…”散发出淡淡芬芳的植物园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人的嗅觉,吸一口,便犹如填满了胸腔,它拉着闵会娴一步一步往里面走。
之前她也疑惑过臭气熏天的垃圾场,为什么在与它咫尺临近的校园,呼吸会变得不再困难,原来是这片植物园的功劳啊!
宋一程想要的驱香草她在校长那儿见过一次,她原以为校长手里的那盆驱香草是这儿独一无二的,但当她走进植物园的时候,她嗅到这里四处都散发着驱香草的清香。
“想不到校长大人那么狡猾!”闵会娴自言自语地说,往园内的四周张望。
可是,上次她见过的驱香草就像是一把普通的杂草,那么,这里到底哪些才是驱香草呢?
闵会娴面对着一片杂草堆,愣住了。她靠近了一拨拨的杂草,用力地嗅了嗅,真假驱香草混杂在一起,有些杂草上的味道浓一些,有些几乎闻不到味道。她正准备好好挑选的时候,被植物园门口故意发出的轻咳声吓了一跳,心忐忑不安地加速跳动,她别过头,还没有勇气面对…
其实如果猛冲直撞不顾一切跑出去的话,也许还能逃跑成功,但是这样就要永远在贯贫中学的校史记录上,背着一个盗窃的罪名了吧!最最重要的是,偷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把草!
校长大人拍了拍手掌,一群老师手忙脚乱地冲进植物园,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扑向闵会娴,恨不得把她的双脚都绑起来,好让她不要再作垂死挣扎了。其实从她在垃圾处理厂附近徘徊的时候,校长大人就从监视器里看到她了,然后派人偷偷地跟踪她,看着她钻进了秘密入口之后,就知道她一定会出现在植物园。
“闵会娴,你让我一个老人家找得好辛苦啊!你这个臭小孩!这几天都跑到哪里去了?逃课?偷玩去了?”
“…校长爷爷对不起…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闵会娴为自己极力争辩,“请不要再对我抱有希望…我真的不如您想象的那么适合读书…”
“带她去考场!”
“考场?”闵会娴惊叫了一声,“考什么?”
校长大人根本不愿多作解释,就带着闵会娴朝着考场的方向走去。
不仅忘了自己都学过什么的她,还忘记了自己来学校的这一天,不偏不倚就是考试日,如果没有计算错日期的话,今天应该是…中考!
扒着考场大门怎么都不愿进去的闵会娴,一想到自己要面对一张只认得她,但是她不认得的试卷,就比死还痛苦。
“不要!我不要!”同时发出抗议声的还有好几个被从外面带回来的学生,校长大人终于发威了一次,用力地捶了捶广播室的话筒,对全校的考生说:“这一场考试,只要是贯贫中学的学生就必须参加,你有考零分的权利,我也有监督你们享受这种权利的责任!也许你们没有信心可以做得出其中的一道题目,但是不尝试的话,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是在零分,还是二十分!”
闵会娴停止了挣扎,听着广播里传出的声音,所有的情绪便化成了羞愧,羞愧是堵在胸口的一块石头,令人无法呼吸。然而,不仅仅是她,那些逃避考试被老师抓回来的学生都静了下来,他们从未那么认真地听别人讲述过大道理,也从来没有在乎过这种被尊重的感觉,但是此刻,校长的话,却像是可乐瓶里的气泡,冲击着他们贫瘠的内心。
“在别的学校,也许面对像你们这群那么让人头疼的学生,都会劝你们不要参加考试,但是在贯贫中学我不希望剥夺大家的资格,为什么在同类学校中,贯贫中学总是排在最后的原因,不是因为贯贫中学真的与所有学校都差距那么大,而是因为我们不怕真实的升学率成为被别人嘲笑的把柄!这里!拥有的最大的资本!就是真实!”
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都垂下了头,一声不吭地走进了考场,看到这一幕连老师们都要激动得说不出话,更别说坚持这个教育理念那么多年的校长大人,那些他压在心底最想说的话,在今天终于都说了出来,他抚着胸口激动得气息加快,喘息声越来越急促。
“校长!校长!”察觉到校长的脸色变样的老师,及时扶住了差点失足倒地的校长…
转眼间,中考结束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宋一程为闵会娴顺利处理了事故医疗赔偿金的问题,闵会娴也在离开贯贫中学之前,到植物园采集了一把驱香草。原本想跟校长大人打一声招呼,可是考完试就没有见着他的身影了。
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晨曦柔美的光,麻雀停在电线杆上轻啄着羽翼。
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铺着一层厚厚的木屑,一阵风吹起窗帘,轻柔的光线隐约投进来,一晃一晃。
砰。从楼下传来了一阵关门声。
抱着两根棍子睡着了的少年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跳到窗前,往楼下张望。
少女匆忙的脚步扰乱了清晨的闲适与宁静,她尽可能轻地关上院子的铁门,可是,受了惊吓的露水还是“滴答”一声,落在了叶丛中。
“会娴!等等我!”发丝之间也满是木屑的伊崇贤探出头来,大叫了一声,打断了闵会娴的脚步,她仰起头的脸上还有一丝被惊吓的恐慌,看到是伊崇贤,她伸出手在嘴巴嘘了一声,然后站在那儿,等待着伊崇贤下楼。
今天闵会娴要去医院接爸爸出院了,早上出门之前她还特地收拾了房子。可是一想到一个月之前爸爸是完好无损走出家门,但一个月后的今天,他再也无法用自己的双腿走回家门的时候,她的鼻子又忍不住酸了。
回望着身后的一整片矮旧的建筑群,屋子与屋子之间的间距窄得几乎可以从这家人的窗口够到另一家人的窗口。
没有经过分类的垃圾堆放在每户人家的家门口,被主人丢弃的野狗野猫在争食,抬起头贯穿出整条小巷的天空,交织着晾晒的衣服,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头顶上就挂着一条还滴着水的裤衩。
闵会娴轻轻地呵出一口气,这就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在爸爸没有出事之前,她也曾抱怨过生活,为什么她会生活在这么一个地方,为什么她的爸爸不是百万富翁,为什么…
闵会娴的眼眶里泛着泪花,在爸爸受伤了之后,她就很少笑了,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她都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她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如果非要她加一句抱怨的话,她一定会问上帝,为什么明明她的生活原本就很不幸,爸爸还要出意外,她的学习还不够优秀,哪怕很努力,但还是距离校长口中的汇贤高中有好长一段差距。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连考场都不敢进的原因。闵会娴觉得自己长那么大都没有被人寄予那么大的希望过,校长是第一个,她不想让他老人家看到自己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都化为了灰烬。
如果上帝讲究公平的话,要么就要让她的生活过得平静一些,要么就给她的生活制造一个巨大的惊喜。
就在闵会娴专注地抱怨着上帝的不公平时,伊崇贤打开他家的小铁门,跑到闵会娴跟前的时候,那拿着木棍的双手还收在身后,生怕被闵会娴发现似的。
可是…明明木棍就已经很明显地露出了一大截,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你拿着那木棍干吗?”闵会娴吸了吸鼻子,低头,红着眼睛问伊崇贤,她可不想一大早就被他笑话是个爱哭鬼。
“啊?你发现了?”伊崇贤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了,但是秘密计划败露了,他只能把两根削得凹凸不平的木棍拿到胸前,“这个是送给你爸的!”
闵会娴狐疑地看了看:“这是什么?”
“拐杖啊!你没看出来吗?我亲手做的,花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怪你昨晚才跟我说今天去接你爸出院!”伊崇贤十分认真地说,口气中还带着一些小情绪,他想自己原本可以做得更好,是因为时间不够,准备材料也不够充分,所以才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
“拐杖?”闵会娴再一次认真地看了看,一开始以为伊崇贤在开玩笑,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当她迎上了他黑得中了毒似的黑眼圈,笑容顿时凝固了。
“笑什么笑!虽然是丑了一点…但是…但是也代表着我的心意啊…”伊崇贤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小娴…我会守护你的!还有…你爸!”
不过…真的是很想为小娴做一点事…是真心想为她分担一下…认为拐杖就是两根棍子架着身体的作用,以为很容易就能做成功…想不到最后变成这个样子,小娴什么都没有说,是不是嫌弃啊。想到这儿,伊崇贤真恨不得马上把手里的那两根棍子给扔了。
闵会娴的眼里又泛起了异样的悲伤。医生说她爸爸下半身几乎已经瘫痪,要是想重新站起来的话,除非有非一般的毅力。也许一辈子都要坐轮椅了。
“算了!我还是扔掉,重新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