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只是纸老虎,如今内斗正厉害。方艾黎那几个叔叔看见侄女这边出事只会欣喜若狂,谁会有空去迫害这个记者?至于方艾黎,她现在正焦头烂额中,不可能有空去打击报复的。”

“万一呢?”

“万一她真的要下手的话…”颜未染再翻回去看看方氏股价上那惨烈跳水的曲线,神情平静,“那方艾黎就真的死定了。”

卫泽希一时说不出话。他看着颜未染的面容,在此时的灯光照耀下,如同蒙着一层纯洁圣光。然而卫泽希却知道,她的心中,填满了怨毒的恨与复仇的欲望,以至于在看见别人的惨状时,她忍心沉静如斯。

但,卫泽希也只能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劝解她。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她会按照自己制定好的计划中,一步步走到那对男女的面前,用自己的成功,揭发他们那些不可见人的卑劣手段,用自己的辉煌成就来祭奠过往所有痛苦——

也许直到那一天,她才能彻底解脱,迎接欢欣的未来。

而他,希望能看到她幸福的那一刻,即使追随她要让他也沾染复仇的血腥,他亦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这世上,如果总有一个人不幸福的话,他希望是方艾黎。

铃声响起,音乐剧开始入场了。

“来,我们去看《狮子王》,介绍给你看我最喜欢的那只长颈鹿!”卫泽希拉起她的手,向着入口而去。

在《Circle of Life》的歌声中,台上的动物们热闹起舞。他们坐在前排,所有演员的目光都仿佛在注视着他们。卫泽希指给颜未染看他喜欢的长颈鹿,演员踩着高跷,表演却特别自然,果然值得他特别喜欢。

变幻的光芒色彩下,她也笑了出来。睫毛上那闪动的反光,就像是一颗正在滑过的泪珠,又像阳光闪现的踪迹。

Circle of Life,岁月轮回,生生不息。

卫泽希在心里想,她也是他的生生不息。

方艾黎人生惨烈,她的生命之光——方氏,即将熄灭了。

叔伯联合几个重要股东,要求召开董事会。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要求她引咎辞职,承担所有责任。

“此次公司的风波由产品质量而起,并不能证明我制定的决策有问题,由此引发的对我能力的质疑更是有兴风作浪之嫌!”方艾黎在会上毫无惧色,甚至拍桌子与众人对峙,痛斥叔伯。

“如今企业正在风雨飘摇之际,你们不与媒体公关通力合作,共渡难关,却步步进逼企图夺权,是不是等到公司垮了,大家散了,你们才满意?”

她堂叔撇嘴说道:“乖侄女,我们这不是心疼你一直以来为了公司劳心劳力,连和程嘉律结婚都顾不上吗?何况在你手头出了这么大纰漏,我们也是担心你年轻处理不好,所以才想着让你好好休息下。”

堂哥用指节敲着桌子,嗤笑:“年轻不懂事,好歹像我一样去商学院读个硕士吧?你看看自己,本科毕业就迫不及待要来掌管大权,现在你告诉我,每年账目上的数字那么好看,里面水分有多大?你真的把你爸那些亏空给补上了?”

方艾黎脸色煞白,一声冷笑:“怎么了,你不过比我大两岁,现在做出什么大事了吗?告诉你们,我爸当年经营公司没有任何问题!我接手后公司在我手中蒸蒸日上,你们挑不出毛病来,就说我财报作假?好,要是真有问题,你们倒是指出来给我看看?”

亲戚们面面相觑,而几个大股东大都是投资公司,在这边占的比例不多,平时也就是年底过来看一下公布的账目,例行公事地拿分红走人,几个代理人在这边连办公桌都没设,哪儿看得出里面的问题。

堂伯仗着自己年纪最大,开腔道:“侄女你能耐了,现在在公司一手遮天,我们哪儿看得到问题啊?这不是也担忧你一个人处理不好,我们想替你群策群力分担压力,毕竟你孤军奋战实在太辛苦了嘛…”

方艾黎打断他的话:“没事,我不怕辛苦。就算我平时累点,可叔叔伯伯你们年底能悠悠闲闲拿分红,我心里也很欣慰。毕竟我累死累活,都为了爷爷创办的这个公司,为了我们整个家族——还有股东的利益,我就算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别介啊,侄女你还是先安心把终身大事给弄好,到时候嫁入程家,还用得着操心咱家这些破事?那边随便划拉一两处地盘给你,你也能大显身手,不比在咱这小池塘里扑腾强?”

堂叔也附和:“听叔一句劝,女人干得好不算什么,嫁得好才重要。你不去搞定程家公子,在这边浪费青春有意思么?”

看这伙人把程嘉律抬出来,逼着自己立即嫁人的架势,方艾黎心下一阵郁急烦躁涌起。原本那顾及亲戚脸面的说辞全被抛诸脑后,她冷笑一声,扫视会议室内众人:“我的婚事就不需要各位叔伯操心了!我生下来就姓方,我这辈子就永远是方家人,我永远不会背弃方氏!当年我爷爷亲手创办了方氏,他只有我爸一个亲生儿子,而我爸也只有我一个女儿。堂叔堂伯还有姑父你们平时对我家企业的关心我也都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但我家虽然人丁单薄,也知道有些事只能靠自己,毕竟,你们只是我同宗,很多事情不好太依赖你们的。”

这一番话夹枪带棍,直接把这一批亲戚全都划拉成了外人,在座的方家亲戚个个怒火中烧。

堂伯先站起来,指着她怒吼:“方艾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你把方氏搞垮还有理了?”

堂哥也嘲讥道:“每年给我们发那点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就在这耀武扬威?我们当初还不如请个职业经理人,早就收红利收到手软,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方氏都要被你折腾倒架了!”

堂叔则把手机拍在桌子上:“总而言之,今天你必须要给个准信,你究竟有没有办法解决当前的困境?程家会不会出手救我们?搞不定你就赶紧给我们从这位置上滚蛋!”

眼看会议室内剑拔弩张,必要闹个急赤白脸大打出手,坐在首位的方艾黎却只冷笑着抿紧嘴唇,冷眼看着他们上蹿下跳。

等到众人发泄一通,会议室内稍微安静了一些,方艾黎才拉开包,将一张病危通知单拍在会议桌上,说:“我就问一件事,你们在这儿跟我闹、跟我抢公司的控制权,可谁去医院看过爷爷了?谁关心了创办咱们方氏的我爷爷了?医院已经下发了他的病危通知单,你们知不知道?”

112 演戏挺下血本

这张病危通知书一拍,众人都是悚然一惊。

堂伯堂叔们传看着这张病危通知单,那上面的“极度危急”字样,让他们面面相觑,气势顿时泄了。

方艾黎含着泪,一字一顿地说:“你们闹啊,吵啊!无论你们怎么逼我都可以,我都不在乎!可谁要是在这个时刻,让爷爷知道公司的动荡、或者企图去他那边闹事,让公司不安稳,谁就是想要逼死爷爷!”

老头子是集团的主心骨,如今已是日薄西山。在这个时候要是再把公司这么大的纰漏捅给他,让他知道自己当年那张配方惹出这样的祸事,那真是一道催命符,非得要了他的命、也要了方氏的命不可。

一场逼宫行动,轰轰烈烈地开始,又因为她这一张纸拍出,暂时偃旗息鼓了。

等到其他人尴尬郁闷地离开,方艾黎静静地在会议桌的首位再坐了一会儿。

窗外是林立的高楼,和被高楼遮挡得所剩无几的阳光。

方艾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还很小的时候,爷爷买下了这块地,盖起了这栋方氏大楼。那时候爷爷带她站在这个会议室往外看,这栋楼还是这一带最高的大楼,几乎可以看到半个城市的风景。

那时爷爷牵着她的手,告诉她说,Ally,这就是我们方氏的宫殿,你就是我们的小公主,你要永远站在这里,俯视属于你的世界。

可惜,这才过了多少年,周围大楼拔地而起,湮没了她的宫殿。蜂拥而来的人们竞相在她的脚下挖掘坟墓,也许她要眼看着爷爷留给自己的一切,轰然倒塌。

“我一定、一定要保住方家的宫殿,恢复爷爷留给我的,方氏王朝的荣光。我一定要再度站在高处,俯瞰你们这群人,让所有人都在我面前低下你们的头!”

她喃喃地,赌咒发誓一般地说着。窗外的阳光已经偏移,被前面的大楼彻底掩盖了。

她终于疲惫地站起身。助理立即帮她收拾好东西。

她拿着那张病危通知单进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一点一点撕掉了,丢进马桶里冲掉。

这种东西,伪造一万份也是有的,只是下次可能就没法再拿出来镇妖了。而且在用的时候,还要事先和老爷子那边的医生护士通气,留下来总是麻烦。

她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整理好衣服,出去洗手。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暗色调的灯光下,她的脸色越发难看,浓妆也掩盖不住的颓败。

她拿出口红补妆,然而虚软的手却没法描出完美的轮廓,涂得溢出了些许。她扯过纸巾,擦去那血一样的痕迹。电话在此时响起,她咬牙抓起,想要一把掐掉,但一眼瞥见上面来电显示是程嘉律,她又硬生生停住了手。

深深呼吸,方艾黎尽量调整好气息,接起电话后唇角艰难上扬:“嘉律哥,难道你也听说那些破事啦?没事的,我已经全部搞定了…”

程嘉律却仿佛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打断她的话,说:“明天出来见个面吧。”

方艾黎心头那些沉沉压着的阴霾,在这一刻终于消散了些许。

她唇角的弧度,甚至真的有了一丝松弛。是,她有程嘉律,有程家在背后撑腰,她怕那些极品亲戚干什么?至少嘉律是关切她的,在她遇上艰难险阻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来电慰问。

“好呀,在哪里见面?”她的声音,终于有些轻快起来。

“你定吧,到时候我们过去,大家一起谈谈。”

方艾黎的声音有些迟疑,又有些惊喜:“我们?是…伯父伯母来纽约了吗?”

“不是。我们这边三个人,你尽量订得离泽希的住处近些。”

方艾黎还想问什么,程嘉律已经说了再见,挂了电话。

她捏着手中电话,盯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满满涌起愤恨悲哀。

三个人,那就是嘉律,卫泽希,还有颜未染。

她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没能阻拦住他。如今三人对质,过往翻开来,嘉律和颜未染眼看着要复合,那她只能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