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别闹,万一人家不是幕后指导呢?你让他点火他真点了火呢?”燕七生怕弟弟玩儿心跳。
燕九少爷用眼神给了她一个大写的“智障”二字:“我会请崔晞在玻璃车内做好手脚的,氢气充入车内后,会不动声色地从缝中流走。”
“好吧,”燕七便不多拦,只是问道,“这么说,你已经试探过萧大人了?幕后指导不是他?”
“不是。”燕九少爷道。
“那么,帮萧宸问过身世了吗?”他姐姐还操心别人呢。
“问过了,不肯说。”燕九少爷如实道。
“那,要不要我帮忙去问问?”燕七道。
“不必了,他是不会说的。”燕九少爷垂着眸子,“我猜萧宸的身世涉事甚深,但凡流出一丝风声,对他来说都是灾难。”
“那就劝劝萧宸也不要再追究了吧,”燕七道,“要知道,这对萧大人也是一种伤害。”
燕九少爷看她一眼:“这话你去对萧宸说,比我说管用。”
“好吧,明天我就去劝劝他。”燕七说着也看了他一眼,“你呢?还在追究身世问题?有从萧大人那儿套出话来吗?”
“没有,”燕九少爷神色如常地道,“只是问了萧宸的身世,看到萧大人那副样子,骤然觉得自己这么做确实不大妥当。虽然爹娘没有怎么养过我们,但这份儿好,到底是真的,以后也会继续真下去,所以知不知道真相看来也没有什么所谓了,我若再继续坚持,伤害的不只是你我,也会伤害到他们,所以——身世的问题,到此为止了。”
“好啊。”燕七道。
这个孩子一定是已经问到真相了吧。
燕九少爷也不管燕七有没有猜到,反正这对于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就算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步星河,也不会改变现状,因为——她原本就不是她啊,她从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是燕七了,无所谓精神上的血脉相连,也无所谓情感上的恩仇爱恨,她就只是她,谁对她好,她就认定谁,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全与她无关。
燕九少爷对燕三少爷进行试探的时间,选在了土曜日,燕三少爷这个时候会从书院回来,而燕九少爷也在这一天把崔晞请进了府。
进行综武赛前训练的燕七从书院回来时,见崔晞还留在燕九少爷的书房里,将他请进府的借口是请他来家中玩并在坐夏居共用午饭,自然要留到午饭后才能走。
“怎么样啊?”燕七进了燕九少爷的书房,问这两人。
燕九少爷慢吞吞地抬起头望向她,声音平淡里又透着几丝古怪:“不是他。”
那个幕后指导杀人者,不是燕三少爷。
不是他,也不是萧天航,那还能是谁?
燕九少爷重新垂下眸子,望着自己的手。更多的谜团还没有解开,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杨姨娘为何要害姐姐?萧宸的身世又是如何?与步家有何关联?那幕后指导杀人者究竟是谁?与步星河又是什么关系?步星河——究竟还在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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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子女
“臭小子找上了萧天航?”燕子忱放下手中的茶盅, 里面的茶水被喝得一滴不留, 只剩下几片茶叶和一颗红枣。
“总会有这样一日。”燕子恪背着身在书架子上翻,才刚沐浴过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背上,“小九这个孩子, 像极了他父亲的性子。”
“什么性子?追根究底、好奇心旺盛?”燕子忱哼笑了一声,“我看就是个麻烦精,爷儿俩都是!”
燕子恪捏了本书转回身来, 坐到花窗下的罗汉椅上, “他若再去问你,便实话告诉他罢,”一厢说着一厢将身子一歪靠在引枕上, 垂了眸子翻手里的书页, “小九是安安带大的,安安能承受的,他也一样能,我们已可以将他看作是大人了。”
“也好,”燕子忱这一回换作了冷哼,“这位大人趁早大到能自立门户, 还省了我给他掏娶媳妇的钱。”
“想要自立门户,只怕还要再有个几年,”燕子恪不紧不慢地道, 眼睛盯在书上,也不知究竟看进去了几个字,“这个孩子绝非池中之物, 十年之后,必定秀立群伦,十五年后,当可手握乾坤,二十年后,呵呵…”
“喔,这条青云路听起来有些熟,谁曾这么走过来着?”燕子忱摸着下巴佯作细想,唇角却勾起一抹坏笑地冲着看书那位挤了挤眼。
那位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他,回了他一记特别不谦虚的露牙尖的笑。
“听说这些年来你没有怎么管过他?”燕子忱架起二郎腿问。
“我并未打算将真相瞒他一辈子,”燕子恪重新把目光落回书页上,“他总有一天知道自己不是燕家人,与其建立过深的亲情牵绊令他日后痛苦,不若让他从小习惯孤舟沧海,自强自立。何况,还有安安带着他,不会有问题。”
“说来…现在的七丫头已经不是原本的步家闺女了,你打算如何安排她?”燕子忱问。
“她开心便好。”燕子恪翻了页书。
“嫁妆银你出还是我出?”燕子忱坏笑着瞟他。
“呵呵。”这人只管翻书。
“杨氏母子你又是怎样打算的?”开了句玩笑后燕子忱又说回了正事。
“明年开恩科,小三下场多半能中,次年会试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大约会外放个官做,届时让他接了杨氏和小六一并去任上,一家三口关起门来过几年日子。”燕子恪道。
“将‘姨娘’接到任上?”燕子忱挑眉,“怕是要遭人诟病。”
“无妨,只说杨氏患疾需送去家庙清养,暗中让小三带走便是,任上远离京都,况杨氏平日亦极少露面,不会有人识得她,到了任上多加些小心,避免曝露身份也就是了。”燕子恪轻描淡写地道。
燕子忱哼笑了一声:“说来也并不委屈她,步老二当初同着步老头祖孙仨跟着寿王谋朝篡位,好好儿的太平日子不过,偏要挑上一条不归路去走,他们二房一家子便是尽数遭诛也是理法所在,你救了她那是她的造化,她后半辈子无法光明正大地做她儿子的嫡母,这也是她应得的结果,比起她那早被砍了头的夫君来已是好了太多,她也该知足了。”
燕子恪拽过条小褥给自己盖住赤着的脚,“她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妇人家又有几个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说着仿佛想到了谁,唇角便向上弯了弯。
“身不由己么?”燕子忱哂笑,“我可没忘了当初她为了嫁给步老三都使出了哪些手段,甚至嫁不成自己心仪的步老三,竟转而嫁给了她根本看不上眼的步老二,宁可糟蹋了自己的一辈子,也要与步老三同处一个屋檐下——这样的事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干的出来的!”
“年轻时谁不曾做过傻事,”燕子恪笑了笑,“不同的是,有的人傻一时,有的人傻了一辈子。”
“这么说你还年轻,”燕子忱嘲讽他哥,“直到现在还傻着,一件事钻进牛角尖儿里就不出来,三不五时在心里头念叨步老三,步老三若在天有灵早就被你烦死了。”
“呵呵呵。”他哥装憨。
“那个杨氏若是将那件事告诉给小三,小三不会有什么想法吧?”燕子忱道,“毕竟他将来是要入仕的,万一能做到京官,再或进入内阁…”
“小三虽然聪明敏感、善察人心,却碍于格局略小、眼光受限,他所能达到的高度,恐怕将止步于四品,”燕子恪合上了手中书,“杨氏不肯放心将孩子交予我来全权教管,小三受拘于内宅视野,纵是有反骨,也难成气候,权且看他这份聪明最终能够用在何处了,若能想得明白、分得清是非,至少可以落个一生踏实顺遂,而若非要将心思用在偏处,以他的性子,虽无锐气,却也执拗,旁人拦也是拦不住,劝也是劝不回,只能说,进退由心,成败在己。”
燕子忱给自己倒上茶,一口气又喝了个见底儿,笑道:“也罢,反正将来是他们这帮臭小子的天下,我操不着这咸淡心,大不了和你一样把挑子一撂,游山玩水自在潇洒去!”
“呵呵…”燕子恪笑着闭上眼睛,倚在身后的靠枕上。
“惊潮可说了几时回来?眼看就过年了。”燕子忱问他。
“今年应是不回来了,”燕子恪语气里带了些笑意,“他人在东海列国周游,租了一条大船,从这个国家买了新鲜的玩意儿,卖到另一个国家去,倒是从中赚了不少钱,便拿着这些钱一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给我的来信上没写别的,皆是他所去国家见识到的有趣玩意儿,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燕子忱哈哈一笑:“这小子可算是逮着了,平素就他最喜欢玩儿,这一回让他玩儿个够!只不过你打算让他玩儿到什么时候?你不急老太太可急了,这位可是长孙,他不娶媳妇,下头哥儿几个都娶不了!”
“最多三年,”燕子恪睁开眼睛道,“我给他三年时间用以见识和积累,三年后让他回来,做他最喜欢的事。”
“哦,你怎么替他打算的?”燕子忱看着他。
“他喜欢玩儿,就让他玩儿,不仅自己玩儿,还让他带着别人一起玩儿,”燕子恪勾起唇角,“且让他将在他乡或异国见识到的所有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引入中原,辟一块场子或租一间场馆,玩意儿们放置进去,供人游乐玩耍,且教他不止引用旁人的东西,自己也要想出新意来,想出来的东西好,大众自然喜欢,大众一喜欢,他自然便更有兴致创新和突破,再不会事事觉得无聊和无谓了。”
“这想法有些意思!”燕子忱看着他这个脑瓜儿异于常人的大哥,亏他是怎么想出这个赚钱的点子的,别人是靠卖东西挣钱,他大哥却是让儿子靠带大家一起玩儿游戏挣钱,这思路既诡异又新鲜,辟场子租场馆,进场有入门费,玩哪个游戏就要掏哪个的钱,天.朝人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见天儿闲得屁都长毛,有了这么个玩游戏的地方,正好可以发泄无处可释放的精力,听大哥的意思,先在京中试试水,开上这么一家,日后若干得好了,没准儿就要开遍全国。
——真是什么事儿到他手里都能翻出花儿来。
“惊潮的意思呢?”燕子忱问了一句,光有个点石成金的爹还不够,关键还得有个扶得起的儿子。
“甚为开心,愿意一试。”燕子恪道。
燕子忱笑着放下心来,然而细想大哥这一次看样子是真下定了决心要作别朝堂远走江湖,临走前将身边的人都安排得好好的,一个都不曾落下。
“四小子呢?”燕子忱又问,长房这几个孩子他最喜欢四少爷燕惊波。
“小四喜欢马,他原意是想做个骁骑兵,然而他从小未接触过武学一途,现下再学已是晚了,况他对用兵布阵也无天分,做武将是不大可能的了,与其一辈子做个听令的兵,不若于旁处寻他擅长的做一做。”燕子恪弯起一条腿,手搭在膝头轻轻敲着,“我欲令他开一座私人马场,兼做鉴马、养马、驯马、售马、医马、跑马及教人骑马等务,届时你那营中退下来的伤病老兵可以安放去小四的马场,既有了养家糊口的途径又能给小四增些人手。”
“好哇!”燕子忱笑着哐叽一拍桌子,把他哥吓了一跳,他哥这想法简直再好不过,不但让他手下的那些兵有了后路,还能借助这些兵的经验和特长把四小子的马场给撑起来,要知道他的这些兵对于马匹的了解可都是经验十足,教人照顾马、教人骑马绝对都是拿手!
以他哥的这个想法,看样子是想让四小子做一个集马匹培育、买卖和马术学校、跑马场为一体的一条龙机构,这下子四小子要高兴了,正中他下怀不是?
“将来做得好了,便将军队马匹提供的活儿接过来。”他大哥还在说呢。
燕子忱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险没呛出来——敢情自个儿还是把他大哥的眼光想窄了——这特么要办的不是一座小马场啊!这特么是要承包全**队马匹的提供业务啊!就算一匹马只挣一两银,全**队的量,这得是多大的一笔收入啊?!
无需去管军备物资的提供是否能承包给私人,只要你的马养的好,朝廷有什么理由不用你的马?既然要征用,就没有理由白要,肯定是要给报酬,换做是旁人,朝廷没准儿还会以势压价,可小四身后是燕家啊,不找你朝廷多要钱就够仁义的了。
“届时还可办些全国性的马术比赛,”他大哥继续跟那儿说,“从平民里选拔马术人才提供给国家,也能给平民以更多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原来自己还是小看了大哥的视野,在他的心里,永远有着普罗大众的一个重要位置。
“我朝的马匹素质始终与蛮邦的马匹有着不小的差距,”燕子恪还在说道,“小四的这座马场可以用来收罗举朝的人才,将这些人才集中起来,致力于改善我朝的马匹素质,培养出更强壮的马匹,增进我朝的军事力量,以令外敌更不敢轻举妄动。”
“好!”燕子忱道,“此事我会给小四搭把手,你尽管放心!”
“既如此,先便请你营中懂马的兵来教教小四。”燕子恪笑道。
“没问题,我明日便让人过来。”燕子忱道。
“马场的位置我已替小四找好了,剩下的事情让他自己去办。”燕子恪还是愿意让儿子锻炼锻炼。
“怪不得那小子这几日见了我总是露着后槽牙笑。”燕子忱笑道,“原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当然会爽,无论是惊潮还是惊波,甚至子恒和子恺,无不是在大哥殚精竭虑的谋划下做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事,并且可以以这最喜欢的事为终身的事业,既可养家糊口,又能享受一生。
再看看他的二丫头,在他的支持下嫁了武琰那样优秀的男儿,少了一条胳膊又怎样,现下还不是掌领了皇帝布在暗中的“特务”机关,多少官员的生死都握在他的手上——这样滔天的实权,不也是大哥给他的?
二丫头嫁了这样一个有勇有谋手握实权的人物,这一辈子也只剩下享福了,更莫说她的娘家是燕家,婆家是武家,举朝来看,恐怕再没有哪个女子能有她这样雄厚的靠山了。
五丫头呢?
“我已给小五看好了一门亲事,”燕子恪也正说到燕惊梦,“是乐府令陈大人,时年二十二岁,年轻俊美,才华横溢,重要的是为人踏实温和,正能包容小五这惯坏了的性子,且他家中只有一对父母,上无兄姊,下无弟妹,后宅简单清静,更兼之陈父年轻时也曾是宫中御用乐师,陈母舞技出众,不怕小五嫁过去与公婆无话可谈,而陈大人其人,更是乐舞一道罕见天才,如今宫中宴乐,有数支出于他之创作,乐舞安排亦由他来执导,小五嫁与他,夫妻两个必能琴瑟和鸣,相扶相持。”
乐府是宫中的音乐机构,乐府令便是掌管机构的头头,燕子忱不得不说,大哥给小五找的这门亲事,天下已再没比此更合适的了。
至于燕三和燕六,杨氏既然不肯交予燕子恪来管,燕子恪自也不好插手太深,这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想必也就不用他再多操心了。
这么看来,他还真是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便是一去不回,大概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燕子忱并没有多言挽留,这十几年来,大哥为朝廷、为皇上、为家里,已是付出了太多,是时候让他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了,谁有资格挽留?谁又忍心挽留?
“好罢!”燕子忱站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你放心出去浪,家里有我。”
燕子恪呵呵地笑:“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9章 寿王
锦绣书院与虎韬书院之间的综武赛亮点频出, 比如武珽的剑挑双车, 比如燕七的一箭三杀,比如萧宸的长鞭夺马,再比如元昶的千里走单骑入场后直取对方战术心脏一秒KO将担当…然而所有的亮点最终却都被场外观众席上发生的一起事件压下了风头——
一位官家少爷, 就在这坐满了观众的比赛场边、朗朗天光之下,惨遭横死。
人是怎么死的?没人看到。所有人都被赛场中的精彩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甚至连死者死时发出的惨叫声都被当做了欢呼呐喊, 直到他慢慢地躺倒在地, 才被他身后的家下发现。
闻讯赶来的衙差迅速封锁了赛场出入口,全场观众和两支综武队的队员都被迫滞留在了场中,乔乐梓亲临现场指挥调查, 半个时辰后派人请来了燕子恪。
“幕后指导杀人。”在观众席上被活活冻了近俩小时的燕九少爷臭着脸和前来对他嘘寒问暖的燕七道。
“啊, 确信了吗?”燕七望向不远处还在进行现场问案的她大伯和乔乐梓,乔乐梓的瞧乐子脸上此时满满的凝重,而燕子恪的脸上却是毫无表情,目光冷淡且空洞,让人无从窥知他的心思。
“杀人手法经过了重重设计,是幕后杀人指导的风格, 因而完全可以确信。”燕九少爷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往燕七的身边站了站——这货刚比赛完,浑身冒着热气,可以临时充当个人肉火炉什么的。
“这下子复杂了, ”燕七偏了偏身挡住风来的方向,可惜她现在的体型已经瘦过了骨架长开的燕小九,能够挡住的风也是有限, “难道我们之前的推断都是错的,那座野岛被人把守着照样拦不住幕后指导者,是否说明TA根本没有去过那野岛?”
“也不尽然,”燕九少爷道,“野岛上的河灯众多,提前将灯上的信息收集起来并记下,随后一条一条地去寻找目标,也就不必时常去野岛上了。”
“说得是,”燕七点头,“那么这个幕后指导者是否知道那座野岛已经被官府的人守住了呢?”
“如果知道,那么这次的杀人事件无异于是在向官府挑衅了。”燕九少爷唇角弯起一个微嘲的弧度,“若是如此,倒更方便我们依此推断此人的性格、年纪和生活背景,距揪出他来又能更近一步。”
“冷不冷,在这儿冻着?”元昶热气腾腾地过来,手里拿着个不知从谁那儿撸来的小手炉,正要往燕七手里塞,便见横空伸过一只手半道截了去,顺便慢吞吞地飘送一句:“多谢。”
“给你姐的!”元昶瞪燕九少爷。
“她不是有你么。”燕九少爷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
“说得对。”元昶把手攥成拳,伸到燕七面前,“拿着吧,‘手’炉。”
燕七无神地看了眼为了个手炉就把亲姐卖了的无良弟,又看了看面前这只大拳头:“这手炉太粗太长太直,我恐怕驾驭不了…不如我们先回备战馆去吧,馆里有炭火。”问弟弟。
“不了,我在这儿看一看。”燕九少爷道。
燕七也不勉强,这货不知道真相是不会罢休的,便和元昶先回往备战馆,备战馆里正热闹成一片,锦绣赢得了小组赛的第二场比赛,第三场比赛对阵小组的种子队流云队,只要尽力多杀掉对方几个队员,哪怕最后输掉,也有非常大的希望晋级,流云队也是两战皆胜,另两支队伍则各负一场,出线形势不容乐观。
燕七进得备战馆先去换衣服,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见元昶和其他一帮大小爷们儿都正光着个膀子在那里说笑,不愧是年轻人,个个火力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
萧宸却衣着整齐地坐在角落里,偏头望着窗外出神。这一阵子燕七没有怎么和他交流过,看得出来他很有些心事,不过他既然不主动说,燕七也就没有主动问,这会子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燕七便走过去,道:“有事要和我说吗?”
萧宸默默地点头,燕七坐到他旁边,偏着头看他,等了他半晌,才听他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吧。”燕七道。
“我想请你…”萧宸抿了抿唇,“帮我去问问家父,关于我的身世。”
萧天航对燕七超乎寻常的好,萧宸当然看得出来,所以他认为如果是燕七去问,萧天航一定会告诉她。
“好,今天就去吗?”燕七问。
萧宸点头:“就今天吧,一会儿。”
“好。”燕七看着他,“你已经做好接受真相的准备了吗?”
“做好了。”萧宸道,“无论真相是怎样,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是他,什么事情都无法取代他对我的养育之恩。”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萧天航。
“好的,既然你已做好了准备,那我认为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燕七道。
萧宸慢慢地抬眼看她,半晌道:“你对自己的身世…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很简单呀,”燕七道,“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我认定现在的生活。”
…的确很简单…萧宸垂了垂眼皮儿,忽然想不通自己在烦恼什么,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如燕七潇洒,可再一想,燕九不也是很在意他自己的身世吗?难道关于身世问题只有男人才更在意?还是说面前这位同志太大条不与常人同?
“又走神啊你,”面前的同志唤回他的神思,“今天去贵府管饭吗?”
“…管。”
“能携带一名超过1.2米的儿童吗?”燕七问。
“…能。”
“好的,我去通知燕小九。”燕七说着,才要出备战馆门,便见外头进来人说可以走了,众人早便等得不耐烦,闻言连忙收拾了东西纷纷涌出门外,到得外头,果见被滞留在此的观众已经开始有秩序地退场,燕七萧宸和元昶找到了等在案发现场的燕九少爷,案发现场此时已经被收拾干净,死者也被运走,官府的人业已收队,连燕子恪都拍屁股走了,一切仿似未发生过一般。
“案子怎么样了?”元昶问燕九少爷。
“破了,”燕九少爷淡淡道,“凶手也已当场抓捕归案。”
“有招认是有幕后指导他作案吗?”燕七问。
“有。”燕九少爷道,“大伯诈了他一把,说是拿到了他写有诅咒之语的河灯,他便当了真,承认的确有人在背后教他杀人手法,但却死活不肯说出那人是如何联系到他的,如今已被大伯带回去准备细问。”
“希望这一次能有所突破。”燕七道,接着便把要去萧宸家的事跟燕九少爷说了。
燕九少爷看了看萧宸,也没有多说,几个人随着人流出了赛场,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一路往萧府行去。
萧天航今日休沐在家,闻得燕家姐弟俩上门,先是心下一喜,再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叹,颇有些认命地答应了燕七要来书房见他的请求,让人重新泡了好茶,甚而还端了几碟子上好的点心,静静地等在书房里。
一时看见燕七进门,还是忍不住动了形色,站起身望住她,眼底是掩不住的关切和感慨。
“您别跟我这么客气呀,”燕七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行礼,“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好,”萧天航边点头边笑,“坐,安安,坐吧。”
待燕七落座,萧天航看了她一阵,这才探了肩微笑地看着她问道:“安安此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一是来看看您,再一个是想跟您提前打个招呼,可能今年过年的时候呢,我就要离开京都了,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也没有办法再上门来看望您了,您保重好身体,让萧宸好好孝顺您。”燕七道。
萧天航一惊,忙问:“你这一次又是要去哪里?”
“和我大伯出去玩玩儿。”燕七道。
“和他?!”萧天航皱眉,“你不上学了么?这个年纪…家里人可有在为你说婆家?”
“嫁人的事暂时不着急,”燕七道,“我更想出去玩一玩,游览一下名胜山水什么的。”
萧天航凝眉看了她一阵,道:“只你们两个人去?”
“可能还会有我的两个朋友。”燕七道,“但我看着萧宸的意思,好像这一次还要跟我们一起去,不过这件事我是不赞同的,所以来和您说一声,希望您能够阻止这个调皮的家伙。”
萧天航毫不迟疑地信了燕七这一本正经的谎话,果然眉头皱得更深了,沉着声道:“我不会允他去的,好男儿当胸怀大志,岂能成日总想着玩儿!”
“说的可不就是这话,”燕七道,“然而我看着他近来似乎心事重重,情绪不是很对头,对未来也很有些迷茫的样子。”
萧天航眸光微动,皱着眉一时无话。
“我想也许他是在被他的身世问题困扰着。”燕七直言道。
萧天航猛然抬起眼来看着燕七。
“萧宸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想您比我还要了解,他对您是无条件地信任着的,可是现在他好像对您有了信任危机。这当然不是说他在怀疑您会害他或是怎样,只是因为您对他的隐瞒,让他觉得自己不被信任。他是被过继来的,我想每一个被过继的孩子都会担心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的养父母不够爱自己。而眼下,您没有对他付出您的信任,我想他难免会觉得担心、恐慌或是迷茫。您出于对他好的目的而采取的隐瞒措施,反而伤害到了他,所以他想和我们一起离开京都的心情应该不难理解,他是怕受到更多的伤害,因而本能地产生了一种逃离的心态。”燕七说着看着萧天航,“萧宸帮过我很多忙,甚至陪我几次出生入死,他是我的好朋友,好搭档,好兄弟,所以我希望在他遇到难题的时候,能够帮得上他。请您恕我冒昧,有一个问题我确实很想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您不能把萧宸的身世告诉他呢?”
萧天航叹了口气:“安安,你说的我未尝不知,然而那真相过于沉重,我不希望宸儿背负着如此重的一个包袱去过下半生。”
“无论真相如何,都改变不了是您把他养了这么大的事实,不是吗?”燕七道,“如果萧宸得到了真相后就罔顾这个事实,那么他的下半生无论过成怎样都不值得您再操心了。而若他还注重这个事实,那么无论真相如何,也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因为在他的心中,您就是他的父亲,真相替代不了十几年积累的情感,也应该击不垮一个真汉子养出来的另一个真汉子,告诉与隐瞒真相的唯一区别就是,他能否在您这里得到充分的信任感,换句话说,他能否毫无芥蒂地做您的真正的儿子。”
萧天航不语,紧皱的眉头略微有了些松动,燕七静静地待他想了一阵,良久方又开口:“如果您能信得过我,不知是否可以对我说一说那真相?”
萧天航看了看她,吸了口气才要开口,却听她又道:“啊,果然,我这个外人还是有点越界了,提出了让您为难的要求,请无视我刚才说的话吧,很抱歉,我刚才显得太不懂事了。”
“…”萧天航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孩子,当他听不出来她这是要反将他一军吗?但…没办法,明明知道这丫头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还就真的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在他心中是个外人…
“罢了罢了,”萧天航连连叹气,“终归你们都已长大,有了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
“相信我,萧宸一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燕七道。
萧天航闭上眼睛仰起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去,半晌慢慢开口:“事情,要从一颗天石说起…”
…
十几年前某夜半,有天外来石凌空而过,直落京西寿王府中。
彼时寿王未在京内,月余后由外地回返,次日上呈天石于先皇。
先皇甚喜,令巧匠将天石雕做香炉一尊,置于御书房中,下角料回赐寿王。
其后,先皇病重,民间忽起传闻,曰“天石落入寿王府,乃上苍命定之真龙天子,当继承大统,顺应上意”,又传寿王私制国玺龙袍,夺位之心,昭然若揭。
忽一日,先皇疾旨一道,遣龙禁卫秘密突袭寿王府,当场拿下寿王及其合府家眷,寿王被带入宫中面圣。
次日,先皇降旨,定寿王谋逆之罪,着令抄灭寿王外家步氏满门,赐寿王生母步贵妃毒酒自鸩,圈禁寿王,赐死寿王妃及寿王世子,其余家下,一概死罪。
未几,先皇病薨,新皇即位,不过三载,寿王“因疾”亡故,自此,谋逆事件渐渐淡出,远远抛入历史洪流,无人再提。
…
“安安,在你之猜测中,寿王会是个怎样的人?”萧天航望住燕七。
“以我多年看各种杜撰话本的经验,大概是个阴沉有城府、野心又嚣张的人。”燕七道。
萧天航忽然笑了,神情里有些苍凉和唏嘘:“若真是如此,倒也好了。若我对你说,这个人,不仅文采斐然,且武艺超群,不仅擅用弓箭,还擅使鞭,不仅沉稳坚忍,还一往情深…你,又会怎样看他?”
“我就只想知道,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是怎么做出先皇还在世就迫不及待地私制国玺和龙袍还让别人都知道了的这种蠢事的呢?”燕七说。
“人是会变的,权倾天下的滋味,我们这些人永远无法体会,所以也常常不能理解那些因权生欲的人的作为,”萧天航叹了一声,“然而我也不能确信,寿王他…是真的变了么?”
第440章 父母
“你的老爹文武双全, 据说鞭子用得比你还好, 但用箭的话估计比你差些,说话的反应速度应该能甩你几条街,否则也不可能把步星河的妹妹追到手。”燕七这么对送他们离开萧府的萧宸说道。
“…”萧宸垂着眸子盯着脚下的石板路, 半晌方道,“所以,步星河是我的舅舅?”
“是呢。”燕七道。
走在旁边的燕九少爷看了看燕七, 又看了看萧宸。
绕来绕去, 原来这两个人是表兄妹。
关于寿王,燕九少爷了解得并不多,一个谋逆的罪名让这个人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忌讳, 但从燕七转述的萧天航眼中的寿王, 至少绝不该是个浮躁张狂的性子,如果天石是他夺位谋划中的一步棋,那他应该很清楚先皇的大限约在何时,这段时间内就更不应该着急采取行动,在先皇还在时就迫不及待地把龙袍做好、私玺刻好,甚至还被传了出去, 这简直就是实力作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