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要茉莉香的,我娘喜欢茉莉味。”燕七也不同她客气。
“说到茉莉,前儿武十七死缠烂打地央着我二哥给她弄了只小奶猫回来,起名就叫茉莉,这才养了两天就不乐意养了,又不想给了下人们带回家去粗养,你们俩谁要是愿养我就给你们送家里去。”
“我家绿鲤鱼不喜欢猫。”
“我家里不许养…许姨娘对动物毛过敏。”
“哼,你家那位姨娘我看就是恃宠而骄!陆伯母性儿太软,要是换了我娘,一棍打折她腿!她动物毛过敏是吧?那正好,你就偏养!养出她一身疹子来才好看呢!”
“呵…何必呢,她再闹起来,没的给人心里添烦,左不过是个妾,再受宠还能翻出天去?人无千样好,花无百日红,且看她能红到几时去…”
燕七托腮望着窗外,梅枝间一只孤独的灰喜鹊拖着长尾巴飞过了檐角。
每天下午的第四堂课就是各社团的活动时间,已经提交了入社申请的新生们暂时还没有收到批准入社的通知,所以这入学后的第一次社团活动时间,新学生们主要以考察为主。
燕七最终报了医药社,方便跟选修课相辅相成,有病治病,没病养生,女人就得对自己好一点。
鉴于医药社的“辅导老师”李医师已经光荣地在地府上了户口,所以今天的医药社社团活动也暂停一次,燕七无处可去,就跟着武玥和陆藕一起去参观她二人报的社团。陆藕报的乐艺社,活动地点位于锦院与绣院之间的洗砚湖,湖上有一片阁宇,名曰“聆音水榭”,日常为学生们学习乐艺课之所,下午第四堂课时就是乐艺社社团的活动地点。
“明儿我们有乐艺课来着,到时就是来这儿上吧?”五六七三人组趴在通往湖心水榭的曲桥栏杆上看景,“这地方可真不错,隔水听音,仿若仙乐。”
“啧,你们瞧,从这儿能看到锦院的课舍。”武玥指着湖对岸掩映于林间的一片屋宇道。
“因为聆音水榭是两院共用的课室,”陆藕道,“所有共用的课室都建在两院相接处,譬如腾飞场、集贤坪、藏书阁、藏画阁,两院共用的先生的办公署也在这条中线上,记得叫做德馨堂来着。”
“办公署”就是教师办公室。
“走走走,去集贤坪,看看武艺社都在干什么!”武玥忙拉了两人往岸上走,参观完了乐艺社的活动地点,自是再要去看看武艺社的家伙们。
集贤坪位于聆音水榭的西面,是一大片青砖铺地的广场,广场四面有高台架筑,用青石砌成数层台阶,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室外体育馆,平日用来集会亦或举办一些大型的活动。此时正有两帮人分别位于东西两边各自练拳,一帮是男学生,一帮是女学生,各由一位男老师带领,虽都属于武艺社社团,但内部却也分着男女,毕竟练武这事都得身体力行大开大合,民风再开放也是要保护一下女孩子们的形象的。
除去这两帮人之外,还有一些其它社团也在集贤坪上活动,都是与健体运动相关的项目。
五六七三个在青石台阶上坐下来细看了一阵,武玥信心满满地道:“看着挺不错的,她们现在练的这些把式我爹在家里都教过我,这会子加入应该也能跟得上趟!”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陆藕笑起来,“有武伯父这个前武状元在,你还担心技不如人?”
“嗨,人外有人,不能轻敌,”武玥颇认真,“总是不能给我爹丢脸的。”
“你没问题。”燕七道,“八岁时候都能上树捉鸟了,我不信还能有人比你皮。”
“这是夸我呐?”武玥笑着推了燕七一把,起身把她和陆藕都拉起来,“走吧,顺便去别社转转长长见识。”
三人沿台阶向下走,正有个皮制的巴掌大的球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脚边,听得下头有人叫道:“烦劳把球扔回来!”循声看过去,见青石场上一伙人穿着短衫拉开阵形在那里玩一种类似手球的游戏,这球就是他们所用,场边放着个小竹篓,里头盛着几个备用的球。
这球正落在燕七的脚边,燕七猫腰拾起来,随手向着场中丢回去,而后便跟在武玥陆藕身后离了集贤坪,却不知道集贤坪上玩手球的家伙们已经齐齐惊在了当场——燕七扔回来的这颗球,就那么巧地正正好好准准确确一丝不偏地落进了场边装有备用球的小竹篓里。
是巧合吗?
作者有话要说:【锦绣小剧场】
燕九:大家说要让我当男主。
燕七:可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人。
燕九:你是指体重吗?那我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燕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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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食
放学的时候,李医师的死讯已经传遍了整个书院,据说凶手也抓住了,好像是哪位大人家里的一位庶出小姐。
燕七照旧与燕二姑娘和燕五姑娘同车回府,一路上听燕五姑娘叽叽喳喳地给燕二姑娘说她一整天在学校的见闻。燕五姑娘报了舞社社团,当今天子好音律、喜歌舞,因而舞蹈社团已逐渐成为继传统四艺社团之后的又一新兴热门社团,申请入社者十之五六,“然而人数上却有限制,总不能想入就入,导致良莠不齐,像这样的大社,都是要经过筛选才有资格入社的,”燕五姑娘眉飞色舞地说着,好似燕二姑娘才是新入学的那一个,“于是定了明日下午第四堂课进行筛选考核,挑优秀的人选用呢。二姐,你说我到时跳哪支舞才好呢?霓裳?飞天?胡旋?帮我想想嘛!”
燕二姑娘放下手中书卷,抿了口茶方淡声道:“锦绣书院的舞社在全京女学中都是赫赫有名,皇后娘娘与闵贵妃未出阁时便是舞社成员,锦绣书院舞社技艺之好,非你这点见识所能想象,莫总想着能一鸣惊人,你那点舞技在舞社成员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若踏踏实实选一支能展示你基础扎实的舞来,好过那些哗众取宠的花架子。”
燕五姑娘听得嘟起嘴:“何先生都说我跳得好,我就不信我能比舞社那些人差多少!二姐只会长他人志气灭妹妹威风,我这一回偏就选霓裳舞来跳!”
何先生是燕大太太给燕五姑娘自小请的舞蹈老师,宫里舞班退下来的,像何先生这样的宫伎还有不少,从宫中退休之后就成了抢手货,一部分做了高官显贵的妾室,一部分自己在民间开了舞馆收学生,另一部分就被大府人家聘为了西席,成为私人家庭教师。
这位何先生曾是宫中舞跳得最好的舞伎之一,后来因练习时不小心伤了腿,不得不早早退休出来,被燕大太太提前打听到消息,硬是抢在诸多对何先生虎视眈眈的人家之前下手,高薪聘入了燕府。
燕五姑娘从三岁时起就开始学舞,三岁孩子的世界还处于懵懂之中,要说燕五那个时候能有多喜欢跳舞,怕是未必,可见这一经是出自燕大太太的意思,请来宫里曾经的头牌舞娘给燕五做老师,这里头隐含的意图可就值得玩味了。
不得不说,燕大太太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母亲,主持中馈的百忙之中,对自己的几个子女还都照料得十分妥贴,将孩子们的人生规划一步一步算计得周全,儿子们自不必说,两个嫡出女儿也都不曾失了偏心,譬如燕二姑娘,因自小性格喜静,燕大太太便高价请了名师着重培养她四艺,如今燕二姑娘在京中官眷圈子里也大大小小有了个才女的名头,比之李桃满梁仙蕙的“锦绣书院才女”的称号,燕二姑娘“京都四大才女”之一的称号可是要响亮高端得多。
再譬如燕五,从小性格活泼好动,燕大太太因势利导,请了先生教她习舞学骑射,两个女儿一文一武,养得不能说出类拔萃,也算得是佼佼不群了。
至于庶出的女儿燕六姑娘,性子唯唯诺诺,燕大太太倒也仁至义尽地安排了她同着燕二燕五一起跟着教女红的先生学习,至于能学成什么样,那燕大太太可就操不了那么多闲心了,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争气,还能怪主母不经心不成?
不过长房的女儿们再怎么着,也总比二房要强些,谁让二房的主母被卡在边疆回不来呢,人口这么多的一个大家庭,指望着别人时时能惦记着你,这恐怕有些难,燕九少爷沾的是身为男身的光,孙子是必须要重视的,孙女么,只要不生病,能养活,就这么凑合着吧。
燕大太太这个主持阖府中馈的大长媳,也不是没有对二房的孩子尽过责,燕七三岁开蒙的时候大太太也曾向燕大老爷燕子恪问过建议:“让小七学点什么好呢?二弟妹不在,我也不好胡乱给孩子拿主意。”
燕大老爷就把刚穿来没多久的燕七叫过去问:“喜欢啥?”
“吃。”
“那就吃。”
指了个最会做点心的厨娘放进坐夏居小厨房,然后就没了下文。
燕大太太黑线满额,也不能真不管燕七啊,就随手把她丢给教长房孩子的先生,让她跟着学,愿意学啥就学啥吧,身为伯母,她也是不好管得太深。
跳舞这种活儿燕七是绝不会去碰的,没见燕五练一字马的时候疼得那叫一个面目狰狞,嚎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脑补功能强大的燕七在旁边看得那叫一个没蛋也疼,所以,敬谢不敏,她宁可放弃塑造一个好气质好身材的机会,圆润地成长成一坨小胖子。
燕五还在吱吱喳喳地研究自己明天入社考试要穿的衣服,燕七已经托腮望着车窗外神游了好几圈了,夕阳洒在芝兰河上,灿灿地浮着金,一叶小舟懒洋洋地在金波里荡着,舟上坐了两个人,大脑袋的那个抬着手用袖子去遮晃眼的水光,长身玉立的那个负着手立在船头,在金红的斜晖里落下一页风姿隽雅的剪影。
燕七望着那剪影看,波光透过车窗玻璃摇曳在瞳仁里,剪影忽然转过头,依旧面孔模糊,颈背微倾,立成一枝绰约的清梅。
…
燕子恪个大神经病!麻痹有马不让骑,非得拉着老子坐船回衙门!哈——Q——你看你看!伤风了吧!真是日了狗了!
乔知府忿忿地甩了把鼻涕,整理今儿的案宗去了。
…
不必请安的日子,各房都在自己院子里用饭。小厨房设在第一进院的东南角,每天会报一张写有今日菜谱的水单上来,原则上是午饭晚饭每人六菜一汤四点一粥的规格,所以二房姐弟吃饭就可以拥有十二菜两汤八种点心两道粥的待遇。长房就更凶了,两个大人六个孩子,单人规格直接×8倍——妾室半主半奴的身份享受不到这样的规格,且也没资格和主子孩子们同室共餐。
铺张么?天真。正史上清宫一名后妃的早餐食谱只蒸食就有十三种,菜肴十七道,依本朝皇帝一惯浮夸的尿性,燕府的伙食规格还算是节俭了。
当然,家常用餐,吃不了也不会强制性的当真顿顿十几个菜,燕老太爷是读书人,没种过田也知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除了待客时响应皇帝号召大肆铺张一下,自己家人就各随意愿了,反正各房的正餐都由公中支出,超出的部分你得自己用私房钱支付,然而吃不了的也不会兑成银子退给你,所以说高门大府历来油水最大的部门就是厨房,除非你真遇上一个铺张浪费的主子,顿顿都按全规格叫饭,否则还真有大把的空子可钻,就譬如燕府二房,总共就姐弟俩两个孩子用饭,通常四菜一汤就打发了,每顿饭是十两银的成本,合三千块人民币,俩小屁孩能吃这么多吗?当然不能,顶多吃个百十来块钱就顶天,那剩下的两千多块钱小厨房的厨子们稍微做做账就能挪到自己的腰包里。
查账?谁查?二老爷二太太都远在天边儿呢,老太太忙着和大太太打擂台,大太太忙着应付老太太、孝敬老太爷、养着一头丈夫六只孩子,时不时还得提防妯娌三太太射过来的暗箭,谁有功夫管你二房小厨房的那点子烂账。
二房自己呢,燕七懒得管,燕小九爷不屑管,反正饿不着就行,你挪任你挪,你贪随你贪,全天下银子多了去了,你还能一个人儿全占了?
作者有话要说:【锦绣小剧场】
燕七:你说,看完这一章,大家会不会觉得咱俩太怂,连自己院里的下人都收拾不了?
燕九:我还小,大家不会苛求我的。
燕七:有道理,我也才十二岁呢,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在府里混了好几十年的刁奴。
燕九:然而你的体重已经达到了十八岁。
燕七:…
燕九:为了感谢读者姐姐们对我向男主位子努力迈近的大力支持,我替此时此刻正昏睡在床的作者拍板——今儿双更,第二更待白天作者发现此双更通告后,自会哭着奉上。请姐姐们多赏留言和点击~小九在此拜谢了!
赐字
主子不作为,往往就会造成奴大欺主的局面,燕七小时候就吃过这亏,前面不是说了么,就因为二房这些奴才被放任刁了,个个儿好吃懒做玩忽职守,导致燕七1.0不幸夭折,2.0继任之后因年纪还小,三岁大的娃娃总不能直接把刁奴们上手削死,百忍成龟熬到年纪略大一点了,刁奴们也不敢再当面放肆,虽说二房姐弟在老太太面前不受宠,老太爷却是很疼小九爷的,且大老爷那个神经病也时常到二房来小坐,瞅见这个丫鬟合眼缘,一把就拎走了——当然不是自己享用,而是指给了大太太铺子里的小伙计,又瞅见那个婆子挺讨喜,要了去放在庄子上欣赏田园风光顺带慢慢养老。
久而久之大家发现大老爷要走的都是二房里最刁最贪最奸滑的那几个,见机早的连忙收了歪心认真伺候起主子来,然而还是晚了,满院子的下人一个也没逃出大老爷的魔爪去,连负责倒夜香的马婆子都在一个冬天的黄昏被大老爷以“夜香倒得好”为由头叫去了距京最远的一个庄子上继续为倒夜香事业艰苦奋斗了,其余人等不分资历年纪,不论关系远近,不紧不慢地,一个一个地,消失在了二房下人的花名册里,新换上来的下人都是现从外面买回来的,大老爷让七姑娘自个儿挑,七姑娘哪儿会挑人啊,让一帮待买的丫头赛跑,跑得最快的留下,伯侄俩就这么神经病似的把二房新要添补的下人给定了。
不过呢,油水最大的小厨房,人手却是燕大太太.安排的。
燕七无所谓,有的吃就成。回到二房先梳洗,换上家常穿的衫子,坐着喝一盅茶,然后才去第三进院用晚饭。
姐弟两个在中厅乌木嵌水墨纹大理石的圆桌旁坐了,安安静静等着上菜。四菜一汤,有鱼糕丸子,玉竹白菜,薄荷炒肉丝,水仙焖豆腐,茉莉花龙井鸡片汤,一人一碗碧粳米饭,饭后还有茯苓糕和冰糖琥珀糕两样小点。
燕九少爷早早吃饱了,帕子擦完嘴后就在旁边支着腮看着燕七吃,一口一口,不紧不慢,神情仔细又认真,仿佛吃饭是世界上最具内涵最值得细细分析体会的一件事。
看着这人吃饭,忍不住就跟着胃口大开。
燕九少爷又拈起一块冰糖琥珀糕,想了想,觉得有点大,掰下四分之一,剩下的递给燕七。燕七那么自然地就手接过,又那么认真地吃进肚里,状态一如既往地好。
吃完要喝盅助消化的茶,丫鬟进来收盘子,姐弟俩移步到旁边的茶几旁落座。
“头还疼不疼?”燕九少爷问。
“早不疼了。”燕七喝茶。
“北在哪儿?”燕九少爷考证燕七大脑受创后的智商。
“别闹啊,我难道还不知道北在上?”燕七道。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是吧。
“报了什么社?”燕九少爷问。
“医药。”
“医者不自医,你是要傻一辈子的了。”
“…”
“起字了么?”
“起什么字?”
“上了学就得有字,通常是长辈赐字,也可由先生赐。”
咦?不是男子及冠女子及笄才给取字的么?
好吧,时代设定不同。
“你的字呢?”
“祖父赐的。”
“几时赐的,我怎不知?”
“…入学时祖父便给我起了,我究竟是不是你亲弟弟。”
“字什么?”
“…翩然。”
“燕翩然?跟季燕然好像。”
“季燕然是谁?”
“…脑洞里漏出来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你的字呢?”
“没人给我起啊,要不我去信请爹给我起一个。”
“爹会给你赐字为‘尚武’的。”
“…还是算了,等先生赐字吧。”
“我回房了。”
“对了,元昶让我帮他写检讨书,待会儿我写好了给你,明儿你转交给他吧。”
“…我来写吧。”
“唔?你几时这么好心了?”
“呵呵。”
燕七的晚间生活无非就是看书,看书,和看书。书架子上一整排文艺作品,文艺作品的后面掩盖着精彩纷呈的通俗小说,这类文本虽然不算禁忌书刊,然而也不好堂而皇之地摆在一位千金闺秀的书架子上,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尽管大家早就心照不宣,就连燕五的书架上也都藏着几本言情读物。
先把先生留的作业做完,然后拿了闲书看,至晚上九点半钟的光景,燕七放下书准备沐浴睡觉,却见丫头煮雨进得屋来,手里拿着一页折起来的冷金笺:“姑娘,一枝拿过来的。”
一枝是燕大老爷的书童,除他之外还有两枝,三枝,四枝,都是燕大老爷的下人,名字起得不能更凑合事儿。
“人走了?”燕七接过冷金笺。
“走了,也没递什么话。”煮雨道。一枝这样的贴身心腹小厮虽然可以在主子院内走动,但未经主子许可也是不可能进入内宅传话的。
煮雨出门去准备主子沐浴要用的热水,燕七坐到窗前,就着书案上的水晶罩灯打开冷金笺,笺纸上碧萤萤的翠墨书着两枚骨骼清奇的瘦金字:
安安。
…
“安安,这字起得好,《尧典》有云:‘钦明文思安安’,谓之温和;《诗·大雅·皇矣》又云:‘执讯连连,攸馘安安’,谓之徐缓;《礼记·曲礼上》云:‘安安而能迁’,孙希旦集解:‘安安,谓心安于所安,凡身之所习,事之所便者,皆是也’;另还有范仲淹的《祭谢宾客文》:‘大儒之文兮,醇醇而弗醨;君子之器兮,安安而弗欹’;唐甄的《潜书·格君》曰:‘深渊冥冥,乔岳安安,静之体也’;《云笈七签》则云:‘九真安安,七神宁宁’,谓之平静安宁——怎么解都是个好字。”陆藕含笑称赞。
“…好复杂的样子,突然不想要这个字了。”燕七道。
“可比我的好多了!你猜我爹当初给我起的什么字?”武玥气恼地一拍桌子。
“尚武?”燕七道。
“啊?!你怎知道?!”武玥吃惊地看着燕七。
“…”武将们敢不敢加强一下文化学习。
“可‘武尚武’叫起来有些拗口…”陆藕忍着笑说道。
“当然啊!我哪能真叫这个!后来还是请我二哥给我起了一个,就是我现在用的,‘鸣阳’。”武玥略有些得意地道。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陆藕点着头,“起得好。”
“小六你呢?”武玥问陆藕,陆藕在家行六。
“字‘三十六’。”燕七道。
“哈哈哈!”武玥大笑,“陆(六)六可不正是三十六么,这字好!”
“是‘非烟’啦,别闹。”陆藕笑嗔。
“什么典故?”武玥便问。
“天琴自张,山含影色,地入毫光,非烟绕气,陆藕开房,泽普三界,恩均八方。”陆藕漫声吟道,“南朝梁简文帝《大法颂》里的句子。”
“挺好挺好。”武玥和燕七两个连连点头,实则俩谁也不知道这诗讲的是什么。
正式开课的第二天,第一堂课仍是文化课,陈八落先生继续讲《论语》,其实学生们基本上已经在启蒙时期都由家中西席教过这些了,头一天上课时听得还算认真,毕竟是才刚入学,一切都还新鲜着拘束着,今日再听这位先生并不怎么好听的金属音讲着早已经学烂了的知识,十来岁正活泼的孩子们便都有些坐不住了,不大一会儿课室里就响起了嗡嗡的说小话声,陈先生大概是因为落第次数太多人生了无意趣,只管在上头破罐子破摔讲他的,眼皮都不带抬一下,你们下边爱干嘛干嘛,人生这么无趣,你们还可以试着去死一死。
燕七从桌屉里掏出《大剑客庞大海》来看,外头罩着《论语》,看几页抬抬头,前面那位正用书挡着吃点心,右前方那位在和前桌传小纸条,武玥在纸上画小人儿,陆藕支着腮似乎听得认真,然而脸上偶尔浮出的笑意暴露了她正开脑洞的事实。
一节课乱糟糟地过去,陈八落夹起书,丢下一句“朽木不可雕”,阴恻恻地飘出了门,几个女孩子咯咯地笑,其中一个便拿捏了腔调学他说话。
课间有一刻的休息时间,好动的女孩子就出了课室到外头走动,梅花还未落,正应了那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之意了,武玥弯腰捡起一朵落梅,随手簪在发丝上,转头问燕七陆藕:“落英街上的桃花都开了,几时去逛?”
“若只为了观桃,我看不必了,每年这个时候大理寺卿崔大人不都正赶上过寿请宴?”陆藕道。
“哦,对对,看我这记性,”武玥一拍脑门,“他们家里种了一大片桃花来着,年年这个时候都设宴下帖子,我家里人多,年年轮着去,我也就只去过一回,怪不得没想起来。”
“我倒是去过三四回,那桃林的确难得,每年去了都在林中的敞轩里吃茶赏花,很有几分雅趣。”陆藕道。
燕七年年去,崔府那点景她都快看吐了。
“这回咱都去!”武玥拍板,当场做了崔大人的主。
作者有话要说:【锦绣小剧场】
燕小七:那么大伯,您为我赐名为“安安”的来由究竟是什么呢?
燕子恪:赐字?什么赐字?
燕小七:…您昨晚写在纸上让一枝拿给我的…
燕子恪:哦呵呵,那是在给你道晚安啊,网上的女孩子们道晚安时不是常说“安安~”吗,听起来萌萌哒。
燕小七:…#你蛇精病啊#
检讨
第二堂是家政课,一位女先生来教,学生们倒是学得格外认真,毕竟这是将来嫁人后必会用到的知识,切身相关,谁敢怠慢。
人情往来这些东西,燕七虽然觉得很有些头大,倒也认真地记了笔记,然而这位实在不具备一篇宅斗文女主的专业素质,听着听着就内分泌紊乱了,只好全靠烂笔头。好容易熬到下课,顿时觉得头顶上厚云吹散,清风徐来,舒爽得将要飞起。
第三堂是乐艺课,众人结伴往洗砚湖上的聆音水榭去。聆音水榭是锦绣两院共用的音乐教室,分上下两层,几十个房间,从南北两岸各修建了一条九转石曲桥通往水榭,由于两院学生都不少,所以基本上总是会有至少两个班的学生同时在水榭里上音乐课。
所以梅花班的学生们慢慢遛到洗砚湖边时,远远地就能看见曲桥上已经三三两两地立了不少其他班的学生,有男也有女,彼此心怀鬼胎地越站越近。
靑春の騒動。
“你们家小九!”武玥眼尖,指着靠近水榭进门处倚栏立着与人说话的燕九少爷。
敢情儿又和这货撞课了。
燕七跟在武玥陆藕身后沿着曲桥走过去,还没等近前,就觉胳膊上一紧,被人往旁边拽去,旁边是曲桥上分出来的岔路,这人拽着燕七直管大步沿着岔路走,片刻功夫就绕到了聆音水榭的后面,停下步子转过身,压下一张恼火的脸:“燕七!你故意害我!”
这熊孩子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什么事?”燕七道。
“还装傻?!你给我写的那份检讨书是怎么回事!?”元昶的老鸭子嗓愈发撕裂了。
…燕小九那货又干什么坏事了。
“是怎么回事?”燕七问。
“——你这是问我呢?!你写的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元昶暴躁地瞪着燕七,恨不能把这坨胖子一口.活吞了。
“我有些忘了,你再说说?”燕七道。
元昶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瞪了燕七半晌,从怀里扯出一张早已揉烂的纸来搡在燕七的手里:“装傻是吧?!你给我念!”
燕七展开那皱巴巴的纸,见上面一串串歪七扭八的字——这熊孩子还不傻,知道自己再抄一遍交上去,见上面写的是:
“吾含愧思愆,
乃今诚致歉。
先生之教诲,
生世铭五内。
祖望不敢负,
师恩莫可轻。
大德不逾闲,
爷娘慰老怀。”
“…”难怪燕小九昨儿个主动要求帮忙给元昶写检查,不知眼前儿这熊孩子是怎么惹到他了,瞅这黑手下的,没把元昶的先生气出关节炎来吧。
“我含愧思过,如今诚挚地表达歉意,先生的教诲我永远铭记于心,祖辈的期望不敢辜负,先生的恩情更不敢漠视轻慢,大节…”燕七开启翻译技能。
“你甭给我装傻!”元昶暴躁地吼断燕七,“‘吾乃先生祖师大爷’是怎么回事!”
“啊?”
“藏头诗!怎么回事!”元昶快要跳脚。
“碰巧罢了,你非得藏头看么?明明这诗写得很有诚意。”燕七把纸还给元昶,被元昶两三把撕了扔进湖里。
“你是不是故意的?!”元昶逼视着燕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