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妈妈,我以为他喜欢我……可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是绝不会把她推开的,对么?”

妈妈说:“宝贝,你先回家来。如果他喜欢你,他还是会来找你的。”

楚洛心中酸涩难当,“他不喜欢我,他也不会来找……”

话音未落,她的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楚!洛!”

楚洛慌忙回过头去,正看见樊江宁,他气势汹汹的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那两个断了线的后视镜。

他凶神恶煞的语气:“赔!钱!”

楚洛的眼泪“哗”的一声就流下来了。

樊江宁赶紧收起龇牙咧嘴的神情,走上前来,手足无措:“哎,我开玩笑的,你别哭啊。”

他这样一哄,楚洛“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樊江宁急了,“不要你赔钱,真的!”

说完又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擦她的眼泪,“乖,不哭了啊。”

楚洛双手重重一推他的胸膛,“你滚!”

借着她这股劲,樊江宁顺势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

楚洛象征性地挣了挣,没用力,然后就安安分分地被他抱着。

“糖糖。”樊江宁的声音里憋着笑,在她的头顶响起,“我发现——”

楚洛安静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拉长了声调:“我发现,你真的是狗型恋爱人格啊。”

也许是外表太过高冷,刚接触时,大概没人能想到楚洛是这样的性格,包括樊江宁。

可一旦了解多了,便能很轻易地发现,楚洛这种人,就是典型的狗型恋爱人格,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不管不顾,掏心掏肺。

这话其实不好听,楚洛气得重重捶他。

“别闹别闹。”樊江宁箍住她的双臂,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是担心你,你总是这么傻里傻气的,我害怕我走了后你被人骗。”

楚洛还未意会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但在短短一瞬间,却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一般。

“糖糖,你说我会不会太自私了?可你今年才二十八岁,我不能耽误你太久……你就陪我三个月吧,三个月就好。”

---

抛却最初的不可置信,樊江宁反倒成了最快接受自己病情的人。

当初他从拘留所被送到医院,诊断结果出来后,一夕之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好似崩塌了一般。

父亲日夜守在医院里,Daisy也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刚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另一个却因为白血病,被医生宣判了死刑。

樊父去验了HLA,可惜和他的匹配度很低。樊深自己本身便是白血病人,尽管和樊江宁的HLA匹配,他的造血干细胞无法进行移植。

可樊深却是不管不顾,他抓着医生大吼大叫:“为什么不让我移植骨髓给他?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樊父在旁边看着,神情疲倦,一夜之间仿佛像是老了十岁。

樊江宁问医生:“如果没有合适的骨髓,我能活多久?”

医生说:“……一到两年。”

然后医生紧接着又说:“樊先生,我们已经把您的血样传给了中华骨髓库那边,如果有匹配的消息,我们会马上联系您。另外,您同时还可以向美国国家骨髓库那边提出配型申请。”

樊江宁已经彻底镇静下来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骨髓匹配这种事情,向来是可遇不可求,当作心理安慰就行,强求不来。

病房里的樊深正在要求樊父将樊江宁的亲生母亲找出来。

樊江宁在旁边低声开口:“不用找,我妈早就死了。”

病房里的另外两个人都是一怔。

樊江宁笑笑:“我回国后一直在找,上个月终于找到了,她十多年前就死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的人不以为意,但却将听的人心里最后一点期盼都扼杀。

樊深却突然冲过来揪住樊江宁的衣领,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樊江宁,你给我好好活着!我有办法救你!我有办法救你!”

很久之后,樊江宁才终于知道这一刻樊深口中的“办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更得有些慢,之后尽量日更到完结。

下一更,周日晚上。

第40章 Chapter 39

Chapter 39

楚洛哭得太久,久到连樊江宁都觉得手足无措的地步。

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一个漂亮姑娘站在那里放声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

她哭得这样伤心,樊江宁只觉得心疼,开始他还能好好哄她几句,可后来他却突然发现围观群众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了起来。

他凑在楚洛耳边小声说:“糖糖,你这个样子,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哪晓得他这样一说,楚洛哭得更大声。

好吧好吧,严格来说,的确是他欺负了她。

樊江宁敞开怀抱,视死如归道:“糖糖,想哭就到我怀里来哭吧。”

楚洛不理他,继续哭。

樊江宁见她眼睛都哭肿了,可他却是一筹莫展。

一抬头看见火车站的执勤民警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他赶紧将楚洛往自己怀里一揽,压低了声音:“不哭了啊,警察都来了,你再哭警察叔叔就该把我抓走了。”

樊江宁是在开玩笑,可楚洛却是真的觉得悲戚。

他才二十八岁,正处在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

他还太年轻了啊,年轻到楚洛有时甚至觉得他太过幼稚。

楚洛怎么想也不明白,他怎么能那样轻轻松松地就将自己的病症说出口。

楚洛掏出手机来,想要打电话给熟识的专家,但却被樊江宁伸手按住。

他轻轻摇头,“糖糖,别找医生了。你陪陪我,这样就很好。”

楚洛咬着嘴唇:“你为什么不想治疗?难道你要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吗?”

樊江宁笑了笑,“医生说了,治疗效果好,也就三四年的寿命。我不想化疗啊,要是我变成了个大光头,你就不喜欢我了吧?”

楚洛的眼泪再次掉下来。

樊江宁帮她擦干眼泪,柔声道:“你也想我有尊严的活,对吧?”

楚洛的声音沙哑:“骨髓配型呢?没有合适的捐献者吗?”

她记得樊江宁说过,他曾经给自己弟弟捐献过骨髓。

樊江宁将她的手包进自己的手掌中,用力握了握,“可能有吧,这要看天意。”

楚洛眼圈通红。

樊江宁看她双眼哭得红肿,实在心疼,便又吻了吻她的眼睛,声音却是喜悦的:“糖糖,能够再见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老天爷对我已经不薄了,我真的不敢再抱怨什么。”

其实不是。

再见到她,他才觉得悔恨,从前荒废了那么多时光,直到现在他才与她重逢,可却已经晚了太多。

他有许多的不甘、不舍和懊恼,可所有的这些,他一个字都不能对她说。

“那我呢?”楚洛的声音哽咽,“你走了,那我要怎么办呢?”

“樊江宁,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她的声音悲戚,“我现在喜欢上了你,你又要把我一个人抛下吗?”

樊江宁的喉头似被哽住,说不出话来。

---

虽然同他一起回了平宁,可楚洛还是在积极联系北京那边白血病方面的专家。

她这样大张旗鼓,家里当然知道了,妈妈打了电话过来,温言道:“糖糖,不管怎么说,你先和你的朋友回北京来,好不好?”

楚洛只得说:“妈妈,他在这边还有些工作……等结束了我们再回去。”

樊江宁这次到平宁来,其实并非完全是为了躲避她。

之前楚洛采访的那个孩子,陈小鹏,他在外打工的哥哥得知自己弟弟被那个美国外教Mike猥亵了三年之久,冲动之下,他便将那个外教捅死了。

外国公民在中国境内非自然死亡,而且对方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外教,曾多次被媒体报道过,这件事非同小可。

樊江宁这次来平宁,就是想为了陈小鹏的哥哥辩护。

一年前,他因为樊深的案件被媒体大肆称颂,却也因此在业内饱受同行诟病。

那个时候,连最高院的Stevens大法官都专门给他打过电话,语重心长地告诉这个曾经担任他助理的年轻人:“Richard,你不必因为自己为‘坏人’辩护而过于自责。你应该明白,建国两百多年以来发展到今天的司法体系,本身就是民主的产物。这中间有各方势力的角逐,但它仍保护着绝大多数人不被强权践踏。它既捍卫穷人的利益,也捍卫富人的利益。既捍卫好人的权利,也捍卫坏人的权利……只有当你明白了这一点,你才能走得更远。”

隔了这么久,临到生死关头,樊江宁才终于接受了当初大法官的说法,法律既捍卫好人的权利,也捍卫坏人的权利。

他当初举报自己的当事人,在道德上无懈可击,可却不是一个律师应该做的。

所以这一次,他还是会为一个“坏人”辩护,为他争取到轻判的机会。

樊江宁在中国没有做诉讼业务的执业资格,于是便自己花钱在市里的律师事务所找了位年轻律师协助。

他这段时间都住在沈茜家里,可现在楚洛过来了,他打断带着她回县城,虽然那宾馆不怎么样,可比沈茜家的条件还是要好一些的。

不过楚洛却拒绝了:“我就住这,还能和茜茜一起玩呢。”

樊江宁有点感动,他知道她是千金大小姐,眼下却为了他这样纡尊降贵。

沈茜家条件一般,但却很大,楚洛的房间就被安排在樊江宁房间的对面,夏天也用不着被褥,凉席加上毛巾被就能睡人。

可是没有空调,连电扇都已经老化,吱吱呀呀转不动。

楚洛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去院子里溜达。

一听见她的声音,樊江宁就开门出来了,好笑的打量着她,“睡不着?”

“嗯。”她这会儿已经知道逞强的后果了,当下老老实实点头。

樊江宁失笑,又转身进房间抱了一张凉席出来,“走,我们去天井下乘凉。”

院子里要凉快多了,樊江宁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给她扇扇子,楚洛躺在凉席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没来由的,楚洛就想起从前学过的一首诗。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楚洛突然来了兴致,望着天空问他:“你知道牛郎织女星是哪颗吗?”

樊江宁果然摇头,“我都没学过,你不要欺负我。”

楚洛躺在他怀里,笑眯眯地指着天空给他看:“你看,那颗就是牛郎星。”

樊江宁反应过来:“原来是天鹰α.”

牛郎星的东北方向是织女星,隔着银河,她还想指给他看,却陡然想起,牛郎织女是没有好结果的。

楚洛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樊江宁浑然不觉,他问楚洛:“织女是哪颗?”

说着他便随手指了一颗,“是天鹅座吗?织女有点胖哦。”

楚洛却没回答,只是突然问:“你找到了你妈妈吗?也许她那边有希望。”

樊江宁不料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便摇了摇头,“她早就去世了。”

之前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却还是没能在成年后见母亲一面。

樊江宁从当年老邻居的口中辗转得知亲生母亲的命运,他被接走后没多久,母亲就再嫁人了。可是新丈夫对她也不是太好,过了几年她还是离婚了,也没有其他的孩子。

离婚后她回到娘家,那时外公已经得了老年痴呆,老人家的记忆一直还停留在几年前,他时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因为他总记得下午要去幼儿园接小瓜放学。

后来一天傍晚,外公再次出去接小瓜的时候,被一辆货车撞了,车主逃逸了,只留下生命垂危的外公。

医药费是个无底洞,母亲不堪重负,最终家里积蓄掏空,还欠了许多外债,可外公还是因为并发症去世了。

此后母亲与外婆两人相依为命,两个女人一直过得很艰难,没几年外婆也得病去世了。

将外婆的后事料理完,从殡仪馆回来的那天,母亲就在家里开煤气自杀了。

死的时候她才四十岁,樊江宁那年十六岁,却对此一无所知。

母亲似乎已经忘了她曾送出去过这样一个儿子,从没给他留过只言片语,大概也没料到过他会千里迢迢跨越国土回来找她。

他简简单单的讲述,楚洛却听得心酸难耐。

她十六岁那年出国念书,尽管那时身边有陆琛,可刚出去那几个月,她却还是每晚哭到泪湿枕头,她根本无法想象他四岁就去国离家是怎样一番光景。

楚洛将脸贴在了他的掌心上,轻声道:“江宁,你可以把我当作家人的。”

她说这番话时眼神清亮,表情认真又执拗……樊江宁看得心里一动,情不自禁就俯身吻住她的唇。

这大概算是他们第一次认真接吻,樊江宁的呼吸间都是她唇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果甜香,勾得他心猿意马。

两个人吻得极其缠绵,最后还是她轻轻撑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推开。

她懊恼道:“我都缺氧了。”

看着她脸红的样子,樊江宁心中一动,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楚洛望着他,眸子明亮若星辰。

她轻声开口:“江宁,我们结婚好不好?”

简单一句话,樊江宁却被惊得身子猛地一颤。

他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如何反应。

楚洛握紧了他的手掌,再次将脸贴了上去,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江宁,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樊江宁深呼吸数次,才终于将身体中的那股颤动平息下来。

“我不愿意。”他哑声道。

他还能活多久都是个未知数,怎么可能和她结婚。

两人之间静默良久,久到樊江宁以为她要生气了,他试探着开口:“糖糖?”

“你不愿意就算了。”她轻轻抱住他。

---

楚洛在平宁没待上几天,便有人来找她了。

是哥哥楚昀。

楚昀调回国内的申请已经通过了,回到北京后发现她不在,便赶来了这边。

他是开军车来的,车上甚至还有两个武警。

楚洛好声好气同他说:“哥哥,你不用管我,这边用不了多久,结束后我就和他回北京。”

楚昀的脸色却阴沉得很,他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跟我回去!”

楚洛诧异道:“哥哥……”

楚昀看着她,脸上神色复杂。

他轻轻摇了摇头,似是自嘲:“躲不过啊,还真是躲不过啊……”

楚洛听不懂他的话,“哥哥,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