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不知文清是谁?少装模作样!若不是你与丞相说了什么,他为何今天那样为难文清,还处处与孤作对?”心爱之人不但没得到擢升,还被发配到边疆贫瘠之地,一去就是三年;自己每每提出反对,都被欧阳靖宇三言两语的驳斥,好似完全忘了他当初保荐刘文清的承诺。太子被欧阳靖宇气的不轻,颇有些头昏脑胀,只想着寻他的女儿发泄怒火,却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欧阳慧茹放下剪子,接过小雨递来的湿帕子将一双玉手细细擦净,慵懒的斜倚在榻上,喝了口热茶暖身,这才看向快要濒临崩溃边缘的太子,闲闲开口,“太子在说什么?臣妾实在是不明白。臣妾为何要为难那什么文清?爹爹的决定,臣妾怎么管得到?且太子与那文清是什么关系?竟然因为他而对臣妾和臣妾父亲如此不满,大加训斥,难道他在太子心中的分量竟能越过了我二人去?臣妾实在是心寒。”
太子被欧阳慧茹一个个犀利的问题问的哑口无言,这才反应过来,他和刘文清的事,太子妃是不知情的。正是因为内里心虚和时时隐忧,在刘文清受到丞相刁难的时候,他才会第一时间找太子妃问罪,如今想来,他这岂不是不打自招,露了相?
但是,太子妃当真不知道他和文清的事吗?太子想到了上次围猎,看向欧阳慧茹的眼神阴狠起来,试探道:“孤与文清是知己,互相扶持,倾心相交,孤对他极为看重。太子妃与他几面之缘,还曾西山围猎时同场竞诗,难道太子妃忘了吗?”
欧阳慧茹眼角余光一直锁定太子不放,见他表情阴沉,心知他起了疑心,却一点也不慌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原来是刘大人。臣妾对他的印象不深,对邢姑娘的印象倒是蛮深刻的,简直可以说是毕生难忘!都说父女同心,想必,臣妾的父亲亦是,若臣妾的父亲真做了什么连累到刘大人,只能说这是误伤,怪只怪刘大人运道不好。”
言辞间毫无愧疚之意,欧阳慧茹扫向太子的眼神暗含几分挑衅,继续开口,“外放也好,就当做磨练了,刘大人年纪轻轻却才华横溢,熬个三五年的也就回来了,太子何必着急?不过,那邢芳兰一个出生卑微的野种,也敢当场给本宫和本宫的父亲没脸,真是不知死活。想要侧妃的名分,也得看本宫点不点头!”
见太子妃说着说着扯到了邢芳兰身上,且语气怨毒,措辞狠厉,太子这才想起,因着邢芳兰的事,他也是狠狠得罪过这父女俩的,想必是他要给邢芳兰晋封侧妃的事又惹恼了丞相,丞相今日才会对他百般刁难,并不是知晓了他和刘文清的私情。
太子恍然,心放下了一半,同时,更大的怒火却又差点灼穿了他的胸膛。他堂堂太子,连宠幸一个女人,给她名分都没有权利,还要处处看人脸色,受人钳制,这储君当的有什么意思?
但想到即将离京外放的心上人,正待爆发的太子踌躇了,强自压下怒火,语气僵硬,略带几分商量道,“若是孤同意不立兰儿为侧妃,太子妃可愿说服丞相保荐文清做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对文清,对孤都很重要,还请太子妃劝丞相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分开这姐弟两,再各个击破就是我的大局!等我干掉江映月,叫丞相收拾一个偏远地区的芝麻小官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问题?欧阳慧茹垂眸,芊芊玉指把玩着手里精巧的茶杯,心中冷冷忖道。
“太子糊涂了?忘了皇祖母新颁布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违者鞭刑五十,打入冷宫,永不得出!还请太子莫要再说这样的话,这太子妃的位置,臣妾目前还不想撒手。”要撒手,也得等到干掉江映月之后。欧阳慧茹瞥太子一眼,笑容极尽嘲讽。
太子一愣,这才想起宫中新规,又见欧阳慧茹明显的幸灾乐祸之情,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欧阳慧茹你行!孤好声好气的与你商量,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莫怪孤把你的脸面放在脚底下狠狠践踏!
倔劲上来,太子盯着欧阳慧茹冷笑,“哦?你想借丞相的手逼迫孤,打压兰儿?哼,怕是不能如你的愿了!孤这就去慈宁宫为兰儿请封,太子妃且等着孤的好消息吧。”
话落,太子眼含阴鸷的瞪视欧阳慧茹一眼,甩袖大步离开,一路上眉头深锁,不停思忖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免了刘文清的外放。
太子一走,欧阳慧茹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撕碎了扔进盛满水的笔洗里。遍布字迹的宣纸一沾水便晕染开来,变成一团团乌黑的纸团,辨识不清。
这是欧阳靖宇叫人递进宫来的密信,详述了邢芳兰的身世。邢芳兰竟是其母与汉人私奔生下的孽种,父死,她随母亲重回舅家,靠舅家光禄寺卿照拂才在京城里有了立足之地。小小年纪,一回京就与刘文清扯上关系,看来她父亲的身份一定也不简单,可惜丞相对死人不重视,没有深挖下去。不过,也无碍,她只要知道,凭邢芳兰这下作的出身,绝当不了侧妃就是了。
昨天才诉了苦,今天就把人弄出京城,欧阳丞相做事真是雷厉风行!想着刘文清对权利那般渴望,如今却要被远远调离权利中心,不知苦熬多少年才能回来,欧阳慧茹食指抚唇,邪恶的笑了。
小白脸现在心情如何?肯定是五内俱焚,倍受煎熬吧!姐受了多少苦难,定要叫你们百倍千倍的偿还!
欧阳慧茹抿唇,心中狠狠发誓,起身,拂平衣襟的褶皱,沉声说道:“走,去慈宁宫!”既是要晋封太子侧妃,她这个正妃岂能不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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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正殿,摆放在角落里巨大的透雕云龙纹铜炉正徐徐冒着青烟,随着青烟飘散,一股浓郁的檀香味萦绕开来,在空气里蔓延,使得本就极具宗教风格的殿宇更显出几分神圣庄严之感。
而此刻,殿内的一声呵斥却瞬间将这种庄严打破,“你要晋封这个女人做侧妃?太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太后指着跪在脚边,自进殿起就一直保持缄默,貌似恭谦的邢芳兰厉声问道。
“是,请皇祖母成全。”吴氏的出身比邢芳兰还略逊一筹,太后当时照样准了他的请封,这次他好生缠磨一番,结果也是一样。太子心中笃定。
世宗坐在太后身边,缓缓啜饮一口茶水,漠然的睨视着跪在他面前,神色坚决的太子,并不发表意见。
太子昏聩无能却又刚愎自用,身为嫡子,从小便自视甚高,这样的人被立为储君,最能激起其他皇子心中的怨愤和不甘,虽然太子时常让世宗失望,但是,在刺激人心,招惹仇恨值上面,这个儿子却能力卓绝,令他十分意外。
将丞相的幼女指给他,是对他的扶持,也是对丞相的压制,命根子都在皇室手里,丞相绝不敢有二心,自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一个扶不起的阿斗,配上一个强悍的辅臣,再加上几个或明或暗,虎视眈眈的皇子,日后的朝局才会更加有看头!他期待能在这一趟浑水中脱颖而出的皇子,他完颜不破的皇位,只有手段狠辣,能力非凡者才可以继承。
往日算计这一切时心情有多么亢奋,今日,世宗心里就有多么懊悔!千算万算,他却忘了将自己的心算进去,一头栽在了太子妃——他的儿媳身上,待到发现,已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皇帝是不能出错的,哪怕出了错,责任也在别人,世宗自然而然的将一切罪责归咎在太子身上,如今再看太子,他早没了冷眼旁观,不喜不怒的心态,满满都是抑制不住的暴戾和嫉恨。是的,他嫉恨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人,竟然首先拥有了他的宝贝,他每每想起,便有一种嗜血的冲动。
谁更重要
昨日见过太子妃,丞相定是知道了太子意欲册立邢芳兰为侧妃的事,今日才会在朝堂上一反常态,对太子和其亲随大加刁难。太子把自己最大的助力都得罪了,竟然还拎不清状况,亲自跑到慈宁宫来替邢芳兰要名分,太后感到非常失望,失望过后又很是庆幸。如此也好,日后废太子时,她心里也会好过一点,为了大金的江山社稷和百年昌盛,皇位决不能交到这样不成器的子孙手里。
太后心中感叹,一面分出心神应付太子,一面又随时注意着自己儿子的情绪,这两人目前可是情敌,依儿子那霸道的性格,指不定会对太子做出些什么事来。
太后内里正担忧着,果然从世宗的身上感觉到一股戾气,不得不停下对太子的训斥,朝世宗看去,“皇上,太子行事如此荒诞,您好歹也给个话。”
被太后的问话打断,世宗收敛起浑身的戾气,瞥一眼座下忐忑不安跪着的两人,眉梢一挑,冷笑道:“不就是一个侧妃名分吗?给她就是。”只要不招惹朕的小丫头,太子要多少女人,他就给他弄多少。
太子和邢芳兰大喜过望,对视一眼后双双向世宗磕头谢恩。
太后显然知道儿子的小心思,额角抽了抽。太子虽然日后当不成皇帝,可也是正经的皇室子孙,身边的妻妾怎可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况且邢芳兰上位的经历极其不光彩,满朝皆知,晋封她为太子侧妃,这是在丢皇室的脸啊!她不能不管!
对这父子俩深感无力,太后垂头,用手指按揉阵阵抽痛的额角,伸手阻断太子谢恩的动作,道,“先不忙着磕头,哀家还没有同意。没有哀家盖印,她别想坐上侧妃之位!”
“皇祖母,您……”
太子直起腰,表情由惊喜转为惊愕,正要争辩,却被殿外的通传声打断了话语,“启禀皇上,太后,太子妃殿外求见。”
“快,快传!”太后表情惊喜,连忙挥手命令道。
她算是被这父子两折腾够了,小茹来了就好,儿子肯定拿小茹没辙,只要她反对,今儿这事哪怕向来说一不二的儿子已经拍板同意,小茹照样能让他改了主意。养了世宗几十年,太后非常了解太子妃之于世宗有多么重要,他那样冷血自私的人,也知道疼惜一个人,为了一个人努力压抑自己的欲·望,可见是爱到了极致。
不同于太后的惊喜,世宗和太子表情俱都一沉。太子是恼怒,世宗则是苦涩。小丫头还是放不下太子,听见消息这么快赶来,可见对太子,对太子妃之位非常重视。可恨当初他为何要想到给小丫头指婚?留待今天嫁给自己为后该多好?
世宗大掌钳住椅子扶手,用力捏了捏,再次尝到悔恨莫名的滋味。椅子扶手不堪巨力,发出微不可闻的‘嘎啦’声,表面赫然裂开几条缝。
“慧茹见过父皇,见过皇祖母。”欧阳慧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优雅的行到殿中,屈膝行礼,待太后颔首,允她起身,她才朝太子福了福,算作打招呼,对邢芳兰则是视而不见。
“丫头,到朕身边来坐。”世宗见太子妃起身后就自动站到太子身边,俨然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儿,心中极不舒服,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沉声叫道。
“谢父皇!”太子罚跪,自己得陪着罚站,本来心气有些不顺的欧阳慧茹听见世宗的召唤,脸上绽开了笑容,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走到他身边落座。
还是父皇体贴!她颇有些甜蜜的想。
见到小丫头洒脱大方的举止,对自己毫不避讳的亲密,世宗苦涩难言的心情瞬间被治愈,睇视着她精致的侧脸,眼里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连夫妻俩站在一处都看不惯吗?太后额角再次狠狠一抽,为自己儿子强烈到了极点的占有欲。
“太子妃此来何事?”太后抚着抽痛的额角,开门见山的问道。
“启禀皇祖母,慧茹不同意太子晋封邢姑娘为侧妃。”欧阳慧茹收起甜笑,表情立时紧绷起来。
太后闻言,心中振奋,小茹这丫头果然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反应,不若寻常女人,为了讨好夫君,只知一味拈酸吃醋或佯装大度。
“孤要册立哪个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反对?父皇方才已经同意了,你难道想抗旨不成?”不待太后回应,太子先行抢白道。
太子妃一来便受到父皇的礼遇,这让他心中极不平衡,父皇已经许久未曾给过他好脸色了,再加上刚才在毓庆宫里太子妃对他的挑衅,太子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父皇?”欧阳慧茹惊讶的朝世宗看去,明显不相信太子的话。父皇那样维护她,这种时候怎么会点头?
世宗被小丫头惊愕和受伤的眼神看的心中一揪,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本以为自己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分裂他们夫妻的感情,但临到头来,他发现,让小丫头伤心才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眼神暗了暗,沉吟半晌后终于开口,“朕还未下旨,此事不算。太子妃为何不同意?说说你的理由,若理由充分,朕可以重新考虑。”罢了,这次就算了,让小丫头自己做主,反正两人隔阂已生,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闻听世宗这话,太后笑了,心道:果然如此。
太子和邢芳兰再次白了脸,却不敢再分辨什么,只因,世宗已经完全沉下脸,身上郁气浓烈到有如实质,令他们倍感压抑。
欧阳慧茹并没有受世宗的情绪影响,事关她的切身利益和身家性命,她一步都不能退让。咬咬牙,她跪到世宗脚边,拱手道,“启禀父皇,慧茹反对太子此举的理由有二。一,邢姑娘系其母与人无媒苟合所生,虽然有舅家光禄寺卿扶持,但掩盖不了她污浊的身世,以此出身却被晋封为太子侧妃,未免被人知道后诟病,玷污皇室颜面。二,太子侧妃吴氏亦是汉人小家子出身,两个侧妃名额均被身份不明不白之人占去,满朝勋贵会如何看待太子?若摊上个沉迷美色的污名,太子一国储君的颜面何存?慧茹并不是善妒之人,若今日晋封的侧妃出身名门,有助于太子,慧茹不但没有二话,还会主动替太子相求!”
太子闻言,撇了撇嘴角,表情不以为然,反而低头去安慰身世被拆穿,脸色煞白,掩面哭泣的邢芳兰。
邢芳兰虽然知道自己身世不堪,皇家早晚会去调查,但太子突然带她来慈宁宫请封,打了太后一个措手不及,她还是抱着一些侥幸心理的,没想太子妃竟然会跑来阻止,且当众拆穿了她最讳莫如深的避忌,叫她颜面无存,只恨不得立时挖个洞钻下去。
太后认真聆听欧阳慧茹的话,边听边频频点头,心中赞叹:小茹这番话说的好,从皇室颜面和太子名誉两方面出发,思虑周全,合情合理,处处替太子考量,心意难得。
想罢,转眼看见太子毫不领情的样子,不由摇头忖道:可怜太子有此贤妻却不知道珍惜!不过也好,这样的人,才真的是我儿的命定贵人,可免我儿被人蛊惑暗算。
太后满意了,世宗的面色却更加阴沉。小丫头处处替太子着想,太子不但不领情,还将小丫头的一片苦心肆意践踏,他怎么敢?
自己恨不能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的宝贝被人这样轻贱,世宗胸口发闷,立时便改了口,“小丫头快起来。邢芳兰出生卑微,实不配侧妃之位,便给太子做个侍妾吧。”
欧阳慧茹被世宗强行拉起,摁坐在身边,低垂的眼里露出些许笑意。她就知道,父皇一定会护着她。
邢芳兰掩面垂泪,肩膀不停颤抖,看着颇为可怜,太子瞥她一眼,眼中露出几分不忍,对着世宗稽首,张口欲言。
“朕心意已决,太子休要争辩,带她回去吧!若是不愿,带着她的尸首回去也成!”世宗先行开口,阻断了太子的求情。
太子心中一惊,动作有些迟钝。
世宗不耐,厉喝一声,“你还要丢脸到何时?没脑子的东西,还不快滚?”
太子被吓的差点跳起,邢芳兰也忘了哭泣,二人压下心中的惊骇,爬起身快速退下了,形容极为狼狈。
看着两人逃也似的离开,欧阳慧茹低下头,掩住微微上翘的粉色樱唇。
“朕还有事,也该回去了,累着母后了,您好生休息。”两人一出殿门,世宗也随即起身,朝太后颔首道,瞥一眼垂头,看不见表情的小丫头,世宗沉声开口,“小丫头,送朕一程。”
“是。”被点名的欧阳慧茹立刻起身应诺,朝太后一福,匆匆跟上大步而行的世宗。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乾清殿进发,期间,欧阳慧茹几次张口想搭话,但见世宗冷肃的侧脸和浑身阴郁的气息,她又闭了嘴。父皇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别随意插话了,免得引火烧身。
走出老远,世宗忽然停步,转头向欧阳慧茹看去,眸色晦暗莫名,沉声问道,“小丫头,太子是否对你很重要?”这句话,他斟酌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欧阳慧茹怔楞,但见世宗表情严肃,语气极为认真,垂头沉吟一会儿,老实的开口,“回父皇,太子妃之位对我很重要。”
世宗表情有些怪异,似惊似喜,点了点头,又问,“太子妃之位重于太子?”
欧阳慧茹又愣,眼睑微合,考虑半晌后牙关一咬,点头道,“是,比太子重要。靠着太子妃之位,我可以在宫里安身立命,靠着太子却不能。”
世宗默默不言,眸色莫测的盯着面前这大胆直言,无遮无掩的小丫头,久久移不开视线,久到欧阳慧茹拽紧的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快要后悔自己的坦白,世宗忽然笑了,笑的前仰后合,低沉浑厚的笑声直传出去老远,任听到的人,谁也不会错认他笑声中的欢愉。
“哈哈!是么!靠着朕,小丫头在宫中不但可以安身立命,还可以横行无忌,岂不是说,朕比太子,比太子妃之位更重要?”语气虽然满满都是戏谑,但,是不是戏言,只有世宗自己才知道。
欧阳慧茹低头想想:也是,世宗就是她的保护神,给了她所有安全感,没了世宗,她哪怕当了皇后,心里也是没底的,因此极为认真的点头道,“恩,在我心里,父皇当然是最重要的!无关什么安身立命,只因为父皇对我好。”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语气中的认真。
世宗闻言心中一震,收住笑意,俯身定定看进小丫头眼里,不放过她眼里任何一点情绪,半晌后,他再次低笑起来,伸手,拍拍小丫头的肩膀,慎重道,“父皇是最重要的,记住这话!”
帝王,果然最在意的还是别人对他的忠心!欧阳慧茹心中感叹,面上忙不迭的点头。
世宗莞尔,挥手道,“晚了,你回去吧。安顺,送太子妃!”
安顺应诺,毕恭毕敬的送懵懵懂懂的欧阳慧茹回宫。
看着小丫头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世宗无奈的摇头:不行啊,还是没有开窍!似想到什么,又微笑起来:也罢,已经成了彼此最重要的人,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只管对她更好一些,待她情窦初开,定将她掠过来,一辈子锁在身边不准离开。
蝇营狗苟
太子和邢芳兰兴匆匆前往慈宁宫求旨,却双双狼狈而回,心里的憋屈和难堪,言语无法描述。
回到毓庆宫,两人心情还未平复,皇上的圣旨却又到了。圣旨措辞极为严苛,将邢芳兰大加贬斥一顿,言其出身卑贱,行为有失妇德,一辈子只能做个侍妾,不得晋位。
圣旨宣读完毕,传旨的太监被太子妃笑眯眯的送出宫门,临走,还塞了两个分量十足的金元宝,把那太监乐的见牙不见眼,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直把太子妃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太监一走,欧阳慧茹立刻收了脸上和乐融融的笑意,回头,一刻不停的指使毓庆宫的侍从们给邢芳兰挪地儿,将她迁出原本只有侧妃才有资格居住的偏殿,远远赶进宫女们聚居的一处耳房里,其待遇比司正女史还差上一截。
司正女史是正七品,邢芳兰不得上头喜欢,没有赐下任何品级,太子妃这么做并没有触犯规矩,满宫里无人敢于质疑。
邢芳兰看着破旧狭窄,潮湿阴暗的屋子,再忆起日前享受到的荣华富贵,心里的落差之大,笔墨难以形容,没有心思,也更没有能力去完成主子交待她的任务。
能够在太子妃手底下平平顺顺的活下来才是正理。她悲观的忖道。对太子妃,她是真的怕了,这个女人心思缜密,精明强干,行事大开大合,全无顾忌,连太子的脸面都不给,哪里像主子说的那样好拿捏?若她惹恼了太子妃,她相信对方绝对会毫无顾忌的灭了她。连主子都在她手上接二连三的跌跟头,想让她去充当马前卒送死?算了吧!
太子对太子妃的所作所为很是不忿,却又碍于旨意,反抗不得,便想着法儿的给太子妃找麻烦,但只找了几天,他自己就麻烦缠身,焦头烂额,没心思再去打扰太子妃。
在前朝,他屡屡受欧阳丞相刁难,很多太子党觉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纷纷倒戈离心,致使他在朝堂上寸步难行,频频犯错。世宗也完全看不见他的苦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对他大加训斥,甚至三番两次言及他不配做一国储君,令他威信全无,人心大失,刚死心不久的众兄弟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不停的给他使绊子。
当了那么多年太子,完颜璟从未这样狼狈过,这才恍然间发现,丞相的扶持和父皇的宠爱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没了这两样做支撑,他什么也不是,早晚要被心怀鬼胎的兄弟拉下马。
太子悟了,却悟的太晚,等他回头再想讨好太子妃,却是不得其门而入。
太子自尊心极强,看了欧阳慧茹几天冷脸便也歇了心思,专心处理他身边不停冒出来的,大大小小的麻烦。
毓庆宫满宫的人亲眼看着太子妃将太子宠姬邢芳兰轻松踩在脚底,还用脚跟狠狠碾了两下,太子不但无法,还被丞相在前朝阻击的无招架之力,自顾不暇,终于认清了太子妃才是毓庆宫里最粗的大腿的事实。自此,毓庆宫里无人再敢有二心,原来被收买过的,心中兀自后悔不迭,悔的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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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太子的窘境刘文清看在眼里,却也没心思像往日那样提点一二,只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能够继续留在上京。他的所有势力都在上京,还有皇姐时不时可以帮衬提点,若离了上京,他就是只离了水的鱼,没了存活的空间。
“太子,您何不亲自去丞相府一趟?依奴才看,欧阳靖宇对太子的打压也是因着欧阳慧茹的缘故,您无故受了牵连,找他分说一二,他向来自诩任人唯才,或许能被您说动,改了主意。”见主子困扰,几日来寝食难安,刘文清的贴身侍从连忙献计。
刘文清颓然的靠倒在椅背上,疲惫的揉捏着紧皱的眉头,听见侍从的建议,动作顿了顿,放下手来沉吟,半晌后终于点头道,“恩,可以一试。”
欧阳靖宇自围猎结束后对他很是欣赏,几次建议他拜在他名下做门生,重用之意很明显,没道理一夕之间就改了主意,还是完颜璟那蠢货坏事,害他无辜受累。如今,只能抛开自尊,亲自上门相求了。刘文清抿唇,不甘的忖道。
“备轿,去丞相府。”拿定主意,刘文清肃着脸,沉声命令到。
侍从很快准备好轿子,载着刘文清往丞相府出发。
丞相府占地宽广,门庭巍峨,漆的油亮的两扇铜门紧紧关着,其上高悬太祖御笔亲书的匾额,匾额上‘丞相府’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使人观之,打心底涌上一股敬畏之感。
刘文清下轿,站在府门前定定盯着这巍峨大气的门庭,眼里浮起一丝刻骨的恨意。他自小居住的宫殿已经被大火焚毁,而丞相府却屹立不倒,甚至庄严大气更胜从前,叫他每每路过,便要历经一次削骨剜心之痛。
这府邸,早晚要毁在孤和皇姐的手里,刘文清冷冷忖道,垂头,掩去脸上的狰狞。
“去敲门!”勉力压下心中不停叫嚣的恨意,刘文清又恢复了云淡风轻,风光霁月的浊世佳公子形象,朝侍从温声命令到。
侍从应诺,上前几步,拉住门上的铜环,用力扣响。
随着铜环叩击发出沉重的嗡响,看门的仆从很快打开旁边的一扇角门,问道:“谁人来访?”
刘文清面带微笑,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翰林院侍读学士刘文清求见丞相,劳您代为通传一声。”话落,他朝侍从瞥去,侍从会意,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递进那仆从手里。
仆从收了银子,掂了掂,脸上似露出些不屑的神色,但蚊子虽小也是肉,他收起银子,扔下句“等着”便自顾摔门进去了,连个正眼也没给刘文清主仆二人。
刘文清的侍从被他的傲慢无礼气的脸色涨红,又要上前敲门,欲教训那仆从一番,被刘文清眼明手快的拉住了,“莫要冲动。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我只是从五品,无权无势,他看不起咱们是自然。待到……”
刘文清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两字若不倾耳细听,几乎微不可闻。
那侍从是个练家子,将他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也明白他言下的未尽之意,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愤怒,点了点头,低声道,“苦了主子了。早晚有一天,主子会心想事成。”
刘文清睇他一眼,淡淡一笑,眼里满满都是傲然和自信。对于这一点,他从不怀疑。
那仆从关了门,跑到书房,跪在门外通报了刘文清求见的消息。
“哦?他还有脸来?呵~”丞相放下毛笔,抚了抚胡须,审视着桌上刚写好的一帖字,冷冷一笑,“蝇营狗苟之辈,也配求见本相?赶紧离开,切莫污了本相门庭!去,原话回了他。”话落,将一副上好的字攒成一团,随意丢在地上。
门外的仆从将丞相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惊愕。丞相平时为人十分温和,只有在被彻底惹怒的时候才会说话做事这般不留余地,看来,这人得罪丞相不轻啊!
他心中猜测,为讨好主子,对刘文清主仆自然不客气起来,开了角门将原话大声复述一遍,弄的街头巷尾都能听见,然后砰地一声甩上门,任刘文清主仆愣愣站在门前,承受着四周人轻蔑的视线,脸色白了红,红了紫,好不精彩。
“该死的老贼!孤早晚要杀了他!”刘文清满身狼狈的回府,将自己锁进书房,重重锤击着书桌,目眦欲裂的低声叫嚣着,话语里浓浓的杀意令人胆寒。
丞相府那一条街多是居住的朝中重臣,此次刘文清受到丞相严厉贬斥,消息早已传扬开来,丞相在朝中势力庞大,文臣大多以他马首是瞻,今日得了他‘蝇营狗苟之辈’的评语,刘文清官声尽毁,哪怕继续呆在上京,也是难以立足了。
刘文清心中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性格坚韧,从不轻易认输。现在已经进入冬季,保靖远在塞外,山高路险,气候恶劣,为使下放官员顺利到任,完颜不破都会允许他们开春雪化再走。如此算来,要想扭转局面,刘文清还有三四个月时间筹谋。
冬季湿寒,因为太后有严重的风湿病,一入冬,腿脚关节就疼痛难忍,行走不便,完颜不破为照顾太后,一般会迁去有温泉的骊山行宫居住。到时,他求了太子,讨到一个随行名额,抓住机会讨好完颜不破,得了他赏识,照样能够留下。欧阳靖宇势力再大,也越不过完颜不破去。
想到去求太子,刘文清又是一阵心气难平。他有今日,全都是拜太子那个蠢货所赐。若他不得罪了欧阳慧茹,他何至于有此无妄之灾?但转而想到之所以会得罪了欧阳慧茹,也是他们急于在毓庆宫里安插暗桩所致,刘文清又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难堪。
总之,但凡碰上欧阳慧茹,他和皇姐都没有好事,这个女人,也得尽快除去!
刘文清心中筹谋着,却不知他现在的作态,可不就正如丞相所说,是个彻头彻尾的蝇营狗苟之辈?莫怪别人看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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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紫珑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7-15 20:11:16
magma6hk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7-15 20:11:43
这么多地雷,我不能一一鸣谢了,加一更吧。其实,你们不扔我也会加更,所以,下回不要用扔地雷这种事来催更,姐都替你们心疼钱~