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养一头狼啊。”

积积理所当然道。

“…”阿加西看着她,犹豫了半天,才迟缓地点头,“…是个好主意!”

听见他赞同,积积很快活地晃晃脑袋,红头发有弹性地在她头顶跳跃着,然后她很快想起了正事。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船长先生。”

“嗯?”

“我看见您飞起来了!飞得真棒。就像您刚才说的,它像是身体的一部分,我想我也能和您一样。”积积眼睛亮闪闪的,“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吗?”

阿加西表情有点呆滞,眼睛都不眨一下。

“船长先生?”

积积用手指试着触碰他的眼睫毛,阿加西眨了几下眼睛之后,终于回过神来。

“…我的小公主,这将是一趟非常危险的旅程…”他尽力地寻找理由和词汇想要说服她,然而这并不容易,尤其当他对上她那双棕色的大眼睛,熟悉之极。

曾经,他想要说服拥有着同样一双眼睛的人,但结果是,他自己反而被说服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更加应该帮忙,对不对!”

“…可是青翼只有两件,而你们还是孩子,所以我想…”阿加西继续找理由。

积积压低声音,趴到他耳朵旁边:“我猜,二副先生不会愿意飞到天上去,他讨厌这玩意儿,您看不出来吗?”

“这个…我看出来了。”

阿加西只好道。

“你不可能带奥利弗去吧?他年纪太大了…”其实积积也不能确定奥利弗的年纪究竟有多大,但是既然他的胡子都能拖那么长,想必也是需要很多年头才能长成这样的。

“…没错。”

积积扳着手指头:“小图克不肯去,奥利弗先生不能去,还有我、罗伊和瑞恩,而只剩下一架青翼。罗伊和瑞恩他们俩总是呆在一块儿的,他们没法一起去,那么就只有我了!”

“只有你了?”

阿加西被积积的数学绕得有点晕,就听懂了最后一句。

“是啊,我们走吧,船长先生!雷他们现在一定非常需要我们的帮助。”

说着,积积就要去拿地上的另一架青翼。

“等一等,积积,我们…”

阿加西话没说完,罗伊和瑞恩像两颗小炮弹一样从奥利弗的起居室冲出来,抢在他前头拦住积积。

“不行!”

“不行!”

三个孩子的手都按在唯一剩下的那架青翼上头,彼此之间,眼睛圆睁,剑拔弩张,谁也不肯让一步。积积平常并不是好争的孩子,可在这件事上,她寸步不让。

阿加西和从走出来的小图克面面相觑,没料到转眼间局面又变成这样。

“这是我的!”

“我的!”

“是我的!”

孩子们转眼间就吵起来了。

阿加西试图劝解,但完全插不进口,所以他只能干脆利落地将那架青翼夺走,终于获得了暂时的安静…

“听我说!”

六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

“这趟路程非常非常地危险,你们必须留下来,由我一个人去!”阿加西看着他们道。

听见这话,小图克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但被积积抢了先。

“我不怕危险!我和你一块儿去!”

紧接着,罗伊和瑞恩争先恐后,抢着嚷嚷:“我也不怕!我也不怕!…”

“统统都闭上嘴!”小图克扫了一眼这些孩子们,头都快被他们吵炸了,想都不想就道,“如果你们有人敢乘青翼从悬崖上跳下去,就可以去,否则的话,就都给我乖乖呆在这里!”

阿加西挑高眉毛看向小图克,后者回报以自信的目光——他们只是孩子,经历得太少,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危险,绝对不会有从悬崖上跳下去的胆量。

悬崖!罗伊与瑞恩果然都愣住了,这可不是能开玩笑逞强的事情。

积积只楞了楞,可是一想到雷也许正等待着她的帮助,浑身便充满勇气和力量,用力点了点头:“我敢!”

“你确定吗?从悬崖上跳下来。”小图克盯着她。

“嗯,我确定。”

积积认真无比,任凭谁都不会怀疑她的决心。

罗伊与瑞恩犹豫了一会儿,也开口道:“我们也可以。”

小图克也不否决他们,笑了笑道:“好,那么我们现在就到悬崖上去试试!”他朝阿加西晃了晃脑袋。

每个人都在怀中踹了好几颗硫磺蛋,阿加西与小图克手中各自拎了一架青翼,时刻警惕着四周的状况,走在通往悬崖的山路上,

山路陡峭,孩子们有时候不得不手脚并用才能让自己爬上去。

“你就那么肯定他们不敢往下跳?”阿加西压低了嗓门,和小图克在说话,“万一真的跳下去怎么办?”

小图克哼了一声:“要治他们就得用狠招,让他们心服口服。等一会儿到了悬崖上面,往下头一看,我保管他们全身发软,腿肚子抽筋,你就是推他,他都不会跳下去的。”

阿加西嘿嘿发笑:“你自己也不敢吧?”

“我是海盗,”小图克没好气地回答,“跳悬崖并不是我需要学会的职业技能。”

在太阳落山之前,孩子们总算气喘吁吁地爬到了悬崖顶峰。山风呼呼地猛烈地吹着,把积积一头红发吹得乱七八糟,像是团燃烧的火焰。这孩子不得不拼命地拨弄着它们,试图让它们安分点。

小图克试着探身往悬崖底下看去,扶着有点眩晕的额头,强撑着咂巴嘴赞叹:“真不错,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底下全是石头,大的、小的,全是尖的。如果什么人掉下去,感觉肯定不错。”

“我喜欢你这开场白。”阿加西赞许地看着他。

“好了,现在过来吧,我的骑士老爷!”小图克将一架青翼展开,交给罗伊,然后朝悬崖底下作了个邀请的动作。

山风太大,罗伊几乎抓不住青翼,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挪着,手心直出汗。

站在他后头的瑞恩也替他捏着一把汗:“罗伊,小心!”

一阵强风吹过来,罗伊顾不上回头,身体随着青翼晃了晃,差点儿被风刮下去,崖上许多岩石已经有风化的迹象,时不时有小石块被他踩得脱落下来,掉落崖底。

“罗伊!”瑞恩在后头又焦急又关切。

罗伊战战兢兢地挪着脚步,越往前走,双腿就越是发软,眼睛不停地往下瞄,心脏在胸腔中砰砰直跳,几乎跳到了喉咙口。

真的要跳下去吗?!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深闭起双目,紧紧拽着青翼上光滑的握杆,准备就这样纵身一跃…

又是一阵山风,猛烈地吹过,他骤然张开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干脆转身走了回来,脸上是全然的挫败,道:“不,我没法往下跳,我、我、我不敢。”

阿加西站在旁边,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过来,同时替他将青翼卸了下来。这孩子的脸色很难看,害怕恐惧失望挫败各种情绪兼而有之,他瞥了眼小图克,意思是你出的主意你来善后。

收到阿加西的眼神,但小图克没理会,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看向瑞恩:“该你了!小子。”

瑞恩看看罗伊,深吸口气,将自己套进青翼中,握杆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瑞恩…”罗伊看着他。

“…我试试。”

瑞恩知道罗伊想说什么,可他还是想证明,双胞胎兄弟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他们的胆量却未必是一样的。

他朝前走去。

哗啦啦,哗啦啦,风化的石块落得比之前更多。

光是听着这声音,瑞恩就心里就直发颤,然后,他往下瞥了一眼…

他甚至都没有罗伊待的时间久,就很快地退了回来,小胸膛剧烈起伏着,惊魂未定。

罗伊上前抱住他,什么话都没说。

看这对兄弟抱在一起,小图克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着,他突然不想再那么恶毒,而是轻描淡写道:“这没什么,你们用不着这摸样,换了我,我也不会往下跳。”

“你也不敢?!真的?”罗伊看着他。

小图克耸耸肩:“对,海盗不需要学这个。我猜,骑士也不需要。”

“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积积在旁边已经等了很久,阿加西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有某种生机勃勃的东西,看上去,罗伊和瑞恩的失败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斗志。

按照常理,女孩子的胆量应该比男孩子还要小些,如果罗伊和瑞恩都不敢往下跳,那么积积应该更加不会。小图克想着,把青翼套到积积身上,并且毫不怀疑积积会在更短的时间内退回来。

果然,积积所用的时间更短,但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小图克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来,积积就已经冲了出去。

没错,在悬崖上奔跑,完全不理会脚下风化的石块落得像在下冰雹。

“这孩子…”

阿加西怎么也没想到积积胆子已经大到莽撞的地方。当他跃过去,想伸手将她拽住时,积积连带青翼一起自悬崖上掉落下去。

“我的老天!”

小图克冲到悬崖边往下看。

罗伊和瑞恩被吓了一跳,扒在悬崖边往下看。

在落下一小段后,青翼在风的托力下,平稳地开始滑翔,积积紧紧抓牢握杆,将脚卡在青翼尾稍,作为一个初次驾驶青翼的人,她的表现堪称出色。

“…她飞起来了!”

罗伊喃喃道,语气复杂,瑞恩与他对望一眼,兄弟俩心里想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如果他们自己能再多一点勇气,像她这样跳下去,那么现在正在飞行的人就是自己。

在山间远远近近几个盘旋之后,积积驾着青翼,靠了过来,朝阿加西嚷嚷道:“船长,我们出发吧!”

太阳已经开始下沉,金黄色的余辉照耀着群山。

阿加西深吸口气,看向小图克,笑了笑:“记得海盗守则。”

小图克明白他的意思:“二十天,只要我们还能呆下去,我保证。”

“非常感谢。”

阿加西看上去像是想拍一下小图克的肩膀,所以小图克没有躲,可结果却被阿加西抱住。

“照顾好孩子们。”他低声说,“还有,别让雷诺干出什么傻事来。”

小图克推开他,不自在地梗着脖子:“放心吧。”

阿加西微微一笑,展开另一架青翼。

很快,两架青翼像鸟儿一样在铺满余辉的天空中滑翔。

“船长先生,现在我们该去哪里?”

“大七叶树!我希望我们有好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第一章

大七叶树。

安姆特夫的大七叶树。

用利斧奋力捅开坍塌在洞穴口的泥土石块,矮人科尼利厄斯钻出洞口,他终于站在大七叶树的跟前,面前就是他昔日与伙伴们高举着黑麦啤酒高声唱歌的庭院,却陌生地让他的双眼干涸。

原来庭院中干净清爽舒服的石墩子现在都被坍塌下来的泥土半埋着,有的已经崩裂残破。南面的卖酒柜台破败地斜歪着,杂草在填满木头缝隙的泥土中生长着。科尼利厄斯仰起头,天空中飘着微雨,温柔地湿润着矮人粗糙硬厚的皮肤。

之前莱尔曾经说过,这棵树就像是被施了魔法,突然疯长起来,树干枝叶把洞穴顶都撑破,现在已经露出了地面。科尼利厄斯对此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眼前景象还是把他惊得呆楞住——

大七叶树绝对不是仅仅用“疯长”能够形容的,它、它、它简直就是被魔法控制了!

雷蒙德、矮人莱尔,还有骑士们也已经站到树跟前。

每个人都惊诧地看着这株树,就连雷蒙德,身为诺特加斯首席魔法师,他也无法压制住自己的惊讶。

莱尔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伸出手想去触摸它,却又有些迟疑。

雷蒙德走过去,指尖触摸到树干,感受着它的脉搏,“这株树像是中了某种魔药的毒。”

大七叶树,在它庞大的树身上竟然同时呈现出春、夏、秋、冬的四种状况。

在面对雷蒙德的这部分枝干树叶像是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中,嫩绿的新芽崭露头角,生机勃勃。

雷蒙德绕着它缓步行走,接来下的枝干树叶则像是在炎炎夏日,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他再绕,看见青葱的树叶已转成枯黄,时而飘落下来,凄凄零零。

最后,树叶已经完全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无尽萧条。

整株树就这样持续不断地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没有尽头,像是痛苦的j□j,又像是绝望的挣扎,冰冷的雨滴落在它的躯干上,甚至无法渗入。

这株大七叶树究竟遭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雷蒙德皱紧眉头,雨势渐大,顺着他的银发往下滴,再沿着脖颈透入身体,他却浑然不觉…

约翰尼上前尽职地上前替他将斗篷上的兜帽戴起。

“这棵树被施了什么魔法?”

在看过太多死亡的血腥之后,科尼利厄斯的语气反倒显得异常冷静。

雷蒙德没有回答,他蹲下身体,在没有接触到树身的情况下,用手抓了一小把泥土,用手指细细捻搓,然后放到唇边尝了一下,脸上呈现出疑惑。

“约翰尼,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他说。

“请陛下吩咐。”

“把这棵树周围的土都挖开,往下挖,并且要深挖。”雷蒙德站直身体,喃喃道,“如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有一股力量在支持它,否则它早就成为一棵枯树。”

科尼利厄斯听不懂大人族的语言,他只看见骑士们拿出自己武器当做镐锄冒着雨按摄政王的吩咐往下挖掘。

“下面有什么?”由于上一个问题雷蒙德就没有回答,科尼利厄斯对于为什么要挖掘更加不明白。

“我不知道…”雷蒙德裹紧袍子,几乎是跌坐到庭院边缘的一块石墩上,连日来的跋涉已经拖垮了他的身躯,疲倦问道,“你说过奥梅迪之石在卡勒特城,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一直得不到回答的科尼利厄斯终于恼怒起来,朝着他嚷道:“是不是除了奥梅迪之石,你将会拒绝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以强大的忍耐力抵抗住来自身体深处的一次痛苦抽搐,雷蒙德连发出的声音都有些异样:“…我很抱歉…我并不是存心想冒犯你…”

察觉到这位大人族不同寻常的虚弱,科尼利厄斯拄着斧头半蹲下身体,探究地查看他的脸色,看见他面色煞白满头冷汗,“看上去,你像是在生病,你需要喝点水吗?”

“不,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