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转到另一件事来:明天真的要跟符母摊牌吗?她会不会同意?正常的爹娘都不会同意这种事吧。也许明天自己回来,符母站在门口不让进屋,那可怎么办?符鸣会不会跟他娘翻脸?万一闹僵了怎么办?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想了无数个版本的结果。最后重重叹了口气,不想了,天塌下来当被窝盖。可心里还是忧心忡忡。

符鸣大概知道他的担忧,在他额头上亲一下:“好了,石头,不要有负担,一切有我啊,保准为你扫清一切阻碍,睡吧。”

石归庭闭上眼睛,心思还是如浪潮一般翻滚,哪里能够安睡下来。过了许久,符鸣突然将手覆盖在他脸上:“石头,你再不睡,我就把洞房提前好了。”

石归庭一窘:“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你呼吸时轻时重,时长时短的,哪里是睡着的样子。你心思单纯,我料想你也是睡不着的。”符鸣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别担心,石头,我断然不会叫我娘拒绝你的。我已经有了睿睿,家里也算是有人可以传宗接代了,我娘也就不会拿祖宗来压我。我娘知道,我的命都是你搭救的,她岂好意思拒绝我的救命恩人呢?”

石归庭默然,自己的命又何尝不是符鸣三番五次救回来的呢。

“石头,你想过没有,我们之间的缘分真不浅呢。我先是救了你,后来你又救了我,我们俩算起来好像是互不相欠了,却也是因此纠葛越来越深啊。我有时候想,你肯定是老天派来补偿我的,要不然怎么正好落在我脚边呢?我们大难不死,就是为了这今后的好日子的,怎么会因为这点事而分开呢,所以不要害怕。”符鸣在黑暗中将石归庭搂紧,娓娓诉说,安慰着他。

石归庭一阵感动,他抽了一下鼻子,主动吻了一下符鸣:“对不起,阿鸣,我胡思乱想了。我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他孤独了太久,对这即将要到来的幸福太没有信心了,总有种患得患失之感。

符鸣回吻他,吻得又轻又温柔,似乎要把自己的眷恋和安慰全都传递给他,良久,他才轻轻地说:“傻石头,你也该对我有信心啊。好了,睡吧。”

石归庭这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符睿果然被符鸣打发跟着石归庭出去了。也亏得符睿愿意跟着石归庭走,他这么大点的孩子,通常是不愿意离开自己最亲近的人的,符鸣许诺他跟着石伯伯去有糖吃,还有车坐,他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符鸣已经私下里知会过白膺和劳成了,他们对他俩的事完全不吃惊,其实他们心里早就有底了,只需要本人给个确认而已。他们明白符鸣的用意,所以很尽职地为石归庭做向导。

金吾村离府城鹤庆不远,赶马车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去赶集,通常去的就是鹤庆。到了鹤庆,石归庭便给符睿买了芝麻糖,小家伙一看见糖,便乐滋滋地舔着,什么异议都没有。白膺和劳成便带着他们去逛马市。鹤庆马在整个云南都享有盛誉,每年农历八月当地都会有一个非常盛大的马市——骡马会,虽然早就过了骡马会的时间,这个时节依然有不少人前来马市买马卖马。

马帮的人钟情骡马,就算是不买马,也乐意上马市看看骡马,打探一下行情,看看有没有良驹。石归庭现在也算个马帮人了,虽然对骡马不如其他人那么懂,但也是十分乐意去逛马市的。至于符睿,那也是个一看到骡马就走不动道的人,又有芝麻糖吃着,自然没有异议,几个人真算是志同道合了。

石归庭听两个行家如数家珍般给自己介绍各种骡马,说骡马的特点。选骡马就得先看四肢蹄,再看骡马的皮毛,骡马的毛色以铁青最好,其次为枣骝,其余则再次之,好的骡马要“前夹一筒盐,后夹一文钱”…长了不少见识。

“今天没看见特别好的骡马。”劳成说,“要看上好的骡马,非要等骡马会不可。今年的骡马会已经过了,等明年看有没有机会能赶上三月街。”

石归庭好奇地问:“三月街?”

“是啊,大理的三月街有着很悠久的历史了。它又叫观音节,是我们白和族的盛会,每年都有从四面八方来的商客云集,来此做买卖,滇中各地的,益州的,安多的,甚至还有你们江南的,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奇珍异物各色物产都能见得到,那热闹劲别提了。”白膺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自豪,大概因为是自己族里盛会的缘故。

“对,三月街的马市规模非常盛大,还有十分精彩的赛马会。”劳成在一旁补充。

石归庭一脸神往:“那真是个好去处,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白膺点头:“到时候符哥应该会带着大家一起去的,这次骡马损失了不少,可能要去补充几头。”

石归庭也知道刚刚骡马的价格,心想,赶马的脚钱就这么些,还是每次一拿到钱就分了的,谁有那么多银子去买骡马?马匹一头几百两啊,骡子因没有繁殖能力,价格稍便宜,但也要上百两,都不是小数目。这次符鸣的损失最大,一人就折了两头骡子,连上四妞,算起来是三头,一定得尽快添补上才行。想到这事,不由得有些怅然。

几人看了一圈,劳成指着马市边上的一间骡马店说:“石大夫你看,就最边上那间店,店主是个跛脚,他以前也是赶马的,后来不知怎么摔折了腿,就回来马市给人做骡马中介,慢慢地就做成了铺子。他和他的伴儿也是结对子的,两人都没成亲,在我们鹤庆,他们俩可是远近闻名的。”

石归庭一听便来了兴致,循着劳成指点的看过去,店门口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倚着门站着,劳成不说,真看不出他的腿脚有问题,他正看着门口马厩边的一个汉子刷马。石归庭低声说:“我们去店里看看。”抱着符睿往那家店铺走去。

店主原是认识白膺和劳成的,鹤庆府只有这么大,整个鹤庆的马帮也是数得过来的,符家帮尤其有名,哪位做骡马买卖的会不认识他们呢。“这不是白锅头吗?今年这么早就回家歇着了,看来是跑了一单好买卖。快请坐,快请坐。”

店主走过来打招呼,看石归庭负着伤,还抱着孩子(没办法,符睿不让劳成和白膺抱),连忙招待石归庭坐下,大概因他自己行动不便,故对别人的不便也格外照顾些。石归庭感激地道谢:“谢谢掌柜的。”石归庭看他走路右脚一点一点的,还真有些跛。

白膺嘴角抽了抽:“曹掌柜你就别说笑了,这次可别提了,能囫囵回来,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曹掌柜惊讶道:“怎么,这次可是遇到麻烦了?”

白膺点点头:“刚从阿墩子回来,赶上下大雪,雪崩了。”

“啊呀!快说说,快说说。”曹掌柜感叹一声,赶紧给几个人倒茶,又朝外边喊,“老头子,别忙了,进来说会儿话。”

那个刷马的汉子收了手,进了屋,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在曹掌柜身边坐下,跟白膺打招呼:“原来是白锅头,好久不见!”

白膺回礼:“好久不见,季掌柜有礼。”

曹掌柜拉一下季掌柜的袖子,打断他们的客套,心急地问:“白锅头,你快说说你们的经历。”

石归庭看在眼里,这个就是曹掌柜结对子的对象么。

白膺便和劳成两个一起将路上的经历述说了一遍。石归庭抱着有点犯困的符睿,一遍轻拍一边摇着他,将他缓缓送入睡眠。

“真是好险!万幸人都没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完白膺和劳成的叙述,曹掌柜连连感叹说,接着又用惊异的眼光看着石归庭,“原来石大夫还是在雪崩中死里逃生的,真是太神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啊!”

石归庭笑着点点头:“承您吉言。”

季掌柜也打量了一下石归庭,问:“石大夫的手臂也是在雪崩中受伤的?”

石归庭摇摇头:“不是,以前摔的,不过也拖了好久了,最近才慢慢好起来。”

季掌柜点点头:“可千万别大意,以为是小问题不放在心上。可别像老曹一样,最后长得两条腿都不一样长,这些年一到阴冷天气还免不了疼痛,真是作孽。”说罢摇了摇头。

石归庭是大夫,对病症一类的事十分关心:“曹掌柜的腿是怎么伤的?”

“这话说起来可就远了。”季掌柜的视线落向墙壁,那儿挂了一些蓑衣斗笠马具之类的东西,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那年春天我们赶马去昆明,路过楚雄的时候,一头发情的公马不知怎么着暴躁疯跑起来。他跑去拽马,不料马的冲力太大,将他从坡上摔了下去,那坡不算太高,命没伤着,就是摔伤了腿。我们那时候年轻,有些大意了,虽然伤一直治着,但是也没等完全长好便去赶马,结果不小心又摔了一次,还是原来的老地方,伤好之后腿便落下了残疾。我们便从马帮退了出来,帮人买卖骡马,后来卖了自己的骡马,开了这间铺子。”

“那真是遗憾。曹掌柜这是旧疾,平时阴雨天气多注意保暖,可将韭菜捣烂炒热,加一些高度烧酒,趁热敷在患处,这样可以减轻痛楚。也可以含一片三七片,这样可以活血,也能止痛。”石归庭给他们出主意。

季掌柜非常高兴:“这样果真有用?下次我们试试。谢谢你啊,石大夫。”

石归庭笑笑:“不必客气。”心说,我才该谢谢你们呢,你们给了我勇于面对现实的无尽勇气。

第56章 自己人

曹掌柜看着石归庭臂弯里的符睿:“这是石大夫的娃?”

石归庭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我家的娃。”说完了便看着符睿笑起来,可不是他家的娃么?

劳成和白膺也会心地笑了起来。曹掌柜不明白他们笑什么,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符睿:“石大夫要不将孩子放到床上去睡吧,天气有点冷,这么抱着容易着凉。”

“那真是太谢谢了。”石归庭跟着曹掌柜进了后面的里屋,将符睿手里的糖拿下来,替他脱了外衣,放到床上躺好,盖上被子。

曹掌柜说:“让他睡着吧,我们去外头说话。”

石归庭点点头,亲了亲符睿的小脸,抹掉他嘴角沾着的芝麻,跟着出来了。“阿膺和阿成你们先去逛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劳成说:“一起去吧,睿睿应该能睡一会儿,让曹掌柜帮忙看着。”

曹掌柜也点头表示愿意照看符睿。石归庭摇摇头,孩子最怕的就是醒来看不到亲近的人,肯定会哭的:“我在这里和两位掌柜聊聊天好了,也没什么好买的,你们去吧。”

白膺说:“那好,我还得去帮我婆娘买点线头。阿成你去吗?”

劳成只好点头,他也有些东西要买。

曹掌柜目送白膺和劳成离开,回头随口说:“石大夫,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石归庭笑笑:“我是吴州人氏。”

曹掌柜和季掌柜都吃了一惊:“从吴州来云南赶马?”

石归庭摇摇头:“不是。最初是云游至此,后来遇上符家帮,受他们照顾不少,所以就留下来了。”

“哦,”季掌柜点头,“看来石大夫很喜欢我们云南,都在此娶妻生子了。”

石归庭脸上一红:“其实,这不是我儿子,是我们符锅头的儿子。”

曹季二人对视了一眼,大概是认的干儿子吧。石归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有句话很冒昧,不知当问不当问?”

曹掌柜很爽快地说:“石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石归庭抿了一下唇:“我听说曹掌柜和季掌柜是结对子的,所以很是好奇。这些年你们一直都是一起过的吗?”

曹掌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是这事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快有三十年了吧,当初我们一起赶马,学别人结了对子,没想到竟然一起过了这么久。”他俩的事在整个马帮里都是人尽皆知的,并非什么秘密。况且他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也就不怕什么闲话,过了这么些年,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也没什么闲话可说的了。

季掌柜也微微笑着:“是啊,没想到就三十年了呢。”

石归庭看他们之间的交流虽然不多,但是一言一行极为默契,想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由得大为感慨:“二位在一起这么多年,真令人羡慕。当初,你们可是遇到过什么阻挠没有?比如家里人反对。”

曹掌柜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看见石归庭问这个问题,便试探着问:“石大夫是否也遇到了我们一样的事情?”

石归庭吃惊地看着曹掌柜,红了脸说:“我和符锅头也结了对子,也都准备各自不再成家,像你们这样一起过。”

曹掌柜面露微笑,季掌柜给他再添了一杯茶,仿佛对待自己的后辈一样亲切。曹掌柜说:“是遇到家里人反对了?”

石归庭摇摇头:“还不知道,他今天跟他母亲摊牌。”

曹掌柜拍拍他的肩:“别担心,至少你遇到了一个十分有担当的男人。想当初,我们是拖了好多年才跟家里说的呢,有人死活不愿意去跟家里人明说,说是担心爹娘伤心生气,可把我憋屈得,当时真不想跟他过下去了。”一边说一边剜了季掌柜一眼。

季掌柜嘿嘿笑了一声,老脸有些发红。

石归庭心里微微有些诧异,他们原来也是遇到过不少挫折吗?想到符鸣那么坚决的态度,不由得又觉得分外欣慰,至少他一直都是担待着的,从来没有推诿过责任,也没有逃避过什么。

季掌柜接着说:“其实你们的困难比我们当时要小啊,我们当时都没成家,连个香火都没有,家里老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符锅头已经有儿子了,所以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至少他娘不会再逼着他娶妻生子。”符鸣婆娘跟人跑的事,恐怕也是马帮中人尽皆知的事了。

“屁话,没儿没女就不能过了?”曹掌柜瞪了一眼季掌柜。

季掌柜笑了一下:“有儿可以防老啊。等我老得动不了了,让儿子来伺候你。”

曹掌柜瞪他一眼:“谁说我动不了?等你动不了,我都能动,到时候我给你做饭端汤。”

“好好好,你能动,我不能动,到时候你照顾我吧。”季掌柜连忙示弱。

石归庭看着他们互动,觉得异常温馨,不由得笑了。

季掌柜又问:“石大夫你的家人是什么态度呢?”

石归庭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家里的长辈都不在了,倒是没人管我。”

曹掌柜拍拍他的肩:“石大夫你有福气,来自家里的阻力少,所以好好跟符锅头过吧。”

石归庭点点头:“谢谢两位掌柜。”

曹掌柜笑起来:“谢什么,都是自己人,不要见外。”这句自己人,说得石归庭听着分外窝心。

这样的时节来马市做生意的人少,店里也没什么客人,三个人喝着茶聊着天,说着赶马路上的见闻,不知不觉便到了午间,季掌柜起身去做饭。劳成和白膺两个还未见回来,符睿在里间已经睡醒了,张口便喊祖母,石归庭连忙跑去抱起来:“睿睿醒了啊,真乖。来,伯伯给你糖吃。一会儿我们就回家见祖母去了。”

符睿没看见祖母,本来撇嘴想哭的,但是被石归庭递过来的芝麻糖堵住了嘴,专心地吃糖,也忘记要祖母了。石归庭替他穿上外衣鞋子,抱着出来。

白膺和劳成这时已经买完东西回来了。劳成拿了一个糖人:“睿睿醒了啊,来,叔叔给你这个。”

符睿便一手拿着芝麻糖,一手举着糖人,笑得小脸上绽开了花。

“都买好了?睿睿也醒了,我们回去吧。”石归庭说着,便同曹掌柜告辞,“曹掌柜,多有打扰,我们回去了啊。”

曹掌柜急忙说:“怎么就走啊,这都到饭点了,吃了饭再回去吧。”

石归庭笑着说:“不用了,我们这就回去了,很快也就到家了,不麻烦你和季掌柜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们。”

季掌柜正在厨房烧火,听见他们要走,连忙跑出来:“怎么就走啊,吃了饭再走,这都做上了。你们大人不饿,孩子会饿啊。”

石归庭的想法是,一会儿去食肆随便吃点便好,但是又不好明说,听见他这么说,有些不知道怎么应答。

白膺笑着说:“二位掌柜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我们下次再来。我方才遇到一个街上的亲戚,他邀我们去他家吃晌饭,已经答应了那边,所以不好爽约。我们下次再来吧,太麻烦二位掌柜了。我们这就告辞了。”

曹季二人见白膺这么说,便不好强留,只是再三嘱咐他们有空过来玩。

石归庭抱着符睿出了马市,长吁了一口气:“还是阿膺你有办法,我还真不知怎么拒绝。”

白膺笑道:“我看他们也挺诚心的,为何不留下来吃饭?”

石归庭摇摇头:“我们头一次上人家家里,什么都没拿,怎好留下来吃饭。待下次我备了礼去拜望再说。”

劳成说:“石大夫你是斯文人,果真懂礼数。”

石归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几个都是大肚的,他们这又是淡季,一天都做不得一桩生意,真不好意思去吃饭。”

劳成笑起来:“石大夫,你这可就错了,他们比你我都富有呢。虽然他们生意少,但是你不知道他们卖一头骡马出去,比我们赶一趟马还赚得多呢。”

石归庭吃了一惊:“真的啊?”那为何这么多人赶马,怎么不去卖马?

白膺在一旁点头:“这确是真的。马市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仲介多是家传祖业,外人很难进去,进去了也很难做开。当年曹掌柜因为跛了脚,没法再赶马,跑到马市去找活路,也碰得皮青脸肿的,后来亏着马帮的弟兄帮衬着他,才慢慢站稳了脚跟,否则这里哪容得下他们。这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想进去越发难了。”

石归庭颔首,原来如此,果真没有谁是活得容易的啊。

白膺所说的有亲戚请吃饭,自然一种托词。三人带着符睿,找了一家食肆吃擀面条。这摆面摊的是个晋州人,不知怎么跑到鹤庆来了,面条擀得十分劲道,又韧劲,浇头是炖得烂熟的猪肚丝,味道十分鲜美。符睿头一次吃面条,吸得哧溜哧溜作响,面条吸到嘴巴里,嚼也不嚼,就那么囫囵咽下去了。吃完一口,眼巴巴地望着石归庭,等着喂下一口。石归庭又爱又怜,喂得极有成就感。

劳成吃完面,摸着肚子说:“都说这面食养人,这话不假,你看这老板长得五大三粗的,就是极好的例子。”

石归庭一边喂符睿,一边自己吃,还抽空答话:“这话倒是有理,我去北方,看见那边的人体型普遍都比南方人高大,大约跟饮食也有关系的。”

白膺喝完最后一口汤,撂下筷子:“我们这就回去呢,还是继续逛?”

石归庭夹了一根面条塞到符睿嘴里,看小家伙眯缝着眼睛哧溜一下将面条吸到嘴里去了。听见白膺这么一说:“一会儿我买点东西就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了,家里该谈的恐怕也谈清楚了,没说清楚的还是得我自己回去说。”

劳成和白膺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好。”

第57章 面对

石归庭跑去替符睿和符母又分别买了点东西,这才坐着马车回去。符睿睡足吃饱了,精力好得很,在马车里坐不住,扭来动去的。石归庭怕他磕着,将他圈在腿间,不让他乱跑。

最后石归庭没了辙,便把刚刚买的童蒙读物拿出来哄他,一边读《三字经》给他听,平时在家里,他也有意无意地给符睿念过。符睿果然安静了,他一边好奇地翻着书,一边口齿不清地跟着石归庭念三字经。三字经的韵律性很强,读起来朗朗上口,小孩子无意识的记性很强,所以也学得很快。

劳成和白膺听着都分外惊奇,啧啧称赞:“睿睿真聪明,原来还是个读书的好料子。”符睿听着大人夸他,愈发洋洋自得,念得更起劲了。

劳成和白膺都说:“石大夫,你若是准备教睿睿念书,也带带我们家的小子吧。”白膺的儿子也有两岁了,启蒙还有点早,不过早点接触也没什么不好。石归庭想着若是都过来,学不学到东西倒是其次,主要是睿睿有了玩伴,也是件好事,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劳成将他们送到家门口,然后赶着车走了。石归庭牵着符睿,站在院子门口,有些不敢进去。院门是敞开的,望进去只能看到福字照壁,再也看不到别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干干净净的,石归庭却觉得有硝烟弥漫。符睿到了家门口,十分兴奋,拉着石归庭的手往院子里拽:“伯伯,走,回家。”

石归庭只好跟着符睿跨进了院门,这时听得有两声小狗叫,符睿满脸惊喜地大叫:“石头!”松开了石归庭的手,绕过照壁,迈着小短腿,蹬蹬往屋里跑。

符鸣听见儿子的叫声,知道石归庭回来了,他赶忙从屋里冲出来,接住了儿子,往上一抛,又接住:“睿睿回来了。伯伯呢?”

符睿咯咯直笑:“在后面。”看向院子里,石归庭已经绕过了照壁,沐在午后的阳光里,隔着半个院子,对着符鸣傻笑。

符鸣脸上绽开笑容,放下儿子,让他去找小狗玩,自己快步走上前,接过石归庭手里的小包袱:“石头,回来了啊。”

石归庭看着符鸣,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符鸣用肩撞了一下他的:“走啊,进屋啊。”

“你娘——”

“我娘在屋里等着你呢,走吧,进屋说。”符鸣半推着他往前,“没事的,我已经跟我娘说了,她说要问问你的意见。”

“啊?”石归庭满头雾水,我还有什么意见?

“进去了就知道了。”符鸣干脆伸手牵住他的手,将他往屋里拉。

符母坐在椅子里,看着儿子拉着石归庭的手,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符鸣笑着说:“娘,大夫回来了。”

符母白了一眼符鸣,看向石归庭:“石大夫,坐。咱们说说话。”话语也听不出喜怒。

石归庭连忙挣开符鸣的手,忐忑不安地走过去:“伯母。”

“坐吧。”符母的语气缓和些了,撇除他同儿子的那层关系,石归庭的确是个让人没法挑毛病的好人,有礼,善良又热心,性情也温和。作为一个朋友,那绝对是可以信任的;作为谁家的儿子,那也绝对是让人自豪的;可是要接受他做儿媳,这让符母在理智上一下子转不过来,这是个男人啊!她对儿子说,“你出去吧,我跟石大夫单独说会儿话。将门带上。”

符鸣摸摸鼻子,拍了一下石归庭的头以示安抚,然后出去了,顺手将门带上。

符母垂下头,不看石归庭,大概在想怎么开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抬起头来:“石大夫,谢谢你救了我家鸣儿。”

石归庭觉得有些心慌,这不是符母头一次向他表示感谢了,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要提出来,他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伯母,这是我应该做的,阿鸣他以前也救过我。”

符母松了口气:“哦,这么说鸣儿也不欠你什么?”

石归庭苦涩一笑:“他本就不欠我什么。”其实说起来,我欠他更多。

符母叹口气:“我原以为你们只是好友。没想到鸣儿今天同我说要跟你结固定对子,以后永不娶妻。难怪他这次回来,虽然马帮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也极少见他愁眉不展。”

石归庭不说话,初冬天气,他的背上已经细细冒出了一层薄汗。

“这点我要感激你。”符母看着石归庭说,“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你是个非常好的人,对鸣儿那么好,跟睿睿相处得也很好。但是,我不想我儿子被人戳脊梁骨,也不想你被人戳脊梁骨。”

石归庭觉得自己被判刑了,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不怕,符鸣也许也不怕,但是符母怕。

符母盯着石归庭的眼睛:“石大夫,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你明白一个母亲的心,对吧?”

石归庭看着她,有点想哭,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怕一开口便是哭腔。

符母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动容,这个石大夫多好啊,可是为什么是个男人呢。她又叹一口气:“我真不希望你们在一起。”

石归庭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稳定了情绪,他要说点什么,他要为这段感情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被符母判了死刑:“伯母。我很理解您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但是我和符鸣在一起,并不是一时冲动。符鸣是个非常出色的人,他十分有担当,我知道他也不是一时冲动。我和他,都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想和他在一起,无论以后有任何风雨,我都会和他一起承担,我想他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恳请伯母能够成全。”

符母摇了一下头说:“你们不会知道今后有多难的,两个大男人,一定会让人指指点点。我不愿意我儿子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我已经让他走过一条不光彩的路了,我怎么能看着他继续走一条不光彩的路?”说到后来,她的眼中泛出了泪花。

石归庭轻声地说:“伯母,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那是他们的想法,我管不住。但是我会让符鸣活得很快乐,不会让他再患得患失,郁郁寡欢。”

符母停下来,仔细看了一下石归庭的表情,他很坦然,也很坚定,很显然,他是理解自己儿子的。说到这一点,的确是她的心病,她曾经看着儿子落落寡欢了许久,在睿睿的娘离开之后。虽然他从未说过什么,但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未对任何女人产生过兴趣,有时候自己暗示要给他另外说亲,都被他三言两语挡过去了,仿佛对女人失去了信心。

如今他找到愿意过一辈子的人了,可是是个男人啊,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自处?可儿子就是认定了这个人,他之前已经斩钉截铁地跟自己表过态了,如果不能和石大夫在一起,那以后也不会娶了,反正他当初也没打算再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