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摇了摇头,他不由得笑了笑,罢了,这个时候倒也不是多想这些的关头,虽然他现在还不宜有别的举动,不过,日后这局势短时间内怕是会有所变化,他还是得先好好准备一番才行,以备不时之需。

宫外的风起去涌丝毫没有影响到连续几天被关押在内务府的夏玉华,这两年来,她难得这般清闲,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偶尔打打成孝特意为她改编的那套拳法,或者看看房间里头能够找到的书本,一个字一个字细细的翻阅。什么也不想干时就坐着发发呆,打发这样的日子,是她最拿手的了。

直到第四天,除了偶尔进来送饭的宫女以外,上次去夏府宣旨的太监也过来了一趟。说是奉皇上之命,前来问她一句话,如今可改了主意。

夏玉华淡淡地笑了笑,只答了一句,臣女有负皇恩,而后便不再理踩那传话的太监。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一旦做出决定,她似乎从来都不会再轻易更改,更何况这一次,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见夏玉华如此不知悔改,那太监重重地哼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去。

回到御书房,太监将夏玉华的答案一字不差的传达给了皇上,末了还不由自主地数落了一下夏玉华的不知好歹,心中却生怕皇上听到后会龙颜大怒。

要知道抗旨回宫那天,皇上虽然没有当众发火,可那神色却是极其难看,随手将手中的茶杯啪的一下便拍到了桌面上,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而这一次,皇上耐着性子好心好意给了这夏玉华考虑的时间,却是没想到竟然还是这般不知好歹,如此冥顽不灵。

太监说罢,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主子,不过这一回却是意外不已。皇上竟然看不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只是想了想后,朝他问道:“她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回皇上,奴才问过了,没有任何的异常,出奇的平静。”太监连忙答道:“奴才交代过不许任何人跟她说话,除了进去送吃的,换东西以外,一般情况下也没有任何人能进去。可外头看守的人却说这女子还跟进去时一般安静,甚至于连自言自语都没有,人的精神状态也十分正常、安好。整个人显得很适应一般,实在是太让奴才觉得不可思议了。”

太监的话让皇上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连着关了这么多天,连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女子不但没有半丝烦燥的情绪,竟然还能如此淡定从容,实在是让他意外不已。

他倒是记得以前百花宴的时候见过那女子一面,当时便觉得不似一般之人,如今更得刮目相看了。不愧是夏冬庆的女儿,临危不乱、意志坚定。原先也没想到这桩婚事会有这般大的收获,现在看来倒真是个意外之喜。

夏玉华越是不同意,那这事便越有意思了,夏冬庆爱女心切,这一回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让自己的女儿背上这抗旨的罪名。这几天夏冬庆天天跑来,可他故意拖着不见,他就是得让这对父女先好好熬熬,让他们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让夏冬庆自个忍不住跳出来主动取舍只不过,这一次还有些事让他同样意外不已。他没想到夏玉华被带进宫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却惊动了这么多的人出面为这个女子求情。上至清宁公主,下至朝庭数十名官史,甚至于连太后都有保这女子的意思。

有一点很明显,这么多人一起出来保夏玉华,显然不是夏冬庆所为,而应该是都只是单纯的想要替夏玉华本人求情罢了。清宁公主那边还好理解,估计十有八九是李其仁所为,可那十几名平日里向来都不是一个立场的官史呢?还有太后,又是什么原因?

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过人的能耐能够在短时间内让这么多人为其说话?这一点他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而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夏玉华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能够让人为了她如此大费周章?

“朕让你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没有?”片刻之后,他也没有再多想,而是再次朝那下方小心翼翼站着的太监问起话来。

“回皇上,奴才查了。夏玉华自从两年前突然转性后便没有再主动招惹过郑世子一次了。而且这两年来,她一直跟着神医欧阳宁学习医术,虽无师徒之名,但却尽得欧阳宁一身真传,如今医术很是了得。”

太监细细道来:“此女不但治好了夏将军好些旧伤顽疾,而且现在还在替清宁公主治疗气血虚亏的病根子,据公主府的下人交代,效果很是了得。不但如此,就连五皇子的病,她也有能力代替欧阳宁进行治疗。这两次欧阳宁有要事出京,无法及时赶回给五皇子诊治都是由她代诊。”

“哦,想不到,竟然还是一个医学奇才,短短时间便能够有如此大的成就,怪不得欧阳宁变着法子也还是收了这个没名份的徒弟。”皇上点了点头,倒是客观的肯定了一句,不过这些却并不是他最想知道的:“还有呢?”

见状,太监继续回禀道:“此外,奴才查过了,夏玉华朋友不多,除了前几年纠缠世子以外,这两年,也就是跟小候爷、杜家小姐,还有莫家小姐走得比较近,但也不长往来,至于其他的还真是没了。”

“没了?”皇上有些不太相信的反问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还真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帮夏玉华。公主府、平阳候府、还有莫家都应该不可能,如此看来,这夏小姐身上还真是谜雾团团了。

“真没有了,皇上,奴才怎么敢骗您呢?”太监一听,连忙讨好地笑着,赶紧表态。

“算了,此事日后再说吧。”皇上想了想,而后吩咐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去传夏冬庆进宫觐见吧”

164一夫一妻

等了这么些日子,如同度日如年的夏冬庆终于等到了皇上的召见。见状,他二话没说便跟着宣旨之人火速入宫,而他心中亦明白得很,今日这一次面圣将面临什么样的选择。可是为了女儿,再怎么样却也是义无反顾。

延云殿外,此刻格外的安静,外头候着的奴才均都一脸的小心谨慎。自打大将军王夏冬庆进去之后,除了皇上身旁的总管太监以外,其他奴才都被赶了出来,而且一连小半个时辰,里头也依旧没有人出来过。

个别人竖着耳朵听了听,却也并没以有察觉什么异常之外,里头似乎风平浪尽的,没有想象中的波涛汹涌。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门开了,五十多岁的总管太监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很快附在门口候着的小太监耳畔嘀咕了几句,而后小太监马上点头,一副明白了的样子快速跑了开去。

片刻之后,小太监便回来了,手中多了一点东西,不过却用锦布包裹着,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来。总管太监接过之后,也没查看,直接便将东西拿进了延云殿,随后大门再次紧闭,也不知道里头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当然,没有谁敢多嘴问一句,除非是不要自个的脑袋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宫殿外头转弯处,有个小太监在角落里朝延云殿门口方向看了半天,最终又快速的隐了去,似是在暗中查看打探着什么。小太监对这里的地形异常熟悉,因此压根没有谁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他消失不见,一队巡视的侍卫这才打那里经过。

然而这样的小人物并没有谁在意,宫里宫外所有的人这会注意的焦点似乎都已经放到了夏玉华、夏冬庆,以及整个夏家身上了。外头的赌盘越来越大,人们在意的并不是夏家父女的命运,而是他们自己放下的那些数量不等的赌金。这世上的人都如此,只要不是自己的的事,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便都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又过去了三刻钟,夏冬庆终于从延云殿里走了出来。那一刻,他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变得苍老了不少,但是却依旧目光坚定,步履从容。一个连上战场都不怕的人,又怎么可能被轻易打垮?

“夏将军,奴才送您出宫吧?”总管太监笑笑着准备过去扶一把夏冬庆,虽然这看上去人还好好的,不过这心里估计可是好不了啦。

夏冬庆一个挥手,并没有领这总管太监的情,如今他还没老到要人扶的地步,更不用这笑面虎来装什么好人:“不必了”

见状,总管太监也不在意,点着头安慰道:“夏将军,有句话奴才说出来可能不太好听,不过却也是为您好。您呀,就是太宠着夏小姐了,这代价可真是太大了些古往今来,谁家子女的婚事不都是大人说的算?更何况能得圣上指嫁,那可是天大的恩德,多少人抢破头也想不来呀。今日您在皇上面前将所有的罪都往自己的身上揽,奴才知道您那是护女心切,可您总这么由着她来,就算皇上这次真能格外开恩,却最多也只能保得了她一时。以她这种性子,日后指不定还得闯出什么更大的祸事来,您还能保她一世吗?”

说来这总管太监还算是个有点良知的人,跟在皇上身旁这么多年,什么事看不明白呢?眼见这夏将军总归也是条汉子,倒是不由得多说了几句,皇上的心思他明白,所以别的也不好多说,劝道两句也图个心安,至于听不听的却不是他的事了。

听到这话,夏冬庆神情倒是缓和了一点,知道这总管太监并无恶意,因此叹了口气道:“唉,我欠这女儿的实在太多,如今她碰上了这等事,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帮她,还有谁能够真正帮到她呢?公公,您看出宫前,能不能通融一下,安排我跟小女见上一面?”

“这恐怕不行吧。”总管太监一脸为难的朝里头方向看了看,而后做了个手势,稍微走远了一些说道:“刚才皇上的话您也听到了,您就安心回去等着吧。依奴才看,皇上这会虽然没答应您,可是却也没有否定,估计着皇上是想再考虑考虑您的建议。至于小姐在宫里也没吃苦头,每天都有人好生照料着,您大可以放心。宫里头一旦有任何消息,奴才都会马上通知您,行吗?”

见状,夏冬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原本他也知道这会想见人估计并不容易,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既然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罢了罢了,他还是先行回去等着吧。府中的事情也得着手开始准备了,免得到时措手不及。他今日所说的这一切,皇上怎么可能不答应呢?无非就是做个样子,拖他一拖,好让世人都知道这事并非圣上之过。

看着夏冬庆离开的身影,总管太监却是不由得摇了摇头。他这双眼睛看人从没看走眼过,明明是一代忠臣良将,却偏偏被逼成这般模样。不过,他终究也只不过是一介奴才,许多事情也管不了,唯有自求多福了。

夏冬庆出宫后没多久,皇上边批着奏折边朝一旁侍候的总管太监说道:“刚才在外头,你嘀嘀咕咕的同他说了些什么呀?”

听皇上这般问,总管太监不由得朝下头站着的跟班太监看了一眼,暗道准是那多嘴的杂碎趁他没注意里跟皇上嚼了舌头,一会私底下,看他不把那小杂碎的石头拔不出来“回皇上,奴才还能跟夏将军说什么呢,无非就是他那宝贝女儿吗。奴才斗胆替皇上说道了几句,实在是看不太惯堂堂的大将军王将一个女儿教成这般模样,连起码的规矩都没了。还有,夏将军想跟他女儿见上一面,奴才自然没答应,这不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总归还是得好言安抚两句的。”

他也不慌,镇定自若地说着,皇上能够这般问他,便足以说明还是信任他多一些的,倒是那新进来的小滑头实在想得太过天真了些。想取代他的位子,哼,还差得远呢听到总管太监的话,皇上也没有再问,只是抬眼稍微看了他一眼,而后便继续着手中的活计。一国之君,手头上的事多得去了,自然也不可能为了两个奴才而费太多的工夫。

见状,总管太监却是朝着那一旁神色略显慌乱的小太监似有意似无意的瞄了一眼,目光之中的警告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皇上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而后朝着总管太监吩咐道:“朕有些乏了,先休息一会,你去安排一下,半个时辰后,带夏玉华过来见朕。”

这会,也差不多应该是见见那个与众不同的夏家姑娘了。这么一出好戏能够上演,没有这姑娘,还真是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好效果。他满意地笑了笑,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姑娘却依旧平静自在,着实不简单呀总管太监一听,连忙领命。见皇上总算是要见这抗旨拒嫁的当事人了,看来这事也是快到收尾的时候了。

他很快便带着人往内务府而去,如今那夏小姐还被关押看管在那里,面圣之前,自然还是得先去打点交代一下,别让这小姐到时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让皇上生气了。

到了那一瞧,夏小姐果然如人禀告的一般平静从容,丝毫没有被关押的样子,也没有被这样的静处弄得失了半分理智,倒像是在自家闺房一般悠然自若。

心中暗自称赞了一番,果然是有过人之处,瞧这定力与意志便不似常人,难怪有那种魄力敢抗旨了。

“夏小姐,奴才是皇上身旁的太监总管,奉皇上口谕,半个时辰后带您去面圣。”他倒不似上次那宣旨太监一般势利,微笑着躬了躬身,和气地说道:“请夏小姐先行沐浴更衣,好生准备一番。”

“有劳公公。”夏玉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所谓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客客气气的跟她说,她自然亦是一样。

见状,总管太监便让随行跟来的婢女将准备好的热水、衣物等送了进来,准备妥当后又询问夏玉华,见其不需要人帮忙淋浴,便带着人都先行退了出去,在外头等候。

时间倒还充余,夏玉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想着这会皇上总算是要召见她了,看来事情也应该差不多到了要最后解决的时候了。

这些天她一直被关在这里,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些什么事,可是心中却明白,父亲一定不知道为了自己的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一会面圣后,不论结局如何,反正她都不会让自己的事而牵连到父亲身上,所有的罪行,她都愿意自己的一人承担。

清洗完毕之后,换上那些人送进来的干净衣裳,又有宫人进来替她按照觐见的礼仪重新梳好头发,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总管太监这才再次走了进来。

见夏玉华一脸素容,并没有半丝妆扮,他不由得说道:“夏小姐,时间还有一些,您看是不是稍微让宫女给您点上点妆,毕竟是面圣。”

“谢谢公公好意,不过这样就行了。”夏玉华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的,而后抬眼朝总管太监说道:“臣女是带罪之身,这样干干净净的便行了。”

听到夏玉华的话,总管太监倒也觉得在理,这小姐身份总归特殊了些,因此刚才他都差点忘记这一桩了。再见这会夏玉华一身清爽,素雅明丽,却也觉得这种干净的气质极其少见,反倒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既然小姐已经准备好了,那便请随奴才过去吧。”他笑了笑,下意识里却还真没有将眼前的这个女子当成带罪之身的人来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由自主的便起了恭敬之心,这多少也让他自己的都诧异不已。

没有想太多,夏玉华已经应声站了起来,径直往门外而去,总管太监见状连忙上前带路,一行人如同踩着点似的,在皇上吩咐的时辰点正好赶到了延云殿门口。

“夏小姐,您先在外头等一会,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稍微跟夏玉华交代了一下后,总管太监便先行进了去。这会功夫,也不知道皇上醒了没有。

夏玉华大约在外头等了两刻钟的样子,方才见那总管太监走了出来,说可以进去了。

进去之后,夏玉华再一次见到了当朝皇帝,上一次见时不是两年前的百花宴,而不过两年的功夫,这位皇帝却是比从前显得老了不少,两鬓之间白了一大片,看来操劳是肯定不少的。唯独没有什么改变的是那圆滚的身材,一看就是平日里极少锻炼。

这一切都只是那么一眼便全收眼底,夏玉华没有再多打量半眼,在自己的应该呆的位子上站好之后,行了参拜大礼。尽管在心底深处,她一直都对这位手握生杀大权却心胸太过狭窄了些的皇帝没有什么好感,但君臣之礼却是不得不拜。

她平日极少行这样的大礼,但却丝毫不会影响到她动作的规范,从头到尾,她都不会让任何人再挑出半丝的不是,端庄而从容,如今这样的气质在她身上愈发的浓郁。

看到此刻的夏玉华,皇上很快便找到了两年前那仅有一面的记忆,不说别的,光这气场却是与以前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他便惊讶于夏冬庆竟然还能调教出一个这样的女儿来,而现在,更是不得不感叹此女当真有不满这桩婚事的资本。

他并没有马上让夏玉华平身,看着眼前那个跪着却依旧不卑不亢,优雅如旧的女子,心中倒也暗自忍不住叹了声可惜。

“夏玉华,你可知罪?”微微皱了皱眉,他终于出声了,声音中带着刻意显露出来的威严,虽然他明白在这女子面前这样的威严根本就不会吓到她,可是第一反应却还是这般做了。

听到这声质问,夏玉华只是稍微抬眼看了一下,而后平视前后,镇定答道:“请皇上息怒,臣女之所以抗旨拒婚,只是因为不愿嫁给世子而已,并无对皇上不敬之意。且臣女所为只是臣女自己的意愿,与其他任何人没有关系,不论皇上如何惩处,臣女愿意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果真还是太过年轻了一些。”皇上不由得干笑了两声,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知抗旨不遵是什么样的罪名?就凭你,你能承担得起吗?”

“承担不起也得担,一人做事一人当,臣女知道皇上圣明,不会因此而无故牵连到其他的无辜之人,至于臣女,哪怕以死谢罪,也无怨无悔,以求皇上宽恕。”夏玉华直接说出了自己最坏的打算。左右无非是一死,到这个份上却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听到夏玉华的话,皇上倒是很快明白这女子的想法,他不在意地说道:“你倒是会说话,是怕朕因此而降罪于你的父亲吧?此事虽看似与你父无关,但他再如何也脱不了管教不严之罪。更何况,你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资格替你父亲洗脱罪责?”

夏玉华微微笑了,似是早就料到皇上会有这般一说,因此也没多想,径直答道:“皇上是圣君,臣女是对您有信心。臣女相信,不论皇上这次做出何等裁决,必定是最公正的,不但臣女心服口服,而且万千臣民也会臣服无比。”

皇帝听罢,倒是不由得对夏玉华更是细看起来。虽然是极其简单的几句语,可这女子一言一行,不但让他挑不出半点的错处,而且还十分受用,偏又没有半丝刻意讨好之意。看到这一切,说这女子至今不过十七,他还真是难以相信。

“平身吧,起来回话。”好一会,他这才扬了扬手,让夏玉华平身,这样的女子,到了此刻倒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刻意的为难。

“谢皇上”夏玉华谢恩之后,站了起来,相比两年前,她的个子长高了不少,立在那里,高挑柔美,亭亭玉立,即有少女的风姿,又不乏端庄沉稳的成熟气质。

皇帝也没再多问其他,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朕听闻,两年前你还对端亲王家的世子爱慕非常,发誓非他不嫁,为何后来突然一改初衷?以至于到如今,朕亲自下旨为你们赐婚却也不愿接受,宁可抗旨也不愿嫁他?”

听皇上问起了自己的不愿嫁给郑世安而抗旨的具体原因,夏玉华微微顿了顿,她不可能将真正的原因告诉任何人,更何况眼前这人也并非是她所信任之人。但她却不能不回答,而且这答复还得能够说得过去。虽然她并不指望皇上能够因为她的解释而格外开恩什么的。

“臣女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您的话,臣女只知道这并非是冲动,而是心中的的确确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以前或许是喜欢,但现在却真的不喜欢了。更何况,臣女记得曾经跟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臣女此生,不求富贵,不求尊荣,只求得一心人,过一夫一妻的平凡生活。世子并非是我的一心人,也不可能与我一夫一妻相守白头,臣女或许是自私了一点,但是无论面临怎样的状况,却都决不会改变坚持。”

她知道自己对着一个三宫六院的皇帝说这样的话的确是有对牛谈琴的意思,不过这却是她现在所能够解释的最大限度。她并不需要得到眼前之人的理解,但是却得表明自己的立场,一个在世人眼中尽管极其可笑,但在她心中却无比坚定的立场。

而听到她所说的这些后,皇帝果然惊讶得不成样子,半晌之后这才好笑地说道:“你不喜欢世子,这一点朕还勉强能够理解,可是你却说不允许日后自己的夫君纳妾,不能够有别的女人,而只能与你一夫一妻的生活,这未免太可笑了吧?”

“皇上所言自然有理,但臣女并非要求这世间所有的夫妻都是如此,也没有强迫任何人这般娶我。这种事本就得你情我愿才行,勉强是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夏玉华也不在意那带着嘲讽的笑,继续说:“更何况,世间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臣女宁可做可笑之人,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

“如果你这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么一个自愿与你一夫一妻共度白头的人呢?”皇帝这会倒是来了兴趣,觉得眼前的女子当真有意思得很。

“那臣女便终生不嫁。”夏玉华很是坚定的回答着,没有半丝的犹豫与迟疑。

“那如果有这样的人娶了你,可没过多久便后悔了呢?”皇帝再次追问,盯着夏玉华一幅又当如何的表情。

而这一回,夏玉华亦如同刚才一般,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那臣女便休了他,宁可孤单终老。”

响亮而坚定的答复响彻在延云殿内,那样的气魄竟然让皇上也不由得愣住了。这会功夫,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子的的确确有这样的魄力。

“如此说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初衷,这旨也是抗到底了?”皇帝此刻已经眉头急皱,对于这问题的答案,其实心中也早就已经知晓,但是还是不由得再次重申了一遍。

“请皇上恕罪,臣女没有办法接这旨。”夏玉华微微低了低头,以示请罪,话说到这份上了,想来皇上也不会再跟她啰嗦什么了:“臣女自知抗旨罪行严重,一人做事一人当,臣女心甘情愿接受任何惩处,但凭皇上处置。”

“好果然虎父无犬子,身上这股子倔强倒与你父亲像得很”皇帝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朕虽有心宽恕你一回,但无奈你冥顽不灵,置天子圣意不屑一顾,实乃大不敬。为正朝纲,清lun理,树德行,朕只得严惩不怠,以正视听”

165翻天覆地

事情发展得比夏玉华想象的还要快,她没想到皇上这么简单几句询问,甚至于后面连父亲的事提都没有再提便直接下达了对她的惩处,不过这样也好,看这样子倒是并不会因此而连累到父亲以及夏家,她也放心了。

一道口谕,顷刻之间,她的命运便发生了完全的变化。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尊贵的大小姐,而只是一名带罪之身的犯人。抗旨没有被处以极刑,命倒是保住了一条,但是却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荒蛮之地,从此永别父亲与家人,再也不能回中原半步。

这样的惩处比及杀头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少对于一个大将军王的女儿来说,比杀头更让人觉得耻辱。抗旨罪名的确不小,但夏家功高于顶,这样的处罚的确太不顾情面。

可那又如何呢?夏玉华并不在意这些。除了心中伤感那份与家人的别离之外,她却是觉得去到哪里,在哪里生活都无所谓。只要活着,便还有希望,不是吗?

她不怕苦,也不怕未来的路充满荆棘,只要能够遵从于自己的心,那样的日子才过得有盼头。流放而已,她相信这世道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她会有再次与亲人团聚的一天,不论要坚持多久,她亦不会后悔。

从延云殿出来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反倒轻松了不少,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换个地方生活而已,不是吗?唇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在总管太监的提醒下,她没有久做停留,抬步跟了上去。

按律法,流放之前,她还是有机会再见一次家人的,她在想着到时应该如何安慰自己那已经上了年纪的父亲,如何让家人不要因为她而太过悲伤。虽然远离,日后不知多久都得天各一方,但是只要他们的心在一起,那份亲情便永远不会让他们隔离。

“夏小姐,老奴是真心想不明白,您为何要那般固执呢?皇上可是一而再的给您机会,您却情愿流放到那种荒蛮之地去。”总管太监边走边说道:“奴才可听说,那种地方,条件极甘,贫困不堪连吃的东西都没什么,不但如此,而且那里民风野蛮,民智未开,过着跟野人一般的生活。您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哪里经得起那样的苦,去到那里,可怎么过呀”

“多谢公公关心,这些玉华心中自然有数,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夏玉华说的都是实话,那里的困苦,她多少也听闻过,虽然可能有些夸大,但肯定却是极苦之地,再加上她一个待罪之身,哪怕父亲花再多银子事先替她打点,到了那种地方,亦根本没有办法能够再顾及到。

见夏玉华这般说,总管太监好心地说道:“您要是后悔了的话,奴才再去替您告诉皇上?依奴才看,只要您肯认这个错,接了这圣旨,皇上还是有可能收回现在的旨意的,您瞧,这不是没下正式的圣旨吗?”

“不必了,公公好心,玉华心领,但是真不必了。这样也好,苦点便苦点吧,最少不必委屈自己的心,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了。”夏玉华谢绝了总管太监的好意,有得必有失,这道理她明白,所以在做出抗旨决定的一瞬间,便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见状,总管太监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暗道果真是个倔强的女子,倒是与当年的清宁公主颇有几分相似,所不同的是,清宁公主的身份毕竟不同,而这女子却是更加的大胆而坚定。

一行人很快又回到了先前夏玉华被关押的屋子,这倒是让夏玉华有些意外,原本还以为就算没这么快马上起程流放,但最少也得是被先行收监才对。却是没想到她这已经被定下罪行的带罪之身还能够有资格住这样的地方。

坐下之后,见总管太监带着人准备离开,夏玉华便出声叫住了他问道:“公公,玉华想问一下,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家人最后一面。”

流放一事,最迟不过三天时间便得起程,因此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更不清楚自己到底何时才能够再见家人。她还有好些话要跟父亲说,有好些事要交代给梅姨,还有自己那可爱的弟弟也想好好再看多几眼。

听到这话,总管太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想了想后这才说道:“夏小姐,此事奴才一时还真说不准,不过您放心,最迟也应该是这两天吧。您还是先耐心在这里等着,有什么消息,奴才会赶紧着来通知您的。”

“有劳公公了。”夏玉华见状也没问,具体的看来还是得皇上说了算,倒是没必要再让这些当差的为难了。

“不打紧,您先休息,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她们都会照办的。”他边说边指了指一旁留下来的两名婢女,示意有什么夏玉华都可以吩咐她们。如今到了这个时候,皇上自然也没必要再刻意让这里禁声禁言的了。

“谢谢”知道这几天自己倒是不必再如前些日子一般过,夏玉华倒是不由得笑了笑,暗道这算不算是对于一个即将流放之人最后的一点仁慈呢?

没有再多想这些,在总管太监离开之后,她向留下来的婢女要了一套文房四宝。反正这会有时间,闲坐着总觉得还是有些浪费,倒不如弄些笔墨纸砚来写点东西。除了家人以外,她估计也再没有机会见到其他人了,这一世朋友不多,倒却有那么几个真心真意的,多少还是留点只字片语给她们才好。

而这一次,婢女听到夏玉华的话,果然不再如以前一般漠视,而是很快出去,没多大的功夫,便拿来了笔墨纸砚。

谢过之后,夏玉华也没让婢女帮忙砚墨,而是让她们退下忙别的去,她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静静的做完这些应该做的事。见状,婢女们也没说什么,按要求再次退了出去,而屋子里顿时又只剩下了夏玉华一人。

她提了提衣袖,开始自行砚起墨来,边砚边想着要给哪些人留封书信,又在上头都写点什么才好。

杜姐姐很快要出嫁了吧?可惜自己是没有机会亲自去祝福于她,在她嫁人的那天也是没有办法亲自相送了。菲儿也很快要订亲了吧?上次来信说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妮子会订亲,什么时候会嫁人。她们都得过得幸福才好呀夏玉华打心里头祝福着她们,希望这两个性格各异,却又同样善良的好女孩能够有个好的归宿。

她慢慢提起了笔,写了起来,言辞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伤感,有的只是朋友间的那种惜别与祝愿。提前写好这些总是好的,等到时见到父亲时,再让家人代为转交便是,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给她们的一个交代,同时也谢谢这些日子以来,她们替自己的担心与牵挂。

虽然在这里头对于外面的一切她一无所知,但她知道,她们肯定急坏了。其实,能够有这么多人牵挂着她,她已经觉得很是幸福。

给杜姐姐的信没有太长,反倒是菲儿的却多了不少笔墨,那个丫头呀,与过去的自己的有着太多类似的地方,忍不住还是多嘱咐了几句,特别是这丫头日后嫁人之后,以她的脾气肯定没有杜姐姐这般容易适应那种全新的生活。

写完这两封信后,她稍做休息了一下,再次提笔给这两年来一直对她关照有加的先生道了个别,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说实话,她真心希望先生不论以前遇到什么事,都能够放下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亦希望能够有个善良的师母好好照顾先生,先生是好人,实在不应该这样下去,孤寂一生。

有些话,以前她不太方便说,而现在反正也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倒是没有了之前的那些顾忌,好好劝说了先生几句,万望他能够保重,能够释怀。

接下来,她又给李其仁写了一封,对于这个重生之后第一个识得的朋友,她是万分珍惜的,对于李其仁这两年来为她所做的一切,再次郑重的道了声谢谢。这一世能够认识一个这样好的朋友,她的确觉得很是幸运,哪怕日后再也没机会回到京城,她亦会永远在心中记住这一切。

写完给李其仁的信之后,她停了下来,搁下了笔没有再继续。脑海之中还闪过了两个身影,但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打算做罢。

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朋友便更是没有几个,除了刚才写信的人以外,莫言也算得上是一个吧。可是,对于莫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想写点什么留给他,可却又不知道能写什么。最后想想还是作罢了,省得添增些不必要的困拢。

至于另一个人则是到目前为止似友却又非友的五皇子郑默然,这人也算是跟她有些交往,不过单独留信什么的倒是没有必要了,貌似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没有到达这样的程度,最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待纸上的墨迹干了之后,她这才一封一封的整理好分别放进不同的信封,信封上的名字也都已经写好,封蜡什么的倒是不必,由父亲转交她却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再者也没写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整个晚上,夏玉华终究还是没有睡得太好,她还是没有能够免俗,对于未来总归有些迷茫。

第二天下午时分,总管太监再次过来,告诉夏玉华可以出宫了。

听到这话,夏玉华也没多想,起身便跟着一并往外走。到时候了吗?快些好呀,这样便能够早些见到家人了。等见完家人,她便可以安心的去了。

宫中地方果然极大,跟着总管太监一起,夏玉华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宫殿,上次被带进来时还不觉得,而这一次却觉得走得分外的久。

好一会,她们这才到了宫门口,远远的,夏玉华便看到了父亲与梅姨带着成孝在宫门外头等着自己,见到她出来了,成孝第一个扑了过来,大声的叫着姐姐,而很快夏冬庆与阮氏也迎了上来,一脸痛惜的样子看着她,连声问着这些日子她好不好。

夏玉华见状,心里被这份亲情给塞得满满的,这一生她真的没有白白重生,尽管马上便要发配他方,不知道还得再过多久才能够见到这些亲人,也许一辈子再也无法相见也难说。可是这一刻,她却是真的无与伦比的满足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