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天权低声道:“苍崖城。”
常老先生恍然大悟,一双眼死死在小蛮脸上盯着看了一会,“咦”了一声,却没再说话,只是请众人进了庄子。
人家办喜事,肯定没时间来讨论什么武林大事,他们被安置在大厅一个角落里,自己喝酒吃菜。过了一会,大概是新娘子接过来了,在礼堂里拜了天地,送进洞房,新郎便被人拖过来一一敬酒。
小蛮见那新郎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倒也长得颇为英气,只是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此人面上居然一丝喜气也没有,一群人给他敬酒,他也不说话,仰头就喝,痛快的要命。
“奇怪,常老先生的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这会才娶妻吗?”摇光感到很奇怪。
天玑低声道:“今天人家大喜,这些话咱们悄悄说,让人听见了可不好。这是他第三次娶老婆啦,前面两个老婆,都是娶过来不到第三年就死了,对外说是病死的,不过里面很有些名堂,谣言不断呢。”
“什么什么谣言?”小蛮对这些小道消息特别有兴趣,眼睛登时亮了。
天权突然皱眉道:“别人的私事,不要乱说。以讹传讹的太多了。”
小蛮才不听他的,抓着天玑的袖子使劲摇:“别理他!事情就是让人说的,你快说呀!”
天玑本来也是个不安分的人,当即说道:“这事好多说法呢,最普遍的一种就是说常老先生的儿子练一种功夫,用自己老婆拿来试功,结果把人给杀了。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他……嗯,那个……不行,所以老婆出去偷人,被他知道了所以杀了。”
“哦哦!”小蛮八卦的心情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杀人灭口呀!那这个新娶的老婆可要倒霉了。”
天玑比她还八卦,挤眉弄眼地,低声道:“可不是,以前也有人说过呢,说他这样子娶多少个老婆也没用。方圆百里知情的人都不愿把自家女儿嫁过来,这次不晓得常老先生花了多少银子买了这么个儿媳妇,咱们算算,三年不到,这新娘子肯定也要死。”
天权冷冷唤了一声:“天玑。”
他急忙闭嘴,嘀咕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反正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摇光这个活浆糊的赶紧来打圆场:“诶,诶!你们看,来参加婚宴的人不少呢!那个是不是金银刀周先生啊?”
天权道:“常老先生在江湖上甚有名望,婚宴上来一些著名的江湖豪杰,也不算罕事。不过,这里龙蛇混杂,天玑,管好自己的嘴巴,少说多看,不要给不归山抹黑,别忘了咱们来这里的目的。”
他话虽然是对天玑说的,眼睛却看着小蛮,充满了警告意味。
小蛮把脑袋别过去:关我屁事,我不过来江湖打酱油而已。
不过打酱油也是一门学问,如何打得好,打得呱呱叫,打得不让人家发现你,这个需要不断从实践中寻找真理。小蛮深深体会到,这世界上,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好容易挨到夜深人静,宾客们一一散去,新郎也回洞房和新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去了,常老先生才将他们几个请入自己的书房,详谈此事。
“如此说来,苍崖城的小主是金木水火土五位倾力找到的了?”
常老先生神情出乎意料的严肃,从小蛮进门起,他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脸,与其说这话是问天权的,倒不如说是来问小蛮。她被看得浑身发毛,心中只觉不好,却不知是什么缘由,只得勉强维持笑容。
天权点了点头,将老沙如何在梧桐镇找到她,期间有人来劫持等等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常老先生淡道:“哦,小姑娘,事实确实如此吗?”
小蛮转了转眼珠,斟酌着说道:“嗯,天权公子说的……基本没错。”
基本没错,这四个字也是大有玩味,可以说是全盘赞同,也可以说有一部分不赞同,总之只看对方怎么接话。
谁知这老头子突然改了话题:“昔日老朽曾有幸得到邀约,去苍崖城一览,上代小主十分热情大方,更兼博学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通,老朽自恃才富五车,也不得不拜服。”
嗯嗯?这话里的味儿,好像就那么的不对劲呢?小蛮的心思绕了又绕,他是不是变着法子损她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不是苍崖城小主?
“上代小主某日夜观星象,感慨苍崖城他日必有大祸临头,全族无一人可以幸免。老朽闻之心生恻然,询问可有避祸之法,上代小主说,苍崖中自有一个移星换斗的秘术,只能保得一人周全,如今看来,保下来的,正是这一代的小主。”
天权接口道:“常老先生说的没错。苍崖城被天刹十方所灭,仅剩小主一人幸存,此等血海深仇不可不报,但倾尽不归山所有财力人力,只怕也无法光复半个苍崖城。小主不辞冰雪,以弱质闺阁之躯长途跋涉,乃是诚心向江湖有识之士求援,常老先生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素来与苍崖城交好,不归山也曾沐常老恩德,我们此行,正是请求常老相助,为武林正名,惩奸除恶,光复苍崖城。”
常老先生笑了笑,倒是很随和:“苍崖城的事,老朽自然义不容辞,不过你们不归山也太过自谦,凭你们的背景,何必还要寻求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呢。”
天玑抢着笑道:“正所谓孤掌难鸣,何况苍崖城被灭,说起来是他一族的事情,与他人无关,然而唇亡齿寒的道理古人也明白。天刹十方作恶多端,今日能朝苍崖城下手,明日便会对不归山下手,与其武林中人人自危,倒不如团结一致。常老爷子,我年纪不大,见识也浅薄,您老可别笑话我。”
常老先生呵呵笑了起来,摸摸他长长的胡须,淡道:“你口才好的很啊,哪里浅薄了?不归山倒是很会囤积人才,几年而已,一个黄毛小子就能出口成章了,老朽佩服的很。”
嘴里说着佩服,语气却阴阳怪气的,这个老头子,真让人不舒服。小蛮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忍住打呵欠的欲望。唉,好无聊,快点结束让她睡觉去吧。
“小姑娘,老朽斗胆请问,当日上代小主说的移星换斗的法子,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老朽许多年,今日还请你赐教。”
小蛮猛然怔住,杯子在手里转了又转,想了一会,才犹豫着说道:“苍崖城里秘术众多,我也不知老爷子问的是什么……”
常老先生温言道:“譬如荧惑守心这类的异常天象,往往预示着大祸临头。却不知苍崖城有甚观星术,有别的名字也未可知。”
老天啊,怎么会和她讨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抬头看看天权,他装哑巴,看看天玑,他皱着眉头不知想些什么,摇光一如既往的微笑,连衣依旧发呆,通通靠不住,还是靠她自己好了。
“大概就是荧惑守心之类的吧,听我母亲说过,就是荧惑什么的,太久了,我记不得。”
靠她自己,那就是敷衍,随口敷衍过去。再有才的东西,她是说不出来的。
常老先生把手一放,突然冷笑一声:“你们不归山,好大的胆子,拿着一个假小主到处招摇撞骗,是何道理!”
宝之卷 第五章 白杨庄(二)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摇光急道:“常老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老先生冷道:“其一,荧惑守心专指皇族纠纷,与尔等平民无干;其二,苍崖城观星术自成体系,与寻常观星术不甚通,更无荧惑守心的说法;其三,老朽四年前又去苍崖城造访过一次,与小主有过一面之缘,其年齿虽幼,却已是亭亭玉立,锦心绣口,面容与这位大不相同。”
坏了坏了,这下坏了。小蛮仿佛听见荷包里银子和宝石们离开自己的脚步声。出师不利啊,为什么没人告诉她这人见过真正的小主?这回出丑出大了,明天江湖上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她要被群殴,拖出去暴打,然后放在火上烤!
她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就想往外跑,刚一动作,脚还没迈出去呢,只觉手腕被人死死扣住,她痛得惨叫一声,要断了要断了!常老先生扣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是何人?!冒充小主是什么目的?!速速招来!”
话未说完,忽觉背后一道厉风袭来,他急忙一偏身让过,手里一松,人居然被抢走了。连衣把镰刀放腰上一插,双手抱住小蛮,一纵身跳上了墙角的茶几上,小蛮疼得脸都绿了,捂着手腕,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手断了没?”
连衣捧着她的手腕揉了揉,道:“主子,手没断,没事的。”
小蛮抱着她不松手,连声道:“那老头儿要杀我,你快挡着挡着!”
连衣轻轻将她放在茶几上,抽出镰刀,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姿势甚是美妙,只可惜,手里拿着的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一把破烂镰刀。小蛮抖霍霍地从怀里掏出木先生送她的赤霞刀,丢过去:“用这个……赏给你了!”
连衣如获至宝,抓着赤霞舍不得离开眼睛,突然眼眶一红,哽咽道:“主子……你待我真好,连衣……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刀。”
小蛮急道:“这些话以后再说!好东西多着呐!快!别让那老头过来!”
连衣抽出赤霞,众人只觉一道秋水横贯眼前,矫若游龙,为她利落地耍了几下,最后缓缓收势,横刀在胸,说道:“谁也不许伤害主子!”
常老先生原本扣住小蛮,不意人被瞬间抢走,心中已经十分惊讶,还以为是天权他们动手了,谁知居然是这个娇滴滴美若天仙的小姑娘出的手,又见她换了一把赤霞刀,姿势十分美妙,俨然是个身手极好的练家子,只是以他的眼力,居然看不出师出何门,不由问道:“你师父是谁?”
连衣一本正经地答道:“师父就是师父,你问的很奇怪。”她现在正经是小蛮的狗腿子,小蛮讨厌谁,她就跟着讨厌谁,老头得罪了小蛮,她对他也没什么好气。若有最佳狗腿子评选,连衣一定会勇夺第一名。
“你……”常老先生皱了皱眉头,天权打断他的话,冷道:“常老先生不问清楚缘由,便贸然出手,倘若伤到了小主,又当如何!”
常老先生冷笑道:“事到如今,还在信口雌黄!她怎会是苍崖城小主!我只当你们不归山也被骗,如今看来,竟是蛇鼠一窝,打着苍崖城的旗号招摇撞骗,安的是什么心?!”
天权淡道:“世上只有一枚稚龙之角,一个苍火之印,她若不是小主,天下便没有小主。若说奇怪,常老先生的言行岂不是更奇怪,尚未问清,便匆匆动手,莫不是与天刹十方暗地来往,试图杀人灭口?”
看不出来啊,这冰块脸平时很少说话,一开口就能把人噎死,果然那老头子被他气得脸色惨绿,连声道:“荒唐!荒唐!太放肆了!”
天玑还在火上浇油:“没错!一上来胡乱问两句就一口咬定人是假的,不归山有阴谋,我看你才有阴谋咧!方才我看来参加婚宴的人里面,有几个衣服后面绣着十字弯刀的花纹,说不定就是天刹十方的人,你暗地和天刹十方交往,真是晚节不保!”
其实他压根没看见什么十字弯刀花纹,不过既然天权开始发难,他肯定要跟着走,和连衣一样,他是天权的狗腿子。
常老先生气得不轻,再也不与他们啰嗦,厉声高叫道:“来人!来人!”
小蛮抱住连衣的脑袋,低声道:“老头子卑鄙无耻,一个人打不过咱们,要叫帮手了!”
连衣蹙眉道:“那……主子要怎么办?我听你的。”
“还是快点逃走是要紧。”小蛮弯腰就要跳上她的背,趁机逃跑,谁知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一群家丁惊慌失措地冲进来,连声道:“老爷!老爷……少爷他……”
常老爷子一听是自己儿子的事,登时也慌了,把真假小主的事情丢在脑后,急道:“什么事?不要慌!”
一个家丁出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少爷进了洞房,咱们本来说想过去闹一闹,谁知听见少爷在里面很惊惶地叫嚷,我们还当……是闺房情趣,倒也没敢过去,谁知越听越不对劲,少爷开始叫救命了,我们吓得急忙冲进去,就见少爷昏倒在床上,新娘子……不见了!”
常老先生顾不得再问,掉脸就走,把天权他们几个撇在书房里,完全丢在脑后。
众人没想到节外生枝,出现这种事情,都呆了半天,摇光愣愣地开口:“咱们……要不要、呃,也过去看看?”
天玑拍了拍手,冷笑道:“看吧,我方才说什么了?这桩婚事果然有鬼,不过这次不是老婆死了,而是新娘子失踪。这庄子里,诡异的事情多着呢!”
天权看了他一眼,淡道:“不要废话,去看看。”
天玑巴不得看热闹,拉着摇光就跑,天权跟到门口,突然回头看了看小蛮,见她脸色还有些发绿,大约是手腕痛得厉害,便低声道:“没事吧?”
“死不了!”小蛮没好气地说着。切,这会假惺惺地来问她,刚才她被人抓住的时候,他们几个做什么了?还说要保护她呢!果然是放屁!幸好她有先见之明,雇了个连衣。
天权轻道:“这次委屈你了,不过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最好少说话。”
小蛮讥诮道:“是呀,下次我闭嘴当哑巴,乖乖由你们摆布,你们就满意了!”
天权眉头一挑,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你……”
那话最后没能问出来,他转身便走,一面道:“你是真正的小主,清者自清,也不必对别人的质疑发怒。毕竟这种事情,并没那么轻松。”
小蛮哼了一声,没搭理他。连衣回头问道:“主子,咱们也要跟着去吗?”
小蛮眼珠一转,摇头道:“不,别跟着去。连衣,我问你,你只听我的话,是不是?”
连衣点了点头。
“别人的话……你都不会听,对不对?”
还是点头。
小蛮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你对我这样好,我一定记着你的恩情。咱们俩别跟着他们走,都没什么好事。你腿脚快,背着我,咱们从庄子后门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连衣犹豫了一下,“可是……天权公子是好人……他会生气的。”
小蛮吸了一口气,笑道:“你放心,咱们不是要甩开他们,不过是玩个游戏罢了。咱们先走,看他们能不能追上,你说好玩不?”
连衣点头道:“好玩,主子你总有这么多有趣的念头。”
小蛮跳上她的背,勾住脖子,笑道:“那还不快走?”
连衣赶紧答应一声,推开窗子就跳了出去。
嘿嘿,官兵捉强盗的游戏,真是有趣,不过问题是如果这个强盗存心跑得无声无息,腿脚飞快,官兵们还能不能捉到?
小蛮伏在连衣背上,周围的景色呼啸而过,她跑得极快,忽上忽下,好像背上负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小石子,丝毫不觉吃力。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白杨庄,小蛮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下可要告别这莫名其妙的江湖了,什么小主,苍崖城,以后通通和她没关系。她本来就是个路人甲,以后还是继续做路人甲,只不过,前面要加上两个字——富豪路人甲,就当作来江湖一趟的利息吧。
小蛮得意了没多久,连衣跑着跑着,突然说道:“主子,后面有人在追,功夫很好。”
不会吧~天权他们追的也太快了!小蛮急忙回头,入目的只有黑黝黝的森林,惨白的积雪,半个人影也见不到。
“哪里有人!我怎么看不到?”小蛮看了半天,确定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连衣道:“隔了挺远,你没功夫所以看不见。那人很厉害……很厉害!比连衣还厉害!连衣一定打不过他!”
小蛮登时急了:“那怎么办?!这游戏还没开始呢就被人抓到了,多没意思啊!”
连衣摇了摇头:“不是天权公子他们,是个陌生人!啊……他过来了!”
话音刚落,小蛮只觉整个人往下一沉,连衣居然从树上坠了下来,刚落地,只听脑后一缕细风袭来,带着森森寒意,小蛮脖子后出了一片鸡皮疙瘩,陡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衣将她轻轻抛在雪地里,反手抽出赤霞刀,“喀”地一声,打落一柄激射过来的巨大黑剑。
乌云从天顶散开,一团银盘似的月亮高高现在空中,方圆百里霎时清晰无比。头顶又有风声飒飒,小蛮本能地抬头,只见一人自树顶高高纵身而起,身后的大氅像一双漆黑的翅膀,瞬间张开。
像是捕食的夜枭,他的动作快狠准,嗖地一下落下,足尖弓起,直点连衣面门。连衣抬手一格,只觉此人劲道极强,赤霞刀险些被他踢飞,不得不倒退数步。
那人冷冷笑道:“倒有些本事!不愧是天刹十方!”
咦咦?这声音……
小蛮眯着眼睛去看,只觉此人越看越眼熟,那黑色的大氅,粗长的辫子,胡子拉渣的下巴——忽然转过头来,月色印在他眼底,电光火石一般,令人惊艳。
“啊啊!大……大叔!”小蛮突然叫了起来。
那人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猛然回头,正是一双多情轻佻的桃花眼。
宝之卷 第六章 白杨庄(三)
“是你!”泽秀也十分惊讶,忽又回头看看连衣,此时才看清她艳如桃李的面容,更是吃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泽秀走过去,一把将小蛮从地上拉起来。
小蛮拍拍屁股上的雪,一边想一边说道:“嗯,我们……是来白杨庄,找那个什么常老爷子。”
泽秀冷笑道:“果然还是走这种俗套,找同盟,结合众人的力量去对付天刹十方。真让人失望!”
是吧是吧,俗套死了!小蛮跟着在肚子里骂,回头看看,天权他们应当还没发觉她逃走了。再抬头看看泽秀,倒霉的是遇到了这人,计划不如变化啊,她只怕又逃不掉。
“她是谁?”泽秀朝连衣翘了翘下巴,眼神有些赞赏,“年纪小小,又是个女子,身手倒不坏。”
小蛮咳了一声,朝连衣招手:“过来过来,我介绍一下。”
连衣乖乖走过来,此刻已经确定这胡子拉渣的大叔不是坏人,于是收刀弯腰鞠躬:“冒犯了大叔,连衣很抱歉!”
泽秀神情复杂,憋了半天才道:“不要叫大叔!”说罢狠狠瞪了小蛮一眼,“你只会捣鬼!”
小蛮哈哈笑了起来,“连衣,来,这位是泽秀,泽秀大叔。这位是连衣,我的贴身护卫。”
连衣毕恭毕敬:“大叔好!”
泽秀恨了一声,弯腰捡起先前投掷过来的黑剑,往腰上一挎,叉腰道:“请了个身手不错的贴身护卫,这种深夜却带着侍卫来这种地方,让我猜猜,你又顺了不归山什么金银财宝,打算跑路?”
果然一猜就中!小蛮干笑两声,“说什么呢!你看我是那种人吗?我们只是在……嗯,散步而已!”
泽秀哧地一笑,懒得拆穿这种无聊的谎言,“天权他们应当还没追上来,你要跑路,现在就可以。”
小蛮奇道:“呃?你怎么……不拦我吗?”大家都叫嚣着报仇报仇,光复光复的,这人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泽秀垂下眼睫看着她小巧的脸庞,讥笑道:“我做什么要拦你?你又不是东西,自己长着脚呢,想走想留,本来就是你自己决定。上回是要确定你的身份,所以带你回不归山,这次我可懒得管你了,爱走就走。”
他拍拍剑上的残雪,转身便走。
小蛮反手抓住他的袖子,仰头问道:“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听你说什么天刹十方的……你也是来为苍崖城报仇的吗?”
泽秀把袖子捞回来,厌恶地拍了拍,“别乱碰!苍崖城和我是有点交情,不过也没到为它报仇的地步。我一人行走江湖,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需要什么理由!”
小蛮一时倒被他这种潇洒的态度打动了,有些羡慕,低声道:“像你这样生活,大概才能称得上幸福吧。”
泽秀淡道:“人人都为生计奔波,谈什么幸福!你的人生也是自己的,没必要被谁摆布,从来也没谁规定一定要报仇,相比较报仇,我想苍崖城牺牲的列位更希望你过得自在。”
这个人……呃,小蛮居然觉得十分感动,天啊,这个可恶的男妓不男不女的,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简直、简直那个叫什么的?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
泽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要走就快走,这里不太安生。白杨庄那老头子害了不少人,天刹十方最近要过来找麻烦,嘿嘿,只怕整个庄子清扫一空也是有的。”
小蛮微微一惊:“老头子——是说常老爷子?他不是好人?”
泽秀点了点头,“人不可貌相,江湖上徒有虚名的人大把抓,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你们找他做同盟……呵呵,不归山不是故意的,就是犯傻了。”
原来如此!那老头那么凶,看着就不像好人,原来真是坏蛋!
小蛮还想问常老爷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泽秀突然眉头一皱,低声道:“噤声!有东西过来了!”
连衣纵身过来,一把将小蛮抱住,和泽秀一起跳上最近的那棵白杨树。泽秀赞道:“果然好身手!和谁学的功夫?”
连衣摇了摇头:“师父就是师父,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话音一落,只听雪地里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便轻飘飘走了过来。泽秀眉头一皱,怎会是新娘?
耳旁一热,小蛮贴了上来,问他:“你先前以为我和连衣是天刹十方的人,是不是以为他们会掳走新娘?”
黑暗里,她口齿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泽秀欲要急忙避开,却又怕动作过大惊了下面那人,只得稍稍偏过脑袋,她的睫毛又浓又长,下面藏着犹如野狐狸般晶亮狡猾的光芒,简直要一直刺到心里去。他猛然握紧宝剑,未置可否,事实上也是忘了她究竟要问什么。
新娘走了几步,突然停在树下,抬手轻轻在树干上拍了两下,泽秀眉头皱得更深了,小蛮又低声道:“她发现咱们了吗?”泽秀猛然抬手捂住她的嘴,不顾她惊惶的反抗,提着她的背心就跳了下去。
那新娘显然一点也不吃惊,她的脸雪白雪白的,白的简直像死人,但眉目甚是姣好,只看不出年纪。她手上十根指甲,每根都有三寸来长,涂着红色蔻丹,配上那一身凤冠霞帔,一张惨白的脸,怎么看怎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