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鸣带青姈过去,先请她在廊道稍候,进屋将情形禀报清楚,又道:“我看她吓得不轻,脸上苍白,差点都哭了。还想请主子稍加照拂,免得再有贼人行凶。”

铜台上烛火照得满屋如昼,戴庭安临窗而坐。

冷峻的眉眼如工刀雕刻,轮廓瘦削英挺,目光却是清寒淡漠的,深如沉渊。

听罢禀报,戴庭安抬了抬眼,眸如墨玉。

“她果真是故意跟着?”

“主子没猜错,她是故意尾随,想与咱们同行,请主子稍加照拂。”魏鸣恭敬站在桌边,神色稍肃,压低了声音,“咱们是在刀尖上走路,容不得出半点差错。这姑娘来得蹊跷,还是提防为上,人就在外面廊道,主子要不要探探底细再说?”

“不急。”

戴庭安伸手取了枚蜜腌杏肉丢进嘴里,推开条窗缝,瞥了眼昏暗廊道里的身影。

灯笼光芒昏黄,少女敛手站暂那里,墨缎般的青丝披散在肩头,飘若神仙。她生得貌美娇丽、气度沉静,从京城一路尾随故意与他同行,会用陷阱拿下图谋不轨的贼人,她还直言不讳地想求他的庇护,深夜来访。

戴庭安不由想起刚见面时,她站在萧寒暮色的模样。

若是无辜,则无需过分提防,若是狐狸,也不会此刻就露出尾巴。

他阖上窗扇,“你留点神照应,别真叫她出事。但不必答应。”

魏鸣躬身应命,出门回绝。

青姈面露失望之色,蔫蔫的同他道了声谢,仍回住处。

这结果其实在意料之中。

戴庭安藏身在控防严密的京师重地,摆出懒散又离经叛道的姿态掩人耳目,暗里翻云覆雨,最要紧的便是行事谨慎。元和帝篡夺皇位、执掌天下,皇城司的眼线遍布四方,都没察觉当年“死于烈火”的皇太孙就在眼皮底下,足可见其周密。

前世若不是他重伤卧床,恐怕也不至于给戴家招致灭顶之灾,落入泥潭。

青姈原也没指望他轻易松口。

能借此事让戴庭安知道有她这么个求庇护的人,已很好了。

翌日清晨青姈被窦姨妈摇醒,屋里还暗沉沉的。

昨晚闹到半夜,她提心吊胆的没睡好,这会儿仍困得很,全身乏力,恨不得赖在被窝里睡一天懒觉。可窦姨妈说了,隔壁楼已经有了动静,恐怕戴庭安用完饭会早早启程,她们不能落下。

青姈有任务在身,只好强撑着爬起来。

偶遇了还得矜持,她不能平白无故地往戴庭安跟前凑,得抓着早晚的机会混脸熟。

客栈里有清粥小菜,倒还算可口,青姈吃完饭,听窦姨妈说外面下了厚雪,翻出件保暖的羽缎披风罩着,便迅速下楼。这披风是去年落在窦姨妈家里的,缎面质地极好,绣着蜜蜡色的折枝梅花,就是帽兜过于宽大,她不太爱穿,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外头已有牵马的动静传来。

青姈下去时车夫还在那儿套马车,她只得在旁等。

雪不知是何时下起来的,已积了半寸厚,天空灰蒙昏霾,雪片静静落下来融在脸颊耳侧,化成冰凉的水珠。她怕冷,怀里的暖手炉照顾不到头脸,只好将帽兜拿起戴着。那帽兜裁得宽大,几乎要罩住眼睛。

青姈无奈地拿手撑住,偷瞄门口。

很快就有一双黑靴迈入视线,青姈抬眼,正巧撞上戴庭安的视线。

沙场历练过的侯府公子,虽摆着散漫姿态,气度仍贵重卓然。他穿着貂裘,油光黑亮的风毛围在肩上,显得身姿魁伟端凝,玉冠之下眉目清隽深邃,若不是阴鸷名声和狠厉手段,乍一眼看着着实姿仪瑰秀、器识过人。

青姈触到他瞥来的目光,屈膝垂首为礼。

“见过戴将军。”

这动作出乎戴庭安所料,他原打算登车启程,闻言脚步一顿,恰看到她行礼时宽大的帽兜往下滑了滑,将眉眼全都罩住,只露出红润的唇、秀气的腮颌和那段玉润纤美的脖颈。

雪地风寒,天光朦胧,她披着折枝梅花徐徐施礼,却因那宽大的帽兜而滑稽可爱。

戴庭安唇角微动,道:“你认得我?”

“在京城时曾远远见过。”

青姈扶好了帽兜,眼底有些丢脸后的懊恼。她以前其实没见过戴庭安,这人离经叛道,不太爱去聚会游宴,她没机会碰见,是前世嫁进靖远侯府冲喜后才认识的。但这事无从查证,她随口胡诌,没人能识破。

戴庭安将她审视两眼,又问:“尊府是哪家?”

“家父姓陈,讳文毅。”

这名字报出来,戴庭安目光微凝。

陈文毅三个字对戴庭安来说并不陌生。

他这回之所以跑出京城办案,算起来也跟这事有些关系。堂堂一位三品大员被撸了官帽,虽说陈文毅在朝中根基尚浅,没搅出太大的风波,刑部却也为此费了许多精神。戴庭安没参与此案的审理,却借职务之便翻过他的卷宗,里面猫腻不少。

神仙斗法时的牺牲品,他暂时不好掺和。

但他记得陈文毅的底子,凭着实打实的政绩提拔上来,有能耐也有品行,可惜精力扑在公务,没怎么教养好儿子,养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后来娶的继室带着个女儿,听说跟顾家四姑娘和梁相的女儿齐名,原来竟是眼前这姑娘。

戴庭安不由多打量两眼。

青姈安分站在那里,不闪不避,等窦姨妈拿着包袱下来,才朝戴庭安欠身,而后登车。

作者有话要说:忐忑的青姈:套瓷似乎有进展了?

这篇文刚开张,还要努力爬榜,收藏评论都很重要的,仙女们小手指动次动次动起来嘛^o^

第5章

雪天路滑难行,好在晌午时分雪停了。

戴庭安在路边寻个食店用饭,马车停稳,他出了车厢环视四周,目光却忽然顿住,扫向远处——官道上只有几个行人骑马走过,却没看到那辆原本黏在他尾巴上的马车。

他记得昨晚那姑娘说要去宿州。

本是同路,怎么没跟上来?

毕竟是为国捐躯的武将重臣之女,别真出事了。

戴庭安望着官道皱眉。

旁边魏鸣猜到他的心思,低声道:“主子先进去用饭,我去瞧瞧?”见戴庭安默许,魏鸣便又翻身上马往回赶,过了一阵回来,禀道:“没什么事,车轱辘坏了在那儿修,应该很快就好。”

这顿饭戴庭安吃得很慢,用完饭菜喝完茶,还要了两样糕点。

直到青姈的车驾赶来,戴庭安才视若无睹地出门登车。

青姈暗呼倒霉,不敢多耽搁,买了两样外带的菜后匆匆追赶。

到晚间投宿,她依然黏着戴庭安。

这般紧追慢赶,走着全然相同的路,就连窦姨妈都看出蹊跷来,次日车中拥着手炉闲话时,便低声道:“柔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走这条路?说要去舅舅家,莫不也是为了他?”

——柔柔是青姈的小名,幼时在塞北太调皮,爹娘盼着她能柔婉乖巧些,便起了这小名。如今除了窦姨妈,也没几个人会这样唤她了。

青姈垂眼轻笑,“姨妈看出来了。”

窦姨妈笑着点她脑袋,“鬼灵精,打什么主意呢?”

“我想结识戴庭安。”青姈倒没全然隐瞒,“去舅舅家是确实有事,打听到他也要往那边办差,才故意跟着的。姨妈,陈绍跟白氏的德性你也瞧见了,当初我跟娘亲的遭遇想必也还没忘,咱们想安稳活着,就得在京城找个靠山。”

“顾藏舟不是…”

窦姨妈的话说出口,才想起那天青姈的神情,又叹了口气。

青姈缓缓绕着手帕,抿唇低声道:“姨妈别指望了,他是公府的嫡长孙,家族前程重于一切,上面那么些长辈管着,许多事都做不得主。就算有意照拂,能做的也有限。”

“可这戴庭安心冷如铁,是出了名的。”

“我知道。”青姈低声。

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这趟苦心折腾下来,能否在戴庭安那里叩开一扇窗户。前世她刚嫁进靖远侯府时,戴庭安就跟腊月瀚海里的万丈玄冰似的,性情冷厉,阴晴莫定,吓得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蛰于京城的皇太孙,周遭危机四伏,博得信任前若有任何差池,很可能会搭上性命。

但比起满京城生于安乐,只知算计暗斗的皇室贵胄,戴庭安有君临天下的野心与胸怀,更知道沙场烽烟是何等惨烈,知道民生多艰是何等凄苦,庶民和兵将于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也因此,他有坚守的底线。

前世那么多人算计她,图谋银钱、美色,却唯有他流露善意。

她的周围虎狼成群,背后无可依靠,想要将陈绍夫妻俩绳之以法,还继父以清白,除了险中求胜,没有别的选择。

青姈忍不住握紧窦姨妈的手。

温暖有力的一双手,能让她心里踏实很多。

整日车马劳顿,晚间错过宿头,只能借宿在农家院落。

这儿离宿州城已很近了,不到两个时辰的车程。自蔡文远被送去官府,青姈这两日走得倒安生,晚间借水沐浴盥洗,原打算舒舒服服睡个觉,谁知朦朦胧胧快要睡着时,门扇忽然轻响了下。

她在外警醒,立时没了睡意,刚迷迷糊糊睁开眼,便有人扑过来捂住她的口鼻。随后有两个人闯进来,迅速将睡在旁边的窦姨妈打晕。

青姈惊恐地瞪大了眼,借着极暗的夜色,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蔡文远?他不是在大牢里吗!

青姈没想到他竟会阴魂不散地跟到这里,吓得不轻,呜呜叫了两声,却被闷得死死的。

蔡文远呲牙笑着,在她耳边低声道:“谢姑娘,这可是你自投罗网。这是咱们家的地盘,皇上都未必会管,挣扎没用的,乖乖跟爷走吧。”说着勾了勾手,身后不知哪来的壮汉,拿着个核桃赛进她嘴里,便拿麻袋往她头上套。

两道院墙之隔,戴庭安屋里灯火还亮着。

他自幼在军中摔打着长大,精力旺盛,时常晚睡,这会儿正对灯翻书。

魏鸣扣门进来,低声禀道:“主子,那恶徒又来了,带着帮手。”

“找陈文毅的女儿?”

魏鸣点头,“人都盯着呢。”

戴庭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翻书的兴致被恶徒打搅,脸色不太好看。

他丢下书卷,起身时眼底冷沉,“去看看。”

青姈借宿的那家院子里,主人一家被制服在角落,嘴巴被绑住,眼睁睁看歹徒行凶,急得眼睛都红了,却喊不出声音,只剩腿脚乱蹬。

蔡文远拿麻袋装好青姈,出了屋直奔院门,口中低呼道:“得手了,快撤快撤。”

没有人回应他,暗夜里却忽然有把短剑刺破寒风,从他耳畔嗖的飞过,铮然钉入门框,剑柄剧颤,携风雷之音。

蔡文远只觉耳畔凉得像是被削走了皮肉,定睛一看,外头几个放哨的兄弟横躺在地上无声无息,只两个男人峭峰般岿然站着。他吓得连忙后退,脚跟被门槛绊住,一屁股摔回院里,心惊胆战地摸了摸耳朵,“这、这位爷。”

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囫囵。

魏鸣出手如电,不过片刻功夫,几个跟着蔡文远来行凶的壮汉都被打倒在地,除了闷哼,连哀嚎声都没,死了似的躺在地上。而后直奔屋内解决了几个凶徒,去给院主人一家松绑。

蔡文远吓得够呛,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还没爬到门口,另一道身影走进来,身姿岿然如山岳,目光冷厉如刀。

蔡文远大惊,赶紧道:“有、有话好好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戴庭安没理会他,直接抬脚将他踹往屋门,而后到麻袋旁,蹲身将捆着的麻绳解开。

青姈的脑袋探了出来,头发披散凌乱,眼中含泪,脸色苍白。

冬夜寒冷,她只穿着中衣,浑身冻得瑟瑟发抖。借着极暗的夜色看清是戴庭安,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才算是稳稳落回胸腔。嘴巴里塞着的核桃被拿走,脸颊已然酸痛,惊恐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透骨寒冷,令她牙齿都轻轻打颤。

青姈衣衫不整,满心狼狈,比在街上当众被梁娇耀武扬威还尴尬,垂着眼睫没敢看他。

戴庭安的目光扫过她侧脸,而后挪向脖颈和微露锁骨的胸口,昏暗夜色里莹白一片。她只穿着中衣,虽将盘扣系得严丝合缝,却不知内里如何,戴庭安双手顿了顿,没再碰她,徒手撕裂麻袋,解开捆在她手腕的绳索。

而后解了身上那件大氅给她,沉声道:“先去穿衣。”

青姈裹着大氅站起来,强忍哭音道:“多谢将军。”

乌云蔽月,夜色浓如泼墨,少女脸色惨白,就连红嫩的唇都失了血色,显然惊魂未定。

戴庭安又问:“没事?”

“没事了。”青姈低声应着,回屋穿衣,那宽厚的大氅罩在她身上,愈显得身姿单薄。

等青姈迅速穿好衣裳过去时,蔡文远已被魏鸣拎进了主屋。

戴庭安则端然坐在桌边,眸色沉如黑漆。

剩下势单力孤的蔡文远趴在地上,借灯烛认出是戴庭安,心中骤然泛起惧怕,却强作镇定地嚷道:“你们少管闲事,可知道我是谁。这是宿州地界,宿州的蔡家,听说过吗?那可是我亲叔叔,肃王殿下的亲妹夫,别不知好歹。”

他吵嚷得烦人,戴庭安皱眉,看桌上有个旧碗,抄起来便摔向他嘴巴。

“砰”的一声闷响,耳畔终于清净。

戴庭安这才看向青姈。

她已换了整齐衣裳,罩了件披风在外面,将他那件叠得整齐的大氅放在桌上后,默然站在旁边。漆黑柔软的头发披散在肩,笼着她精致漂亮的脸颊秀腮,桃花眼里蒙着水雾,嘴唇都被咬得泛白,楚楚可怜。

戴庭安目光微顿。

一瞬安静,他清了清喉咙,“认得他吗?”

“认得。”青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恶徒,咬牙低声道:“他叫蔡文远,是家兄的朋友,生性浮浪龌龊,在京城时常为非作歹,欺压良善弱女子。先前尾随生事,被客栈掌柜送去官府的就是他。”

戴庭安沉着脸,“怎么逃出来的?”

“我叔父是宿州司马,肃王殿下的妹夫。”蔡文远又絮叨起身份,却不似方才嚣张,擦了擦嘴角的血,低声道:“县衙斥责几句就放出来了,不是大事。戴将军,我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今晚若能网开一面,叔父日后必定领情。”

“你叔父叫什么。”

“蔡隐,我叔父叫蔡隐。”蔡文远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跪着往前爬了两步,“戴将军,咱们没必要为这事闹僵的,是不是?”

戴庭安扯了扯嘴角,“肃王的妹夫?”

“对对对,我婶母是肃王妃的亲姐姐,时常到肃王府做客的。”

戴庭安颔首,“那你哪只手碰了这位…额、陈姑娘呢?”

蔡文远只当他是被说动了,陪着笑道:“还没碰呢,刚才是怕她吵嚷惊动邻里,才捂住了嘴。蔡某一向倾慕谢姑娘的风采,她家里落难后也时常过去照顾,这次是跟她开个玩笑,并无恶意。请她到了家里,原打算好生招待着的。”

他叫她谢姑娘,看来她并未在尚书府改姓。

戴庭安探身向前,唇角微微挑起,“哪只手捂的?”

这话问得古怪,蔡文远一时没明白他想做什么,迟疑着看了看手掌,记不清当时的确切情形,只堆着笑容道:“两只手一起吧,就捂住声音而已。”

戴庭安颔首,唇角仍挑着,眼底却笼起寒意,抬眉道:“魏鸣。”

“在。”

“哪根手指碰过,就该剁了惩戒,既是两只手就全剁了。去外面,别脏了屋子。”他说得云淡风轻,指使人泼水般简单,却吓得蔡文远面色骤变。

作者有话要说:=w=

第6章

魏鸣行事利落,听得吩咐,随手从蔡文远身上撕了片衣襟,揉成团塞到他嘴里,轻轻松松便将人拖出去。蔡文远吓得面色煞白,被捏住后颈要穴无力反抗,只蹬着腿脚惊慌求饶,口中“呜呜”不止。

不过片刻,外面传来蔡文远鬼哭狼嚎似的哭叫,因嘴巴被布团堵着,断断续续。

这脸翻得着实太快,就连青姈都觉得意外,不由看向戴庭安。

那位也正觑她,眼底寒意未消。

“对心存不轨之徒,戴某从不手软。”他说得漫不经心,那双深沉的眼睛却如暗夜幽火。

青姈藏在披风里的十指不由缩紧。

这是说惩治恶徒的事,恐怕也有弦外之音。

心跳有一瞬慌乱,她忍不住想起前世,有个丫鬟设法混入他养病的院子,被戴庭安亲手宰了。当时他病体未愈,正强撑着会客,当着客人的面取了奸细的性命,鲜血溅在他如玉苍白的脸,戴庭安擦都没擦,任由血沿着脸颊蜿蜒而下,他淡然喝茶。

青姈却吓得半天没敢动。

她其实仍是害怕他的,在尚未熟悉之前。

青姈竭力不去乱想,手指捏得泛白,她坦然对视,低声道:“若非将军出手相救,青姈今晚必会遭遇横祸,蔡文远秉性歹毒,也曾有过别的恶行,这般惩戒理所应当。将军之恩,青姈铭记在心。”

说着,盈盈行礼拜谢,面色虽仍是受惊后失血的苍白,态度却从容不迫。

戴庭安颔首,没再耽搁,起身出门道:“绑起来看着,明天给蔡隐当见面礼。”

青姈随他出去,看到蔡文远已疼晕过去,死狗般趴在地上。

太岁门前动土,他这是找死。

衙役们赶来将蔡文远和帮手捆走,青姈回屋摇醒窦姨妈,看她没事才松了口气。

没了蔡文远在暗处,后半夜的青姈高枕无忧。

因这场动静,进宿州城前魏鸣又单独找她,说蔡隐是宿州的地头蛇,若她不出此城,最好跟戴庭安同去驿馆,免得在外落单,被蔡家找麻烦。

青姈听了,自是欣然从命。

宿州算不上大地方,司马也是用来安置偏远宗室和闲散官员的送老官。

蔡隐这司马当得清闲,仗着肃王妹夫的身份,俨然是当地一霸,建了座占地极广的奢豪园林,不敢广纳美妾,便养了许多戏班豪奴,夜夜笙歌。富贵人家忌讳的骄奢淫逸四个字,蔡隐差点凑个齐全。

戴庭安造访时,蔡家正在宴宾客。

连日的积雪未融,沿墙有几株梅花早开,倚着砌得整齐的青瓦红墙,枝干蚯曲横斜,颇有清丽高雅的韵致。里头却是喧闹的丝竹声,偶尔夹杂男人们的哄笑,隔墙都能听见老远的动静。

戴庭安未着官服,只让魏鸣递上个捆紧的木匣。

“京城来的,交给蔡隐即可。”

那门房虽觉这厮直呼大名甚是嚣张,听得京城二字,却也没敢拿大棒赶出去,只请戴庭安一行到侧厅喝茶稍候。

青姈随同进厅,还没等到正主,却意外地碰见了个熟人——

靖远候府当家夫人陈氏的内侄女,陈未霜。

陈氏有个堂姐是宫里的贵妃,膝下养着恭王殿下,所得盛宠几与顾皇后比肩,便是这陈未霜的亲姑姑。冬风凛冽,陈未霜罩着镂金丝绣牡丹花纹的披风,头上金钗玉簪,珠光宝气,似刚从宴席出来,被成群的仆妇丫鬟簇拥着,面上露着嫌弃不耐烦。

瞧见侧厅里端坐喝茶的戴庭安,她似不可置信,驻足细看。

认清那英姿俊爽的身影后,陈未霜登时喜上眉梢。

“戴表哥,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她在侍女仆妇的环绕下脚步匆匆地赶过来,目光在戴庭安那张脸上流连片刻,余光瞥见他身后的青姈,笑容微僵,“她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