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了。”在这时候贺千里觉得听贺秋水的话再正确不过。

待得三门一过,便到了姜五太太的院子里,到院子里时姜五太太亲自迎上来,满脸带笑地牵着一个女孩儿近前说道:“两位姑娘可是来了。”

真到见人在场面儿上了,贺千里其实也一样仪范出挑:“见过姜五太太,这位便是安小哥常说的珊珊姑娘吧,前些时候安小哥提及珊珊姑娘也要同来切磋,只是诸事缠身终不得闲,今日来正好邀珊珊姑娘以后常来往。如今托安小哥关照,我们姐妹俩在县城东头置下宅院,离这里不远倒也方便得很。”

那叫安语珊的姑娘有些怯懦,悄悄捱着姜五太太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便是连眼睛也不敢随意瞟只一味地垂眉低目眼观鼻鼻观心着。

“珊珊,快些见见两位姑娘,红叶快些备下茶点,看我一时高兴竟只顾说话,两位姑娘快些坐下用些茶点。”姜五太太说话间便一手牵着安语珊一只手引着贺千里姐妹两上台阶往厅里走去。

落座之后姜五太太在想什么贺千里不知道,反正贺千里就憋着想透点儿风声,可姜五太太很是热情,甚至可以说很殷切,让贺千里觉得可能没什么效果。

卷一 东临碣石 26.人心世故

(我错了,刚起床…)

一行人落座,姜五太太就拿着话极热络地说着,半点儿也不让姐妹俩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更不见半点儿冷场。贺千里便觉得这是一个七窍玲珑的人,一番谈话过后,姜五太太才提及安语珊的事情。

贺千里一听眼珠子一转,心想着自个儿要是做了安语珊的师父,那安豫尘总不能多想了,这就差了辈分。在现代这可能真不算什么,师生恋海了去了,可在希朝这个行不通。

这么个好事儿贺千里哪里会放过,本来安语珊这事儿安豫尘就提过,只是前段时间忙,所以才搁置下来,今天既然姜五太太旧事重提,那咱们就来个隆重的拜师礼。虽然贺千里也未必知道什么样的拜师礼才合规矩,但她身边不是有个全人工智能的NPC么——贺秋水姑娘!

“我看安姑娘虽性子弱些,身体略显纤巧,但根骨不错、行动间也很轻灵。这样吧,要是五太太不嫌弃,就让安姑娘以后管我叫声师父。只当作是孩子戏,也不必太过较真。”

按贺千里的想法,大宅院儿里尽是精明人,这个姜五太太想必知道很多事情。比如安豫尘的种种动静,她却没想到安豫尘也是这大宅院里出来的,由此可见安豫尘平时树立形象还是有一定作用。从言谈间她也发现一些端倪,这才把事儿说出来。

“什么孩子戏,既然千里姑娘愿意,那自然得慎重一些,为师一日也致终生,既然千里姑娘开了这口,自然可行,若千里姑娘不得工夫这事便由我来操持。”姜五太太当然知道一些,她自然不会干涉,做为妾室嫡长子的事儿她如何能过问。

不过姜五太太也有自己的顾虑,她和安豫尘一道出来,若是安豫尘在这期间出得什么岔子,回头回京里肯定不会责备安豫尘,到时还不是她这“长辈”的错儿。

明眼人听明白事儿,贺千里这么一说,姜五太太别的没想,倒是想得明白,眼前这叫贺千里的小姑娘八成无意于安豫尘,这倒更让姜五太太另眼相看。

“那便劳烦五太太。”

事一落定浑身轻松,姜五太太说去准备饭食,就让安语珊和那叫红叶的丫头领着她们一块儿在园子里走走逛逛。

红叶领着她们往南侧去,那儿有一亩藕塘,这时正花红叶碧。

一路上安语珊总是拿小心翼翼的眼神时不时地打量着贺千里,贺千里当然知道,不过却并不出声询问。她觉得人既然有自己的主张,那就应该有把主张宣诸于口的勇气,安语珊要是叫她一声“师父”,她也想尽心尽力把人教好。

既然应下那她也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她是怕把人教得跟贺秋水一样啊!

“姐…姐姐…”安语珊声音轻轻地叫道。

一旁跟着的红叶连忙附耳轻声说:“姑娘,该称师父才是。”

“不妨事儿,还没拜师呢,既然爱叫姐姐就叫着,未必得叫师父。”有师徒名分就行,她还真不介意人叫什么。

“师父。”安语珊又轻声地改口。

贺千里看着她,笑着轻声问道:“想说什么?”

“我…我…”

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这也就是个六七岁的小萝莉,脸红害羞或许也是正常的,未必人人都跟贺秋水一样没脸没皮。想着她又侧头看贺秋水,这妮子刚来的时候不也是羞怯温柔的么:“说吧,没事儿。”

她微微低头听着,但是安语珊半天儿也没把句完整话说出来,倒是贺秋水在一边忽然喊起来:“安豫尘。”

她们姐妹俩,一个一直管人叫安小哥,一个初一见面就连名带姓地叫着,安豫尘也早已习惯。

“千里姑娘,秋水姑娘,珊珊也在啊!”安豫尘满脸带笑地迎上来,孩子一样的笑脸。

“安小哥。”

“哥…哥哥。”安语珊依旧是那么怯怯地叫着。

这样一来自然是四个人外加一丫头一小厮一块儿游园,快到藕塘边的时候,安语珊却忽然叫了一声:“师父。”

暗暗一拍掌,贺千里觉得这一声“师父”来得可真是时候,连忙应一声说道:“嗯,珊珊。”

“师父?”安豫尘疑惑地跟着一块儿叫了一声。

贺千里遂笑眯眯地点头说:“对啊,刚收了你妹子做徒弟,以后可不得叫师父么。唉呀,别这么看着我,虽然你也时常来切磋,但你不用叫,你比我还大几岁呢。”

她话一说完再去看安豫尘时,怎么都觉得这张平时看起来温和无害的脸有几分咬牙切齿的狠劲儿,除此之外就是愕然与意外。

呃,是不是太狠了点儿。

“你…你…”安豫尘被她一堵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小小少年头回发现自己的世界里多了个让自己舒心安稳的小姑娘,本来是件很美好的事儿。

或许他原本准备做些什么,但是他明白自己没有随意选择的权利,生在高门就必然要放弃一些东西。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人生本就是这样的。

一瞬间,安豫尘又像是领悟了些什么一般,睁大眼睛看着贺千里,眨几下眼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拽着贺千里就往一边的竹林里走去,那儿有一处小亭子。

“安豫尘,你抓着我姐做什么,姐…”贺秋水说着连忙就要追上去,却不料被一双小手拽住,贺秋水遂转头看着安语珊:“珊珊,你做什么。”

“不去,他们有话要说。”

再说被拽走的贺千里,一转弯她就反应过来甩开安豫尘的手:“安豫尘,你这是干什么。”

虽然她心里也知道人小少年可能是恼羞成怒,想要跟她单独好好谈谈,可是她真不觉得现在是谈话的好时机。而且安小少年一直是沉默着的,就算她经常对他的所有表示装傻充愣,他也一直无视并继续自我下去。

“你…你还问我这是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想干什么呢。”安小少年确实是恼怒了,他却不想想他一直没表明什么,行动是一回事,说是另一回事儿,不妨这世上就有不点透不明白的人。

就算贺千里不是这样的人,安小少年表现得这么明显,贺千里也觉得自己拒绝得够明显,本着你不说我就不说的态度,贺千里觉得认安语珊做徒弟是最明显的拒绝态度:“不是你说珊珊想跟着我学点儿东西吗,我这只是按你说的去做。”

“我也没跟你说做珊珊的师父啊!”安豫尘气急地说道。

“这样也挺好的,你们大家族里的姑娘不是不能随便出门嘛,我这也是给珊珊找个由头出去多走走。平辈儿不好要求,要是师父那还不是由着我带哪儿是哪儿,你不是也说珊珊性子太怯懦,就是缺少历练么。”贺千里揉了揉自己的手,心中暗道:看不出来,力气还挺大!

这一下,安豫尘说不出话来,怔在那儿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觉得整个胸臆间气血翻涌。内心底,他还存着些许希冀,或许他以后还可以争取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但是在他保存着这份希冀期待这么一个机会时,贺千里忽然就弄了这么一出,让他完全来不及反应。

“随…随便你!”

安小少年生气了,安小少年生气的结果就是大半个月没来找贺千里,每天送安语珊到贺家门口就调转车马回。其实压根不用他来送,可是不去又挠心,见了肯定又闹心,所以他只是送送并不进门。

从性格上来说,安小少年犹豫的态度会最终决定他以后的道路,性格决定命运,这话半点儿不错。

而有时候,越是得不到的,越容易发酵,安小少年在瞬间的起落里,在长时间的见与不见里,把自己的心酿成一坛微酸的酒,这酒会随着时间度数越来越高,估计谁来给个火星子就能烈火燎原。

“姐,你就由着他这样不去说点儿什么?”为此贺秋水特意问贺千里的态度。

贺千里还能有什么态度:“过段就好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但有时候时间也会酿成苦酒!

这日里军营那边忽然派了个人来送信儿,说是贺沧海随军不日即回,贺千里倍加意外,她还以为这仗一年两年都打不完,怎么这就回了:“不是说今年战事重吗,怎么这时候还能从边关回来?”

“上个月打了一仗狠的,咱们赢了。”

当兵的是这么说的,后来贺千里才在市井的传闻里知道,这场战役有不少人受伤,那位豫亲王、靖远元帅也有伤在身,这是退到碣石镇养伤来的。而且最近镇上连连出了不少事儿,玉石矿枯竭,不少人削尖脑袋在搅风雨,靖远军退到碣石镇养伤也是为稳住镇上的局面。

“那这么说哥要回来了,太好喽!”

“唉呀,没问问哥到底怎么样了,这么多人都受伤了,哥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放心啦,哥功夫那么好,怎么会受伤呀。”

“可是…如果不是负伤,哥新入军营,怎么能随军归乡?”

这倒是个问题!

卷一 东临碣石 27.归沧海

靖远军到碣石镇时正逢七月中,暑热难当,靖远军一入城便受到盛大迎接,到底是打了胜仗,阵仗就是不一样。

站在城门边上的土坡顶,贺千里远眺着靖远军缓缓入城的场面,正近黄昏时分,斜阳照得一片灿光,甲胄鲜明的士兵们虽身上多带着伤,但进城时却一个个都抬头挺胸气态非常

“不知道哥在哪里。”贺千里揪着根草叶子,在那儿颇有些不安,虽然贺沧海离家不久,但她经常想起这个小哥哥,几年相处下来,她早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哥。虽然木讷迟缓一些,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哥哥,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念叨着。

“都跟姐说了,现在来看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就住在军营边上,还担心看不到哥呀。咱们离军营近,军中会允许哥回家的,姐还不如在家等着哥,说不定哥待会儿就回家喽。”贺秋水虽然这么说着,但眼睛却和贺千里一样四下里瞅,希望能在人群中看到贺沧海的影子。

其实贺沧海挺好找的,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一身习武之人的气度,在一群士兵里肯定还是挺招眼的。

“秋水,你看看那是不是哥?”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诶,看着还真有些像耶,不过旁边那辆车好像是豫亲王的,听说豫亲王受伤了,都用上马车了看来挺严重。姐,看样子哥好像在军营里过得不错,这模样看起来像是做了豫亲王的亲随。”贺秋水指着队伍中间那看着不怎么起眼的马车说道。

要不是贺秋水指,贺千里肯定看不出来,那马车不管怎么看都很寻常:“会不会是豫亲王看着哥功夫好,这才把哥留在身边呢?”

这话得到了贺秋水的认同,她也点头道:“可能是这么回事,哥一身的好功夫,到哪儿都不会埋没了。”

姐妹俩说着一块儿点头,也一道连眼都不带眨地看向队伍中那个人高马大壮实无比的少年郎。

在队伍中间,贺沧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地,遥遥地往土坡方向看了一眼,远远看着像是贺秋水和贺千里的身形就开始咧开嘴笑,虽然他也知道姐妹俩可能看不太清楚,但他还是特兴奋地频频看土坡方向。要不是这时离不得队,他早就很多步并做一步地迈腿儿往土坡上跑。

这时马车上的帘子里传来一个声音:“沧海,是你两个妹妹吧!”

“回爷,看着像,属下也不清楚是不是。离家虽不过三个多月,想着不长,快要回家了才觉得离开很久了。”贺沧海颇为感慨地说道。

“待会儿入营散队后你回家去多看看,两个姑娘家多有不易,也不知道陈北关照得好不好。”马车里的声音又继续说道。

闻言,贺沧海自然是连连点头答应,脸上更带了几分笑容:“是,多谢爷。”

马车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道:“你那个叫秋水的妹妹的事,暂且不要与她说,再看看。”

这话却说得贺沧海脸色微变,又连声应道:“是,属下省得,爷放心。”

当靖远军全部入城后,贺千里才和贺秋水赶紧飞奔回家,好在家就在军营边上,家里又有李婶子准备饭菜收拾院子,姐妹俩只需要赶紧回家等着贺沧海回来就得。

毕竟是大军入城,还要归营散队后贺沧海才能回,姐妹俩回到院儿里好一阵贺沧海都没回来。

“姐,别急,入营后还要安排一番,散队了才能回呐。哥还得请假,军营又不是随便能进出的地方。”贺秋水虽然心里也着急,但到底对军中事务熟知,总算没乱了阵脚。

贺千里当然也没乱,有话说得好“等人久、嫌人丑”,这么长时间不见回她不踏实,不见着人在她面前活蹦乱跳她就不会真正把心安下来。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得院子外边响起贺沧海极兴奋地叫喊声:“千里、秋水,我回来了,快点儿出来!”

这一听贺千里“嗖”一声儿就跑到门边去,打开门一看,只见贺沧海站在门中间儿,像是又长高了一些:“哥…”

“诶,千里。”贺沧海挠着头,还是像从前一样,在俩妹妹面前时总是显得那么憨厚。

一见这动作,贺秋水就忍不住一声笑,然后拽着贺沧海的袖子说:“哥,我和姐等你好久了。”

“刚才耽搁了些时间,要不然早回来了,你们这些日子好不好,我看看长高了没有,胖了还是瘦了。”贺沧海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俩妹妹,只是眼光落到秋水身上时多少有些闪神。

“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才认识我。还是…还是这几个月不见,我比从前更好看了?”贺秋水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儿,一副爱娇讨巧的模样,有好哥哥嘛自然得有好妹妹相衬,要不然这哥哥得多亏得慌。

拍拍贺秋水的手臂,贺沧海笑道:“秋水一直这么好看,比从前更好看。”

这话让亲妹妹不自在了,虽然魂儿上不是的,可血缘上她才是亲的呀,贺千里扁扁嘴说道:“哥,你就不觉得我也比从前好看。”

对此,贺沧海表示沉默!

“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咦,外面怎么还有人,哥,他们和你一样也是靖远军的人吧!”贺千里往外边看了一眼,遂发现几个士兵在那儿颇有局促地站着,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的在那儿似乎有些不安稳。

见贺千里的眼光都瞟到他身后去了,贺沧海就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点头道:“是啊,他们和我一样在靖远军里当兵。”

说话间贺沧海还凑得近一些,小声小声地贴在贺千里和贺秋水中间儿说道:“这是我给你们俩挑的!”

这下轮到贺千里和贺秋水说不出话来了,本来走前说什么“预备军中好儿郎”之类的话,但那也多是随便说着玩的,谁能预想到贺沧海执行得这么彻底,这才三个多月,人选都已经有了,还居然带到家里来了!

“你们赶紧进来啊,都说了到了就跟自己家一样,这里又不是军营,不用再拿我当百夫长,你们几个都是我手下的兵,怎么能这么畏畏缩缩的。”贺沧海说完一招手,示意那几个人都赶紧跟上来。

站在门边的士兵们见状赶紧上前来,这几个人虽然贺沧海说是带来让姐妹俩挑,其实不过是贺沧海临时起意,一是想和手下的兵联络联络感情,二是忽然记起走前答应过的事儿,所以临时找了几个他觉得顺眼合心意地过来。

这姐妹俩么,贺千里还好点儿,寻常长相,加上又是个疲赖人,当然也没好气度,整个一邻家小姑娘,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所以士兵们很从容地和她打招呼,也可以很自然地和贺千里拉家常。但是贺秋水不一样,她身上有一种将门出身的气度,对小兵们来说,这才是最有杀伤力的,何况贺秋水生得美,便是不笑不怒也如一株静放的花朵般散发着芳香。

“千里妹子,秋…秋水妹子。”

“几位大哥好,都进来坐,别客气。既然和哥同在一块儿当兵,那就当这儿是自己家,一切随意。厨下已经准备好了饭食,几位大哥要是饿了,咱们这就开饭。”贺千里说着连忙把人让进去,还顺手拽了把贺秋水,这妮子见了当兵的十成十没什么太好的脸色。而且吧,贺秋水只要一虎着脸那模样就挺能唬人的。

被贺千里一拽,贺秋水才露出点儿笑来,只是笑跟没笑差不多,她刚才的模样已经把人镇住了!

“那就多谢两位妹子。”这会儿在几人眼里,贺千里比贺秋水更好看了,毕竟当兵的都带着足足的阳刚之气,这样的人多喜欢温柔一些的家庭型女性,比如贺千里这样儿的。一看就能当得了家,而一直冷着脸的贺秋水,虽然漂亮至极,但看起来不大好相处啊!

大家一块儿坐下吃完晚饭后,贺沧海又赶紧把人送回军营里去,等到把人送回去了这才又折回来:“我不在家家里没出什么事儿吧,那…那串钥匙没有人来问吧!”

说“那串钥匙”时,贺沧海特意压低了声音,可见这位也像贺千里一样,找不着答案一天就得记挂这事儿一天。

“没事,也没人来问,不过我倒有问题想问问哥,当兵不是有前三年只许亲眷探亲,不许回家探亲的规定吗,怎么哥现在就回了?”贺千里问道,这些规矩她其实也是听贺秋水零零碎碎说出来的。

“我救了王爷,闲时也跟王爷说起了家里的事,王爷这才捎带上我回乡。而且我又不是专为探亲回来的,是随军修养,我也受了伤,只是伤得很轻早就好了,不像其他到碣石镇的兄弟,到现在都还伤病缠身。”贺沧海答道,他这一路去军营后,当真是像传奇一样的人生。

武力值高,初是听着贺千里的话为人处事,后来又一战成名,不仅救下了豫亲王,还捎带手的力挫敌军元帅,用一个词儿来形容他的短暂军旅生涯,那就是——比狗屎还狗屎的狗屎运!

卷一 东临碣石 28.爬墙人

在月色盈满的小院儿里,贺千里和贺秋水听完兄长传奇并狗血着的人生后,双双摇头感慨,这世上大概总是傻小子有奇遇。

夜色之中薰风从柳底吹来,顿时间便有一些温馨安宁之气与月色一同照在兄妹三人身上,这时贺千里才发觉,原来一家人只有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这让她更加想把贺沧海留下。虽然贺沧海才走几个月而已,但这几个月她似乎一直浑浑噩噩过来的,虽然做了一些事,但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自己。

她说要做一代宗师,自己却总觉得那其实就是个玩笑似的话儿,她自己没当真说过,也就没人当真去听,当然也就没人把这事儿当真了。她又总去想着钥匙的事儿,但其实如果只为钥匙就一直这么默然而漠然地活下去,就白瞎了老天爷给她的这段人生。

而贺沧海的归来,更是告诉她一件事——小兵且可成大事,为什么小姑娘不能成大宗师!

一瞬间,贺千里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奋斗目标,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做大宗师,她虽然不精通于天下武功,但是她对各流派武功招式多了然于胸,就算没吃过的猪肉,也总看过那猪跑。比起希朝武林中人来说,她一直站在巨人的肩上,只要她愿意努力并为此费心思,那就没有什么事儿是不能成的。

自己开武校还是根基尚浅,但是她可以先拜在哪个门派下,一是为了解希朝各流派功夫路数,二是给自己长长资历。

“掐指一算好些年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混日子啊!不过一个小萝莉不混日子难道还去统一天下,瞎扯。今年才十二,在现代这正是上初中的年龄,上初中的孩子当一代宗师谈统一武林的霸业,这样肯定得遭天妒人怨的事儿我可不干。”贺千里总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太平淡。

也是,为生活奔波的日子怎么能不平淡,她一不会造玻璃,二不会四大发明,三没一手好厨艺,她能干什么,还不得是苦苦谋生啊!

只有把物质文明建设好了,才能去谈建设精神文明嘛!

“以后秋水教文我教武,我们家也算是文武双全了,不过我在现代好歹也读过十几年书嘛,怎么到这就成了个半文盲!穿越后混成我这样儿,算不算史上最悲催穿越女呢,我给穿越党丢脸了,我有罪。”贺千里喃喃着推开窗,看着窗边柳梢上悬着的明月。

小院儿一角有一处小水池,原本是做牲口饮水用,后来被贺秋水改做花池,里边儿种了些不知名的水草,几个月下来已经长得茂盛而青碧,甚至还开着小小的白色花朵,晚风一吹便有暗香时来。

正在贺千里下决心,并准备赏赏月就关窗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得院墙边儿有轻微的动静,脚步轻灵而快,呼吸绵长而细微,如果不是这时夜黑风静她压根听不到。

“是什么人,这么偷偷摸摸地爬墙,不管它,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人。刚怕我们老钱家人的墙根儿,不好好招呼你我都对不起老钱家祖祖辈辈,嘿嘿嘿嘿…”坏笑罢了,贺千里一跃便纵身从窗口出来,轻身在草地上缓缓移动,到墙根儿下蹲好后不久,便见有个影子飘然而落,就落在柳树边。

那人落下后站在柳树边四下看了一眼,然后又低声轻语道:“不知道贺沧海住的是哪间,总不好惊动他两位妹子。”

“找哥的?大半夜来找哥…军营果然是个充满色彩的地方呀!”心里坏笑了几声,贺千里眉眼一转蹑手蹑脚走到那人背后,双掌平出就是一个推手。

翻墙的那人似乎听到了点儿风声,在她还没捱到时就已经转身伸手格挡,那是一双非常结实的手,手臂上的肌肉一经触手,就能感觉到蕴藏着的力量。这时候必需得承认男人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肌肉更富有暴发力,而且更硬更结实。

“什么人,夜闯私宅,想活命的就报上名来,姑奶奶饶你不死。”贺千里这会儿以为是贺沧海的战友,说话自然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那人手顿了顿,然后沉默许久,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是晏东楼。”

“晏东楼?”贺千里侧着脑袋想了想,她记性虽然一般般,但对于几个月前交过手的某人还是有印象的,而且是这个人带走了贺沧海,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不对,这么晚为什么要来,来就来吧还翻墙,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我就当你是小贼。”

自称是晏东楼的人又沉默了,这会儿却很快就接话道:“有些事不方便军中谈,也不方便在人前谈,是此才深夜来访,还请千里姑娘明鉴。”

说话的方式和声音都像,贺千里却依旧没收回手,只说道:“如果是军中秘闻,或者是什么党争之类的事儿,千万别找我哥,他就是个老实人,不懂得你们这些弯弯道道。不管你是哪个队伍里的人,也不管你为什么事儿、有什么目的、想得到什么,自去找别人,别让我哥涉及那些深不见底儿的阴谋陷阱里去。”

“沧海有千里姑娘这么个妹妹,是他的福气。”晏东楼在黑暗中看不到人,只感觉到那双柔软的手温暖地抵在自己手臂上,他的心也就跟着柔软起来。他也有妹妹,虽然是个淘气又闹腾的丫头,却也是这么一心为自己着想。

“别拿好话来说,到底找我哥是什么事儿?”贺千里可没这么容易被唬弄过去。

“郭方和谒堂留在靖远军中坐镇,我身边如今就你兄长这么一个亲卫,有事自然是与他相商。千里姑娘且安心,自不是党争阴谋一类。”晏东楼依旧没说是什么事儿。

亲卫?豫亲王!

贺千里瞪大眼睛,连忙收回手后退两步:“你就是那个什么豫亲王,靖远元帅?”

“是,不过我这元帅做得实在乏味,如今腹背受敌,身前有无尽外夷敌军,身后却有人使冷箭。”晏东楼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微寒意渗出来。

下意识往后又退一步,贺千里皱眉没再问下去,这明显看来是朝廷里有人觉得眼前这位功劳太大太高,实在看不过去了,在暗地里抽冷子下绊儿。看来这位不仅仅是打胜仗后因负伤退回来休养这么简单,至少负伤休养的人不应试有这么灵活的身手。

黑暗中皱眉想了想,这时月亮自云层中出来,照得院儿里一片清辉脉脉,白墙明月波光端是好意境。

也就是这时贺千里和晏东楼才互相看清楚彼此的面目,月色之下,晏东楼的身形更显高大,看起来更是如山岳一般冷峻巍峨,却因站得近,又添了几分温和亲近。

而晏东楼呢,别的倒没觉得,只觉得月色下那双眼睛盈盈如水,就似是小池里折射着的波光一般,在月色之中,柳丝之间,水池之边,看起来便和平日不同。整个人如同银河里的闪烁着的小星子,扑闪扑闪的显得那么璀灿夺目。小姑娘家都是那么可爱的吧,晏东楼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他那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眼神柔和了几分后,晏东楼露出点儿笑脸来,这一笑自然若春风一般春开面额上的风霜,接着自然便有了春风化雨一般的和和煦之气:“千里姑娘,令兄住在哪间屋里。”

思量再三,贺千里朝右一指说道:“这间…不管你们要说什么,我只希望哥能平安。我不求什么大富贵,只求兄妹三人能一直和和乐乐地过下去,还请王爷成全。”

“我答应你。”

晏东楼说这话时掷字有声,很容易令人相信,贺千里自然就闪身让他过去。只是晏东楼走到一半时,却又忽然回转身来看着她,说道:“千里姑娘的功夫又见长了。”

“世间多艰险,我不想身陷险境,当然只能勤学苦练了。”其实贺千里更想说:“我要是穿成个郡主、官家小姐什么的,打死我也不会这么勤快。”

待晏东楼进了贺沧海的屋,贺秋水那屋的门才缓缓打开,贺秋水掌着灯站在门中间儿看着自家姐姐说道:“姐,我服你!”

冲贺秋水一笑,贺千里道:“只要哥平安就得,军中争斗那可是比战场还可怕,哥憨厚不懂这些,我就只能替他多操心点儿喽。”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姐居然一个照面就把威名远播的豫亲王给放倒了,姐的功夫实在是好呀,看来我应该更加努力啊!姐,为这个我服你,要是说为你说的这事儿,那就算了,哥比姐想象的要更加心思灵巧一些,太隐晦的可能不懂,可这么明白的事儿哥不会不懂的。”

“你知道什么,就算知道哥不会有事儿,我也担心,我能为哥做的就这么点儿,希望能帮上哥才好。”贺千里看着贺沧海的门叹气,真心希望晏东楼不是为朝廷里的争斗而来找贺沧海。

看着就像是个可靠的人,那他说的话…应该可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