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应了声“遵旨”,起身,退后,转过头来,面向着下头千百双望着他们的眼睛和热切的面孔,燕子忱率先高高地举起了拳头:“必胜!”

“——必胜!”参赛众人齐喝。

“——必胜!”全场军民狂吼。

鼓声突然转密,又疾又重声同巨雷,滚滚地向着四面八方天外群山漫延扩散了开去,一时间仿佛天地间都响彻了这激昂雄壮的战鼓声,北风呼啸着应和,脚下沙尘卷地而起,带着冬日的肃杀在空气中凌厉地旋转切割。

“——出发!”主持官嘶叫着,声音才一出口就被瞬间卷碎在鼓声风声和海啸山呼声中。

双方参赛队员跨上早已备好的马匹,分头向着还在数十里之外的山区赛场奔去,那震天的战鼓和人们给予的鼓劲儿喝彩声,逐渐地被抛在了身后,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燕子恪同燕七共乘一骑,这倒也不丢人,大摩的那位文官也是被人带着共乘,文官的骑马技术到底要比武官差些,大家为了尽早赶到赛场入口,直接剥夺了文官的骑马权。

不过燕七没打算骑多快,身后这位还伤着肚子,万一颠裂了伤口把肠子流她一后背就比较尴尬了。

好在身下的壕金跑起来四平八稳,没让燕子恪受太大的罪。

“伤口疼吗?”燕七一边小心地驾马跟上跑在前面的众人一边关怀伤号。

“不疼。”伤号坚强地道。

“穿得这么少,冷不冷?”燕七觉得背上靠着一把骨头。

“呵呵,不冷。”一边说着不冷一边将身上的毛披风又扯得紧了些,连着身前的燕七一并裹在里面。

“皇上特别舍不得你吧。”燕七看出皇上一早来了就耷拉着一张龙脸不高兴来。

“总有分开的一天。”

“皇上想跟你白头到老呢。”

“呵呵呵。”

两人一骑速度不算太快,跑在前面的元昶压下马速来等着燕七追上来,看了眼裹得像连体婴似的伯侄俩,道:“燕小胖,不若你同我一骑,让你大伯自骑一骑,这样咱们速度还能快些。”

“不行呢,我大伯有伤在身。”燕七道。

“伤?还没开比呢怎就受了伤?”元昶诧异地望向燕子恪的一张白脸,“怎么伤的?”

“说来话特别长,”燕七道,“这事要保密啊小日,免得动摇军心。”

“…别叫我那个!”元昶羞恼,“受了伤就别参加比赛了,这又不是闹着玩儿,这是要拼命的!——你爹知不知道这事?”

“知道的,”燕七和他道,“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伤号同志。”

元昶瞪了瞪她表示无语,也不知道燕家人是怎么想的,许是因为身居高位就更不敢落人口舌,以至于豁出命也要硬着头皮上,但燕子恪的话…这么蛇精的一个人也怕别人指摘?

“你要是早说我就去我姐夫那儿拿治伤的秘制御药给你大伯。”元昶担心地看了燕子恪一眼,生怕这位还没到赛场就伤重不治。

“用的就是皇上给的药,灵得很,否则今儿根本下不了床。”燕七道。

“我姐夫也知道你大伯受伤了?”元昶疑惑,怎么这些人都不正常了?!明知道这位是个伤号还都不阻止他犯神经。

“知道了,所以你就不用担心啦,连皇上都放心让他参加了呢。”燕七道。

“不担心才怪,”元昶道,“到时候你们两个都跟着我!”

“好的,有你保护我就更放心啦。”燕七道。

元昶没心情听她忽悠自己,心中已经开始在盘算一会儿进山后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伯侄俩护得周全。

终于抵得赛区边缘——葱茏山的山脚,对战双方要从这里先分道扬镳,如果两队都从同一个地方进入赛场,那就失去了选择这片山区做为赛场的意义——双方肯定一进去就要打起来,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就在平地上来个一对一的决斗。

双方从这里分道扬镳,一队往西一队往东,再骑上一个时辰的马,下马后向北各自攀过一道山脉,山的那一边才是真正的赛场。

这道山脉由东至西绵延得很远,事实上两队所攀的都是同一道山脉,这条山脉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赛场围墙,山的北边,便是横七竖八高高低低各种各样的山和谷,双方从东西两端开始比赛的征程,届时是直线进击还是迂回包抄,这就要看双方的战术如何了,七日后双方原路返回各自的入口,再回到葱茏山的山脚,届时要清点双方的人数和战利品,每杀死对方一人都要将对方身上代表其角色的“名牌”撕下来带回,以此来证实没有漏掉对方的人,如果对方全军覆没,则己方获胜,如果对方还有残余,那么不论双方各剩下多少人,都要进行一对一的决斗,直到其中一方全被杀光为止。

天.朝的队员们很快抵达了事先已设计好的入口处,入口处有天.朝人和大摩人各几名负责彼此监督,众人弃马徒步,燕子忱过来背上了燕子恪,招呼大家带好自己的装备,紧接着便各显其能,施展轻功,飞快地翻越过山脉。

这场国与国之间的搏命的综武赛,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452章 散沙

“不若我们就守在这里, 等着对手送上门怎么样?”有人笑着道。

“以逸待劳固然是个法子, 但未免太窝囊了点,”另有人道,“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还要这么保守, 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或者不若这么着,”又有人道,“燕大人是文官, 不宜跟着我们翻山越岭与敌玩命, 就在此处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们也好心无旁骛地布置战术。”

这是嫌弃燕子恪碍手碍脚拖后腿了。

“找地方安置队中的将帅显然是能规避风险、减少负担和伤亡的做法之一。”说话的是燕子忱,甫一开口众人便安静下来, 战功赫赫可不仅仅只是一种荣誉, 更是一种威信,“然而我们必须考虑到敌方也会把这种情况算计在内。如果敌方的将被藏匿在出发点,那么我们该采取怎样的战术?”

“拨出两到三人直取对方出发点,人数少,移动速度就快,便于隐蔽亦便于躲闪, 以最短的时间揪出对方的将以及护将的人将之杀掉,并想法子让对方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动摇对方军心。”接话的人是元昶。

“那么我们为何不能认为对方也会采取同样的战术来对付我们?”燕子忱看着适才说话的那几个, “藏身于出发点是最不可取的方法,首先范围过小、目标明确,极易被对手找到, 其次,和同队其他人离得太远,出现了危机情况回援不能及时,第三,就算要藏匿帅担当,也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放在那儿,总要分出一至两名人手来保护,如果安顿在出发点,等于一下子就废掉了我们一到两个攻击手,其他人身上的压力就相对增加,风险也随之加大,而若保持帅与其他担当之间适当的距离,不但其他人可以及时援助,负责保护帅的一两人也可以随时充当攻击手,如果对手的将被安置在固定一点的话,相对我们来说人数会处于劣势,在这种人数少的对战中,每一个人都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少一个人,可以影响全局。”

“所以燕参将的意思是,我们带着燕大人打游击战?”队中的相担当穆承宣挑着眉道。

穆承宣是麒麟队队长穆御他爹,和武长戈关系极好,前两年燕七他们还曾去过他的大营做集训。

“这么做只怕会拖手拖脚吧!”马担当丁卯是紫阳队丁翡的大哥,一个直来直去的武将。

“我想,这个问题可以稍后再议,”发声的是驸马秦执珏,微笑着道,“先制定制敌的大战术,再一一安排每一个人。”

“说得对,最好是先定下一个指挥来,否则一人一个主意,跟一盘散沙有什么两样!”来自五城兵马司的兵担当之一贾城略显倨傲地道,这位的亲爹是英国公,他是嫡长子,前不久才刚被请封了世子,风头正劲,这一次来参加比赛是为了给自己镀金的,没想到运气颇佳,居然被从那一百人中选了出来,心中正是志得意满,言语间难免有些傲气。

“照理说,身为帅担当之人理应为全队统帅,但是燕大人是文官,只怕没有带兵作战的经验…”另一名兵担当薛恭阴阳怪气地笑着看了眼一直立在那里未发一言的燕子恪,他的舅舅因吸食毒品被燕子恪扔去了“戒毒所”,没过一个月便死在了里面,虽说他舅舅也是自作自受,但他对燕子恪却总也过不了这个心坎。

“若说用兵的经验,这里好几位都是我朝功勋盖人的战将,更有陈老在此,我们这些小辈岂敢造次。”兵担当李瞰憨乎乎地一指另一名相担当陈靖,陈靖是位五十来岁的老将,人老心不老,一直有着一颗特别爱国的热切的心,这一次和大摩之战,老将爱国心起,又是恨又是怒,几次三番请旨要求参加,皇上嫌他岁数大,拒了好几次,结果这位索性睡在宫门外,不给参加就不回家,皇上拿他没办法,只得允他进入百人名单,然后就被大摩人给挑选了出来——谁也不是傻子,这种翻山越岭的战场对老将的体力是个严峻的考验,有老人可挑谁去挑精力体力都充沛的年轻人?

现在队中有了这员老将,形势就有点尴尬了,虽然老将有经验有资历,但…经验太旧了,有点跟不上时代,再论战绩,打过不少胜仗,但也输过好几次,远不及燕子忱的得胜率,可目前队中数他年纪最长,依照敬老尊老的光荣传统,全队理应以他为首…

“大人”们围在那里说话,燕七元昶和武珽三个则立在稍远些的地方旁观,听得武珽不无嘲讽地笑了一声,道:“大摩之所以提出要从一百人中挑选参赛者的这一方法,怕是已将此种情形预料到了吧。”

“大摩有备而来,他们的一百人只怕早就已经磨合成型,无论挑出了谁都可以迅速地结成一个有组织有分工的牢固团体,”元昶亦是微微蹙眉,“而我们则不行,所有人员来自不同领域,彼此之间又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心和力很难拧到一起去,完全就是一盘散沙。”

“大摩人想要达到的就是这个目的,”武珽接道,“让我们各自行事,然后再一一击破。”

“真狡猾啊。”燕七道。

“真狡猾啊。”又一个声音道。

“艾玛你谁啊。”燕七转头。

身后冒出个人来,把缠住半张脸和脖子用以御寒的围巾解开,露出一张略为熟悉的面孔:“我啊,美人炮。好久不见,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到我们紫阳队来啊。”

燕七想起这位了,紫阳队的队长卢鼎。

这位参加海选的时候就蒙着半张脸玩儿深沉,以至于燕七和武珽一直都没发现他。

“他是谁?”元昶拿肘一拐燕七,以及“美人炮”又是什么鬼?!这小破胖子怎么到处拈花惹草的?!

“曾和咱们武队啪啪啪大战三百回合难分上下的紫阳队队长卢鼎。”燕七介绍。

“卢兄怎么看?”武珽也不客套,单刀直入地问卢鼎。

“明摆着谁也不服谁,”卢鼎道,“照我看,与其强行捏在一起,倒不如分头行事各自为战。”

“事实上我在想,大摩为何要把赛场定在这里,”武珽双臂抱怀,上上下下看了看这片山林,“不管是大摩人还是他们‘借’来的大洪国的高手,对山林的了解远比我们多,大洪也是以山林地貌为主的国家,因而他们更熟悉在山林中作战。山林这种地方,不但便于隐藏身形,还便于设置陷阱机关,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打的主意。”

“这样的话,如果我们各自为战,遇到了大摩人的机关,恐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卢鼎点头,“这么说来,大摩人的战术也很可能是分头行事,在我们可能途经的路段设置下铺天盖地的陷阱。”

“且,我们想的到的,大摩人也一定想的到——带着将担当行事是种拖累,说不定大摩会顺势以他们的将为诱饵,主动放出风声,并在附近设置下陷阱。”元昶亦道。

“你们说的对。”燕七道。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不能拆伙单干了?”卢鼎用下巴指指那伙还在商谈中的大人。

“我觉得我们已经可以在这里用午饭了。”燕七看看天,一整个上午已经过到了尾声。

刚从背包里掏出个窝头,就见大人们已是初步商讨完毕,陈靖老爷子招手把几个年轻人叫过去,道:“现在便按我的法子来看看——诸位,在你们各自所具备的功夫中,更为擅长轻功的请站到左边!”

便见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薛恭和另一名看上去有些油滑的兵担当尤华站到了左边去。

“更擅用箭的请站到右边。”陈靖又道。

燕七就走到了右边去,元昶便也跟着过去,另还有另一位炮担当叫做田颂的也站到了右边,三人方站定,却见秦执珏也微笑着站了过来。

“更擅近身搏斗的,请站到中间。”陈靖道。

剩下的一伙子于是哗啦啦地站去了中间,陈靖也走过去站到中间的最前面,俨然一副首领貌,然而回头身来一看,却见原地剩下了燕子恪燕子忱兄弟俩。

陈靖微微皱眉看着这兄弟俩才要开口,忽然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过来:“全都擅长的应该站在哪里呀?”

陈靖猛地一回头,看见燕子忱的女儿一张面瘫脸平静地立在那里,眉头不由皱得更深,欲要喝斥的话还未出口,便又见她旁边的那位小国舅爷伸手向着燕子忱所立方向的旁边一指:“站那儿好了!”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看着燕子忱那臭不要脸的勾起唇角,向着旁边一记跨步,直接就站到了“全都擅长”的位置。

成了全能型选手,一下子比众人高出一个咖位,把陈靖当场就给噎住了,陈老爷子可是自己站到“擅长近身搏斗”的阵营里去的,现在来了这么一下子,就好像是直接自认不如燕子忱,把主导权主动送到了燕子忱的手里。

老人家哼了一声,道:“那么就请燕参将来指导指导我们这帮功夫上有欠缺的人要如何行事罢!”

这是要把燕子忱架到火上烤——队伍里有高官有贵戚有勋爵,让他来“指导”,谁心里能痛快?

“指导不敢当,”燕子忱并不着急,只是淡淡笑着,“远攻近战,晚生不敢说精通,不过是均有涉猎罢了,之所以敢站在这里,也只出于一个目的:无论诸位想要采取怎样的战术,我燕子忱都可贡献己力、承当任何风险。我们只有十六人,身上担着的是举国荣辱,每牺牲一人,其他人身上这份担子就要更重一分,剩下的人越少,我们距耻辱就越近,现在的我们已不再代表自己,每一次牺牲都是皇上、国家和百姓在身后承担着风险,所以我们牺牲不起,我不管大家想要用什么样的战术,我的目的,就是避免更多的牺牲,让尽量多的人活到最后!”

这番话落下,众人都有些动容,国家荣辱当前,战神燕子忱都甘愿充当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自己这些人却还在为着面子、利益甚至个人喜好而在这里计较来计较去…

真真是险些中了大摩人的计!

武珽从中间的队伍里走出来,立到了燕子忱的身后去,笑着向着其余众人抱了抱拳:“晚辈造次了。”而后便昂然立在了那里。

接着便是穆承宣、丁卯和卢鼎,也走出来立到了燕子忱的身周,武珽瞥了眼卢鼎:“卢兄似乎未带箭。”意思是连箭都没带肯定箭技不行啊,居然腆着脸站到全能队伍里来。

“箭技不足皮相弥补,”卢鼎向着身后一甩围巾,“做为紫阳十年来相貌最英俊的队长,我站在这里可以说是毫无争议。”

“…”

“燕参将说得好!”陈老爷子来参加这比赛本就也不是为了名和利,听了燕子忱这话倒是正中心坎,“我们已耽误了不少时候,需尽快将战术策略确定下来!不知燕参将有何高见?”

燕子忱也不与他客气,直接道:“诚如方才我们所推测,大摩人熟悉山林,隐蔽身形、布置陷阱、借助天然地形进行战斗,这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而若要布置陷阱,自然是要将人手分散开来扩大陷阱埋伏的区域,所以大摩的整体战术应该是以分散伏击为主,照此来看,我方却不宜太过分散,免得中了埋伏后势单力薄无法脱险,而若过于集中,却也浪费时间和体力,因此我们还依照方才商量的路子,分组作战,但不宜分得太散,适才说的是两人一组,我看需要再多些,四至五人一组要更合适些。”

两人一组是方才其他人商定的结果,原因是这些人各有身份和背景,一组里人太多,谁也不服谁,恐要闹出矛盾来,这才细分到两人,然而经过刚才那一出,大家多少有所醒悟,现在事关国家荣辱,个人的一切都要先放过一边,因而也都不再排斥与他人配合协作。

四五人一组的方案很快全票通过,接下来便是结组时间,最佳搭配是一个远攻、一个近战、一个轻功好手,再加一个全能型,这个全能型可以随时用来补上同组牺牲的人的位子。

然而鉴于队中还有燕子恪这个“全不能”型和只会射箭的燕七存在,队伍的结组搭配就要耗费一番脑子了。

“不若就请燕大人来安排吧。”薛恭依旧阴阳怪气,他可以服从多数人的意志,但对燕子恪永远不会有好脸色。

燕子恪已经坐在旁边的山石上歇了好半天了,闻言抬起眼皮来呵呵一笑,还真不客气地把众人给安排了。

武长戈武珽叔侄俩基本都属于全能型的,同队带一个老爷子陈靖和一个薛恭,叔侄俩超高的战斗力可以弥补陈老爷子战力上的欠缺。

丁卯是丁翡的兄长,同丁翡的队长卢鼎在一组可以彼此有商有量,使四人小队更趋于稳定,然而这二位在射箭上平平,就添了一位善使箭的田颂,和憨厚的李瞰。

那位倨傲的世子爷贾城被分去同驸马秦执珏一组,同组的还有京营大将穆承宣和说话行事颇油滑的尤华,对着手中有实权的驸马爷,贾城不敢倨傲,对着镇守京城手握重兵的穆承宣,他更是傲不起来,尤华很油滑,估计也不会给他使傲撒波的机会,这四个人的组合可以相互制衡,保持和谐。

剩下的便是燕家三口和元昶,照理元昶和燕七双双站了善使箭的队伍,本不该分在一组,奈何人是国舅爷,有权当场跳槽到近战/轻功/全能的队伍中去,做为和燕子忱同样的全能型选手以及战力爆表的实力咖,两个人护着燕子恪和燕七也应该能够胜任。

四个小组瞬间就被分妥,行云流水不见犹豫,众人不由多看了燕子恪那张大白脸一眼,此人对众人性格和心思的观察之准、思虑之细,果然不同一般。

甫一分好组,燕子忱便掏了一把哨子出来,每人分了一支,道:“危机时候再吹。”又将哨声长短和次数所代表的意思同众人做了约定,再就如何在树上或山石上做标记的问题达成了统一。

接下来众人协商着部署了战术,午饭也没吃便分头各自上路。

目送着另三组人消失在视野里,燕子忱方回过头来和燕子恪道:“脱衣服吧,给你换药。”

元昶这才看到燕子恪受了怎样的伤,居然是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刀,不由惊讶究竟是谁敢拿刀捅这个举朝没人敢惹的蛇精病?

不由悄悄掩到站在风口举着披风替燕子恪挡风的燕七身边,低了声问她:“你大伯这是咋回事儿?”

“这个吧是这样的…诶你饿不饿啊小日?”燕七问。

“说了别叫我那个!”元昶恼火,把肚子里的问题抛到了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窝头和一块熏肉来,撕碎了喂给两手都占着的燕七吃。

燕子忱给燕子恪重新上过药并包扎完毕,四个人并不急于出发,而是在原地用过了食水,元昶便道:“燕大人行动不便,依我看还是找个地方安置下来才好。”

“往北去。”燕子忱指向北边远远的雾霭迷蒙处。

元昶凝眉:“那么远的地方危险重重,恐怕连大摩人都不敢去。”

“所以我们才要去那儿,”燕子忱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小七他们两个留在那儿,我们俩再返回来杀敌。”

“你老糊涂了吗?!”元昶惊怒,“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让小胖他们自己待在那儿?!”

“放心啊,”燕七道,“那样的地方才是我的主场啊。”

第453章 赶路

这片赛场只规定了南边的界限, 北边无尽的山峦无法界定, 因此也都可以算在赛区之内,只要不怕危险,愿意去到多远就去到多远, 但哪怕是对山林无比熟悉的大摩人,也对那神秘的无人区域心存敬畏,只有了解山林的人才更明白这样深邃的山区有多危险、有多么的神圣不可侵犯, 古人是很容易产生信仰的, 在山敬山,在水敬水,难以理解的现象、难以战胜的自然, 都被认为是有神灵存在, 就算是个无神论者,也不会轻易去涉足自己无法了解的地方。

所以燕子忱和燕七一致认为,那远远的不知道是被烟雾还是瘴气笼罩的大山深处,应该会是比较安全的地方,大摩人不会走去那么远。

元昶无法理解这个决定,更不明白为什么燕七说那才是她的主场, 皱着眉头走在最后,一边替众人断后一边沉思。

他想起了几年前和燕七一起在葱茏山上看日出,那时便觉得她与这些大山毫无违和感, 像是山生山长出来的山的精灵。

也许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她正是来自大山与森林,和他的师父一样,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甚至,也许是同一个世界。

这个丫头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谜是自己不知道的啊?元昶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给几人开路的那个修丽的身影,笔直的背脊就像是她的性格,永远那么笃定从容,甚至连他们这些身怀功夫的人都能从她身上汲取到安心。

嘿,管她还有多少秘密,都不妨碍他认定她啊,有秘密的女人更有味道,嗯!

想到味道,元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燕七的后背滑向她纤细又柔韧的腰肢,这段小蛮腰正随着她的步伐轻轻地韵动,不同于其他女人风摆柳枝快要折的孱弱虚软甚或夸张,她的腰柔中有韧、软里带弹,让人禁不住想要伸了手…一左一右这么轻轻握住,感受这柔软又有弹性的一段儿小温暖在掌心里轻轻地扭动…

“啪!啪!”两道特别脆亮的声响惊得前面的燕七和背着燕子恪的燕子忱齐齐回过头来,正看见元昶一脸怒容地恨恨偏开脸不知道瞅着什么地方,而那半张脸上正印着鲜明的一个红手印,推测另半张脸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这小子干嘛?在和自己掐架吗?真是与众不同的远足消遣,耳朵脖子都打红了,手真狠。

“警醒着些!”燕子忱瞪了他一眼,怕这小子关键时刻不着调。

“嗯。”元昶闷闷地哼了一声。

让燕七在前面开路,燕子忱先还有些不放心,无奈他要背着燕子恪,元昶要背着大家的装备,唯一比较轻省的就是燕七了,而且燕七还自告奋勇要打先锋,燕子忱只得允了,一路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生恐她一个不小心中了什么陷阱埋伏。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有些多余,这丫头带的路总是相对最好走的,她能十分准确地分辨出哪块石头结实哪块石头松动,哪块石头可以让负重的人攀起来更省力,如若到了树木密集处,她还知道哪些树下的积叶堆不能走,哪些树的树干不能碰。

还真是个山林通。估计比起大摩人来都不遑多让。

燕子忱渐渐放了心,幸好此时是隆冬,一些潜伏于山中能够致人丧命的毒虫蛇蚁此时都已销声匿迹,危险度降低了不少,块头大的危险动物诸如熊类也都进入了冬眠,野兽方面只需要小心山狼与林虎便是。

四个人走得很快,遇着南北走向的山几乎就是在山壁上行进,这个时候元昶才真正地意识到为什么燕七说这里才是她的主场——这个家伙,明明不会轻功,在峭壁上行走却是如履平地,比起轻功高绝的功夫好手也不遑多让!

她在崖壁上攀缘跳跃,眼神准、出手稳、身形灵、动作轻,每一道狭小的石缝和每一块略有突出的石头都可以成为她的支点和转承处,如此陡峭险峻的山石,在她眼里好像到处都是宽敞的台阶和坚固的支架一般,她便在这台阶和支架上一路行云流水地跳跃奔跑,这样舒展的动作、巧妙的落点、流畅的进度,让人看在眼里是如此地赏心悦目酣畅淋漓,心里头是一阵痛快,仿佛大家所处的不是一场事关生死的比赛中,而是在进行一次华丽的极限表演。

元昶觉得自己的胸腔被一颗悸动的心撞得嗵嗵隆隆作响,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姑娘了,却没想到,原来他还可以更喜欢她。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因为强大而如此有魅力。

真好,真想和她并肩跳跃。

元昶一激动,直接从未来老丈人头上跃过去了。

“燕小胖,你怎么练出这本事的?”兴高采烈地追在燕七身后向前冲去。

“…”燕子忱看着这个混帐臭小子像只吐舌摇尾的金毛大狗般的背影,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发了情的小王八蛋。”

一路畅行,未遇到豺狼虎豹也未遇到大摩的人,燕七知道燕子忱赶时间——毕竟他们四个是在逐渐远离战场,本方相当于缺失了三名战力,其他队员的压力很大,燕子忱急于带着元昶赶回去分担众人的压力,于是这一路她丝毫未停,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力,一跑就是足足三个时辰。

“停下来歇歇。”燕子忱看了看天色,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子已经渐暗,对攀缘行进产生了不小的制约,且天一黑风就更大,又是在山间,过峡风猛起来能折断一棵树。

在山石间寻了个避风处,四人落下脚来,燕子忱先替燕子恪检查了伤口,一路小心翼翼背着他,就怕把他的伤口撕裂,现下看来情形还算不错,没有让伤号受到什么折磨。

元昶要去捡柴生火,被燕七拦住:“我去吧,我知道哪种树的枝干烧起来烟小,不至于引来敌人。”

“那你正好教教我。”元昶丢下装备包和燕家兄弟俩,跟着燕七跑了。

“小兔崽子!”燕子忱一厢骂一厢从包里取出个袍皮筒来让燕子恪坐靠在石壁根儿,另取出个崔晞友情提供给燕七的水银胆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他哥,“先喝点暖暖身。”

燕子恪喝了两口递回给燕子忱,目光落向眼前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山,缓声道:“大摩人知悉我方不善山林之战,初始时不过是凭着一腔血勇闯山,如若现在相遇,胜负难料,大摩想要握稳胜券,以逸待劳方是上佳之法,先虚张声势,诱使我方四处奔波,这些山翻上五六天,由精神至筋骨都疲惫个透,届时再出手硬取,十之有九能成。”

“我也是这么同那些人说的,”燕子忱坐到旁边,就着他哥喝剩下的水灌了几口,“只可惜未必有人肯听进心里去,贪功冒进的话,只能自求多福了。”

燕子恪歪了歪头,道:“你与元昶几时走?”

“再往北走一天,后日一早回返。”燕子忱道。

燕子恪不再多言,闭了眼睛靠在石壁上养神,过了一阵子听得燕七和元昶回来,将捡来的柴禾堆起来生上火,却不敢燃得太旺,只小小地起了一小堆,用来把水烧热或是把食物弄温,小火冒出的烟也不大,被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

“我看你都带了什么好吃的。”元昶和燕七挤着坐在一起,歪着身子看她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

“牛肉干、鱼肉干、熏腊肠、虾肉松鱼肉松牛肉松和猪肉松,窝头烧饼咸菜头,外加一罐千里酱。”燕七边说边掏,还从包里弄出个可以用来烧水的铜杯子,灌上水拧上盖,往火里一扔,一会儿就能煮开,还配了一把用来从火里往外取杯的夹子。

“带着这些东西你也不嫌沉!”元昶十分无语。

“不嫌啊,反正是你背着。”燕七爽快地道。

“好吧好吧。”元昶脸上无奈心里美,丢开手里的咸菜头找燕七要小鱼干。

“爹你哄大伯吃点东西啊。”燕七还不忘了给她爹安排工作。

“就你操心!”她爹没好气,转头伺候伤号进食。

有热水喝就舒服多了,吃饱喝足要歇上一歇。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山风的呼啸声充斥了整个天地,这个时候才更能觉出人类在自然的面前是多么的渺小。

“燕小胖,你说这深山里会不会有鬼?”元昶和燕七并肩坐着,面向群山赏夜景。

实则黑黢黢一片,啥景也看不到。

“你别吓我啊,”燕七道,“我都害怕不起来。”

“…你能不能有点儿女人味儿?!”元昶说她,“我不信你从来没有害怕过。”

“当然害怕过啊,”燕七道,“特别害怕夏天在山林里方便,蚊虫多的啊简直了。”

“…这天儿没法儿聊了。”元昶磨牙,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燕子忱,转回来又看了看燕七,压低了声音含混地问她,“冷不冷?我帮你暖暖手?”

“我的手一年四季总是热的呢,”燕七道,“不如你替我大伯暖暖?刚才我去摸了一把,跟刚从冰里解冻出来似的。”

“我——我揍你了啊!”元昶气,“不让拉就说不让呗!”

“…你暴露心思了我说…”燕七无语。

“暴露了又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元昶理直气壮。

“呃,我竟无法反驳…”

“你们两个,”燕子忱的声音传过来,“收拾收拾准备上路。”

元昶惊异地跳起身看着他:“走夜路?山间夜路危险更大,你是不是燕小胖亲爹?!”

燕子忱冷声:“老子是不是亲的轮不着你质疑,能走就跟上,不能走滚蛋。”

元昶正待暴起,被一只小热手拍在胳膊上:“放心,你刚才不是问我山中有没有鬼吗?我现在就给你看看山中的鬼是什么样的。”

然后元昶就看到了。

什么是古歌里所吟唱的靓丽的山鬼。

燕七在夜间攀山踏岩的速度丝毫不逊于白天,以至于那身形在夜幕中时而闪现时而消失,像极了夜之精灵、山之女神。

元昶已经无从讶异了,总之这个小破胖子以后不要再用常理来认定就对了,嗯。

燕子忱想要赶夜路,元昶也可以理解这原由,他是想争分夺秒地把燕子恪和燕七送到更远更安全的距离去,所以元昶也没有再多言,只管紧紧地盯着燕七的动作,随时做好救助她的准备。

不过从头到尾燕七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四个人行了半宿夜路,歇了片刻,又行了半宿,天亮时四平八稳地抵达了一座新的山头。

“还能撑么?”再次停下来休息时,燕子忱问燕七。

“我以前的极限是三天两夜,现在应该还能更长,毕竟修了内功,感觉气力上增进了不少。”燕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