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燕七道。

“你就是故意的!”元昶火大地在空中挥拳,“如今先生要给我记处分,全都是你害的!”

“所以呢?”燕七问。

“你——你给我道歉!”

“对不起。”

“…”元昶气噎,这根本不解气啊不解气!“这不能算!”

“别淘气,要上课了,你们也上乐艺课吧?你学什么乐器?”

“…别转移话题!”元昶气得唾沫星儿飞了燕七一脸,“我告诉你——你——你得补偿我的损失!甭想就这么轻易算了!”

熊孩子易惹不易甩啊。

“你想怎样?”

燕七听起来很怂的语气似乎令元昶找回了些心理平衡,心情也是多云转晴,眉一挑眼一转,哼声道:“这是你欠我的,我先给你记下,总有到你该还的时候!”

“那这么说定了,我上课去了啊。”燕七转头就要走,却又被元昶拽住。

“你等等!”元昶忽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燕七脑袋上戳了一下,“你头没事了吧?”

“早没事了啊,你不用惦记了。”燕七道。

“那什么,昨天李医师被杀的那件案子已经破了,你知道了吧?”元昶瞟着她。

“知道了。”但是跟我有啥关系啊。

“你知道凶手是谁不?”元昶压低了声音。

“听说是哪位大人家庶出的小姐。”燕七道。

“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李医师不?”元昶继续神秘。

“不知道。”

“因为——”元昶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忽地凑到燕七耳畔,用老鸭子说悄悄话的声音道,“李医师垂涎她的美色,有一次借口给她补习医药课,骗她到医室旁边那间小室,用药将她迷.奸了!而后强行收了她的肚兜做把柄,要胁她三不五时去医室同他那个啥…”

色胆包天,说的就是李医师这种人。

区区一个小医师,怎么就敢强行玷污官家女儿?

可,他又怎么不敢呢?世风再开放,失了贞的女人也为世所不容,何况那凶手也不过是个庶女,失贞尚在其次,因此给家里抹了黑丢了脸,那才真真是罪大恶极,李意堂许就是拿捏了那姑娘这样的顾虑,料她不敢将此事捅出去,她能做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受他要胁,要么自尽以偿清白,无论选择哪一个,对他李意堂都没有任何的影响。

“那位小姐不敢因此自尽,更不敢告诉家人,因她下头还有个同母的妹妹,”元昶继续道,“若是不明不白地死了,恐会传出不好的话,怕把她这妹妹给连累了,将来找不着好婆家,本就是庶出,到时益发不好过。李意堂知晓这小姐家中情况,便拿住了她这七寸,还强逼着这小姐嫁他。这小姐原是忍气吞声,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谁料前些日子竟是发觉有了身孕,想要喝药打了,又被李意堂威胁着不许,想借此促成亲事,这小姐实在忍无可忍,这才想了这法子杀掉了李意堂。”

这小子对案情知道得这么详细,怕是昨天又悄悄折回去偷听乔知府审案了。

“原来是这样。”燕七便道。

“这样个啥?”元昶瞪她,“你啥都不懂!这案子看似简单,实则竟也有着蹊跷,昨儿那个穿青袍的家伙在旁跟着听审,却是问出了一处难解的疑点!”

“哦。”燕七看着他。

元昶被这双眼睛望出了几分得意,好像那疑点是他找出来似的,舔了舔嘴唇,道:“你说怪不怪,那小姐在有杀人的想法之前,实则并不知道按压人迎穴可致人昏厥,也并不知道在密封房间内烧炭会产生炭毒将人毒死——这两点,却是有人教给她的!只不过无论乔大头和青袍的怎么问那小姐,那小姐都不肯说出是谁教她的,这个疑点,只怕是无解了。”

“上课钟响了,我走了啊。”燕七道。

“我也上乐艺课,”元昶和她一起往水榭前门走,“你要学什么乐器?”

“还得选乐器?”这小胖子怔愣了一下。

“你道先生是万能的啊什么乐器都会?!自是要选一样乐器来学,学琴的与学琴的在一间课室,学箫的与学箫的在一间,分由不同的先生教。”元昶很嫌弃地瞟她一眼,“你想学什么?”

“还没想好。”燕七道。

“学吹箫吧。”元昶道。

“…”你不要让我多想。

“到时候给我吹。”元昶坏笑。

…喂!

燕七最终选了学筝,因为武玥和陆藕都学筝,陆藕的筝原就弹得好,选这个是为了深造,武玥压根儿没有音乐细胞,选哪个都无所谓,只因筝是最为普及的乐器,所以也就选了这个,和陆藕两个在外头找了燕七半天,谁也没发现这位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好在三人在门口重新碰了头,一起跟着人流往水榭里走,水榭之内的房间很多,每间房的门楣上都贴着绿纸黑字的斗方,写着“琴室一”、“琴室二”、“箫室一”、“琵琶室一”等等诸如房间号牌的标识。

“高年级”学生在二楼上课,新生则在一楼上课,一位老师拿了花名册过来挨个点名,点到名的人报上自己要学的乐器,老师做好登记之后给众人安排教室,自此后乐艺课就都在安排到的教室里上。

五六七组合被安排在了“筝室九”,可见学筝的人着实不少,推门进去,当屋摆了六只绣墩,落地玻璃大窗映出外头湖光天色。先生是位女子,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依身体曲线而裁制的裹身长裙,杏白色的绫子质地,只在下摆处绣一竿湘妃竹,显得整个人亭亭玉立,袖口细窄,露出一截玉腕,指甲干净光洁,更衬出一双纤柔的美手来。

先生姓秦,柳眉凤目瓜子脸,神情清冷孤高,很有几分黛玉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第一堂课只讲乐理,临下课前要求学生下一回上课带着自己的筝来,燕七就有点头大,她倒是有琴,那是公中所出,燕大太太按例拨给她的,学不学的,反正还可以摆在屋里头冒充风雅,可要弄个筝,那就得自己贴钱叫人去买了,这位秦先生很有几分完美主义倾向,最后还特特地PS了一句:筝要买好的,弹筝是雅事,什么叫雅?大俗谓之大雅?错!那根本就是俗人们为了抬高自己品味胡诌出来的话,雅就是雅,高高在上,一尘不染,不掺杂质,买块烂木头凿的筝回来能弹出好曲子么?少在这里玷污雅字,赶紧滚回去砸锅卖铁买架好筝来!

燕七有心买把两文钱一斤的筝回来,又怕秦先生用筝弦子勒死她,可好筝它贵呀,她私房钱攒得再欢也买不来一架十几两银子的好筝,跟谁说理去?早知如此还不如选吹箫,只要先生不让她去弄柄玉制的箫来骚包,她怎么也能对付出一根儿质量不赖的吧?

随着人流从水榭里往外走,忽地被谁从身侧过去撞到了肩膀,火辣辣一阵疼,却看那人背影——不用看了,那人正转过脸来,边继续朝前走边冲燕七呲出一记坏笑,不是熊孩子元昶还能是谁?真幼稚,小学生的把戏,是谁说古人早熟来着?过来感受一下熊孩子。

“他怎么了?”一道冷嗖嗖的声音响在燕七身后。

背后灵燕九少爷。

“干嘛呢吓我一跳。”燕七道。

“别吹了,身上这么多肉跳得起来才怪。”燕九少爷眼神里透着对他姐赤.裸裸的嫌弃,“他找过你了?”

“昂。”燕七如实应道。

“为检讨的事?”燕九少爷目光微冷。

“嗯。”

“为难你了么?”

“没。”

“别再理会他。”

“好。”

“多说一个字会胖?”

“…不会。”

“因为你已经不能更胖了吧。”

“…”

“哈哈哈!”武玥在旁边大笑,“你们姐弟俩真够呛。”

…你们兄弟姐妹四十来个也很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锦绣小剧场】

武玥:你们知道手足太多是什么感觉吗?

燕七:走路时会顺拐吧。

燕九:要问蜈蚣吧。

武玥:…够了你们!这笑话完全不好笑!冷死了!

习射

下午第一堂是骑射课,照理骑射也是一项健体活动,本该归在健体课里的,然而之所以把这一项单独拎出来做为一门课教,正是彰显了本朝对于骑射这一素质的重视和尊崇。

梅花班的女孩子们齐刷刷地穿上了马装。说到骑射难免不提到胡服,本朝也有胡人,胡人也穿胡服,传到中原之后被中原人做了较大的改良,沿用了紧窄的衣身和袖子,衣摆长度有三种,过臀的,及膝的,及踝的,女孩子们大部分选用了及膝的款式,既能起到遮羞作用又方便活动。至于领口袖口及下摆的款式那就多了去了,怎么好看怎么来,怎么利索怎么做,以至女孩子们平时也有穿着胡服做常服的。

胡服外袍的下面是修身长裤配革靴,腰系郭洛带,头发编成辫子牢牢绾在脑后,十来岁花朵般的小姑娘们看上去利落极了,除了吊尾的某只小胖。

小胖其实也挺利落的,穿了龙胆紫的及膝外袍,乌线绣着大团大团的云雷纹,胖躯一抖,还能抖出几分肃杀之气,黑色长裤配黑色革靴,倒是显得腿挺长,面瘫着个脸站在队伍最后,跟前面的鲜花儿们比起来,很有种行将就木的意思。

腾飞场上今日一如既往地热闹,共有四个班一同上课,锦院绣院各有两班,锦院的两个班都是“高年级”的学生,看上去足有十六七岁,一帮高高大大的“学长”,那风貌自是比元昶那些没长开的毛孩子大有不同,再加上个个穿着紧身短褐,更显得肩宽胯窄男性特征十足,惹得这边的小女孩子们都有些怕起羞来。

绣院这边除了梅花班的新生,另一个班也是高年级的,十五六岁的学姐们往那里一站,那才当真是含苞待放娇艳欲滴,一霎间就把这帮还在抽芽的小骨朵们比得黯淡无光。

上课钟还未敲响,学长们在那厢凑成堆嘻嘻哈哈地说笑,断不了往这厢瞅上几眼,看看花苞,看看骨朵儿,评价几句,笑上几声,学姐们不甘示弱,也凑成了堆评价这些个男生,从头到脚,从胡子到喉结,从青春豆到粉刺,连鼻子上的黑头都没放过。学妹们可没这么放得开,老老实实提前列好队,假装同左右交头接耳以掩饰在学长们的目光投射下产生的那几分羞涩。

“谢霏!李子谦说要同你比射箭!你敢不敢应?”学长那边突然有人笑着冲着学姐们的阵营喊了一嗓,立时激起男生们一片轰笑。

学姐们这厢也是一阵笑,银铃似的,高高低低,悦耳得很,笑声里却都带着几分不屑和促狭,有说“不自量力”的,还有说“自取其辱”的。女生们便向着那厢问:“若是比了,可有彩头?赢了的怎样?输了的又怎样?”

男生那厢嘻嘻哈哈地商量起来,末了就有人说:“输了的给赢了的当上马石,敢不敢?!”

上马石就是用来让人踩着跨上马背去的石头,这赌注可不轻,男生输了还没什么,让女生踩着上马,说来也是一段风流佳话,可若女生输了,难不成还真让男人踩在脚下上马?到时可不会有人说你这女生风流,大家都只会骂你丢脸。

不成想女生这边居然当真应了,两厢约好下了这堂课就在腾飞场上见真章,满场人一下子轰然惊叹,气氛登时就嗨了起来,燕七还真是佩服那个叫“谢霏”的姑娘,有胆量,有魄力。武玥溜过来放送了一段八卦:“谢霏可是锦绣书院骑射社的头牌,我十二叔的心腹爱将!”

武十二叔在书院里教骑射,武玥不难听说谢霏的名气。

“咱们下了课也留下来看看吧!我可喜欢谢霏了!”武玥是谢霏的铁粉,梦想成为谢霏那样的骑射女神。

UP的气氛随着上课钟响略有平复,梅花班的女孩子们列好队,这队是按姓氏笔划排的,跟教室里座位的排法一样,当然并不科学,不过开学之初,一切还在磨合阶段,一时半刻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钟声落时,场边已多了个高大身影,徐徐地向着梅花班这边走过来,有着武家人特有的高个头、刀锋眉和倾山鼻,一袭藏蓝色麻布袍穿在身上,像仲春时节尚带寒凉的山瀑,哪怕距离再远,也能感觉到一股子凛冽之气。

女孩子们齐齐打了个寒噤,而当这人走近时,更是让大家吓得一阵脚软,甚至还有人脱口惊呼了一声,却见这人一张原本俊朗的脸上,豁然有一道泛着暗红的刀疤由右眉骨斜划整张脸,一直长达左腮。

这是教我们骑射的先生么?好吓人!女孩子们不安起来。

十二叔就是牛逼,一出场就HOLD住!武玥得意。

武家十二爷武长戈,锦绣书院的骑射先生。

武家常客燕七没见过武玥的这位十二叔,据说一直在前线保卫祖国,就算偶尔回过家燕七也没赶上见着。

看着面前高高矮矮参差不齐的队列,武长戈倒是先哼笑了一声出来,这么一笑反而更显得脸上那道刀疤狰狞扭曲,女孩子们吓得直往一处缩。

“怕什么?”武长戈悠悠开口,声音沉里透着清,带着几分傲倨,“不过是道疤,还能从我脸上跑到你们脸上不成?”

女孩子们不敢吱声,武玥用些微不满和些微骄傲的目光扫了一眼自己的同学们:我十二叔脸上有疤怎么了?那是保国杀敌落下的光荣疤!没有我十二叔他们这些将士在前线和敌人拼命,你们这帮米虫还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早不定投了几轮胎了!

只是可惜…武玥望向自己的十二叔,暗中叹了口气,明明尚值壮年,正是建功立业施展才华的大好年纪,却因为那件事不得不从战场上退下来,屈居在书院里做一帮养尊处优的米虫们的骑射先生,就像将雄鹰关进了黄雀笼,这是何等的委屈与折辱?!

武长戈的脸上这会子却看不出什么委屈不平来,一双锐利的眸子先将面前这帮娇娇小姐们打量了一番,而后才再度开口:“重新整队,高的站右,矮的站左,四横五纵。”

四横排,每排五个人,梅花班十九名学生,最后一排少一个。

女孩子们手忙脚乱地一阵拥挤,燕七糊里糊涂地就被挤到了最前排第三个,位置正当中。

“胖子站到后面去。”武长戈抬了抬下巴,直接指向正对着他的燕七,毫不掩饰唇角对胖星人的嘲笑,“第一排可是整个队伍的门面。”

吾就草了。

胖怎么了啊,吃你家一口粮食了么,胖怎么了啊,多站你家一分地儿了么,胖怎么了啊,多用你家一块布料了么,胖怎么了啊,怎么了啊。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这世界还怎么充满爱啊。

燕七直接站去了最后一排,左右两边的姑娘还在偷偷地笑她。

“上我的课,一不许哭,二不许闹。”武长戈已经开始正式讲话,“所有人必须无条件听从指令,但有违令者——”

“斩!”武玥脱口接了一声,然后就卧槽了:十二叔你在这儿拖什么长腔啊!自古“违令者”后面都跟“斩”字的啊!话本看多了条件反射地就接出话来了啊!

众人集体吓了一跳:不就上个学吗,至于掉脑袋啊?!我们不学了成吗?我们回家做米虫成吗?

“武鸣阳出列。”武长戈自是知道自己侄女的字,直接张口点她。

武玥有些懊恼地从第一排队伍里向前跨了两步出去。

“未经许可擅自发言,罚俯卧撑二十个。”武长戈淡淡道。

女孩子们都惊呆了,俯卧撑啊!那是只有男人才做得成的事啊!这先生也太狠了吧!

再一看武玥二话不说地趴下就做,噌一个,噌一个,噌噌噌,姿势标准幅度到位,转眼七八个做出来轻轻松松毫无压力,一帮人就更是呆若木鸡。

武玥那厢继续做,武长戈这厢继续讲话:“违令者自有相应惩罚,谁若不服,即刻走人,从此不必再学此课。在我的课上,你们只须做到两点——绝对服从,拼尽全力。”

麻痹呀!我们不是兵呀!我们是闺秀!是轻风是细雨是软云啊!求别在我们身上找当将军的快感啊!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闺秀欲哭无泪。

武长戈望着面前这一张张苦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示意做完俯卧撑的武玥重回队伍,方又续道:“射,弓.弩发于身而中于远也。学习要点:站位,搭箭,扣弦,预拉,开弓,瞄准,脱弦…”

这就开讲啦?众人还没从苦逼的心情中回复过来,这位已经扬扬洒洒讲了一大篇过去。

介绍了一番弓箭的起源、传统、用途及意义等字面知识之后,武长戈便带着众人前往腾飞场东边的靶场。靶场上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地立了数排箭靶,场地边上放着一张长桌,桌上依次摆着由大到小五张弓,桌脚边扔着一只大箭篓。

“五斤弓,十斤弓,十五斤弓,二十斤弓,三十斤弓。”武长戈报出这几张弓的拉力,而后目光一扫这些娇娇小姐,唇角又挑起似是而非的笑,“第一堂课的内容:摸底比试。前半堂教学,后半堂比试,成绩最差者,罚。”

作者有话要说:【锦绣小剧场】

武玥:我爹和我叔叔们的名字都是按兵器名起的,比如我爹叫武长刀,我二叔叫武长.枪,我三叔叫武长剑,依此类推,有意思吧!

燕七:难道是按十八般兵器名起的?

武玥:对啊。

燕七:但是武长叉、武长耙、武长拐、武长棒、武长杵和武长扒什么的,听起来难道不会觉得怪怪的?

武玥:…后三个为什么听起来好猥琐…

【响应『你不打伞』亲的要求,把燕七小九及小伙伴们的头像放上来,如下所示↓,满意你们所看到的吗,小妖精?】

技能

太恶心了。

哪有第一堂课就考试的啊。

军人都这么雷厉风行上来就直奔结果的吗?

摆张三十斤的弓在这儿你吓唬谁呀?!我们压根儿都不会去碰它好嘛!

闺秀们一人一张苦菊脸,千般不愿也没辙,尊师重道乃教化之本,谁敢违令啊?硬着头皮上吧,所幸在家里启蒙时也都学过些基本功了,锦绣书院的入门考里也有这一科,不会射箭的人根本不会被录取,除了那些自动具有入学资格的教师亲属…

武玥就不必说了,人一气儿做二十个俯卧撑跟翻了二十页书似的,一点儿事没有,估摸着那三十斤的弓人都拉得动,教师亲属怎么了?家庭环境最能影响人了。

上半堂课在闺秀们的担惊受怕中一晃而过,武长戈重点讲解了用弓的要领,好在众人都有些基础,弓箭是都会用的,区别仅在于射箭的技巧运用罢了。

接下来就是摸底测验,一个一个依次上前,从五张弓里挑选一张自己适用的弓,每个人可以练习十箭,然后再开始计成绩,测验时也要射十箭,取射中靶值总分为最终成绩,一个靶子有十环,用红漆画出来,远远看着鲜明得很。

武长戈随手从箭篓里抽了支箭,在地上划了一道横线:“就在这条线后射靶,二十步距。”

这里的一步实则是指左右足各迈出一步的总距,约合一米五的长度,因此二十步就是三十米,对于初学者来说还是很考验水平的。

第一排第一位的高个儿女孩子紧紧张张地迈出列去,先到长桌旁选弓,拿的是五斤弓,然后站到地上的线后,举了弓就瞄准。

“箭呢?”武长戈在旁道。

紧张得忘记拿箭了啦!高个儿女孩险些窘哭,旁观的众人虽觉好笑,却因同样紧张以及对武长戈的畏惧而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都绷着身子紧盯着这高个儿女孩行事。

高个儿抽出一支箭,哆哆嗦嗦地搭上弓扣上弦,还没等弦拉满手就一松,那箭飞出了四五米之后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少女又快哭了,武长戈只管负着手在旁边立着,不催也不恼。

一连试了三四回,高个儿才算勉强平复了紧张情绪,后面几箭射得还算不错,起码都上靶了,十箭过后开始计成绩,这姑娘就又开始紧张起来,一连脱了四靶,有一回甚至连弦都没搭好,直接把箭弹向了身后,吓得站在后头的众人一片尖叫,然后前排的人就觉眼前一花,再看时那箭已经不知怎么地就跑到了武长戈的手里,而他却似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高个儿射完换第二个,那情形比之高个儿也好不到哪里去,第一排五个人,全体扑街。

第二排头一个就是武玥,大大方方走上前去,直接就挑了三十斤的弓,一鼓作气连练习带测试合共二十支箭,全部上靶,靶靶七环靠上。

众人不由一阵惊叹,后面上去的人反而压力小了,许是受了武玥泰然自若的表现的影响,第二排整体发挥都还算不错,脱靶的少些,还有一个瞎猫撞上死耗子,竟中了一次红心。

娇小姐们轮着番的上前胡折腾,那情形儿要让别的男人看见怕是早就笑翻了,武长戈却始终在旁肃目看着,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当然了,他是先生嘛,教学生都没耐心还当什么先生。

但谁又知道这位先生一会子会怎样惩罚最后一名的学生,天天帮他脸上刀疤抹去疤灵?

正猜测着,前面十八名同学已经全都射完了,此刻正齐齐扭脸看着排在最后一排队尾的燕七。

是小胖子喂,快看。

又要遭嘲讽了吧。

站不稳的话会不会一不小心骨碌出去?

打赌她肯定能拉得动三十斤的弓。

小肚腩会挡住弦的吧?

弦会陷进脸上的肉里的吧?

小肚腩会挡住弦+1

小肚腩会挡住弦+2

小肚腩会挡住弦+10086

燕七从队尾走出来,一步一步绕上前去。长桌上五张弓摆放整齐,材料已显老旧,质地却依然结实。古朴的做工,精细的雕琢,优美的形意,没有哪种冷兵器能像它这样刚柔合一、远近皆宜,没有哪种冷兵器能像它这样以最轻的重量击穿最厚的阻碍。

有人说枪是百兵之王,剑称百兵之秀,棍乃百兵之首,刀为百兵之霸。

弓箭呢?

燕七认为,弓箭,是百兵之神。

有多神?

《战国策》中韩策记载:“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溪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步外。”

战国时期一“步”长为六尺或八尺,这是怎样长距离的射程?换算成现代的“米”,轻箭可达三百二十米,重箭也能达到二百五十米,有效杀伤距离一百五十米,不亚于冲锋.枪。

唐初名将薛仁贵,高宗时任铁勒道行军总管出征西域,临行时高宗赐宴内殿为其饯行,席间高宗道:“古善射有穿七札者,卿试以五甲射焉。”结果薛仁贵一发洞贯——一箭洞穿五层铠甲,这又是怎样一种强悍?

有些人认为弓箭只能做为远攻武器,近攻则不比刀剑自如灵便。《指环王》里的精灵王子告诉你,只要手够快,箭够准,近在咫尺也照样灭你。

可远可近,强力十足,不是兵中之神,还能是什么?

伸手将那张五斤拉力的弓握住,仿佛握住了一段回忆的热流,从指尖导入,呼啸澎湃着注入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经脉,指尖微动,摩梭上弓身的暗纹,而后收指,再一次握紧。

燕七拿了弓,平静地走向地上划的线后。

抽一支箭在手,双足站位,挺腰收腹,抬颌端肩。

举弓。

搭箭。

扣弦。

开弓。

瞄准。

脱弦。

“嗖”地一声箭飞出去。

“嘣”地一声射在靶上。

正中红心。

没有空耗时间,一箭接一箭,一连十箭,箭箭入心,靶中央的红点上开出一簇十瓣箭花。

同学们因第一箭射中红心而感到惊讶张开的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张大,燕七的十箭已经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